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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水淋淋的脸抬了起来,从水池上方的镜子里茫然地看她:“什么钱?”
谈到钱的事上,时光就会有十倍百倍的耐心,一字一句认真地和他说清楚:“七月份给你做账的酬金尾款,你昨天没给我,已经逾期一天了,你要加付我百分之五的违约款。”
那张水淋淋的脸对着镜子怔了片刻,又哂笑着低了下去。
“你以为一瓶十二度的酒就能让我醉到现在啊……”
一瓶十二度的酒?
看昨晚在酒吧的架势,她去找他的时候,他起码已经喝了三四瓶了。
又两捧水泼上脸,霍明远才“吱嘎”一声关上锈迹斑驳的水龙头,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直起腰来,一边疏懒地解衬衫扣子,一边从镜子里看着身后那个还执着等在门口的人,语声中睡意全无:“去你那金山里数数,少一张,我赔你一万张。”
“金山”说的是时光卧室里的那张高箱床。
时光做账收酬金就只收现钞,收来之后也不存去银行,就整齐地码放进床板下面的床箱里,然后用一道复杂的机械锁锁好。
直到在床边打开锁的时候,时光还在想这个人是真忘了还是在拿她寻开心。但一把掀开床板,只扫一眼,她就不得不承认,这里面的钱确实比她上次打开的时候凭空多出好几摞。
差不多就是霍明远昨天应该支付给她的数目。
钱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不像是什么无聊的恶作剧。
从她一睁眼就感觉到了,今天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影影绰绰的怪异,总觉得处处熟悉,又处处都有些说不上来的陌生。她屋子里虽然乱,但乱得自有章法,一处乱得不对她也能一眼看出来。比起她昨天出门的时候,这貌似凌乱的屋子里明显多了些新添的痕迹,明明没有半点印象,却又的的确确都是以她自己的习惯留下的。
这种事以前从没有过。
五分钟后,霍明远从浴室里冲澡出来,裹着一件不知道哪儿来的男士浴袍,带着一身温暖的水汽赤脚走过来的时候,时光正坐在床箱里皱着眉头飞快地点钱。
一沓钞票拿在她左手里,右手眨眼间就在每一张上挨个点过一遍,速度快得连手指的动作都看不清楚,一页页的钞票像是变成了连贯的液体,直接从她指缝里淌过去的。
霍明远也不进屋,就止步于门口,斜着往门边上一倚,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兴致盎然地看她数钱:“哎,看过《霍比特人》吗?你现在这样,就像那电影里面趴在钱堆上的那条龙,叫史什么,还是什么史来着……”
钱堆上的龙只顾埋头点钱,没理他。
最后一沓钞票在她指间流畅地淌完,时光终于舒开了眉头。
“怎么样,一张没少吧?”
“没有。”
来回三遍点完,一张没少,连百分之五的违约款也在里面了。
钱拿到了就好,过程不重要,忘了也就忘了。时光把钞票码好,从床箱里迈出来,扣上床板,重新上锁之前戒备地看了一眼还倚在门口的人。
“你出去。”
“怎么翻脸比数钱还快,昨晚上还请着我进呢……”
霍明远抬脚踢走一团写满了潦草数字的废纸,怏怏地往外走,时光跟在他后面,正要甩门把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人关到外面,又听他回头说:“你快点吧,八点前得出门,不然十点前赶不到西雁山了。”
时光刚摸上门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霍明远纳闷地皱起眉头,定住脚步转身看她,“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跟我去西雁山,明天回来。忘了啊?”
昨天一整天,她就只在酒吧里匆匆见了他那一面。
“你什么时候说的?”
也许是时光愣得足够真诚,也许是时光往日信用记录良好,更也许是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到底说没说过,霍明远没质问她为什么抵赖,只一手抵在门框上,微倾上身凑近她的脸,眯着眼睛像安检扫描一样打量她。
“睡了一觉,怎么跟换了瓤似的?”
时光在扑面而来的水汽中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西雁山是城西郊边缘处的一片山区,交通便利,风景绝佳,高档度假酒店和娱乐设施应有尽有,是近圈富豪们挥金如土的一片圣地。霍明远爱玩,但从来不带她玩,霍明远叫她出门向来就只有一个原因。
有些见不得人的账目,只能去见不到人的地方做。
时光早几年前就已经不会在这种时候多余地去问一句叫她去干什么了,这是这一行里诸多不成文的规矩之一,等到了地方她自然会知道,去之前她只需要问清楚一件事。
“我可以去,酬金怎么算?”
“酬金?”霍明远收回那个扶门的姿势,挑眉看她,“昨天还说不要钱呢,睡一觉就不认账了。这可不是跟我学的吧?”
时光更愣了。她昨天什么时候说过?
她吃的就是这碗饭,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可能说出做账不要钱的话来。
不等时光辩驳,霍明远已经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无所谓,你开价吧。”
“照旧吧,外业一天五万,法定节日三倍,今天加上明天,一共二十万,现金——”
“你等会儿,”霍明远皱着眉头打断这段熟悉的报价句式,单价确实还是照旧的单价,但是,“节日?哪天?什么节日?”
“今天,八一建军节。”
霍明远一愣之后气得笑出声来,线条紧实的胸膛在质地轻薄的浴袍下起起伏伏:“就算有钱的是爸爸,你也不能拿我当爹坑啊。”
那股影影绰绰的怪异随着霍明远的这句揶揄再次一掠而过。
时光说不出为什么,但她就是有种强烈的感觉,从今天一见面开始,她与霍明远就好像在某件关键的事上彼此误会了。因为那一点点不明所以的错位,两人貌似是在说着同一件事,但实质上南辕北辙,相去甚远。
但是不管怎么样,谈钱总是没错的。
时光据理力争:“六一儿童节算节日,八一建军节为什么不算?”
“算,八月一号算,”霍明远把擦头发的毛巾随手一扔,从浴袍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亮了屏幕,指着锁屏界面上的一行小字伸到时光面前,“但你告诉我今天几号。”
时光对着那宽大清晰的屏幕怔怔地看了好几秒。
无论她怎么看,那行被霍明远洗得白白净净的手指指着的字都是一样,一样的不可思议。
是了,虽然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但这无疑就是那怪异的源头,误会的根本了。
“今天是……八月二号,星期二?”
那昨天……
不是星期天吗?
“什么意思?什么叫……把昨天全忘了?”
星期二的早晨七点五十,市中心这家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餐厅离正式开门待客还有七八个小时,足以容纳数十人的大厅中只在落地窗边坐了时光和霍明远两个人,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时光相信,不是霍明远没听清她的话,而是她还没把这件荒诞的事情说明白。
时光放下手里的牛奶,认真地看着餐桌对面一头雾水的霍明远,隔着身旁的窗玻璃指指外面那辆崭新到扎眼的黑色进口豪车。今天给霍明远开车的是秦晖,他这会儿正忙着摆平霍明远刚刚为了这口吃的在酒店里惹起的一波骚动,车就熄火停在离门口最近的车位上。
“你能确定我昨天是清醒的,那件睡衣是我自己买的,车上那个行李包,是我昨天,自己,收拾的?”
“是是是,你都问三遍了。”
霍明远不耐烦地应了一声,用手指饼干挑起一大抹朗姆酒提子冰激凌,十分享受地送进嘴里。这是他最钟爱的食物,也是他一大清早非要拿钱砸开这家下午茶餐厅大门的唯一原因。
时光等他把这口吃完了,才用更加清楚直白的说法又给他解释了一遍:“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但是昨天,就是八月一号星期一,这一整天的事我全都想不起来了。我今天早晨七点二十六分醒过来的时候,最后能想起来的事就是星期天晚上掉进河里。”
霍明远皱眉吮着指尖上残存的香甜,消化了一下时光的这番话。
“你是说,你失忆了?”
“你放心,我只是忘了昨天一天的事,不影响我处理账务的能力。”
霍明远仍皱着眉头,似懂非懂,似信非信。
时光浑身上下最笨的地方就是这张嘴,更何况是要把这么一件连她自己都还没弄清前因后果的事对别人解释清楚。时光想了想,低头扫了一眼满桌精致得像装饰摆件一样的西式甜点,拿起银亮的餐刀,指指桌上那块还没动过的红丝绒蛋糕。
“比方说,这一整块蛋糕是我全部的记忆,”说着,时光动手在蛋糕边缘整齐地切下一小块,拿进自己面前的盘子里,“这一小块是我昨天的记忆。我记忆里的这一小块好像就这样被切走了,但是其他的都还在,完全不受影响。”
霍明远一时反应不过来,抱着那一大杯冰激凌怔了一阵:“你……身体哪不舒服吗?”
时光忙摇头。霍明远明显误会了她对他说这些话的初衷,她不是来和他分享困惑的,也不是来博取他的关心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昨天有没有跟我说过这趟去西雁山的什么特别事项?我不想因为这个出岔子,砸了招牌。”
盘旋在霍明远眉宇间的困惑终于一扫而空。
“也没什么……”霍明远欲言又止,拿起一根手指饼干挑了抹冰激凌送进嘴里,像是把什么话连同这口冰激凌饼干一起吞了下去,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轻描淡写地说,“到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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