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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八,应南图跟着沈则敬回到岭南道,见到了沈宁。这一对聚少离多的夫妻,终于相聚了。
当应南图一脸风霜出现在曲江边的有余居时,沈宁忍不住眼中湿润。
从别后,数回魂梦与君同。如今,她终于见到他了。
沈宁就这样站在门边,眼中有泪,嘴角却扬了起来。在这样四处烽烟起的世局中,应南图能够活着回来,对于沈宁来说,就已经是一大幸运了。
只有身处这样的乱局,才深刻知道,活下来,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应南图经历了西宁道战争的凶险,又经历了沈则敬起兵的不易,活着回来了。
二哥,没有这么幸运……沈宁想到这一点,悲痛不已,也越发觉得,应南图笑盈盈地向她走近,是多大的福分。
沈宁怔怔,觉得再也移动不了半分,就这样等待着应南图来到身边,酸酸涩涩的心情,似喜还悲,难以述说。
应南图看着站在门边的沈宁,心中的欢喜,也不知道该如何说。重逢的喜悦,恍如隔世之感,令得他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
很想立即飞近她,很想立刻就将她搂在怀中,很想告诉她他有多么牵挂想念她,可是……这短短的几步路,令得能千里行军的他,走得那么慢。
“我回来了。”终于,应南图走到了沈宁的身边,将她猛地搂在怀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语气有些哽咽。情深之所在,若此。
沈宁伸出手,紧紧回抱着应南图。这不是一个矜持的后宅妇人应有之举,可是沈宁此刻什么也不想,不想秋歌等人还跟在身后,也不想应南图的身边,还有陈成等人。
她眼中只有他,只想抱着他,好好抱着他。沈宁眼中的泪也滑落下来。感受着应南图的气息,她只觉得心口发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一个人,可以有这样的深刻的感情。只是他出现在这里,她就觉得已经是上天眷顾,是人生的大福分,心口,也会因这个人发痛。
这个人,是她的夫。
“我回来了。”应南图的下巴,抵在沈宁的头顶,再一次这样说道。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这四个字,如轰轰响雷,在沈宁心中引起剧烈的震荡。直到应南图此刻出现在这里,沈宁才这道,原来,她这么怕失去他,原来,她已经不能忍受生命里没有他。
时间之功,感情之深,何须说道呢?
“咯咯”沈宁的身后,忽然有几声婴儿的笑声在响起。这笑声,唤回了沈宁和应南图的神智。
奶娘抱着应如登出现了,正一脸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半岁大的应如登早就能笑出声了,小孩儿天真无邪,也根本不知道他爹娘沉浸在重逢喜悦中,旖旎的情思,因为应如登的笑声,而消散。
听得这笑声,沈宁和应南图急急分开。沈宁回过头,从奶娘手中接过了应如登,笑着对应南图说道:“这就是登儿。”
小小的应如登,好奇地看着应南图,对这个一脸胡子邋遢的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见到这个人伸出手来,应如登扁了扁嘴,大哭了起来。
拒绝应南图伸出来的手,挣扎着要离开应南图跟前。
应南图的脸色郝然,伸着的双手也不知道该如何放置。既尴尬又好笑,忍不住说道:“这小子!”
一旁的春诗、秋歌和陈成等人,都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这难得的温馨,看着也让人觉得欢喜。
这一晚,应南图并没有和沈家人一起晚膳,而是和沈宁、应如登一起,享受着有余居小家的氛围。
小孩儿易哄得很,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应如登就已经不怕应南图了,反而让他抱着,扯住他的胡子在玩,还“咯咯”地直笑。
应南图幼年丧母,这样的家景是他渴求的。又加上将近而立才得一子,任凭应如登怎么胡乱弄他,他都不介意,反而“哈哈”地笑着。
春诗已经和秋梧团聚去了,服侍沈宁的,当然还是秋歌。她为沈宁和应南图斟上了酒,然后轻轻退了下去,细心地掩上了门。
听着时不时传出来的笑声,秋歌由衷为沈宁感到高兴。自从移居岭南道之后,秋歌就没见过沈宁笑过几回了。
还是那句话,乱世中的温馨难得,所以最为珍贵。
时已入亥,应如登早就被奶娘抱下去了,秋歌等人也没有随伺,房间内只剩下应南图和沈宁两个人。
豆大的灯光掩映,房中的物事几不可见。可是应南图和沈宁对面而坐,能无比清晰地看见对方的面容,还有对方眼中的情意。
模糊的的灯光,旖旎的氛围,还有似乎要溢出来的情意,让沈宁轻轻地动了动,她觉得喉咙干涩,秋月秋凉之时,也觉得无比燥热。
见到这副情状的沈宁,应南图低低地逸出了一声,似乎一切了然。沈宁看着他喉结滚动,被低沉的笑意笼罩,莫名就有有些恼羞。
她正想扭过头去,不想应南图就抚上了她的面容,以指作笔,细细描绘着她的面部轮廓。
仿佛带有磁力的手,让沈宁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而应南图已经魅惑的笑了起来,眸子深沉似有暗火。
“我……”沈宁想说些什么,却暗哑得不成语。
这样重逢的情思,在以往感受还没如此深刻,沈宁手足无措。
应南图的手指,已经顺着她的脖子而下,来到了她胸前,轻轻挑开了她的亵衣,抚了上去。
沈宁战栗得更厉害了,心中的悸动也越来越强烈。可是应南图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呼吸粗喘了起来,并且低下了头。眉眼、嘴唇,离沈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唇与唇的相触,应南图带着炽热的力度,反复将沈宁燃烧。
“宁儿……”仿佛叹息,又仿佛长吟,应南图离开了沈宁的唇,说了这一句。
“退之……”沈宁攀附着应南图,这样低低回应道。
仿佛颠簸在水面,又似乎翻腾在云端,沈宁只觉得周身像着了火,剩下的只有一声声吟哦。
夫妻久别重逢,唯有这样,才是最真切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应南图和沈宁这一对夫妻重逢,是这样的光景,可是另一对夫妻再见面,却是面对面,黯然不已。
和鸣轩内,沈则敬和沈俞氏相对而坐,一时无话。
沈则敬和沈俞氏上一次见面,是沈宁大婚之时,沈则敬返回京兆嫁女。到现在,快两年了。
两年的时间,对于老夫老妻来说,不算是多长的时间,几可忽略不计。但此刻对沈俞氏来说,这一段时间太漫长了,变化太大了。
她的丈夫,已经起兵,带着十五西宁卫士兵返回;她的二子,年纪轻轻就死在了西宁道战场上……
沈则敬和沈俞氏的黯然,就是为着过世的沈余宏。
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其实都不用再说一次了。只是沈则敬的回来,让沈俞氏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沈余宏,还有形单影只的沈成氏。
“宏儿……”沈则敬想向沈俞氏描述沈余宏死的时候,是多么英勇,却又顿住。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唯一想听到的,就是儿子还活着,而不是死的时候,是如何英勇,是如何不屈。
西宁道战场,不缺一个沈余宏,但是沈俞氏,缺了一个儿子。这是沈则敬所知道的事情。
天下父母心,大多如此。丧子之痛,是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才能平抚的,甚至一世都留有伤痕。
沈则敬本不愿在回来的第一晚,就和沈俞氏说起这伤心事。只是说着别后种种情况,说着西宁道的局势,就说到了沈余宏。
“敏儿他们,我自会照料得当的,你放心。”沈俞氏说话了,算是回应沈则敬。
“如此甚好。”沈则敬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总归都是伤心事,说什么都不对。
“沈家,今日不知明天事,以后家宅之事,就劳烦你费心了。”想了想,沈则敬这样说道,对沈俞氏略说了说接下来的局势。
的确,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局势会怎么样发展,有太多变数。岭南道曲江边,固然是沈家的栖身之处,但说不定,他们以后要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老爷请放心,家中事务,我会料理得当的。”沈俞氏听得沈则敬这么说,心思总算转移了一点。
从沈则敬的描述中得知,娘家溪山俞氏虽然处境艰难,却性命得存,这是令沈俞氏稍感安慰的事情。只要性命还在,就有可想之法,沈俞氏相信,沈则敬绝对会想办法救出自己的娘家的。
烛火明亮,沈则敬听着沈俞氏说了些家中琐事,说到沈庆德跟随卫真,沉稳之余倒多了灵通,沈则敬满意地点了点头。
杂七杂八,不外如是,最后夫妻两人和衣睡去,等待明天重阳节。虽则没有过节的心情,但怎么样,都算是一个节日。
重阳节才过,京兆的消息,也送到岭南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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