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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奉三清教立国，至今已三朝有余。国中上至中央太学，下到各县书塾，皆有三清教中弟子传授教义。这不，负责在太学任教的大弟子不巧年节时间染了场重病，掌教国师便趁此机会教座下圣女素帛代为授课，前去历练一番。
还有二日才开学，素帛在房中酝酿情绪，焦虑得好像忘记八字舞该怎么跳的蜂子，团团转得毫无章法。
小姑娘才刚刚过完自己的十五岁生日，虽说平日里也是跟师兄弟们相处惯了的，突然教她到一众年轻气盛的学子中任教，还是倍感压力如山。比如那张海棠初熟，还残留着几分稚气的小脸，就无论如何也端不出一副严肃狠厉的气势来。
“怕是镇不住场子啊……”素帛心中暗叹，对着镜子里自己那过于柔和的，如一湾曲水一泓清泉般不争气的眉眼撇了撇嘴，失望地坐了下来，脑海中想入非非，觉得自己要长了大师兄那样两条天然锋利不怒自威的剑眉就好了。而后想象出师兄的面容，再想象一下把他的眉毛移到自己的脸上的画面。嗯……怎么说，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稳重呢。
正在她盯着桌上的青黛出神，思考某些惊世骇俗的画眉技巧的时候，师妹皓君提着两大摞东西闯进门，手一松，咣地一声放在地上，喘着粗气道：“圣女长安。书给你拿来了，师父说这是今年新印的课本，让你后天带过去。”
素帛扭头去看，只见两摞厚厚的书册堆在门口，各有皓君半个人高，不由惊得瞪了瞪眼，看了看书，看了看她，真不知道小丫头是怎么提来的。然而，当她的视线一转，定格在这位师妹的面容上的时候，心中忽地一阵柳暗花明。
皓君其人，别看年纪比她还小一些，长得却是十分老成，乍一看少说得有二十了。更难能可贵的是面相带着一股男子的英气，黝黑的肤色，瘦削的面颊，棱角分明的颧骨，深邃的眼窝和斜挑的劲眉令她看起来不大好惹。
同样是一身仙风道骨的素白长衫，穿在素帛身上就是清灵可人，明净出尘，穿在她身上便无端生出一股冷漠肃杀之气。一个是手持拂尘，含笑晏晏，看着就教人感到圣洁和暖的圣女；一个是佩剑在身，横眉立目，仿若宣告生人勿近的护法。有几次各州府的长老来参加祭典，不认识她的座下小弟子见了一律都是低头噤声绕着走。就是年纪长的师兄，好多都轻易不敢同她讲话。
她也无需一一理会，只顾走自己的便是了。
叫去帮自己镇场子岂不正好？素帛心中一喜，拉过她坐下喝杯水歇歇，边道着辛苦辛苦，边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去书院看看。
皓君是不乐意的，直白了当地拒绝道：“我还有功课要做。”
“在那儿也一样能做啊，还有好多俊俏郎君看，多热闹。”素帛妄图用美男计实现目的。
皓君却无动于衷，显然学习在她心目中有更重要的地位。
素帛脑筋一转，改口道：“正好他们也特别爱学习，你们可以一起做功课。”
皓君被她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些不耐烦，将信将疑地问：“当真？”
“那是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再说，你看，这么多书，到时候我自己也提不动啊，你就当行行好，帮我个忙。”素帛拍着胸脯保证，完全将自己从小将她哄骗到大这码事抛到了脑后。
年少的皓君虽然长得老成，内心还是太单纯，抹不开面子，半推半就地同意了，只道是：“陪你去可以，但你去跟掌教讲，而且不能耽误我功课。”
“包在我身上。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素帛满意地眼角一挑，笑意中明亮的狡黠如稍纵即逝的彗星一闪而过，说着便招呼上皓君出了门。
白衣翩跹的圣女，一跨出朱漆斑驳的门槛，就仿佛变了一个人。须臾之间，她面上的笑意消失了，眸中的光亮也隐去，唇角不再上扬，依旧是那张柔情似水的面容，便因此显得端雅了几分。
她就这样持着拂尘，一路穿过宽广的青灰色巨石铺就的神道，夹道的残叶稀疏的老树，法相庄严的神鸟瑞兽端坐于飞檐之上的侧殿，朝山顶的神庙走去。路上遇到的白衣教士们，不管男女老少，手上有什么活计，见到她都要低下头，恭恭敬敬地道一声：“圣女长安”
她也无需一一理会，只顾走自己的便是了。
每当此时，皓君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羡慕——虽说都是低头，这背后的原因可截然不同。但羡慕也就羡慕那么一下罢了，谁叫各人有各人的命呢。素帛有素帛的位置，她有她的位置，这都是高天之上的神一开始就安排好的，每个人都要按照预设的轨迹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就像桃树上结不出梅子，夏日不会飘起雪花，鱼只能活在水里，树不能从参天巨木往回长，人人如此，万物皆然，她又有什么好不满的呢？这样一想，也就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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