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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千仓百孔的破草席随意搭在木床上。两条脏污的布条从床梁上垂落下来,半截胡乱的堆积在一起。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难道是有人在此上吊,变成了阴魂不散的厉鬼?
可仅凭着垂落在床上的布条,也没法把人吊死啊。
而且……木乃伊成精的老者居然还会怕厉鬼?!
林悦眨了眨眼睛。
老者却猛地冲将了上来,一把将林悦推开。
而后,又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飘荡的帷幔放回了原位。佝偻着脊背,对着小木床不停作揖,口中嘀嘀咕咕:
“新娘子年纪小,多有得罪……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林悦被拽得步履蹒跚,差点没摔了个嘴啃泥。幸亏有绿衣女子上前,又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臂,才颤颤巍巍地站稳了。
看那老者诚惶诚恐的模样,难道小木床跟其提及的主人有关系?
林悦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他们的主人是谁?
会是之前大师兄他们提到过的长生城城主吗?
林悦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行。待行至房门口,在她的脚边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顶小花轿。
——通身都是由红纸扎成,看起来还没她一只手掌大。
小巧细致的轿顶,垂下五彩的流苏。轿身两旁是两个金色的“囍”字。轻飘飘的红色轿帘,上面居然还绣着五彩凤凰。
在小花轿的旁边,甚至还卧着一条黑色的小狗。
小狗明显也是用纸扎成,黑色的小眼睛湿漉漉的,吐出着一截红色的小舌头。后面黑色的小尾巴好似被什么利器,生生截断了一半。
简直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好了,赶紧准备起来,别误了时辰,坏了主人的好事。”
老者一丝不苟地整理了衣襟,又清了清嗓子,扬起其光秃秃的脑袋,又唱了起来: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明明是一首浪漫多情的《诗经》,在其口中唱出,歌声古怪而高亢,还带着拖长音的哭腔,只听得林悦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而且,这次她听出来了,这歌声与那门外反复吟唱的恐怖歌声一模一样。
“花轿到,迎亲队伍在哪里?”老者唱完提气大喊。
“砰砰砰——”
原本围绕在林悦四周的绿衣女子,都接二连三瘫倒在地。
他们手中捧着的托盘也俱都砸落在地,硕大的妆盒被摔成了几瓣,雪白妆粉如雪花般飘散的到处都是。
卧槽!卧槽!
林悦面色惶恐,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可在众人看不见的暗处,她的手还在拼命寻找那救命的符篆。
“接新娘啦——”
这一声令下,那些倒地的绿衣女子,突然都以诡异的姿态扭曲起了身躯。
他们的身体柔软的仿佛面条一般,竟然可以随意摆弄。随着刺耳的“咔咔”声,四肢如同蜘蛛似的,反向弯折了起来。
在林悦惊诧的眼神中,那些绿衣女子们扭曲着扭曲着……突然就变成了无数拇指大小的纸片人!
“嘻嘻嘻……”
“嘻嘻嘻……”
纸片小人的脸上眼耳口鼻俱全,裂开着一张张小嘴,发出尖锐刺耳的嬉笑声,是一片欢欣鼓舞的模样。
他们一边笑、一边闹,摇摇摆摆,排着队朝小花轿走去。
随即,抬轿的抬轿,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真是各司其职、尽心尽力。
“咔嚓……”林悦仿佛听见了自己的世界观崩塌的声音。
“新娘子啊。”
老者满意地点头,一面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往林悦的脑袋上按来,一面还催促道,“快上轿吧,主人还等着你呢。”
“嘻嘻嘻……嘻嘻嘻……”
“新娘子,别挣扎了,快上轿啦!”
“快上轿!快上轿!快上轿!”
“上——轿——!”
四周的纸片人见状,笑得更加欢快。叽叽喳喳、尖锐无比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
整个狭小的房间里,本就充斥满了呛人的粉尘,配上这刺耳而尖锐的笑声,简直令人窒息。
老者唇边溢出一丝残忍的笑容,用力地将林悦往那小小的纸花轿里怼去。
可就在这时,一直畏畏缩缩、任由他们摆布的新娘子——林悦,却缓缓抬起了头来,朝着老者眨了眨她那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
最是水润漂亮的黑色眼眸,像似突然蕴满了整片星辰。
“嗯?”
老者见状,微微一愣。
下一刻,只眼前一花,那全身红装的新娘子一下子便失去了踪迹。
“……人呢?!人呢?!”这一变故突然,老者着实吃惊不小,立时便尖叫道:“新娘子呢?!新娘子去哪里了?!”
周边的纸片人也是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一愣之下,又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新娘子,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惨了!惨了!”
“闭嘴!都给我闭嘴!”老者用力跺脚,惊声尖叫,“新娘子中了散灵香,定是跑不远!快将新娘子找回来!”
纸片人瞬间闭紧了嘴巴,开始在房间内的角角落落寻找了起来。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无法找到新娘子一点踪迹。
“这不可能!她绝不可能离开这里!”
老者高声嘶吼着,浑浊的视线忽然转到了一旁斑驳的小木床上:
“难道……躲在这里?!”
利爪如钩,老者一步一步朝着小木床走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新娘子如此不听话,就休怪老奴手下无情了!”
眼看着这苍老的面目越来越狰狞,佝偻的身影也越走越近……
“嘭——”
突然,小木床中,一簇小小的火苗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火苗明亮,犹如一展黑暗中的明灯,猛地将昏暗的房间照亮。
“哈哈哈……”老者一声嗤笑,张口大喊,“果然就在此处!你根本就跑不了……”
可是,这话音还未落。
“轰隆——”
猛烈的火光突然冲天而起。
火星四溅、地动山摇!
“这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救命啊!”凄厉惨烈的尖叫声,从老者与纸片人的口中炸开。
可回答他们的,只有无尽的爆炸声。
“砰!砰!砰——”
房间里的摆设瞬间就被炸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无数的纸片人连同那小小的花轿,只在片刻之间就被大火吞噬。
“这不可能!救、救命!”
老者高举双手,催死挣扎。脸上的面皮就好似黄油融化了一般,整块整块的掉落下来。
“我不想死!我不会死!”
“主人救我!”
红袍焚尽,裸/露出其里面血肉模糊的躯壳。老者绝望浑浊的视线,艰难地移到了那小木床之上。
火光冲天,依稀可见一道窈窕纤细的人影……
“主人,救命——”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起,整个小房间轰然倒塌,毁之一炬!
***
漆黑夜空,星光闪烁。大漠黄沙、残垣断壁之中,只有一张破旧不堪的小木床孤零零矗立风中,显得突兀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那小木床中忽而响起了轻微的咳嗽声。随即,一颗蒙着红盖头的小脑袋,从飘飘荡荡的帷幔中探了出来。
你死!我都不会死!咳咳咳!
林悦一把拽下红盖头,水润漂亮的大眼睛飞快地打量着四周。
原本她以为这里只有一间小房间,却没想到,原来此地居然是一大片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院落。
圆顶建筑,依稀可见残留的金漆。虽然如今残破不堪,但也能看到之前的色彩斑斓、金碧辉煌。
罪过啊,罪过啊,现在都被她给炸没了……
林悦双掌合十,小心翼翼的朝天拜了拜。
她不是有心炸毁这古建筑群的。莫怪,莫怪。
林悦又将小脑袋缩了回去,摊开掌心一看。
还在闪闪发亮的是一张金色符篆——这便是那位三师兄所说的、极厉害的极品翳形符!
其实,一开始,林悦眼见着满屋子的粉尘,又想到自己中指上的小火苗,一个计划便在心中暗暗生成。
——制造粉尘爆炸脱身。
只是,这个计划有些冒险,如果操作不好,只怕她自己也会受到波及而受伤。
林悦一再犹豫,直到她听见三师兄提及的极品翳形符。
他说此翳形符有防御的作用,那么,只要她找到符篆,再制造粉尘爆炸,是不是就可以全身而退?
林悦不动神色、步步为营,总算是得偿所愿。
现在,她终于能自由行动,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林悦长出了一口气,精疲力尽的摊手摊脚瘫倒在了小木床上。
头顶是发黄的帐顶,依稀可见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天空。
刚才情急之下,她躲藏进了这张小木床上。
却没想到这看起来风雨飘摇的小木床,居然还屹立不倒,连四面破旧的帷幔,都没有一丝破损。
坚韧如绿巨人的裤衩?!
这不科学!
林悦一把拽下了沉重繁复的凤冠,也不管满头秀发胡乱飞舞,开始观察这小木床。
外边尘土飞扬、夜风呼啸,吹得脏污的帷幔猎猎作响。木床中央垂下的那两条布条,也蜿蜒扭曲起来,就好似蟒蛇一般。
这要是在往常,林悦肯定是吓得哭出来了。
可是,经过了刚才那一役,林悦热血沸腾,愣是一边低声咳嗽,一边身残志坚的盯着那两根布条端详了半天。
这上边的污渍看起来……好像是血渍?
四面帷幔上的血渍明显呈现喷射状,而布条上的血渍则集中在下半部分。再看那破旧的草席,中后半部分布满了血渍,厚重的凝结成块,简直令人窒息。
而且,快靠近床榻的位置,居然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血手印!
林悦四肢并用,凑近了摊开自己的手掌,比了比。
血手印比她的手大不了多少,明显是女子的手。
再看木床的大小,也的确只有身材娇小的女子可以睡下。再结合房间内的梳妆台,这个房间原先的主人应该是个女子啊……
林悦的脑海中骤然出现了一名半身浴血的女子躺在草席上,一边吐血,一边艰难的拽住两根布条,努力直起上半身的景象。
好惨啊,也不知道那女子是什么人?
那老者那么怕她,她会是长生城的城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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