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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将自己女扮男装成清秀少年的自然就是钟离家灭门惨案的始作俑者,也是钟离家本要出嫁的二房小姐——钟离晴。
而在十四年前,她是水蓝星上的一名法医,自小在孤儿院里长大,孤僻而寂寞,因为犯罪现场莫名的事故而当场丧命,再醒来时,却成了一个不足一岁的小女婴。
阿娘以为她单纯懵懂,幼时又遭受了打击,因而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不爱理人,其实,她只是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温暖,是她太过渴望,又太久不曾得到过的东西了。
亲情,仿佛会灼伤她,让她向往,又不敢靠近,只怕得到了又失去。
只是,阿娘是个太过温柔的人,让她忍不住一点点忘记了过去,逐渐习惯了在这个世界的生活,逐渐习惯了钟离晴的身份……
可就在她卸下心防彻底接受对方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生生打破了这一切,让她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恨。
不是孤独,不是无奈,而是极致而刻骨的恨。
她醒过来的时候,是被阿娘紧紧地搂在怀里,身上只披着一件小衣裳,却暖烘烘地,鼻端嗅到的都是女人恬淡而馨香的味道,她一向沉着冷静善于分析的脑子不由懵住了。
——我是谁?我在那儿?这个女人又是谁?她在做什么?
脑子里一连串的问号浮现,却抵不过那个女人带着忧切的轻柔嗓音:“阿囡,可好些了?”
她抬起头,对上那双美丽的眼,里面倒映着一张娇小稚气的面容,她有些慌神,却因为那双眸子里的温柔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嗯。”
那人眼里的小人儿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手臂如藕节似的小胖女娃,就是她。
究竟那在水蓝星上的二十多年是南柯一梦,还是如今不过是庄生晓梦迷蝴蝶的错乱,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第一年,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世界,以及再也回不去的事实。
第二年,她不再将自己封闭,开始主动要吃的,主动说话。
第三年,她开口叫了女人一声阿娘,女人抱着她痛哭了一宿。
那个时候起,她才真正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新生活,以及,亲人。
在五岁之前,她一直都跟阿娘待在一起,从一方群域到另一方群域,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开始的时候她还不明白,为什么阿娘总是带着她赶路,虽然看似是在游山玩水,并不急躁,可那只是在一般孩童的眼中。
她的骨子里始终是个成年人,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她们是在逃避着什么。
阿娘从不带她去繁华鼎沸的城镇,赶路也总是在晚上。
不同的是,她们每到一座新的城池,阿娘会在隐匿的街巷租上一间小院子,会在院子里搭一个缀满鲜花的秋千,会种上一片叫不上名字的灵草,有时还会养上一池子五颜六色的鱼,每日琢摸着给她做些好吃的好玩的,或是抱着她在秋千上讲故事,或是带着她在书房里习文练字,即便是逃亡赶路中,也总是从容不迫,充满了生活的意趣。
阿娘是个博学多才的女子,气度也是非凡,她知道阿娘定然不是寻常人家出生,修为也深不可测,但阿娘不说,她便只当不知,也从不多问,就像她从未好奇过自己的父亲是谁,为何阿娘也从未提起过。
她的心很小,有阿娘就够了。
直到那一天,她在半夜忽然惊醒,一伸手却没有摸到人,连忙坐起身,却只见到身边阿娘睡的位置摆放着一只枕头。
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她,茫然四顾,陡然见到屋外有亮光闪烁,自己这里却听不到半点声响,她知道定是阿娘在屋子外布下了禁制,不希望自己被吵醒。
多少个夜晚,她独自醒来,也是阿娘不在身边,但是没多久,在东方露出鱼肚白以前,阿娘一定会赶回来,带着她熟悉的馨香的气息,身子依旧是暖的,将她拢进怀里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睡去。
又有时候醒来,却是阿娘抱着她在夜间赶路,虽是赶路,阿娘的脸上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微笑,见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便会亲昵地吻一吻她的额头,柔声哄道:“吵醒阿囡了吗?再睡一会儿吧,天亮了阿娘带你去喝豆花。”
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她不由自主地眼皮一沉,乖乖地睡去了。
再醒来,也就是到了另一座陌生的城池,桌上摆放着豆花,还冒着热气。
阿娘的脸上仍是优雅矜柔的笑,似乎夜里她惊鸿一瞥见到的血光与杀戮只是场噩梦。
那一晚她终究没有忍住好奇,悄悄掀开了被子,推开窗户看去,院里亮如白昼,并不是有人点燃了烛火,而是十几个锦衣华服的修士持着流光溢彩的灵剑,指尖酝酿着各种法术,周围悬浮着各种灵器法宝,无数光彩汇聚成的亮色,将不大的院子照得炫丽又刺眼,若非外面又加了一层禁制,隔绝了此间的动静,只怕方圆百里的人家都要被招惹过来看热闹了。
那禁制与屋外罩着的却不一样,并非出自阿娘之手,可见是这群陌生修士的手笔,这也能反应他们并不希望暴露自己,引起注意。
这一行人清一色是壮年的男子,领头的却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唇上留着短髭,肤色白皙,面貌英俊,眉眼之间竟然与阿娘有三分相似,让她不禁起了疑心:对方的身份也许是出乎意料的,而看这群人的架势,分明来者不善,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略懂一些唇语,阿娘背对着她,所以看不见阿娘在说什么,只能小心地盯着那个年轻男子嘴巴一开一合地说着什么,因为隔得较远,他说话也很快,她也只依稀看懂几个词,似乎是“小姑姑”、“野种”、“回去”、“领罚”之类的。
但是依照惯常的逻辑思维,这几个词已经够她拼凑出一个略微苦情的故事了。
阿娘带着自己离开家,千里迢迢地躲避的仇家,竟然正是原来的亲族,而自己这个不被承认的孩子,是阿娘的污点,也是阿娘与家族反目的矛盾。
拼凑出一个大概的真相,她受不住打击似的扶住了窗沿,轻微的响动却引起了对峙双方的注意,她看到阿娘微微蹙了眉,看到那群人厌恶的眼神,她想转身逃回房间,却忽然失去了行动的力气。
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却是眼前白光一闪,那群锦衣人竟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拖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生生搅碎了的躯体,连神魂都没能逃过,俱都被运转越来越剧烈的漩涡所吞吸,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凭空消失了。
阿娘的脸色在瞬间被抽取了血色一样,白如金纸,下一刻两靥却泛起了不寻常的潮红,似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她立即明白过来,刚才阿娘一定是强行使用了特殊的力量,这才遭到了反噬。
阿娘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追来的人马,却独独放过了那个年轻的男子——果然那是和阿娘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咬了咬嘴唇,在阿娘对身后毫不在意,反而朝自己露出一个虚弱又清美的微笑时,忍不住眼眶一红,随即却瞪大了眼,愣愣地看着那个男子在阿娘转身后神色一厉,猛地举起手中的折扇,朝着阿娘背后刺来。
那折扇乃是千年玄铁做的扇骨,上面灵气流转,一看就不是凡品,而那男子既然与阿娘有渊源,必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这一击,绝对不是轻易能躲过的,若是中了招,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阿娘方才还遭了反噬……
她只恨自己年幼弱小,明知阿娘危险却无能为力,只能惊叫着提醒。
好在阿娘终归反应迅速,在那折扇堪堪击中后心以前,忽然侧身,一掌将那偷袭的小子击退,尽管如此,还是被灵气波及,再次震伤了内腑,还未开口说些什么,偏头便喷出了一大口精血,神色一下子委顿不少,秀丽绝伦的脸上沾染到一点血迹,仿佛白玉染霞,雪溅红梅,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直面这种美丽,她却只觉得心疼得就要死去一般。
“阿娘……”平生第一次带了哭腔。
“乖,阿囡不哭,没事的,我在。”阿娘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哄了起来,手指颤抖着揩去她脸上的泪痕,那软玉似的手透着令人忧心的凉意,却依然让她觉得温暖。
她什么都不求,只求阿娘好好地在她身边。
为了这个,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阿娘最后还是放过了那个男子,却将他打晕扔进了山里,而自己则带着她再次离开这个定居不到一个月的小城。
她发现,她们搬家的频率越来越短了,这不是个好兆头——那群人追得越发紧了。
从那天以后,阿娘的身子便大不如前。
既然阿娘有意瞒着她,她也不好多问,只是夜里醒来的次数更多了,总要确认好娘还在身边,才肯继续睡下去。
她猜想,阿娘的修为至少是渡劫以上,因为只有渡劫期的修士才能够跨过群域之间的壁障,在两座群域之间穿梭,甚至还要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儿,且毫无丁点颠簸之感,这不仅是实力上的强大,还有境界上的深远。
虽说她未曾接触修炼之道,但是阿娘对灵力操控的精准,就连她这个门外汉也是叹为观止,而阿娘对人性和人心的洞察,也是令她钦佩不已。
遇到钟离洵的时候,正是阿娘和她刚刚摆脱一波追兵,元气大伤的时候。
不知什么缘故,阿娘的修为一直在下跌,可追兵的修为却依旧强大,若不是灵气稀薄的国境外有着强大的禁制保护,不允许渡劫以上的修士进入,恐怕只要对方一个念头,她们就逃不掉了。
阿娘的修为已经只剩下元婴期的力量了,东林城这恶山恶水的偏远之地也没有足够的灵气能够供给阿娘养伤修炼,无奈之下,她只能压制伤势,接受了钟离洵的好意,住进了他在远郊的庄子里。
钟离洵是个谦谦君子,哪怕对阿娘一见钟情,爱慕十分,却克谨守礼,从不越雷池半步。
他虽然无法行走,却于符箓一道造诣颇深,布下的天玄避灵阵几乎能瞒过普通的大乘期修士,除非就站在院子里查探,否则只凭借神识外放搜寻,根本找不到这里,也发现不了阿娘跟她的踪影。
因为他的庇护,阿娘与她算是过上了一段平静安稳的日子。
可以说,她的大半个童年,都是在钟离洵的庄子里度过的。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她七岁那年,阿娘作主让她认了钟离洵为义父。
从此她有了名字,钟离晴。
钟离洵带她回了本家想要将她的名字记上族谱,不料却遭到了强烈的反对,钟离洵无意与本家的人多纠缠,便带着她离开了。
回到郊外的庄子没多久,又一批追兵赶到了,这未免太过巧合,巧得她忍不住要想,这与钟离家会不会有干系……
这次,阿娘将追兵引到了十几里外的荒山里。
等她推着钟离洵踉踉跄跄地赶到时,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满山谷的血腥气,和阿娘的外袍碎片。
阿娘最喜欢穿白衣,可那片衣料却是红色的,血红血红。
那时候,钟离晴依稀听到了一声巨响,漫天刺目的白光过后,心慌地仿佛胸口破了个巨洞似的。
听说修炼到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有最后一招同归于尽的手段,便是自爆元神,那时候爆发出的威力甚至能越阶重创高一境界的修士,同级修士更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若是换作元婴修士自爆,那威力更是惊人。
钟离晴知道,这次的追兵一定比上次更多更强,可现在却一个不剩……能让他们全都消失,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那个瞬间,钟离晴几乎是要疯了。
可是比她更疯狂的是钟离洵,平时最儒雅谦逊、注意形象的人,竟然从轮椅上滚了下来,跪趴在地,艰难地爬到了血迹最多的中心,捡起地上那一片血色衣袍,捧在手心里,嚎啕大哭地像个孩子。
默默地看着失魂落魄的钟离洵,钟离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好像灵魂从身体抽离开来,拼凑成了另一个自己,漠然地旁观着,沉着地思量着,冷静地分析着。
空气中除了浓重的血腥味以外,还有一种淡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气息,那是一种珍贵的灵草,是许多高级的丹药炼制时会用到的辅料,叫做离殇草。
因为珍贵,所以阿娘特意给她介绍过,就连收藏丰富的阿娘储物戒里也只有三株,还都是割下来的成品,没有种子。
而这种离殇草还有一个用处,就是豢养一种灵兽珍珑灵鱼,这草之于灵鱼,犹如猫薄荷之于猫儿,但是这种灵鱼珍贵到几乎绝了种,也就很少有人知道离殇草的妙用。
阿娘身上永远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庞杂的气味的,那么这离殇草的味道只可能来自于敌方——带走阿娘的人,或者是,凶手。
从这时开始,钟离晴的心里便埋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她的整个人生都只剩下这一个目标。
八岁那年,钟离洵也熬不住去了,他是被人下了毒,却也有自己一半放任的意思。
他说,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想下去继续守着阿娘。
钟离晴答应了,只是要复仇的人又多了一个。
这世上终于还是只剩下她一个人,踽踽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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