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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
两人走在回外郊别墅的路上。
沉默与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
她尴尬刚刚自己的失态。
他沉默她的超乎想象，并不知如何相处。
“抱歉……”
“抱歉。”
两人异口同声，又互相对视。
又一同垂下头。
沈煦无意识地掐了掐胳膊上的伤疤，低声道：“小姐，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拼命掩饰忘却的尴尬再被提起，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我知道了！”
看着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在前面的女孩，沈煦舔了舔下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不知道错在哪里。
于是不敢再上前去搭话。
吃了一顿饭后坍塌的心墙再次在两人之间高高竖起。
两人从初识的朋友直接恢复为见面不不识的上下级关系。
就算是迎面而来，也不过是一句“小姐好”和一脸冷淡无视。
不过她对沈煦奶奶确实很好，怕她身体累着了，重活累活都派人去替，还请求妈妈给她涨了工资。
尤其是一天看到奶奶被管事骂时，涟漓直接过去对管事进行了敬老爱老的深切教育。
当晚，奶奶回到家，等着孙子盛好饭，摆好碗筷坐下后，不经意似的提起了自己的工作。
说自己被越来越老了，记性也不好了，腿脚也不利索了，现在干活都经常被骂。
沈煦则对这些唠叨习以为常，知道奶奶又想引出其他奇奇怪怪的话题了。
果不其然，奶奶话头一转，说了句“唉，不过幸好咱家主是个通情达理的”。
沈煦没想到的是，饭吃到一半，奶奶突然就提到了她。
“唉，果然是不能以貌取人的，我之前一直瞧不上那花枝招展的二小姐的，可是深交后发现，那丫头心好着呢！”
沈煦夹着豆角的筷子一顿，他看着豆角掉在桌子上，眨了下眼，说：“深交？”
除了那次救了奶奶，她们如何深交？
奶奶笑眯眯的，眼尾处堆叠着深深的皱纹，却不漏疲态，满是和蔼。
“是哇，那大闺不会心疼人的，尊重劳动可从不刻意接触咱下人。可那二丫头人好，先不说人家有救命之恩，就说，没事就会买些吃食小礼物之类的给下人们发发，还特别关心咱老人家，很不错了。”
沈煦冷哼，在奶奶佯装微愠的目光里，说：“人凭啥无缘无故对你好？”
“诶，不对呦。”奶奶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不对呦，是所有上了年纪的，所以说那丫头心好呗——再说，咱身上有啥可图的？一穷二白三餐不定的。”
是啊。
有什么好图的？
沈煦看着缺了一块的碗沿，扒拉着饭汤不说话。
奶奶面色暗淡地夹了块茄子，缓慢地咀嚼着，咽下去后又慢悠悠道：“唉，你这也老大不小了……”
沈煦：谢谢我高三还没毕业。
“那丫头啥也不缺，咱也配不上人家……”
谢谢您知道就好。
“要不沈小你努力努力做个倒插门儿？”
沈煦：……
“奶，天晚了，你该睡了。”
沈煦黑着脸起身，身后奶奶还叨叨着什么“沈小咱长得又不丑，等你把身子骨练练，那不……”之类之类的话。
回到卧室，沈煦翻出了厚厚的卷子，看着那一道道圆锥曲线，轻快的神色逐渐暗沉下去，昏黄的灯光下，愈发模糊。
沈煦拿着笔的手放在卷子上迟迟不动。
他脑子里回旋着女孩明媚又勾人的笑容，还有那句“人家不比作业重要？”。
沈煦：……
别搞了，都这么久了，人家早忘了你是谁……我以为我真能有个朋友的……
他看着那卷子，突然就没有写下去的动力。
写了又怎么样，最后不还是进垃圾桶。
奶奶敲他房门：“沈小，明天跟奶去干活，早点睡。”
是啊，又到周末了。
沈煦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丝丝凉意和难过，应声：“知道了。”
算了，不写了。
沈煦第一次不写作业，直接爬上床就睡了。
一夜无梦，闭眼睁眼间，夜色骤然消逝，晨曦腾空，入窗璀璨。
沈煦缓缓坐起来，可能是一晚上没怎么动过，伸手揉了揉僵痛的腰，又坐起来收拾，早早的做好早饭打扫院子。
一上午，沈煦都忙前忙后。
涟漓则在卧室里栽歪着，拿着手机应付原主的小鱼鱼们。
她真的无语，为什么原主这么厉害，下至白领混混，上至闲散公子哥和经理，五彩斑斓的鱼群在这片广阔的海中游来游去，好不自在。
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会一个消息，目前的正房许夫人还总约她出去。
最后她决定统一拒绝，说心情不好，谁也不想见。然后手机直接关机。
收拾完一切后，涟漓刚出门，便看到了跪在地上擦瓷砖的沈煦。
少年只穿了校服，肩头瘦削的骨头被衣服衬出轮廓，还有那脊背上一串脊骨的弧线，听到开门声，沈煦回过头来，本半垂着眼，眼中空无一物。
看到她后像是林中小鹿遇到了惊吓，倏地瞪大了眼睛，鸦羽般漆色的睫羽颤了颤，瞳孔乌黑中带上了莫名的惊慌。
“陆霏……陆霏小姐？”
他回头之前正满心杂乱，瓷砖上一会儿闪过同学难看的嘴脸，一会儿又闪过陆霏傲人的风采和陆雪哭着跑出酒店的一幕。
什么都想。
什么也想不通。
忽然身后开门声，沈煦才意识到自己擦到了她的门口，而且同一块瓷砖擦了很久很久。
完了。沈煦想。
他完了。
这奇怪的想法，并不是个好苗头。
太瘦了。这时涟漓的第一个想法，很难想象，这样的少年会成长为……系统介绍上的图片那样的人。
“嗯。”涟漓扬了扬下巴，随意应了一声，端着高贵冷傲的姿态踩着高跟鞋走了过去。
沈煦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避过被擦过的瓷砖，沿着黑边三步一晃的走时，抿唇腼腆一笑。
等沈煦后退至楼梯口前，瓷砖总算是擦完了，微微一侧眸，便看见了楼下交谈甚欢的奶奶和陆霏。
当下一个起身，却没想到自己跪久的膝盖一阵酸麻剧痛，扑通一声磕在瓷砖上，很大的一声响，是单薄的骨头磕在石头上的闷响。
涟漓猛地回头，看向楼梯。
giegie，倒也不必，倒也不必如此。
要知道，世界上最大的痛苦就是膝盖磕在床角上。
涟漓连忙走上楼梯，把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沈煦扶住，等他缓过劲后才站起来。
“没事吧？我扶你去坐会儿。”
沈煦仓皇抽出胳膊，摇头着一瘸一拐地下楼：“不用，不用了。”
她不再说话，也没过度去紧张他，转头就去玩别的，最后无聊了掏出另一部手机打游戏。
“霏霏，怎么不出去玩？”陆妈妈坐到沙发上，见她一直打游戏，便随话说：“你姐姐也是，这两天也不出门，你们姐俩挺有默契。”
“姐姐……她不舒服吗？”涟漓当下关了游戏，抬眼犹豫地问过去。
“不知道啊，这两天没事就不出房。”
她这么一说，陆妈妈确实有些担心了，平常女儿练练琴种种花，也不是这种状态，说着说着就决定去看看。
沈煦坐在奶奶脚边，透过厨房的磨砂玻璃看向外间。
就这样看到了夫人果断离去的背影，和女孩久久望着背影僵持不动的行为。
她似乎很难过。
看着陆夫人紧张地上楼去找陆雪后，这个妆容比姐姐还要精致成熟的女孩，露出了失神黯然的难过。
“沈小，去外面把刘叔叫来。”
沈煦起身，在无意经过沙发时，隐隐听到女孩沙哑的吸气声，悄悄用余光看去，她只低头看着手机。
手机里，是桌面，她目光涣散，明显心不在这里。
屏幕上泪水氤氲，聚成水珠滑落在她腿上。
哭了……沈煦心头一颤，连忙低着头匆匆走过，将刘叔叫进来后，自己则站在门口边，直接化身“守门神”。
她抹了抹泪，红着眼抬头，直接和门口的少年对视了。
少年惶惶无措地眨眼，连忙转头看天。同时，她慌乱抹泪，故作无谓地打开了电视。
【很好，宿主成功树立一个缺爱又倔强试图用叛逆引起父母注意的少女形象。】
涟漓这边正认真扮演着，忽然系统就发了任务。
让她在第二天约沈煦去游乐园，然后偶遇到出门散心碰上男主、被强制绑在身边的陆雪，然后借机让茶香遍布四野。
涟漓挑眉一笑，伸出左手掌心。
系统：……
和她混迹多年的系统一下子就猜中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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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她掌心出现一张游乐园优惠卷，两人半价。
沈煦坐在门口台阶，热得扯了扯校服领子，耳边是知了嘈杂烦躁的吱吱叫声，眼前是大太阳下翻腾的空气热浪和发蔫的丛丛树叶。
就连花香都解决不了夏日的燥意。
忽然，肩被拍了拍，眼前伸过来一张黄色的劵。
上面印着巨大的摩天轮。
“去玩吗？”
女孩随意地坐在台阶上，也不管脏不脏，看见他的惊骇，说：“别看我家有钱，这和我的节俭并不冲突呢！”
说着，拿着优惠券在他面前甩了甩，劵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一朵云缓缓移开，金色的阳光悉数洒下，铺就在她身上。
陆霏那红唇上挑眼线的成熟妆容都模糊起来，眼中干净的笑意反而被格外突出。
这个人……是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孩啊……
人们说她高傲恣睢，说她目中无人，说她任性娇惯，说她难伺候。
却不知道她也会因为自己是养女而失落，因为寄人篱下而悲伤存心，因为母亲的偏心而偷偷落泪，因为各种小事而羞怒可爱。
沈煦在学校也听说过陆霏这个人，相对于姐姐陆雪的知书达理、琴画精通，她更多是花边流言和不好名声。
至少在此刻，他看着她眼睛，看着她笑容中隐隐的对被拒绝的害怕和尴尬，他愿意将那些风评都抛于脑后。
‘我孑然一身，所以流言无畏。’
这句话在沈煦心中一闪而过，仿佛重重一锤砸碎了心脏，他恍然往后一蹭，差点后仰倒下台阶。
她伸手拉住他，融进了金色阳光的眸水一颤，大片尴尬和失落涌上来。
就在她僵硬地要收回手时，沈煦不知何处来的勇气，竟坦然笑着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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