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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吸入最后一口空气，决然地将头埋入水中。有一瞬间她确实感到恐惧，竟然在这茫茫的大海之中，寻找她的来处。林可突然有种荒谬的感觉，她正在牺牲一切，前往追寻一个不再承认自己的所在。
这想法确很好笑，林可也自嘲地在水里抿抿嘴角。她忘记了一切，哪怕人不以过去为基准行动，找回记忆这种本能始终会影响决定。啊，如果我能知道我从前是谁的话就好了，我会做出更好的决定。大家总会有这种想法，为了挽回一切疏失与遗憾。
水淹没她，世界突然无言。林可抬头望着天空，光从上落入她眼睛里。这片海域给她的感觉和浅海并不相符。——她曾在那里练习，练习下潜。事实上，当阿喀琉斯在浅淡的水与多彩的珊瑚中围着她转圈，那更像个游戏，而现在，冰蓝的长发与蓝纱的鱼尾如同河流将她围绕。林可望向人鱼，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也注视着她，阿喀琉斯等待着，向四周扩散的头发几乎要向她压迫而来。
那是妖魔，水中是他的天下。林可再明显不过地认识到这一点。在海水上层的深蓝色里，那双近黒的眼像无声的迷雾。
她微微一笑，伸出手呼唤他：“卡卡？”
妖魔便游过来，跟在她的身边。他张开嘴，叫了一声，声音在她意识前便传入耳里，波动，震撼，美妙而直击人心。林可感到被一股力道强劲地一扯，有水流旋涡缠上她的脚，将她向下拖。人鱼已不见了，他已在她的下方，急速下潜。
林可勉强调整姿势，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了。这像是飙车，车速过快，令她不适。阳光在他们身后追逐，穿透这片海域，但似乎力有未逮。深深的水里，只有鱼群在这里穿梭来去。这是另一个世界，林可难以将讯息像在陆地上那样全都收纳。模糊的银色与斑斓的黑掠过她的眼角，它们皆奇形怪状，快慢不均，擦过她的身体，令她难以躲避。
水中和陆地不同，四面八方都是感观。她向下落，跃入鱼群之间。阿喀琉斯灵巧地一变向，林可便掠过一条比人还大的巨鱼，湿滑的肚腹擦过她的手。但那也很快消失了，林可立刻看到了白茫茫的海底，飘摇的草，嶙峋的石山，白色的砂砾卵石铺了满地。光线暗淡下来时，人鱼放慢了速度。
这大约才过去七八秒，太快了。林可喘着大气，这确实比练习要恐怖得多。海底很黯淡，水流的波动也扰乱视线，令她无法在陆地上那样清晰地判断。腿部被撞了下，她摸索着，似乎是石头。鱼尾绕过她的腿，她知道那是阿喀琉斯。头上罩着的水球越发近了，身体只感到冰冷而沉重的压力。随即，她落到地上，像落入尘埃之中。
咚。
那是林可自己脑补的，在脚撞到地面的瞬间，感受到砂砾和石块。脚上立刻被缠上绳子，那是阿喀琉斯事先练习过的，把她捆上石头，沉入海底。多次训练他已经做得很熟练。
“卡……”她叫着卡卡，才叫到这个尾音。林可随即失笑，所以阿喀琉斯这样没有反应是很正常的。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出门散步，五分钟。那张美丽的脸已经凑到她跟前了，看她有什么事。林可向他伸出手去，他不碰触，又游走了。他在水中真是灵活得令人嫉妒。
林可等了一会儿后，海底便澄清起来。这里很暗，但好歹还是能隐约看清。黯淡的深蓝色下，她仅能看见灰黑的石头，浅白的卵石，动态视力能够捕捉在其中摇曳的海草，林可扶着石头半蹲着伸下手去，触摸的地方长满细小的螺贝和海星。虽然她看不见，也能以身体感受到，这是个神秘的、无声的、喧闹而又生机勃勃的世界。她笑起来，仅因这份蓬勃的生命感而感到快乐。
林可仍然看不太清，她能追随的只有人鱼的光芒。在深深的海底，那抹游曳的冰蓝色是她的信标。在这里她既感觉到恐怖，也有淡然的安心。因为她知道阿喀琉斯不会放着她不管。她喊：“卡卡——”不管被骗几次，他朝她游过来，发现她没事，又灵活地游走。
林可叹气想：什么不相信卡卡啦，这不是很相信吗？这样就很好。她花了一点时间适应，在身边的石头上四处摩挲，几乎不记得自己要来找什么，不过当她在阿喀琉斯的指引下再往前走几步，就发现泾渭分明的断裂感。
“那是……”林可说，她的声音嘶哑。
她发现自己站在巨坑的边缘，这个地方仿佛被什么可怕的巨物撞击过，一片灾难现场。石头与珊瑚坍塌，破碎的壳散落一地。食腐的生物感到来人，匆忙地收起触须，躲进石缝，死掉的鱼沉在水底，已经被吃掉了大半骨架。这里充满了荒芜，是海底可怕的伤疤。如果有一个什么东西曾经撞在这里，撞击出这样大的坑洞，这该有多么可怕啊。
林可屏住呼吸，而阿喀琉斯是从这样的爆炸中救出她的吗？
人鱼游到巨坑中心，搜索了一圈，示意没有东西。坑是很奇怪的，从边缘向中心继续向下加深，应该是撞下来的东西很小。一个明显的事实是，没有任何车，卡车，船和人随林可穿越过来。连尸体和残骸也没有。林可坐在巨坑边上，顶着脑袋上可笑的水泡，捂着海绵在鼻子上，觉得自己像个被世界嘲笑的傻瓜。
她还是努力地翻了几块石头，不过一无所获。在三十多米深的海底坚持到氧气耗尽的最后一刻是不明智的，在海水压到林可粉身碎骨前，她决定离开。“卡卡——”她站起来，想抬头寻找阿喀琉斯，却发现转角处幽幽地游出一团黑色。
林可愣住了，它明显有灰黑的背脊，流线型的身躯，尖钝而长的鼻头。它径直向她游来，速度极快，张开了嘴，鲨鱼纹与层叠的尖牙在林可的瞳孔中剧缩。“卡……”她以为在喊卡卡，在这之前她就已经被一股巨力撞上冲翻。她仓皇地抱着鲨鱼的头部，下半身陷入它的嘴里。咯嘣。
林可尖叫出声，求生本能令她大力甩动腿部。那是毛骨悚然的触感，皮肤陷入坚硬的丛林。她已向外挣脱，游出几米。她来不及反应，就看到角落处拐出更多黑影。没来得及赶到的人鱼发出愤怒的叫喊：“SAAA！”水中大幅震荡，他从远处电射而来，林可已拉住了他，向后急退。
“卡卡！”她说，水泡从口中逸出，她慌忙扯着他想要逃命：“快跑！”三五成群的鲨鱼，从角落游出。水流搅动，随即冲出漫天的银鳞，它们正在驱赶鱼群，追逐捕猎。这头意外的鲨鱼只是意外地发现了林可。阿喀琉斯仍在攻击，他在水中的力道比林可强得多，头发反扯住她，将她向前拉去。
林可才反应过来，头上的水泡已经破了，她正在水中呼吸。她愣住了，人鱼的头发随水流动荡着，紧紧圈住了她的身体。
阿喀琉斯怒叫：“SAA！”他深恨在他的保护物被攻击。波纹的旋风由小到大，刀锋一般刮过前方。林可脑袋发晕，而那头倒霉的鲨鱼在水中打了个圈，头部爆开一团血花，向下坠落。它的同伴们闻到血腥，蜂拥而上。人鱼继续怒喊：“SAAA！”被迁怒的它们倒霉地爆了头，死尸仍向前冲了一段。
砰嚓，有什么东西温柔地爆炸了。数片血雾在蓝色中氤氲地弥漫开来，像慢镜头，扩散、弥漫、氤氲、向四周延展。尸体向下坠落，替静谧涂抹上艳丽的色彩。林可这时才刚刚一愣，然后。轰。
水域突然震荡起来，仿若地震。鱼群惊惶四散，冲过他们，把林可和阿喀琉斯分别卷开。林可撞到石头，但反射性地一弹，突然向上急蹿。“怎么……”她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自己的双腿。它们似乎融合在一起了，似乎又没有，她弯曲了骨头，是的，那感觉不是腰，而是骨头。她如此轻易地，柔软地弯腰向下，抚摸到脚踝。她的脚趾在她的操纵底下扭动着，极长的鳞片随之上下荡漾——比起鳞片，那更像刚硬明亮的鸟羽。
阿喀琉斯遥远地喊：“可可！”人鱼在鱼海旋涡中挣扎，要向她扑过来，林可来不及想那么多忙直起身：“卡卡！”示意他别担心自己没事。但她也游不过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喀琉斯束手束脚，双手加上头发紧紧包裹保护着蛋，最后被卷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过一会儿，她抬起头，向上看去。
从头顶上，突然压没了一片光线。海底变得漆黑，比陆地上还要更恐怖的，日光被遮蔽住。有东西从上而下，摆动身躯，四周的水流都向上涌去。它似乎是被人鱼的攻击惊扰了，“呜——”从上方扩散而下的，旋转的轰鸣。与此同时，天上散落雪海。
……那是雪海吗？
与其说是天上，还不如说是因为身在海底，而导致的错觉。无数片白色的雪块从上坠落，漂泊而下。它们是柔软的，似乎是液体的，想要弥漫，可海底太冷了，随后它凝固住，成为一块流脂，落在林可的脸上。
啪叽。
它坍塌了，黏腻地流淌在她颊边。她伸手指揩了一抹，奇怪地观察。“可可！！”不知从哪里，飘来人鱼恼怒的喊叫。“可可！”可他不敢再喊出爆破音了。水流对林可来说突然敏感起来，她能“听见”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气流，涡流，它们告诉她，阿喀琉斯还在无助地被卷着，卷往远方去。
它们也告诉她，上面没有危险。那不过是一具庞然大物，受到了惊扰，微微摆动身躯，向这里来。
多奇怪，林可想，明明被吓到了，还往这里跑来吗？
她下意识地将手指伸到嘴边，舔了舔。先入口是咸苦的海水，然后才是舐到手指上的流脂，乳白色，微黄，被海水冻得冰冷的，强烈的腥，和不容忽视的，一股……浓烈的奶香。
这个是……她奇怪地又含了含，随即明白了什么，向上游去。感到很自然地，水流迎面而分开，一片薄膜覆盖下来，贴住她的瞳孔。光线折射间，她看清了，那是一头庞大的鲸鱼。
它正震动着，抽搐身体，发出不安的鸣叫。一头小鲸鱼因为母亲的惊惶，正对错位置，茫然地撞来撞去。噗，它又撞错地方了，噗叽一声，一股鲸奶射了它满头满脸，把它打得向下落去。
白黄色的河流汩汩地喷射出来，随后从中途弥散开了，漫天雪海，再次顺流而下。
哦，林可明白了。
这是冻奶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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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奶和鲨鱼肉get√
接下来回去有很多好东西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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