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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和熙乃是一介武夫,虽粗通六艺,但他并不知晓要如何念话本,方能引人入胜,原本算得上跌宕起伏的话本被他念得索然无味。
——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
他稍稍顿了顿,抬首向裴玉质望去,裴玉质亦正望着他。
裴玉质缠绵病榻半月,白皙如玉的肌肤满是病容,不知为何,一双唇瓣却恍若上了唇脂,惹人遐思。
裴玉质乃是他的夫君,大可一尝这唇瓣的滋味。
但裴玉质无心于他,且不喜被他亲吻,他不该亵渎裴玉质。
两相矛盾之下,他猛地垂下首去,继续念道:“却道那书生自打见过林家小姐后,便念念不忘,夜不成寐。一日,听闻林家小姐已与相国长公子定亲,书生竟起了杀害林家小姐,再与其殉情的念头。入夜后,书生顺利地潜入了林府,偏巧那林家小姐正在沐浴,香腮粉肩一览无余,书生起了色/心,欲要先将林家小姐奸/污,再将其杀害。
“他偷偷地推开门,到了林家小姐身后,伸手捂住了林家小姐的唇瓣,附耳威胁道:‘小姐若敢不从,莫要怪小生对小姐无礼了。’岂料,那林家小姐却道:‘郎君盛情,小女子怎敢不从?郎君不若褪尽衣衫,与小女子共浴,待你我洁身后,再一同上那床榻,共享鱼水之欢。’
“书生心下大喜:‘小姐所言,小生莫敢不从。’是以,书生当着林家小姐的面褪尽衣衫,却未想,这林家小姐居然道:‘你这书生想必长年寻花问柳,才致阳气不足。’书生未及问林家小姐这是何意,心口已被皂角洞穿了。一低首,他便瞧见了自己猩红的心脏。
“他尚未反应过来,林家小姐一勾连接着心脏的筋脉,大好的心脏旋即落入了林家小姐掌中。林家小姐一面啃食着书生的心脏,一面嫌弃地道:‘食之无味。’近些日子,城中,有妖怪喜食人心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却原来,这林家小姐便是那喜食人心的妖怪,而自己色胆包天,送上了门来,正巧省了这妖怪猎食的功夫。
“林家小姐吃下一小块书生的心脏,便不愿再碰半点,一手捧着心脏,一手用丹蔻戳刺着心脏玩耍,直至浴水变作猩红,她方才将心脏往书生身上一掷。书生尚有气息,慌忙将心脏按入自己空空荡荡的胸腔。然而,即便这心脏进入了胸腔亦不能如同先前般跳动。
“此举引得林家小姐嗤笑道:‘你心思歹毒,与鬼无异,你要这心脏有何用?今日我实乃为民除害。’书生闻言,哭着哀求道:‘小姐便饶过小生一命吧,小生定当竭尽全力,为小姐效犬马之劳。’林家小姐笑道:‘区区一色/欲熏心的凡人,我要你效何犬马之劳?’书生不及再言,已被家丁拖了出去。”
他阖上话本,直觉得自己较那书生好不了多少,自己亦想糟蹋裴玉质,不过是及时回头是岸了而已。
裴玉质右手托腮,思忖着道:“著者应当是为了警戒世人勿要见色起意,心生歹念,才写下了这话本。”
素和熙问道:“你若是那林家小姐,会如何对待那书生?”
裴玉质答道:“林家小姐道那书生长年寻花问柳,恐怕已糟蹋了旁的女子,孤若是林家小姐,不会啃食那书生的心脏,而会直接取了那书生的性命。”
一如他想取了澹台钰、方见明以及樊绍的性命一般,即便他们尚未得逞。
但素和熙为何会有此问?
他仰首凝视着素和熙:“子熙若是那林家小姐,又会如何对待那书生?”
素和熙不假思索地道:“与夫君一般。”
裴玉质又问道:“子熙为何又开始唤我为‘夫君’,自称为‘臣妾’了?”
素和熙理所当然地道:“臣妾奉旨和亲,已与夫君拜堂成亲,自该唤殿下为‘夫君’,自称为‘臣妾’。”
“可二皇弟来之前,子熙分明自称为‘孤’,唤孤为‘你’。”裴玉质颦眉道,“二皇弟究竟对子熙说了什么?”
“二皇子并未对臣妾说什么,夫君切莫多想。”素和熙换了话茬,“夫君还要臣妾为夫君念话本么?”
见裴玉质沉默不语,他了然地道:“听臣妾念话本很是无趣吧?”
裴玉质摇首道:“并不无趣,孤喜欢子熙为孤念话本。”
“夫君毋庸安慰臣妾,臣妾素有自知之明。”素和熙放下话本,安静地陪伴着裴玉质。
裴玉质不解地道:“为何子熙认为自己念话本很是无趣?”
素和熙反问道:“这话本一波三折,却被臣妾念得平淡无波,不无趣么?”
“不无趣,诚如子熙所言,子熙这话本念得远非声情并茂,但子熙又非说书先生,且并无这方面的长材,孤知晓子熙已尽力了。”裴玉质脑中灵光一现,“子熙适才之所以问我,我若是林家小姐,会如何对待那书生,莫不是将自己与那书生相较了?”
素和熙面色微变,故作镇静地道:“臣妾曾想强/暴夫君,自然与那书生乃是同类,为何不可与其相较?”
“孤已答应与子熙交/欢了,子熙何必如此贬低自己?”裴玉质叹了口气,定是他百般不情愿的缘故,以致于素和熙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夫君并非心甘情愿,纯粹是因为臣妾与夫君成亲了,迫不得已,才答应与臣妾交/欢。”素和熙原本仅想糟蹋裴玉质,最好令裴玉质痛不欲生,而今却舍不得勉强裴玉质分毫。
或许……或许……他……他已对裴玉质动了情?
绝无可能,裴玉质乃是庆平帝的庶长子,他的母国因庆平帝而生灵涂炭;他的阿兄因庆平帝而难产身亡;他的侄子因庆平帝而未见过一日人世的繁华;他的阿兄与侄子甚至还因庆平帝被悬于城上,供人观赏;他自己亦因庆平帝被迫来了这吟月和亲,更是被庆平帝逼着身穿凤冠霞帔,扮作女子,当着诸人之面觐见、拜堂,连素日都不得不身穿女装。他想必已然成了这吟月,乃至这天下的笑柄。
他怎可对罪魁祸首之子动情?
裴玉质眼见素和熙的神态从柔软变得冷硬,一把握住了素和熙的右手,紧张地道:“子熙莫要不快,你若想与孤交/欢,孤定不会拒绝你。”
素和熙一寸又一寸地抽出了自己的右手,面无表情地道:“不必了,你不必勉强自己。”
“孤……”来到这个世界前,裴玉质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心悦于任何人,自是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与师兄交/欢,他其实并非心甘情愿,他确实在勉强自己。
“孤……”他咬了咬唇瓣,“孤……”
他连向师兄许诺自己终有一日会心甘情愿都不能。
他满心想的俱是快些拯救师兄,快些回到原本的世界,快些将澹台钰、方见明以及樊绍斩于剑下,快些回到问情山顶,拼命修炼,以期早日羽化成仙。
“孤……”他顿觉自己乃是个哑子,仅能吐出“孤”这一字。
“罢了。”素和熙瞧着裴玉质道,“无须解释,臣妾已领会夫君的意思了。”
“孤……”裴玉质并不想伤了素和熙的心,可惜,他过于笨嘴拙舌了,全然不知该当如何安慰素和熙。
他急得双目含泪,陡生一计,努力坐起身来,抬手解开了亵衣的系带。
系带一松,大片大片的肌理旋即暴露了出来,泛着莹润的光泽,宛若美玉。
见素和熙无动于衷,他深深地吐息了一番,将亵衣剥去后,怯生生地扣住了素和熙的右手手腕子,将其放于自己的胸膛之上。
素和熙的右手滚烫,温度似乎较他发热的那些日子更为滚烫,逼得他的心脏不得安宁。
他尚且记得被樊绍触碰的感受,仿若被毒蛇舌信舔舐似的,既恶心且恐惧。
但师兄与樊绍是截然不同的,虽然他并不觉得欢喜,但亦不觉得恶心,更不觉得恐惧。
“子熙……”他低低地唤了一声,不过师兄并未回应他。
他望了师兄一眼,师兄眉眼冷淡。
于是,他仰起首来,吻上了师兄的眉心。
与此同时,他抬手覆上了师兄的衣襟。
师兄身着鹅黄色的女装,师兄的轮廓并不柔和,一身女装很是怪异。
但师兄容貌出众,即使怪异,亦不会予人奇装异服,哗众取宠之感。
一撩开鹅黄色软纱,里头同色的锦缎即刻展露了出来。
他的唇瓣蜿蜒而下,下意识地避开了师兄的唇瓣,从师兄的唇角划过,磨蹭师兄的侧颈。
面对裴玉质生涩的引诱,素和熙心弦大动,急欲占有裴玉质。
被裴玉质避开唇瓣之际,他骤然冷静了下来。
他轻轻地推开裴玉质,语重心长地道:“夫君,莫要勉强自己,你师兄不是曾道仅能与心悦之人接吻么?连接吻都不能,当然亦不能欢/好。”
“可是……”裴玉质抬指描摹着素和熙的眉眼道,“孤让子熙不悦了吧?”
素和熙苦笑道:“夫君想用自己的身体来取悦臣妾么?”
裴玉质剥去了亵裤,继而颔首道:“孤与子熙已是夫夫,孤让子熙不悦了,用自己的身体取悦子熙有何不可?”
“自然不可,因为夫君在勉强自己。”素和熙为裴玉质将亵衣与亵裤穿上,“夫君切莫糟蹋自己,夫君切莫纵容臣妾糟蹋夫君。”
“算不得糟蹋。”裴玉质注视着素和熙,一字一顿地道,“当真算不得糟蹋。”
“既非两情相悦便是糟蹋。”素和熙整理罢自己的衣襟,朝着裴玉质道,“夫君并不愿意与臣妾成亲吧?臣妾可配合夫君,于外人面前,假扮恩爱夫妻。夫君若有旁事,需要臣妾配合,臣妾亦不会推辞。”
眼前的师兄温柔至极,好似未曾伤着腺体,好似未曾从云端坠落至泥沼,好似未曾被母国抛弃,好似未曾被庆平帝所迫,当作一样稀奇的,可供炫耀的物件,奉旨和亲。
若非师兄身着女装,他当真要以为先前所发生之事乃是一场噩梦了。
澹台钰依旧是万人恐惧,但不曾与他谋面的鬼王,方见明依旧是德高望重的望江阁阁主,樊绍依旧是关爱后生,神出鬼没的师叔。
澹台钰、方见明以及樊绍从未觊觎过他,更从未企图轮番侵犯、调/教他。
师兄安然无恙,四体健全,并未被澹台钰、方见明以及樊绍折磨、肢解。
原本的世界亦未因师兄的怨念而摇摇欲坠。
从未有过什么系统001。
他不是吟月国的皇长子,师兄亦不是云麓国的太子。
所有的一切都未发生过。
他可心无旁骛地修炼,偶尔与师兄品茗论道。
可是,一切确实已发生了。
他险些被澹台钰、方见明以及樊绍侵/犯,而师兄为了保护他,被他们折磨了整整三日,甚至被活生生地肢解了。
师兄的尸身在何处?
他该当在来这个世界前,为师兄收殓尸身才是。
不对,只消他能成功地拯救师兄,集齐师兄的魂魄,师兄便能死而复生。
其实,这一切并非彻头彻尾的噩梦,至少师兄待他温柔如昨。
“孤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愿意与子熙欢/爱。”至于心悦于师兄,他怕是做不到。
素和熙并不认为自己值得裴玉质为之努力,笑了笑:“夫君毋庸勉强自己,再过些时日,倘若父皇允许,夫君可向父皇要求与臣妾和离,之后,臣妾可留于京中当质子,亦可改嫁。”
“孤……”师兄分明不喜被父皇当作女子羞辱,为何要口称“改嫁”?
师兄倘使与他人成亲了,他如何才能拯救师兄?且他再也无法享用师兄的温柔了。
师兄会温柔地对待他人,如同温柔地对待其他的师兄弟一般。
他向素和熙申明道:“子熙,孤未尝想过与子熙和离。”
素和熙颔了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又道:“待夫君觅得合意的天乾,可将其纳入这白玉宫做平妃。”
“孤不会有合意的天乾。”裴玉质的话音尚未落地,却闻得素和熙道:“望夫君早日觅得合意的天乾,夫君乃是地坤,且夫君早已及冠,每逢雨露期,便会渴求天乾,虽可用抑香汤控制,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据闻抑香汤的效用会随着地坤服用次数的增多而减弱,一旦抑香汤失去效用,夫君该当如何是好?”
裴玉质尚未经历过雨露期,不知何时是自己的雨露期,被素和熙一提醒,当即唤醒了脑中的系统001:请问我的雨露期是何时?
系统001回道:抱歉,我不能将雨露期相关的事情透露给宿主。
裴玉质又问道:假使抑香汤失效,我是否能自行渡过雨露期?
系统001警告道:纵然宿主意志力坚强,勉力渡过了雨露期,身体亦会因此留下后遗症,譬如雨露期从每年一回,变作每月一回,甚至每半月、每十日、每五日、每三日一回。我认为宿主还是与天乾共度雨露期为好。
多谢。系统001的一席话令裴玉质心惊胆寒,雨露期如若变作每三日一回,便意味着他几乎日日皆在发/情,只知肉/欲,不知其它,连飞禽走兽都及不上。
他的确需要天乾与他共度雨露期,但一想到自己须得与根本不识得的天乾行那最为亲密之事,他登时毛骨悚然。
正如师兄所言,他必须觅得一合意的天乾。
要如何做,他方能觅得合意的天乾?
假设他顺利地觅得了合意的天乾,可他身为地坤,极易受孕,万一受孕了该如何处理?
流掉胎儿么?胎儿是无辜的,且流掉胎儿亦存在风险。
产下胎儿么?他不可能长留于这个世界,如何能产下胎儿?
倘若产下胎儿,之后呢?他该将胎儿如何?将其抛弃么?他狠不下心。
他自己年仅四岁,便随师尊上了问情山,与双亲鲜有联络,犹如孤儿。
他决不容许自己的孩子变成孤儿。
除非他能于雨露期到来前,或者抑香汤失效前,成功地拯救师兄,不然,他便必须与天乾欢/好。
左思右想之下,他对素和熙道:“孤的雨露期便劳烦子熙了。”
一则,素和熙便是天乾;二则,素和熙腺体有损,无法使他怀上身孕。
一念及此,他不由觉得自己卑鄙无耻,于素和熙而言,腺体有损乃是残疾,他却为此感到庆幸,委实不应该。
“夫君的师兄是否天乾?”素和熙面色平静,藏于衣袂当中的双手却攥紧了,“夫君的师兄倘使是天乾,夫君不如与师兄一道渡过雨露期吧。相较于臣妾,夫君应该更愿意与师兄行床笫之欢吧?”
可你便是我师兄。
裴玉质困惑地道:“子熙之前不是不愿孤与师兄云雨么?还威胁孤若是与师兄偷/情,便当着孤的面,杀了师兄。”
“夫君与师兄感情深厚,非臣妾能及,臣妾已想通了,臣妾仅仅一败军之将,何德何能独占夫君?”素和熙阖了阖双目,满心酸涩,“祝夫君与师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裴玉质苦思着措辞,须臾才道:“孤无意与师兄,相较于师兄,孤更愿意与子熙行床笫之欢。”
素和熙愕然地道:“夫君此言当真?”
裴玉质肃然地道:“自是当真,孤欺骗子熙做什么?”
素和熙满心的酸涩化作了甜蜜,随即应下了:“臣妾愿意与夫君一道渡过雨露期。”
裴玉质松了口气,心下想的却是:望雨露期能慢些来,望抑香汤的效用能久些。
素和熙不知裴玉质所想,只知裴玉质于自己与师兄之间,选择了自己。
他心下大悦,忍不住玩笑道:“夫君勿要再勾引臣妾了,不然,恐怕尚未到夫君的雨露期,臣妾便已将夫君彻底占有了。”
“无妨。”裴玉质知晓素和熙是在与自己玩笑,却认真地道,“子熙若要占有孤,孤定不会拒绝子熙。”
不会拒绝而已,并非心甘情愿。
素和熙叹息着道:“望夫君的雨露期能晚些来,最好待夫君觅得合意天乾再来。”
如此,裴玉质便不必勉强自己与他肌肤相亲了。
他不曾与地坤共度过雨露期,根据阿兄所言,天乾若与地坤共度雨露期,双方皆能体验到销魂蚀骨的滋味。
裴玉质仙姿玉貌,贵不可言,理当体验那销魂蚀骨的滋味,而非将就于他。
裴玉质一惊:难不成我之所想被师兄觉察了?
他心虚不已,只字难言。
素和熙从裴玉质的神情判断,裴玉质果然是迫不得已,才邀请他共度雨露期的,顿时大失所望,可他有何资格觉得失望?
“夜幕已降,由臣妾为夫君擦身吧。”他站起身,命内侍端了一盆温水来,绞干了锦帕,细细地为裴玉质擦拭。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裴玉质并不属于他,他与裴玉质仅有夫妻虚名。
为裴玉质擦过身后,他又为裴玉质上药。
待得这些血痂子全数剥落,恐会留下伤痕,不知太医是否有法子消痕生肌?
裴玉质便不该与庆平帝起争执,裴玉质不愿与他白首偕老,对他视而不见即可。
庆平帝便不该让裴玉质与他和亲,如此裴玉质便不必遭受这一场无妄之灾了。
庆平帝……总有一日,他要教庆平帝俯首帖耳。
裴玉质软声道:“子熙勿要再唤孤为‘夫君’,亦勿要再自称为‘臣妾’了,孤清楚子熙并不喜欢唤孤为‘夫君’,亦不喜欢自称为‘臣妾’。”
“孤知晓了,多谢。”素和熙小心翼翼地为裴玉质上着药,生怕一时不慎,掀起了血痂子。
上过药后,他为裴玉质穿妥了亵裤。
“子熙可唤孤为‘玉质’。”一直以来,师兄皆唤裴玉质为“玉质”,尽管他与师兄早已渐行渐远了。
“玉质。”素和熙珍惜地唤了一声。
裴玉质勾了勾唇角:“子熙。”
素和熙甚少见到裴玉质笑,想来裴玉质与他相处并不如何愉快。
也是,与他相处有何可愉快的?
他体贴地道:“不想笑便不要笑了。”
“孤……子熙莫要误会孤,孤仅仅是不擅长笑而已。”莫要说是笑了,随着独自修仙的年月渐长,裴玉质的情绪时常全无波动。
“笑不需要擅长,需要发自内心。”素和熙并不认可裴玉质的解释。
“孤……”裴玉质无奈地道,“孤当真不擅长笑,并非敷衍子熙。”
“孤知晓了。”素和熙为裴玉质掖好锦被,“孤便在这卧房之中,不会离开,玉质若有何需求,知会孤便可。”
裴玉质揪着素和熙的衣襟道:“子熙再陪孤一会儿可好?”
素和熙复又坐于裴玉质床榻边。
裴玉质勾住了素和熙的右手尾指,心道:师兄全然不似满腔仇恨的模样,许我已成功消除了师兄的部分仇恨——以苦肉计,接下来,我该如何做?我要如何做才能教那些曾伤害过师兄之人受到应得的惩罚?又要如何做才能让师兄重返云麓国,登上皇位?
思及此,他陡然发现自己居然并未想过要如何做才能治好师兄的腺体,因为他想利用伤了腺体的师兄渡过雨露期。
假若师兄并未伤着腺体,师兄或许能击败吟月,纵使不能,师兄贵为太子,师兄的父皇与母后亦不会舍得让师兄和亲。
腺体显然是师兄身陷于吟月,被逼奉旨和亲,被逼身着女装的根源。
他反省着自己的自私自利。
所以,他要如何做才能治好师兄的腺体?
师兄伤了腺体一事不可让庆平帝知悉,否则,庆平帝定会震怒。
庆平帝是为了羞辱昔日横扫沙场的云麓太子,为了羞辱云麓,才强迫师兄和亲的。
如若庆平帝得知师兄伤了腺体,师兄于庆平帝而言,便是残废,羞辱一残废远不及羞辱一大将、一太子来得痛快。
那么,他便须得另寻大夫为师兄治疗腺体。
可他无权无势,任由庆平帝拿捏,怕是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请大夫来为师兄治疗腺体。
且寻常的大夫恐怕束手无策,不然师兄当时身为太子,指挥千军万马,有名医在侧,怎会落下残疾?
综上,他必须获得足够的权势,方能拯救师兄。
如何才能获得足够的权势?
要从庆平帝处获得足够的权势显然难于登天。
不若谋朝篡位?
谋朝篡位又谈何容易?
他现下仅在兵部挂了闲职,动用不了一兵一卒,如何能谋朝篡位?
素和熙不知裴玉质为何勾着自己的右手尾指,遂将右手尾指收了回来。
裴玉质盯着自己的左手尾指,再度勾住了素和熙的右手尾指。
他不过是想与师兄亲近些罢了,师兄未免太过小气了。
素和熙又将自己的右手尾指收了回来。
裴玉质不死心,三度勾住了素和熙的右手尾指。
素和熙暗道:难不成这裴玉质正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愿意与孤云雨?从勾住孤的右手尾指做起?
算了,随他去吧。
俩人不言不语,气氛倒是并不沉闷。
倏忽之间,阵阵足音乍然响起。
素和熙耳力上佳,能分辨得出来者训练有素,理当是庆平帝的近卫。
庆平帝为何突然发难?
亦或者近卫仅是经过此处?
“莫怕。”他将自己的右手尾指从裴玉质的左手尾指中抽了出来,并快手为裴玉质穿妥了衣衫。
裴玉质不明所以:“出何事了?”
未待素和熙作答,近卫已闯入白玉宫,直抵这卧房。
裴玉质这才明白素和熙为何对他道“莫怕”。
近卫首领敷衍地道:“属下拜见大皇子殿下,大皇子妃殿下。”
素和熙质问道:“你何以未经通传,无缘无故地闯入这白玉宫?”
近卫首领直截了当地问道:“两位殿下是否对二皇子殿下下了毒?”
“二皇弟中毒了?”裴玉质疑惑地道,“你为何怀疑孤与大皇子妃对二皇弟下了毒?”
“二皇子殿下一出这白玉宫,便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了,中途并未去他处,适才二皇子殿下毒发,不是两位殿下下了毒,又是何人下了毒?”近卫首领不再多言,扬声道,“将这两位殿下押走。”
裴玉质的伤口尚未好透,着实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知是谁人对裴琼文下了毒,诬陷于自己与裴玉质?
“且慢,殿下重伤未愈,由本宫扶他起身吧。”素和熙说着,低下/身去,为裴玉质穿上锦履,又取了药膏,放入衣袂,以备不时之需,方才将裴玉质扶了起来。
裴玉质双足无力,即使依偎着素和熙,行走亦极是吃力。
素和熙提议道:“由臣妾背夫君可好?”
裴玉质并未反对。
素和熙便将裴玉质背了起来,他的双手勾着裴玉质的足弯,而裴玉质的双手则环着他的脖颈。
裴玉质五岁之时,曾随师兄下山,下山途中,他不慎跌了一跤,他的双足多处被磕破了,青青紫紫。
师兄即刻将他背了起来,并哄道:“莫哭,师兄这便带玉质上山,为玉质上药,待上过药,玉质很快便会好起来了。”
他并不爱哭,听得此言,却是红了鼻尖。
而后,他以额头蹭了蹭师兄的后颈:“嗯,我不哭。”
“玉质真乖。”师兄回首瞧了他一眼,夸赞了他一句,便匆匆地上了山。
一进得宗门,新入门的八名弟子恰巧正在练剑。
这八名弟子见状,齐齐围了上来,此起彼伏地道:“我也要师兄背。”
他生恐师兄放下他,去背师弟,默默地将师兄的脖颈圈紧了些。
师兄并未答应师弟们的要求,而是道:“你们好生练剑。”
言罢,师兄便越过纠缠不休的师弟们,往房间去了。
师兄的房间不算大,他被放在了床榻上。
他直直地望着师兄,师兄逆光而来,颈上的红痕无所遁形。
适才他怕师兄被师弟抢走,将师兄的脖颈圈得太紧了些。
换言之,他差点勒死师兄。
“师兄,对不住。”他从床榻上跳了下来,进而抱住了师兄的双足,“师兄,我并非故意为之,师兄,别讨厌我。”
“师兄知晓玉质并非故意为之,玉质毋庸向师兄致歉,师兄更不会讨厌玉质。”师兄揉了揉他的发丝,又将他抱回了床榻上。
然后,师兄将他的裤管卷了起来,清理罢伤口后,轻手为他上药。
再然后,师兄给了他一块桂花糕。
他出身于商贾之家,桂花糕绝非稀罕物,他却觉得这桂花糕又香又甜。
师兄失笑道:“玉质饿了吧?”
待他吃罢这块桂花糕后,师兄又给了他一块桂花糕。
他一连吃了五块桂花糕,才捧着肚子道:“不要了。”
“仔细蛀牙。”师兄倒了盏茶水来,“快些漱口。”
他漱着口,师兄又拿了渣斗来,示意他将茶水吐于渣斗当中。
他乖乖地将茶水吐于渣斗当中,继而抱住了师兄的腰身。
当时的师兄远未长成,腰身已有些肌肉了。
师兄任由他抱了片刻,才道:“玉质,师兄须得下山去,采买些必需品,你且松开师兄可好?”
他只得委屈巴巴地松开了师兄的腰身。
师兄放下渣斗,安慰道:“玉质想用何物,师兄下山为玉质买。”
当时的他尚未辟谷,兴奋地掰着手指道:“冰糖葫芦、椰汁千层糕、梅菜烤饼、炸响铃。”
师兄有求必应:“玉质稍待,师兄这便下山去了。”
他并未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赖于师兄的床榻上打滚。
香甜的气味不住地涌入他的鼻尖,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方才吃桂花糕之时,不够小心,使得师兄这床榻上满是碎末子。
师兄必定瞧见了,但师兄并未责备他。
他将碎末子拣了干净,不知打了多久的滚后,沉沉睡去了。
待他醒来,已是烛火摇曳。
师兄正坐于桌案前,不知研读着什么。
一听见他的动静,师兄站起身来,将他抱到了桌案前,并将冰糖葫芦、椰汁千层糕、梅菜烤饼以及炸响铃一一摆开了。
由于梅菜烤饼、炸响铃凉了后,口感不佳,师兄便用内息将其烘热了。
他惊奇地道:“原来内息还有此等妙用,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
师兄期待地道:“玉质骨骼奇佳,今后大有作为,修为必定胜过师兄。”
他吃得满嘴都是梅菜烤饼,口齿不清地道:“我远不及师兄,师兄做那全天下修为最高之人,我做那全天下修为第二高之人便可。”
然而,年岁渐长,他再也不曾关心过师兄的修为如何了。
师兄守护他多年,多次击退了诸如澹台钰、方见明、樊绍级别的高手,师兄的修为必然不容小觑,远胜于他。
他收回了思绪,与五岁那年的自己一般,蹭了蹭师兄的后颈。
素和熙一怔,低声道:“玉质莫怕,孤会一直陪着玉质的。”
实际上,裴玉质并未感到害怕,但他亦不否认。
素和熙与裴玉质被押送到了勤政殿,这勤政殿乃是庆平帝处理政务之所。
庆平帝乍然见得素和熙背着裴玉质,满面心疼地道:“玉质尚未痊愈么?”
待素和熙将自己放下后,裴玉质恭声道:“儿臣不日便能痊愈。”
“如此甚好。”庆平帝又向素和熙致谢道,“多谢熙儿悉心照料玉质。”
“儿臣乃是殿下的妻子,自当悉心照料殿下。”素和熙面上恭谨,心下不耻。
庆平帝面色一冷:“琼文而今身中剧毒,太医尚且验不出琼文所中何毒,你们可知琼文所中何毒?”
裴玉质与素和熙不约而同地道:“儿臣不知。”
庆平帝告诫道:“玉质,你虽是朕的长子,但你母亲出身低微,你并无母族的支持,定然坐不稳皇位。你便与熙儿好好过日子,切莫打皇位的主意。”
裴玉质确实正在打皇位的主意,被庆平帝的目光一扫,顿生心虚。
纵然心虚,他亦不闪不避,迎上庆平帝的视线,不卑不亢地道:“儿臣自知自己远不及皇弟们,怎敢打皇位的主意?正如父皇所言,儿臣并无母族的支持,定然坐不稳皇位,更何况儿臣才疏学浅,即便母族乃是名门望族,亦坐不稳皇位。”
庆平帝巡睃着裴玉质与素和熙道:“你们若对琼文下了毒,坦白相告,朕定会对你们从轻发落。”
裴玉质否认道:“儿臣不曾对二皇弟下毒,子熙亦不曾对二皇弟下毒,对二皇弟下毒者另有其人,望父皇彻查,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为二皇弟讨回公道。”
庆平帝淡淡地道:“若被朕查出是你们对琼文下了毒,朕定要重罚你们,许会砍去你们的头颅,你们且想清楚了。”
裴玉质正色道:“当真并非我们对二皇弟下了毒,我们行得正坐得端。”
素和熙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
庆平帝一言不发地瞧着裴玉质与素和熙。
良久,他摆摆手道:“你们且回去吧,查出下毒之人前,你们须得禁足于白玉宫。”
裴玉质重伤未愈,素和熙唯恐庆平帝再度施刑于裴玉质,致使裴玉质不幸丧命。
闻得此言,他如蒙大赦:“儿臣领旨谢恩。”
其后,他再次将裴玉质背了起来,裴玉质的身体尚且温热着,裴玉质的吐息接连不断地击打于他的后颈。
裴玉质还活着,只消裴玉质还活着,旁的事皆不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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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回答一下,编辑告诉我“海棠”既不能用于文名,也不能用于文案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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