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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怜薄命

作品: 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4-15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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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流星自漆黑的天际划落,面前忽而出现一个小小女童,额上齐整刘海随风轻扬,笑起来很像印象中什么人。

“你是谁?从哪里来?”她被笑容打动,头还晕沉,不敢信身边竟有如此纯洁美好的存在。

女童眉飞色舞跳近,奶声奶气拖长声音:“我姓……沈。”她眼里荡着清澈碧波,仿佛濯净了身上破衣服。

“和我一样的姓。”她欣然自语,脸上漾起一朵笑靥。忽发觉女童眸中笑着的自己,与女童鲜丽的容貌那样相像,一个是小女孩,一个是大女孩。

“你…”她拉住女童不可置信打量,慕然与她约好,他们的女儿要姓沈。“你究竟是?”

“娘,你不认得我啦?”女童不再笑了,脱开她的手,眼睛骤变回熟悉的墨绿:“是啊,你还没给我起名字。”

娘?原来她有一个玲珑可爱的女儿!“宝宝过来,让娘好好瞧一瞧你。”她拖着沉重身子上前,想把未曾谋面的女儿抱入怀中。

女童飘然后退,神情似大人一样冷:“你从没见过我,也根本不想见我,是不是?”

“宝宝,娘爱你啊!”她无法接近女儿,竭力辩解:“不管你爹爹是谁,你都是娘的心头肉!”仇敌不在时,才能痛快吐出心声,她多么欢喜她的宝宝,又多么舍不得。

“我根本没在这世上存在过。”女童声音空灵,侧身漠然瞥过她一眼。一道碧光跃入空中,眼前什么也没有了,天上挂着一颗星,亮闪闪对她眨眼。

“别走,我还没给你起名字!”她恸哭流涕,奋力向上扑去。身躯被牵得无比疼痛,她猛睁眼,凝结的血痂挡住视线,勉强看清天边泛起鱼肚白。

沁莹依然蜷伏地上,倒下整整一夜无人理会,身旁只有小苍小白,轻扇翅膀抚着她的脸。脸上僵硬的血、手上泥泞的血、身下弥漫潮湿的血……她从未像现在这么狼狈不堪,却浑沌得想不起逃离。

全身疼得冰冷,她紧咬牙齿抵住痛。昨夜伤痛没有丝毫减轻,失去宝宝对身体损害有多深,她并不清楚,而是愧悔地思念梦中转瞬即逝的女儿。还有小胖,她记得宝宝脱险了。

“你最疼小胖,为什么杀死小姑父又一个孩子!”女真话沙哑的责问,嗡嗡灌进耳中。合剌抱剑站着,冷淡盯着她。

她仰脸看他,喉咙哽了几声,还是不能抑住心痛开口。没必要解释,多少悔恨都换不回女儿。她从他眼中的厌恶觉出自己很脏,想回小棚擦洗。

然而,双手撑在地上不住地抖,她怎么也没力气爬起来。摇摆挣扎中,她涩笑望了眼他,他不屑一顾扭身离去,拉远与漂亮姐姐的距离,她愣住笑不出。

兀真走出书房,对她视而不见,飞身与侄儿比试武功。两人兴致勃勃你来我往,他似乎忘却昨晚的震怒,只是目光总在回避她的方向。

鸽子们绕沁莹低飞,鼓励地叫个不停。她竭力指挥软绵绵的手脚,大汗淋漓一点一点挪动,终于靠着一棵树站起。

赫丹过来唤他们吃早饭,沁莹怔怔看着引诱墨娘、害死女儿的她,恨得更没有力气。她还是一副寡然神情,既没有得意,也不心虚。

“兀真,合剌最近不爱读书,你可要考他。”赫丹温柔为侄儿擦汗,却显得很严肃。“敢不遵命?小公主说不定怎样惩罚我。”他松开汗湿领口,戏谑地说。

她不快地看他:“你在怪我?我从前之所以没惩治墨娘,是不想随便杀人!宋女们的恩怨与我有何关系?”女真女人从不会低声下气退让,她不怕直面两人中间的隔膜。

“我的赫丹,就不能多笑笑?”他伸出一根手指轻按她唇,意识到玩笑开过了:“我知道你为我好,还要我说多少遍?”他并不生她气,她一直在提醒他什么最重要。沁莹惹他迷失,他确实需要妻子的冷静。

“小姑姑,你若再生气,小姑父就要考我逗你笑,你笑不出,我就考不过啦!”合剌适时插嘴,深深的眼里天真不再。

她皱起眉,忍不住浅笑,他总有令她克制不住的魔力。他笑遮住合剌的眼,吻了下她额头。

他们说笑着从沁莹身边经过,没有谁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沁莹不敢移动,怕动一下又跌倒,站立是她此刻唯一能保持尊严的方式。

她在想,他其实没多少在意他的孩子,充其量只是教训她的不顺服。为什么她只想哭,而他却在笑?不!她纠正自己:宝宝才不是他的孩子,是我自己的孩子!

“娘、娘!”稚嫩的童音拽回她思绪。小胖颈上缠着纱布,在宣云怀中朝她招手,看来很快恢复了。她如释重负微笑,胸口却喘不动,觉得自己好像再也恢复不过来。

宣云腾出手搀她回小棚,又帮她提水。她歪在茅草上无力动弹,小胖在旁活泼地练走路,摔倒又乐着爬起继续走。宝宝越来越像顽皮多动的爹爹,可是长得像自己的女儿呢?

宣云体贴地为她擦拭血污。“谢谢你。”沁莹感激道,喜欢敢爱敢恨明艳的她。

宣云疲惫地笑,眼睛有些肿,好像哭过:“为什么谢?昨天我带你出去,才引出那些……”

沁莹随她整理出思绪,记起昨夜来龙去脉。她原本想探知慕然的消息,若非央求宣云出去,便不会给墨娘可乘之机,更没有接下来发生的惨痛……或许墨娘不会死,女儿也能保住。保住就会快乐吗?

“至少,你帮我得到夫君曾经的下落。”她压下悲伤,友善地对宣云。

“我对你好,未必因为喜欢你。”宣云干脆拒绝她好意,泼辣地说:“我难道不明白什么女人适合弟弟吗?可我必须跟你拴在一起!”

接着她美眸挑起,咄咄逼人直视沁莹:“我为了我爱的男人。你是联结萧湛与我弟弟独一无二的纽带,只能对你好、利用你!”

她不愧是风月场上游刃有余的奸细,眼光透彻犀利。只是精明算计中,有着与弟弟截然不同的真性情。沁莹不觉得反感,直接地问:“所以,你会助我逃走?”

“所以,你要帮我和萧湛!”宣云斩钉截铁地说,复又叹息:“我当然也爱弟弟。他对你用心太深,我看不下去他被你折腾,你们缠在一起没有意义。”其实她也说不清,一厢情愿为萧湛有多少意义。

“娘…啊”小胖凑到沁莹旁,小嘴亲上她的脸。她病弱的面孔,悲喜交加。“你对孩子,与对我弟弟的感情,为何完全不一样?”宣云感慨摇头,似已瞧出端倪。

“我对我两个孩子,都是一样。”沁莹回答她的怀疑,她为小胖喜、亦为女儿悲。费力喘息几下,她注视宣云:“你昨天带我出去,我答应告诉你我们三兄弟的故事。”

命运无常地将每个人都卷入爱恨情仇中,宣云很想了解他们过去的交集。“先休息吧,你说出来更难受。”她飞扬的美丽沉下去。

沁莹理解地笑笑,仍说下去:“我们三人结缘,始于一场打斗……又一场打斗,让我们彻底决裂……”

兀真步入厨房,药气扑鼻,宣云独自一人在烹药。“全都倒掉。”他上前欲夺药罐。

她按住他手,干练地说:“我有那么傻么?药材全经我亲自检查,没有问题。但药方恐怕会拖延伤情,我已换过。”姐弟俩默契对笑,他们对赫丹召来的太医并不信任。

“熬些参汤吧,她以前喝过效果还好。”他递给她一束山参。她启唇灿笑:“你自己喂她,我不管!”

见他略露尴尬,她接过山参与他一同熬制,和缓劝他:“既然喜欢,你为何对她和孩子那么残忍?你总千方百计让她讨厌你。就像父亲,当年也常欺负母亲,你也许没印象……”

“我记得。父亲好多次在叔叔和长辈面前维护母亲!”他理直气壮反驳姐姐:“我不在乎她是否知道我为她做过什么!还有,你何必与她这个宋女亲近?”

宣云任性撇过脸:“你一直想加害萧湛,我怎能一无所知被你利用?”“她胡说八道什么?”他不满地问。

“你为获取情报与他们结拜兄弟,我无话可说。”宣云红肿的双眸,迸出潸潸泪意:“姐姐只求你一件事,抽身出来好么?你可以选择置身事外!”她惯常爱笑,却不知悄悄哭过多少回。

“你想挽回她的心吗?可怜下姐姐好吗?……”他没有理苦苦哀求的她,端药碗离开。赫丹随之走进厨房,把手帕塞进痛哭的宣云手里。

夜晚沁莹又疼醒,小胖已睡熟。郁结地讲完三兄弟过往,她心力交瘁昏睡很久。

棚门轻响,她没气力点烛火,也翻不了身,大概宣云熬药回来了。“谢……谢”这是她一定要对她说的话。

没有回音,她看到一只手把药碗轻放在面前。之后,棚门又关上。

那只手,是男人强健有力的手。她合上眼,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沁莹卧病数日,长久累积的身心创伤仿佛全被掀起,伤势一直没多少起色。她暂免于打扫马厩,兀真也从不在她清醒时看她,除去教小胖说话走路,她情绪恹恹提不起神。

她许多次设想,慕然在想情潭畔失踪后遭遇了什么。他身残没法来救她?她会千方百计逃出找他,永远伺候他。他怪她背叛不愿见她?她会安静躲在他不远处,悄悄守着他一辈子……那夜金营里他没有死已是奇迹,她相信还会有更多奇迹!

可失去女儿的打击,远非她努力就能走出去,眼泪不知不觉罩住双眼。慕然你是不是更怪我?夺去一半给咱俩小胖的爱,分给了不属于你的女儿。

宣云诱人的笑颜在泪眼前晃动。“哭有什么用?笑才能讨男人喜欢。”她把一个纸包塞她手中,神秘地说:“这是医你伤病的良药。”

沁莹打开,只是几块干硬饽饽。“快吃下去!”宣云催促。她心下纳罕,捡起一块硬着头皮准备吃,发现皱巴巴的纸上有字。不是寥寥几字,而是一片模糊潦草的字。

她一下子坐直,惊奇地逐字辨读下去,竟连成一首激昂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末尾有一行小注:“吾辈囹圄之人泣拜岳将军,望同胞传抄之。”

她在汴京从未听过这首词,更不认得什么岳将军。这是从遥远故国辗转而来的音讯吗?表哥不是一个人!大宋人才辈出,还有众多慷慨之士牵挂为奴隶的同胞们、渴望收复沦陷的国土,绝非兀真他们女真人耻笑的那么羸弱。

她小心翼翼捧着纸,恍若看见一个雄姿英发的年轻将军,横枪立马,统帅千军直奔故土。仿佛又见到一个个身陷北国的宋人,冒险偷偷用笔或口传诵《满江红》,让每一个逆境中人都看到听到,坚定回到祖国的希望……

沁莹苍白的脸因激动而泛红,明显振奋许多。她撇过头不让宣云注意,诧异她的用意。

“真是药到病除呀!”宣云眸光一点,心领神会。她当然站在金国立场上,不会支持宋人。可宋人有如此韧性抗争,又令她莫名感动,她亦会锲而不舍追寻萧湛……

兀真揭下贴在洗衣院的《满江红》,绿眸慢慢扫过,便揉碎交待手下拷问宋女和汉人奴隶,胆小如鼠的他们何来勇气?

这个叫岳飞的武将还算有点笔墨,听说从燕云至上京到处流传这首词,有人用歌声吟唱、有人写在纸上私传、甚至有人胆敢张贴在金国繁华处!看来需要给宋人足够震慑,击碎他们的痴心妄想。

他在考虑远离燕云,请求皇上派自己去宋国或西夏。他找了很多理由:与宋国交战,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宋人;潜伏于西夏,他可以接替姐姐的任务。唯独不愿承认,他是为了姐姐与二弟。

他做不到帮姐姐救萧湛,只得选择避开。薄命的姐姐,貌若夏花灿烂、命如秋叶悲苦,他怜惜而心痛,却始终被束缚住无法为她做些什么。

该如何向叔叔解释?思忖着回到府上,他意外发现马厩一片凌乱,四下静寂无人。

小棚洞开着,他跳下马冲过去。“咕咚”一声,一个人跌倒在门边,朝他艰难地抬眸。是他的沁莹!他约略放心,又心惊她身上新添的伤。

沁莹悲愤地盯着他,哽咽道:“你叔叔…掳走了宣云和小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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