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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嘲讽来得一点不加掩饰,落在罗知的耳中,戳破了嫉妒的脓泡,流出了恶毒。
罗同学姑且也算一枚天之骄子,所以也拥有天之骄子的心高气傲,在高中时就被人处处压了一头,一直憋着一口气呢,来到大学后,压着他的天才莫名自陨了,可来不及高兴,又有一堵高墙拦在他面前,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现在这两个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家伙一起出现在了他面前,来自天才的蔑视彻底激怒了他,让他不禁生出了一种破坏欲,让他变得格外刻薄。
“沈呈,与其关心我辛不辛苦,还不如多关怀关怀你的朋友。”他冷笑着将目光射向池巧,“池巧,你看到同学群里的信息了么?这周周末有个同城同学会,咱们的老同学可期待你参加了。”
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接着说,“我敢保证,他们一定对你的作弊技巧十分感兴趣,说不定这次聚会主题就是探讨这个呢,你可别不去,多少人期待着呢!”
“我不想……”
池巧刚想拒绝,罗知又咄咄逼近她:“池巧,你不会不去吧?那可是几年不见的老同学,做人不能冷情到这种程度,你觉得呢?”
池巧:“……”
沈呈摸摸她的耳朵,漫不经心道:“为什么不能?我就喜欢小巧儿对别人冷情对我专情,不想去就不去呗。”
说完,他对罗知扬眉一笑:“同学,你们在哪个地方聚会啊?”
罗知极讨厌他在旁插嘴,闻言眉头一皱:“关你什么事?”
沈呈道:“我家小巧儿要么不去,要么带着家属去。”
“家属?”
沈呈指向自己:“我。”
罗知:“……”
池巧扭头看沈呈,被他塞了颗奶糖,又拍了拍头:“乖,吃糖。”
“……”
“所以啊,在哪儿聚会?”沈呈又好心情地问了一遍,“你这位置都不给通知到,我们到时间上哪儿踢馆……哦,不,上哪儿和你们联系感情去?”
罗知语噎。
他是想让池巧去参加同学会,可不包括带个杀伤力武器同行。
沈呈见他不说话,摆了摆手:“算了,我们自己上同学群问去。”
他看起还很积极。
罗知:“……”
他不太能接受这个发展,呆愣了几秒,这时,一名斯斯文文的西装男来到了他身后,叫了他一声。
“同学——”
罗知没注意身后来了人,吓了一跳:“你谁啊?”
西装男有礼地笑笑:“你好,我是俞先生的私人律师,来负责这一起赔偿事宜。”
“啥?”
西装男依然笑得很和善:“赔偿。”说着看向地上的那一盆碎盆栽。
罗知嘴角抽抽:“一撮破草加个破罐子还请律师,我看起来是会赖账的人吗?”
西装男笑眯眯:“同学君子品性我等佩服,来吧,我们来商讨一下赔偿金额……宋代的浅口陶瓷,皇家贡品,附有资格鉴定书,也可另请鉴定,估价69万……同学是一次偿清吗?”
罗知目光呆滞,看看地上的碎片,又看看不发一声仿佛局外人似的俞杨。
“6、69……万?”
“同学,我方愿意为你现场鉴定,不过同学大可不必怀疑,俞杨先生乃是a市俞家二公子,自然不会靠讹人赚零花钱。”
“……啊?”
“同学君子品性,不会赖账,所以现在只是在思索赔偿方式?”西装男笑眯眯,“不用犹豫,支票,转账,现金皆可。”
罗知:“……”
他一时失手,为自己背负了一项巨额债款。
他觉得自己现在能够吐一黄河的血。
沈呈喷笑:“噗哈哈,律师先生,看在罗同学的君子品性上,你要不要给他办个分期付款?”
律师先生笑:“如果俞先生没有意见的话。”
沈呈乐得看戏:“罗知,你不去求一求咱俞老师?”
罗知:“……”
他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平静下来。
“……我需要联系一下我的……父母。”
他的父亲是做生意的,家里经济条件还过得去,但也只是小富裕,这种一出手便是几十万的败金行为,他这辈子也没尝试过。
他父母也没尝试过,于是当下暴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完后理智回笼,要求和俞杨见面商讨。
之后的事情池巧沈呈没有参与,俞杨也没有,他对几十万的大额赔偿金并不上心,全权委托给了律师,自己则回画室上课。
池巧期盼已久的人体写生终于到来了,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她甚至在写生过程中走神了。
她意识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索性搁下了画笔,托着腮陷入了沉思。
沈呈注意到这一点,舍弃了裸体模特,转而画起了她。
托腮的“少女”有一点点忧愁,有一点点疑惑,有一点点……
“少女”知道了自己入了画,扭过头来,她的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亮。
她问:“为什么画我?”
“你比模特好看。”
她道:“你真失礼。”
“噗,不许画?”
她偏了偏头:“你可以画我。”
结果池巧没有再提笔,而是专心给沈呈当了一回模特。
“你为什么要维护我?”她又问。
“因为不想看你被人欺负。”
“为什么?”她的问题有点多,但其实她不是个喜欢问为什么的女孩,她只是少见的被困住了。
“因为——”他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只能被我欺负。”
“恶劣。”她点评道。
恶劣的不是他想欺负她,而是他并没有给她真正的回答。
她依然困惑着。
她困惑沈呈为什么突然亲近她,之前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当时她并不怎么在意沈呈这个人,所以也就无所谓原由,而现在……她有一点点在乎他了,所以想了解他在想什么。
她想要继续追问,可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一个女孩突然凑到沈呈面前——
“你画得真好,学很久了吧?”女孩把自己的画往沈呈这边递了递,“你可以帮我看看我这里怎么画吗?老师不太有空。”
此时俞杨正在指导另外一名学生,的确不太有空。
沈呈看了池巧一眼,发现她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表现欲作祟,他热情回应了女孩的请求,指导她画画去了。
“这里这样画比较好,手指往下压一压……”
池巧看着两人挨在一起,一个教一个学,忽然间悟了,困扰她已久的问题有了答案。
沈呈为什么会亲近她呢?
是性格使然吧。因为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因为正义感比较强,因为随和,因为……种种原因,所以成为了天生的交际好手。
换言之,对于沈呈来说,她并无特别。
她豁然开朗,于是重新拾起了画笔,笔尖不再迷茫,然后……变成沈呈盯着她看了。
“沈呈,再不抓紧时间就要结束了。”她头也不回地提醒他。
沈呈应了一声,依然盯着她看。
“总觉得……”他迟疑着,“在刚刚那一瞬间我错失了一个亿。”
池巧建议他:“你可以试着去买彩票赚回来。”
沈呈:“……好主意。”
池巧难得的少女忧愁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翻页了,她有意降低沈呈对自己的影响,转而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与“今天也很无聊”的讨论上面。
“西南建筑新人赛”今年的题目比较浪漫,要求参赛者为新婚恋人设计一个爱之小屋,主题是爱。
【今天也很无聊:也许出题者今年正好结婚了。】
【池中有你:那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话题。】
【今天也很无聊:揣测出题者的心理对设计者来说也十分具有意义。】
【池中有你:抱歉,我没看出来。】
【今天也很无聊:那就来聊聊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吧。】
【池中有你:……】
池巧感觉自己找了一个思想自由过头的搭档,老实说,她有点招架不住。
大概明白了她快恼了,“今天也很无聊”又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今天也很无聊:如果你结婚了,你希望和自己的爱人住进怎样的房子?】
池巧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代入“我”的概念,而是置身事外从设计者的角度出发了,一个贴合主题的模糊想法。
【池中有你:空中花园的设计如何?】
设计从案例出发是常态,从案例中得到灵感,进而注入新鲜血液。
【今天也很无聊:怎么说?】
池巧又和他细化讨论了一阵,最后落定了最初设想。
结束讨论后,电脑另一端的沈呈叉掉了自己最初的备选方案。他原本就做了好几组设想,而现在,他一组也不打算用上,因为他太好奇以池巧的设想为主的作品能走到哪一步了。
【今天也很无聊:空中花园不错,但想法有点中规中矩了,有什么是“你”自己的喜好吗?如果设计的是你自己的房子……】
他强调了自我,而非设计者的刻板想法。
池巧一愣,她习惯于高速思考的大脑渐渐放慢了转动速度,她想了很久很久……
【池中有你:我想要一个阳光休闲区。】
如果把一楼通层设为阳光休闲区,楼顶建造花园,的确有空中花园的浪漫感,但是需要考虑的更多。
以玻璃为主材建造的阳光房也是近来的时尚潮流,可优缺点了然,需要着重规划,考虑到光线、热度、噪音、安全方面。
【今天也很无聊:如果我是你的丈夫,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所以,我们就把这一点考虑进去吧。】
池巧一怔,回过神来时,脸颊有些发烫。她真的有种和自己的新婚恋人一同设计小屋的感觉……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水。
“西南建筑新人赛”报名后有十天时间准备设计,十天后提交设计图纸参加初选。初选以全国建筑系教授匿名打分的方式,挑选出30组优秀作品进行第二轮比赛。
第二轮则在一个月后,需要将手工模型送到现场,对所有人开放展览投票。
十天的时间不算长,池巧第一次参加竞赛,难得投入,她甚至踏进了她很少进入的图书室。
她去找“空中花园”相关资料,没想到在那儿偶遇了沈呈。
他们看中了同一本书。
池巧微感诧异:“你也想看这一本?”
“嗯,随便看看。”
池巧不想与人争,又选中了另一本玻璃建筑设计相关书籍,然而……一只手先她一步将它收入了怀中。
她抿了抿嘴唇,又去看其他的……结果,全部被人捷足先登,被同一个。
池巧:“……”
她不挑书了,抬头盯着沈呈瞧,后者朝她笑:“看我做什么?”
“你……”她看着他怀里堆成小山的参考书,“看得完吗?”
沈呈晾晾小白牙:“我不急,我慢慢看。”
池巧:“……”
求你快点,我急。
沈呈挑眉,恍然道:“我这里有你想看的?”
池巧:“……”
是全部。
她也很诧异,他们为什么会相中相同的参考书。
沈呈笑得豁达:“那就一起看吧。”
“……好。”
于是,他们坐到了同一桌。
图书室环境不错,两人坐在一起看书,乍一看像一对普通的校园情侣。这样的组合图书室里不少,比如距离他们不远处就有一对。
池巧扫了一眼,发现那一对还十分眼熟。
是罗知和他女朋友。
发现这一点之后,她迅速扭回头,当做没瞧见。可晚了,不多久,罗知的女朋友坐到了他们对面。
“你们好,还记得我吗?我们不久前见过的,我叫徐珈,我是来替罗知道歉的。”叫徐珈的姑娘推给了两人一人一瓶罐装饮料,双手合十,歉意道,“那天的事,抱歉了。”
池巧的交际能力不太过关,她也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把目光投向了沈呈,看他怎么做。
沈呈眉毛也没抬一下:“同学,你我心知肚明,罗知不可能诚意道歉的吧,所以何必再整这么个形式道歉,还是替代?”
徐珈心虚:“他其实心不坏,就是脾气有点臭,多谅解一下吧,都是同学……”
池巧突然问:“那你是脾气好,心肠坏吗?”
沈呈手一滑,在笔记本上划了一道长线,他哭笑不得:“小巧儿……”
这交际能力不是不太好,是大大的不及格啊!
徐珈怔愣之余有些好笑:“同学,你怎么想的啊……”
池巧道:“你之前在寝室楼下骂我了吧?我记得你的声音。”
她被传心怀不轨,给沈呈塞小黄片的时候,有个女生在寝室楼下咒骂她,她下楼时对方却隐匿了。她的记忆力不错,记住了那个声音。
她并非想要讨个说法,只是对这样一个明明讨厌自己,却装作若无其事和她对话的人感到奇怪。
徐珈表情一呆,脱口辩解道:“你记错了,我没骂过你。”她一边说一边查看沈呈的表情。
沈呈轻飘飘看她一眼,把饮料推了回去:“同学,做回去吧,图书室是用来学习的地方,而不是聚会聊天。”
徐珈:“……”
她感觉到沈呈的拒绝,眼眸一暗,随即又笑了笑:“知道了,那下次再聊吧……还有这位池同学,你真误会我了。”
说完就很干脆地走了。
池巧见她离开了,扯了扯嘴角,向身边人说道:“我没有撒谎。”
沈呈撸了把她的头毛:“我知道。”
“我相信你。”他对她说道。
池巧眼中划过浅浅笑意,想了想,把自己的水瓶递给他:“你要是渴的话可以喝这个。”
这是作为他没收到女生的饮料的补偿。
沈呈不懂客气为何物,把水瓶据为己有了:“那谢了。”
“不谢。”
两人沉默地学习一会儿,池巧终究没能集中精神,看着书的视线悄悄挪到了身边人的身上。沈呈拿来的这些书,不只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是随便看看的程度,他还在做笔记,更像是想从这些资料中组建一个巨大的构造。
神奇的是,他要找的重点似乎和她……差不多。
“沈呈,你对玻璃房设计也感兴趣?”她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在做设计调查吗?”
沈呈“嗯哼”一声:“不是我感兴趣,是我未来的妻子喜欢。”
池巧:“……”
她一顿,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沈呈停下笔,抬头一脸戏谑:“关心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池巧换了一本书,快速地浏览着,“不想回答就算了。”
沈呈伸手卡住她翻页,笑道:“我没想瞒着你的,你问,我就回答。”
池巧抬眸与他对视上,莫名有些紧张,于是又低下了头。
“我不想问了。”她轻声道。
沈呈:“……”
“别呀,你问问我啊。”他的倾诉欲都快爆炸了!
“……”
她已经坚定了,不打算问了。
沈呈憋了憋,没憋住,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自从告白被你拒绝之后,我伤心欲绝,茶饭不思,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抗拒,我……”
池巧不想听他再胡扯,打断他:“你直接说吧。”
于是,沈呈直接说了:“我网恋了。”
池巧低声“啊——”了一声,明显很惊讶。
沈呈自顾自眉飞色舞地介绍道:“那是个喜欢玻璃建筑的可爱姑娘,她一定能够成为我可爱的妻子。”
池巧晃了晃神,目光粘在他借来的参考书上,过了一会儿,神情颇为复杂地问:“喜欢带空中花园的阳光房?”
沈呈也借了空中花园相关书籍。
“一层设为阳光休息区吗?”她又问。
沈呈愕然:“你……”他欲言又止。
池巧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沈呈,你是‘今天也很无聊’吗?”
沈呈突然喷笑:“小巧儿,我刚刚就想问了,你在自说自话些什么?”
“……啊?”
“我喜欢的人的确喜欢玻璃房,但是可没有这么详细的规划,我正在苦恼设计点什么讨她欢心呢。”
他否认了他是“今天也很无聊”,否认的原因很简单,池巧愿意在“今天也很无聊”面前展露她的才能,在“沈呈”面前不愿意。
他一旦承认,他真正认识她的机会就会溜走了,那是他不愿看到的。
池巧眨了眨眼,突然羞涩。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明明沈呈说过他没有参加这次竞赛,他怎么会是“今天也很无聊”呢?
“抱歉,说了一些让你听不明白的话,当我没说过好了。”她将头埋得低低的,以此掩饰发红的耳尖。
沈呈眼尖地看到了,干咳了一声,无意识地端起了水杯,然后被保温杯里滚烫的热水烫了个正着。
“唔。”
烫!
他闭着嘴不说话了。
“你有没有事?”
池巧有些担心他,慌乱地去掰他的下巴,手指不小心戳进了他的嘴唇,柔软温暖的触感让她一怔,她下意识地摸了摸……
“……”
“……”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尴尬得想找个洞活埋了自己。
她讪讪地抽回手指,指尖蜷缩了一下。
“对不起。”
被这么一转移注意力,沈呈顿时不觉得烫了,说话也变得利索了,他可不准备放过这个调侃她的机会:“小巧儿对不起我 什么?”
池巧:“……”
沈呈在桌子底下翘起了二郎腿,心情很好:“小巧儿再一次玷污了我的纯洁呢,怎么赔?”
池巧:“……”
“我养的仙人球还有个双胞胎姐姐,你要一起领养回家吗?”她问得格外真诚。
沈呈嘴角抽抽:“小生财力平平,养一个就很勉强了……想想别的补偿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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