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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轿一路抬回永安郡主居住的栖霞院,栖霞院建于信阳侯府后宅最东面,地势偏高,通透明净,院前种了两颗高大的桂花树,随着阵阵微风,香气扑鼻。
姜妤刚下轿子,院子里便走出两拨人,为首的分别是信阳侯府的二房夫人和三房夫人,也就是永安郡主的二婶和三婶。
“阿妤,婶婶的心肝啊,头怎么肿成了这样。”先跑过来的是姜三夫人,她穿了一身崭新的缎织牡丹对襟外裳,头发梳成倭堕髻,绾着一支八宝攒珠钗,耳朵上一对圆润的红玛瑙耳坠,打扮端庄富贵,殷勤的拉住姜妤的手,满目关切。
珍珠躬身回道:“马车在长宁大街上突然受了惊,郡主磕到了头。”
姜三夫人闻言眸光一凛,侧身对着姜妤身边的婢女斥责,“你们是怎么伺候郡主的,这么多人跟着竟让郡主磕了头,没用的东西。”
几个小丫头跪地请罪,珍珠和翡翠是永安郡主的贴身婢女,地位不同于一般下人,站着没动。
三夫人对今日跟着永安郡主出去的婢女好一通数落,又是要打又是要卖的,姜妤琢磨着,三夫人应该没有权利卖她院里的下人呀。
她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却也知道古代大家族里弯弯道道多,下人代表的是主子的脸面,即便有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罚的。
永安郡主的母亲寿昌长公主去世后信阳侯并未续弦,只有永安郡主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信阳侯府管家的是二夫人。
三夫人既不是当家主母,又不是永安郡主亲娘,当着她的面,张口闭口都是发卖她的丫头,那几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看这架势也不是头一回了。
姜妤暗自想了想,发现记忆里永安郡主对自己这个三婶还是不错的,觉得三婶对自己是真心疼爱,她稍有不适,三夫人便慎重其事,斥责她身边的下人,这让自小就没有母亲的永安郡主倍感亲切,当着她的面发卖她的丫头,她从来都没阻止过。
毕竟几个小丫头罢了,永安郡主并未放在心上。
在永安郡主心里,对她阿谀奉承,事事顺着她的,便是对她好的。
她凭借永安郡主的记忆想了一圈,发现在永安郡主的认知里,整个信阳侯府的主子都是好人。
姜妤刚有些缓解的头又疼了起来。
别人她尚未接触还不能确定对永安郡主是不是真心实意,就和三夫人接触这么一会的功夫,她虽然每一句都是在为她抱不平,但姜妤却感受不到一丝亲情的味道,还有那位在她耳边煽风点火,怂恿她去找宗纪茬的三堂妹姜娇,就更不像对她真心的样子了。
姜妤对原主的三观认知感到崩溃,她觉得自己拥有原主的记忆,除了能知道谁是谁,简直是毫无用处。
“还是让阿妤先进去让府医瞧瞧吧。”
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二夫人淡淡瞥了眼还在摆侯府主人架子的三夫人,走到姜妤另一边,“阿妤,头疼不疼,府医已经在里面候着了,咱们进去吧。”
这位二夫人没像三夫人一样心肝肉的喊,看起来倒更像一位靠谱的长辈。
姜妤早就想躺下好好歇一歇了。
众人簇拥着姜妤进屋,院里早就候了四个府医,轮番上阵给她诊了脉,最后得出结论,并无大碍,只是额头上的淤肿需要敷药才能尽快好转。
当然,郡主身份高贵,磕伤了头受了惊吓怎么能只开点外敷的药呢,在姜三夫人的胡搅蛮缠之下,府医又给她开了安神药,补心补气活血化瘀等没病喝几碗,暂时喝不死的药。
姜妤躺在床上,贴身婢女琉璃在她额头上了药,退到一边。
三夫人站在游廊里责骂小丫头们的声音飘了进来,二夫人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扭头看到姜妤额上包扎的一圈白布,巴掌大的小脸素净着,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蔫蔫的,嘴角紧抿到一起,没什么血气,一双桃花眼时不时的上挑盯着帐顶发呆,没了往日里的盛气,看起来真被吓到了。
今日事情的来龙去脉二夫人已经细细盘问过珍珠了,她不像三夫人一味的责怪下人没伺候好,拉车的马突然受惊,车厢内的姜妤不可能不受伤,只是轻微磕伤了头部,算不得什么大事,养几日便好了,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姜妤这孩子又不知死活的去招惹平阳王世子了。
姜妤这孩子骄纵跋扈惯了,身后有陛下撑腰,侯爷就这么一个女儿,整日也是捧在手心里宠,怜惜她自小没了生母,疼都疼不过来,就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
二夫人原本不想说什么,便是她说了,姜妤也不爱听别人对她说教,不会往心里去,反而会因此疏远她,但此刻看着她这一张肖似寿昌长公主的脸,想到寿昌长公主临去前躺在床上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唯一的女儿姜妤,请陛下和信阳侯府替她照顾好女儿,便觉喉间一酸。
没娘的孩子,就是要跋扈些才没人敢欺负。
二夫人很没有原则的自己说服了自己,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正要劝她两句,姜三夫人捏着帕子从外面进来,俯身把她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慈爱道:“阿妤,今日这事,三婶想想都觉得后怕,想着还是你身边伺候的不够稳重。”
屋子里伺候的几个贴身婢女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永安郡主性格刁钻,伺候的下人一批批的换,大浪淘沙似的选出了四个贴身伺候的婢女琉璃,玛瑙,珍珠,翡翠,极得永安郡主信任,把永安郡主的日常起居打理的井井有条,院子伺候的小丫头时常有惹永安郡主不快被打发出去的,这四位却站稳了贴身婢女的位置再没换过人。
莫说是在信阳侯府其他下人面前有脸面,便是宫里的宫人们看到她们也要客客气气的叫声姑娘,能留在郡主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有她们的过人之处,三夫人想安排她的人到郡主身边贴身伺候,变着法的挑她们几个的过错,往常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要被她刻意放大斥责她们办事不利,今日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正合了她的心意。
三夫人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姜妤不蠢,自然也看出来这位三婶想干什么了,这是想在她身边安插个眼线,依照原主听风就是雨的性子,身边有个居心叵测的人,估计得被人当枪使了。
“三婶身边的碧玺一贯稳妥,上回你去三婶那里还夸过她做的点心好吃,不如让她过来伺候你吧,刚好名字和你屋里几个大丫头也像。”
三夫人笑盈盈的说完便见姜妤睁着双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她,一副完全没把她的话听到心里去的样子。
“阿妤,可是身上哪里不适。”二夫人轻声问道。
姜妤恹恹的闭上眼,疲惫得揉了揉额角,“头疼,有点吵。”
语毕,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三夫人身上。
刚刚其他人都未说话,便只有这位三夫人像只蜜蜂似的嗡嗡叫个不停,姜妤嫌吵,虽未言明是谁,但也只有她了。
三夫人脸色一僵,在二夫人不悦的眉峰下,悻然的闭了嘴。
姜妤这丫头对家里人的态度虽不像对外人那样趾高气昂,但终归是侯爷唯一的嫡女,大宏朝尊贵的郡主,她这个做三婶的同她说话也是捧着来。
何况寿昌长公主离世多年,也不见侯爷有续弦的意思,侯爷没有嫡子继承爵位,信阳侯的爵位自然就要落到二房三房头上,她与二夫人洗膝下各有一嫡子,要论品性,二房的姜誉整日斗鸡遛狗,不学无术,在她眼里连她生的姜康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但爵位一事她说了不算,得侯爷和陛下定夺。
侯爷和陛下溺爱姜妤,姜誉那小子瞧着憨头憨脑的,心眼却不少,时常跟在姜妤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溜须拍马,姜妤最吃这一套,对他也比府里其他弟妹更亲近些,将来侯爷请封世子,少不得要问问姜妤的意见。
她安插在姜妤这里伺候的小丫头都只能在外面伺候,近不得姜妤身,原想趁着珍珠翡翠两个丫头贴身婢女伺候不力,把自己人安排过来,竟被她一句头疼给岔过去了。
三夫人闹了个没脸,姜妤身边几个伺候的婢女和二夫人身边的婢女都觉得解气,垂着头憋笑,屋里气氛有些怪异,三夫人寻着借口出去看府医给姜妤开的那些安神补气药有没有煎好。
姜妤躺在床上,闭目不语,浑身乏力,四肢提不起什么劲,真有些累了,原主留下来的烂摊子她暂时也不想动脑子去想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二夫人想让她先好好休息,其他事情可以以后再说,但居心叵测的三夫人还等着献殷勤,她担心出了这院子,自己这个脑子不太聪明的侄女就被孟氏给坑了,便静静的坐在床边等着三夫人一起走。
姜妤将将睡着,便被珠帘摇荡的声音吵醒了,三夫人耐性不错,刚被她落了脸面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忿,带了个婢女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
姜妤睁开眼,三夫人身后的婢女端着个红漆木托盘,待姜妤看清楚上面摆了满满三大碗黑乎乎的汤药时,唇角微不可查的抽了一下。
这哪里是要给她补身体,这是要毒死她吧。
“阿妤,喝药吧。”
三夫人端起其中一碗往姜妤唇边送,姜妤看着姜三夫人笑盈盈的样子,仿佛听到了潘金莲在呼唤武大郎起来喝药,推拒着说:“不用了三婶,我不想喝药。”
三夫人说:“不喝药怎么行,侯爷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金尊玉贵的,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这种奉承话原主最爱听,三夫人句句话往原主心缝里说,有这些人天天在她跟前吹捧着,也难怪她会养出一副自负自傲的性子。
她不说姜妤倒忘了原主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她不想喝药也没人能逼得了她,索性扯了被子翻过身,背对着众人,“不想喝,我困了,想睡觉。”
姜三夫人接连两次被姜妤下了脸面,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要是不能让姜妤把药给喝了,往后还怎么在信阳侯府立足。
她心下暗骂姜妤目无尊长,不成体统,活该圣上不愿意立她为太子妃,面上瞧不出丝毫不满,“阿妤,喝了药再睡,等睡醒了,病就好了。”
姜妤盖着被子不理她,这位姜三夫人可真是毅力惊人。
二夫人看不过眼了,劝道:“罢了,阿妤受得是外伤,已经上了药,这药不喝便不喝了吧,折腾这么久,阿妤也累了,先让她睡吧。”
三夫人觉得二夫人这是故意看她笑话,阴阳怪气的说:“二嫂没有女儿,当然不知道女孩儿得娇养着,我拿阿妤当亲生女儿,她的身子骨我最清楚,这药固本培元,喝了对她身体好。”
这话说的,竟像是二夫人对姜妤漠不关心似的,二夫人被她这幅虚伪的嘴脸气得冷哼一声,她与三夫人不和已久,私底下更难听的话都说过,自然不会把这种话放在心上,只恨三夫人颠倒黑白,刻意离间自己和姜妤的关系。
她顾忌姜妤身体,不欲与三夫人在这里吵,三夫人却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又喋喋不休的念了起来。
姜妤被吵得头昏脑胀,胸前翻涌着一股无名火气,觉得三夫人太聒噪,恨不得找东西把她嘴给堵上。
“阿妤,听三婶的话,药都快凉了。”
三夫人端着青花药碗,掀开姜妤的被子,拍上她的肩膀,姜妤不耐烦得挥胳膊想要挣开她,姜三夫人没站稳,向后趔趄两步,倒在婢女香巧怀里,碗里黑乎乎的药全部泼到她的前襟,药碗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姜妤呆了下,坐起身看着三夫人湿漉漉的衣服,心下叫苦,坏了,她的千古贤后人设还没开始就崩塌了?
第一天就失手把药碗打翻在长辈的身上,她说她不是故意的有人信吗?
三夫人低头看了眼,捏着帕子嘤嘤嘤的哭了起来,“阿妤,你若是不高兴,骂三婶几句也没什么,何必要把药打翻,这药是给你补身体的呀。”
三夫人带着哭腔细数她这些年对姜妤的悉心照料,一言不合就道德绑架。
姜妤听出来了,姜三夫人这是要碰瓷,先用亲情绑架她,再卖一波惨,最后顺水推舟把那个叫碧玺的丫头安排到她身边。
这是个不要脸的高手。
往日三夫人一提这些姜妤便会认识到自己的“错”,害怕伤了这个像母亲一样疼爱自己的三婶的心,姜三婶一边捏着帕子抹眼泪一边从指缝中瞥着姜妤,等着姜妤见自己服软。
姜妤果然露出悲切的神情,微垂着眼眸,喊了一声三婶。
三夫人压下志得意满的笑容,重新端起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眼角含着泪,“阿妤,只要你喝了药,身体好了,三婶受点委屈也没什么,三婶就是......”
“三婶。”姜妤打断她,抿了抿唇,像是忍无可忍般叹息,“以前别人说我这不对那不对的时候,三婶总是第一个出来替我说话的,我以为三婶是懂我的,对三婶也格外亲近些,可今日,三婶明知我讨厌喝药,却偏要逼我喝。”
姜妤声音渐渐激动,痛心疾首道:“三婶你太让我失望了,原来三婶并不懂我,三婶最近还是不要到我院子里来了,看到三婶,我的心好受伤。”
姜三夫人:“......”
你的心怎么那么容易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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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妤:我要立千古贤后的人设,明天我就立人设,今天就破罐子破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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