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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彦说罢了这句话也不再与闲渔子言谈,提气敛息,往黑影处去。
闲渔子一脸无奈的跟上去,念叨道:“自家宗门里,你怂么子呐,咱宗门有监控你又不是不晓得…”
“要真有邪修什么的进了宗门,早有护卫队的弟子冲过去了,你能不能多关注一下宗门资料…”
“…可…为什么…”
“我们一个修仙宗门…会有监控…?”
闲渔子看他的眼神更恨铁不成钢了:“留影石你又不是没用过,上次录了一路时诲抬杠语录的是谁?亏你还说自己来自一个科技位面…”
杨彦一怔,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等下…你好像忘传音了…”
二人敛息到这里,已经和黑影处距不了太远了,寻常的修士这个距离肯定听得到这边有人声的…
闲渔子一脸懵逼:“传音啥,又没多隐私的事情…我们也是堂堂正正的在宗门里遛弯,又不是偷窥…”
杨彦更懵,转念一想才豁然开朗。
对啊,他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过去!
都怪他在现代时看小说被套路洗脑了!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再掩饰身形,径向声源处走去。
那边已经是外门这山峰的山脚,一条狭窄的青石小径从山下爬到山脚,断在一处长了脆弱藤蔓的高石处。
那高石约有一人高,仿佛是被剑气由上到下斜削下去一块一样,像是一个无限缩小的断崖。
二人从林中出去,出去的地方正好对着断崖,因此上下的景象都能看清楚。
高石下是一个妇人,三四十岁的模样,穿着庄重的长裙,带着面纱,一旁有一位侍女扶着她。
高石上则站着一个女弟子,模样隐在夜色里了,只一身白衫显了出来,生动的山水纹样泼墨一样绘在上面,随着晚风波动时也仿佛活了过来一样。
山水之间,两三只仙鹤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看她打扮,像是逍遥宗的外门弟子。
杨彦认出那女弟子正是今日上课时的同学,便问道:“孟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这弟子姓孟,名蝶,是外门弟子中天赋最高的,在这次入宗考核后一天被一位外门长老带回宗门,接受单独考核后进入逍遥宗的,因此直接被分到了外门。
因为她上课实在积极,所以连杨彦都记住了她。
孟蝶泫然欲泣的瞪了杨彦一眼,眼睫毛微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盈着水光,脸上还有泪痕,显得楚楚可怜。
她朱唇微启道:“杨道友,门规的第二十一条是啥来着?”
杨彦将脱口而出的安慰卡在喉咙里,怎样也说不出来半句话。
身为一个一心修炼,不是宅洞府就是宗外面乱跑的修士,他怎么可能背过门规!
他转头看向闲渔子,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也是一片潋滟水光。
“师叔…”
他声音温软,微抿了抿唇道:“门规的第二十一条是什么啊。”
杨彦牵住闲渔子袖子,拿出在某点后宫文里能吸引无数绝世佳人的看家颜值来问门规。
闲渔子一脸茫然,她看看一脸倔强的孟蝶,又看看做出孟蝶同款表情的杨彦…
她温润一笑,拉住自己被杨彦牵在手里的袖子,一点一点的拽了出来,再后退两步,面上绽开一个淡泊的笑容道:
“美容,师叔相信你能自己想起来的,加油(ง•̀_•́)ง”
幸好,孟蝶似乎只是设问,她不等二人掰扯完,就冲那二人道:“逍遥宗弟子凡入门者,解脱凡尘,自由逍遥,如君臣尊卑,夫妻长幼,皆随风去。”
“此言意为,凡入逍遥宗,逍遥宗就有立场替弟子解脱原先的关系,或以平等视角立足于原先关系,女子有夫者不必从夫,百姓有君者不必从君,有父母长辈在世者,不必以晚辈礼对待,不必受其安排,但如果凡尘中的亲友没有对不起弟子,或者想要以世俗约束弟子的地方,不可忘恩负义。”
孟蝶跳下高石头,跪到那妇人面前,连磕了三个头,磕的那叫一个飞沙走石…
杨彦惊呆了,他转头想要问闲渔子这是个什么情况,却不料身旁却空无一人。
他先是一慌,再定睛一看,原是闲渔子已经下去看热闹了。
杨彦也跟着跳下高石,傻呵呵的跟那书生抱个拳,自袖里乾坤掏出两个小凳放在一旁,和闲渔子坐了吃瓜。
但听孟蝶声泪俱下道:“女儿绝不会忘记娘的生养之恩,但也望娘尊重女儿的抉择。
“生养之恩,必当还报,女儿虽是修道,却并未出家,逍遥宗门规曰:弟子父母亲人只要在世,每年都有回家看望的机会。
女儿绝不会忘了父母的恩德,但女儿已经长大,自选入了道门修真,便再无回转余地,求阿耶阿娘莫再干涉女儿决定。”
看样子这似乎是一家三口,女儿有修道之心,入逍遥宗修仙,而母亲似乎不愿女儿修仙…
闲渔子感慨的看了一眼孟蝶,掏出一大袋瓜子来,拆吧拆吧分给杨彦一包,又扔给孟蝶一包。
“吃点东西缓缓再说,别哭得太瘆人…”
孟蝶看看手里和如此气氛格格不入的瓜子,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闲渔子看见愣在一旁的孟母与侍女,似乎感觉到了不妥——
于是她又掏出两袋小包装的瓜子来,一人塞了一包,然后…
回到小板凳上,坐下,吃剥去壳的瓜子仁…
本来好端端的悲伤气氛被闲渔子的举动毁得一干二净。
孟母拿着手里不知什么材质的瓜子仁袋愣了半晌,才语重心长的哭道:“为娘是为你好啊…”
“你说你已经长大,可还是为娘的女儿啊,既然长大了,嫁人生子为何不可?为娘怎么放心你就这样去修真啊。”
“旁人都说修士长生不老光鲜亮丽,可这背后的剑法符箓什么都是给男人练的,那么苦,小蝶你如何受得了?”
孟蝶磕过头,一手抓着瓜子袋,一手撑地借力起身。
她看着二人,眸里一片坚定,道:
“我逍遥宗祖师爷是女子,万法之宗疑独子是女子,如今的首席大弟子明真师叔,亦是女子,女子为何不可入道?修道因何成了男子独有的事情?既然入了道门,便无了俗世的男女尊卑,有的只有逍遥二字。”
她清楚父母是爱她的,毕竟凡俗家里出一个修士这是光耀门楣的事情,也能给家里带来数不清的好处,她母亲却能舍弃这些好处只想让女儿幸福,怎么可能不爱她
所以她才无法割舍下与凡俗的亲情…
但她母亲认为的幸福,和她认为的幸福,不大一样…
“你怎么能这般待为娘!为娘都给你说婚了,你还非要跑到仙家宗门拜师,你让为娘怎么办啊”
孟蝶抿抿唇,叹息道:“阿娘,我说了很多次…我不想嫁人。
女子二十不嫁要多收五倍税,我是知道的,断然不会牵累家中…但我如今入了仙家,照律法看也不必增税…”
孟母脸色一青,声音有些尖锐起来,道:“咱家是交不起税的人吗?我只想让你幸福,你不嫁人能幸福吗?你就是现在选择不嫁人,你能保证将来不后悔吗?”
她本来保养得当姣好的五官在疾言厉色下变得狰狞起来,像是一只名为爱的巨兽,理所应当撕扯走孟蝶的意愿。
孟蝶沉默半晌,问道:“阿娘,我嫁了人,便会幸福吗?一生拘于一所小院,外出遮面,不见外人?再说选择一事,我选择是我的权力,我选择了一件事情便会承担其后果,我倘若死在仙路之中,也是我理应承担的后果。
天下安有不会后悔的选择?您嫁于我阿耶多年,为他生儿育女,阿耶归去,便断指明志,日日居于深宅,不食荤腥,您真的幸福吗?您到底是女儿孟蝶的母,阿耶的妻,还是您自己?
我将来也要隐去名字深居后宅吗?我也要因为丈夫的亡却而断指明志,甚至绝食自尽吗?”
吃瓜子的闲渔子这才注意到,那妇人的手是残缺的。
“所有女儿都是如此,你为何不可如此?所有人都认为是对的的事情,那就是对的。”
孟蝶说着说着,突然把话头引向了闲渔子,道:“您如何知道所有女儿都是如此的呢?您看我宗门中女子,散发投簪亦是寻常,又怎么肯将身家性命付与一个男人呢?”
闲渔子吃着去壳的瓜子吃得正香,闻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手里抓瓜子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她吃个瓜真没想过会把自己吃进去。
她咽下口里的东西,翻手之间,手里多了一玉成的酒壶。
她冲二人尴尬一笑,道:“与其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不如神全乎酒。”
孟母似乎想要说教闲渔子,但也心知此处是修士宗门,又被她的神异吓到了,便悻悻的没说什么。
闲渔子见几人都没有接酒壶的意愿,便提壶起身,神色飘渺。
“散发不散发都随心而为,心中无束缚,发冠更不能成为其束缚。”
“我劝这位娘子,莫要拿自己的标准衡量他人。子孙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深宅大院束缚不住自由的灵魂,总有一日会梦蝶而去,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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