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知青的爱情

作品: 大荒纪事 |作者:张鸣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04-28 18:29|

老域名(9txs)被墙,请您牢记本站最新域名(33txs.com)

黑龙江兵团的知青很多,每个连队,知青人数差不多要占到职工总数的一半以上。开始的时候,好些团的知青都有枪,是那种当年抗美援朝时的武器,转盘机枪、冲锋枪、七点六二口径的骑步枪。但是,自打中苏边境的火药味一减,这边有枪的知青就开始出事,打架动枪;跟指导员结仇也动枪。惹完了事儿,自己拎着枪上山,被围捕,还要抵抗。事儿多了,枪也就都给下了,然后就变成纯粹种地的农工。

同为农工,活儿有好有坏。文书、出纳、会计、卫生员、小学老师和兽医都属于第一等的好活;干机务,开拖拉机的,属于第二等;而用镰刀和锄头的,则是最后一等。那年月,干第一等好活的,大多为知青,也就这些人干得明白。

知青分派,一般按地域分,北京的,上海的,天津的,哈尔滨的。他们彼此之间也会打架,但没有枪了,打着打着,就形成了均势。一旦有了矛盾,各自的老大出面协商,最后和平解决。实在不得不用武力解决的事儿,都是大事。一般都会闹到领导出面,把人调开拉倒。

知青初来的时候,大多都是毛孩子,说是知识青年,其实大部分连小学都没读完,跟文盲相近,只有极少数老三届的,算是有文化的。混了几年之后,革命的热情消退,年纪也大了。一大群青年男女在一起,难免生出男女之事。不过,即使谈恋爱,也是同一个城市的人内部解决。跨城恋爱不是没有,但前提是一般男的都是干好活的,如果能干上领导,做了副连长、副指导员,那么,哪个城市的女孩子都任你挑。只有极个别的知青,才找当地人。虽说来的时候,他们都发誓要扎根农村,但意识深处,还是都惦记着回城。真的跟当地人结婚了,回城就根本没戏了。

所以,连队的男女之事,在本地人和知青是两个系统,互不相干。当地人,老爷们和老娘儿们之间,荤素不论,不仅动口,而且动手。一些老职工,满嘴都是黄段子,什么四大红,四大黑,小寡妇上坟,十八摸,都来。男女打闹,互相扒裤子,看得人脸红心跳。知青不干这个,老职工也不跟知青开玩笑。知青的嘴里,也断然没有老职工那么脏。谈恋爱,就跟在城里似的。从外表看,斯斯文文的。但是,老职工男女打闹,闹到真的做爱,好像还挺少见的。知青却不然,经常男女一拉扯,就钻了玉米地或者小树林,铺个破棉袄,就做将起来。所以,这些地方,经常能看见用过的安全套。农村小孩子不懂事,还捡起来交给大人。

李文君是哈尔滨知青,长得不算最出色,但也算是知青群里的上等人物,个子高,脸白。知青私下说,她的一对乳房也鼓。偶尔被偷看过一次,让人惦记好多天。同为哈尔滨知青的小赖子,成天弄个七节棍比画着,有一次比画完了,夸口说,在哈尔滨的时候,他有一次见过文君穿裙子,那腿好看极了。

李文君当然看不上小赖子,她好像谁也看不上。那些干好活儿的知青,一个都没入她的眼。文君是文青,爱读诗,尤其喜欢莱蒙托夫的诗。没事,她就躲到一个静静的河边上独自朗诵:“蔚蓝的海面雾霭茫茫,孤独的帆儿闪着白光。到遥远的异地它寻找什么?它把什么抛弃在故乡?”

王阿强是上海知青。上海知青,在知青群里,是个另类。在自己的圈子里,也分等级。谈恋爱,第一原则,就是苏北佬不予考虑。苏北人自己一个圈子,跟其他人不怎么来往。王阿强偏偏是个苏北佬,但是,在我看来,所有的上海知青加起来,也没有他有学问。而且,人家还不是老三届,仅仅是68届初中生。

王阿强没干上好活儿,甚至都不是机务队的,就是镰刀锄头,干着最低等的农工。闲了,他就夹着本厚厚的《资本论》第一卷,坐在宿舍的角落里看。当然,我喜欢的诗词歌赋,他也懂点儿,比那些动辄写十六字令的好汉强多了,他们来来回回,就是一首:“干,甩开膀子使劲儿干!”

喜欢莱蒙托夫的和喜欢《资本论》的好上了。从此,僻静的小河边多了一个人看书。两人相隔一尺,不挨着,但时不时地交换一个眼神,说两句话。知青们都觉得他们俩挺奇怪,跨城跨得那么远,以后怎么办呢?不过,这俩人一向清高,没人敢问他们。

但是,这俩人挺好,女的不仅给男的朗诵莱蒙托夫的《帆》,还唱歌给他听。唱的是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的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唱到最后一句“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时,“爱情”两个字突然变得含糊起来。文君脸红红的,像是喝了酒。就这样,俩人还是不挨着。他们说,他们不回城了,就在这儿扎根,在河边盖个小房子,从窗户里,可以伸出鱼竿来钓鱼。男的打很多很多的茅草;女的养很多很多的鸭子。

这样的梦没做多久。不知怎么,远在上海的阿强的娘,和在哈尔滨的文君的爹,都知道他们的事儿了。两边大人下了死命令,必须刹车。在文君的爹看来,哪怕找小赖子,也不能找个南蛮子。文君去不了上海,他也没这个本事,把阿强弄到哈尔滨。

渐渐地,俩人都扛不住了。终于有天夜里,在小河边,文君抱住了阿强,要阿强把手伸进她的内衣里,摸她的乳房,到了这个地步,进一步的活动,是控制不住的,两个一直都不肯挨着坐的人做爱了。然后,扑通一声,两个人就一起跳进了河里。

他们没有死,被人及时地救了上来。没过多久,他们就各自回了各自的城,到医院开有病的证明,还是我帮的忙-我同学的爹妈都在团部医院做医生。大家都挺同情知青,1977年底,只要有医院有病的证明,就可以回去。呼啦啦,几乎所有知青,都成了老病号。我偷偷问阿强:“你们的事儿怎么办?”

阿强说:“都死过一次了,什么事都想开了。”

如今,他们之间,还有联系吗?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大荒纪事 (33txs.com)”查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