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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考验×线索

作品: 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Ⅱ |作者:公子小白 |分类:浪漫青春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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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天刚蒙蒙亮。

寂静的城市如同初醒的少女,在朦胧的雾气中慵懒地舒展四肢。广场上古老的喷泉池旁,英俊的少年如同雕塑一样静坐着,湿漉漉的寒气侵入身体,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夜辗转难眠,身体得到了休息,精神却丝毫见不到好转。直到今天从酒店退房刷卡时,菊的头脑才有了片刻清醒,他打工存的钱全花在自己和莫明雪的机票上,如今卡上的余额,只剩下了耸人听闻的个位数,还是人民币。

又冷,又饿,又困,又没钱。

他眼神空洞地盯着脚下咕咕乱叫的鸽子,两只冰冷的手交错放在膝盖上。

一片寂静之中,有人走了过来,小牛皮鞋的鞋跟敲在青石板上十分响亮。随后鸽子扑腾着飞走,棕色的鞋尖闯进他的视线,菊慢吞吞地抬起头,与朝阳一同映入眼帘的,是一头耀眼而凌乱的金发。

画家把背后的画架靠在一边,眼睛转向他,轻轻说了声:“哟。”

菊机械地点了点头,整个人依旧毫无生气。女画家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在他身边架好画架,削好铅笔,又把以前的画作展开摊在地上,便于招揽生意。

菊闻到铅笔屑独特的铅味,不同于任何一种香味,陌生却不难闻。他蓦然回想起英国家中的图书室,似乎闻起来也是这样的,下一秒怀里一动,被扔进一只牛角面包。

他疑惑地抬起头。女画家站在一旁喝咖啡,冲他举了举杯子:“昨天画你的那幅画卖了五十欧元,这个是辛苦费。”

菊忧郁地看着面包皮上的起酥,既然画里的模特是他,好歹五十欧元分他一半吧……女画家当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的念头,两三口吃完早餐,坐到了画板前。

铅笔在纸上“沙沙”摩擦,如同手指轻柔地拂过耳朵。菊有些好奇地挪近了些,她的手中只有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眼前的景色也平凡无奇。但不知怎的,经过手指和白纸的演绎,画上的景色竟是如此生动,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整个广场的缩影。

菊惊叹地吸了口气,反正也没有其他事可做,干脆坐近了些。

时间流逝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经正午。今天的阳光温暖和煦,广场上熙熙攘攘,女画家的生意也好得出奇。在三个小时内卖出了十幅画之后,她忽然发现,今天的好生意不是因为画技长进了,也不是因为旅客的品位变好了,而是她不知不觉中多了只“招财猫”,正乖乖地坐在她的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画画。

女画家用铅笔支着脸颊,思考了一会儿。一个小时后,买来一只大号热狗和一杯热巧克力,交到菊的手里。

“我们合作吧。”

“合作?”

“招财猫”咬了一口热狗,口齿不清。

“你以后帮我招徕客人,而我每天的总收入分你一成。”

菊专心致志地吃着热狗,显然没留心她说的话。女画家以为他嫌条件不好,又提议说:“那就这样,总收入分你一成,包你三餐。如果你没地方住,可以在我的画室里打地铺。”

听见有住的地方,菊迷茫的脸立刻亮了起来。女画家浅浅一笑,铅笔在指尖飞快地转了个圈:“我就当你答应了。吃完以后立刻开工吧。”

于是午后的广场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以喷泉池为核心,被各个国家的年轻女性呈辐射状包围。

后来这个事件还上了当地的娱乐小报,占了豆腐块那么大的版面,被专家称为“帅哥麦圈”奇观,只可惜记者没能突破重围挤进人群的中心,自然也没拍到事件主人公的照片。

四个小时的奋斗之后,不知疲倦的女画家终于放下铅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她画了多久,菊就看了多久,一见她停笔,立刻有些可惜地叹气:“你不画了吗?”

女画家诧异地看他一眼。她在这个广场上卖画已经两个多月,附近也有美术学院的学生来请教过她画技,但她看得出来,菊是其中对她的画最感兴趣的一个。就在这时,菊忽然坐直了身体,两只眼睛平视前方,脸上浮现惊喜的笑容。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一对长相气质十分出众的亚洲男女,正笔直地朝广场走来。

听不懂的中文从那边飘过来。

“什么时候才到圣玛利亚学院?”

“穿过这个广场就是。你走累了吗?”

“累是累,不过正好晒晒太阳解冻。”话音刚落,亚洲女生就打了个寒战,“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用空调了。”

菊高高扬起手,激动地大声喊:“莫明雪!陆长歌!”

长发的亚洲女生一见到他,立刻愣住了,随即用十分不符合其高雅气质的速度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猛地抓住菊的胳膊,满脸担忧与不安:“你跑哪儿去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十分抱歉地低下头看着她,“对不起,那时候在机场我太着急了,怎么说都不应该把你丢下的。”

“没关系,我要是你也会这么做。”

说完便把自己如何遇见陆长歌,如何搭上便车,如何找到了抢劫的人,如何被关进冷藏室,又如何被餐馆的主人罚洗盘子的经历迅速地说了一遍,末了手上用力,坚定地看着菊的眼睛:“你不用担心,唐桃一定没事,我们会把她找回来的。”

在她急急忙忙的叙述中,他一直微笑地听着,直到听见唐桃的名字,墨绿的眸子才闪过一丝阴影。

“嗯。”他笑了笑,“她确实没事。”

“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莫明雪这才松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两秒之后,忽然仰起头来,“你刚才说什么?”

“她真的没事。我看见她和夏炽一起逛校园。”

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下锋利的阴影。莫明雪太了解菊,她无数次看到过这样的表情,所以这一次也毫不意外地心疼了。

“你……”她的心脏再次揪了起来,“你没告诉她你来了对不对?”

“不要告诉她!”菊的语气立刻焦急起来,一把握住莫明雪的手臂,“不要告诉她,也不要打扰她!是我自己要来的,只要她没事,我就放心了!”

那双墨绿色的瞳仁中情绪翻涌,充满了无措与不安,似乎是害怕被揭穿谎言的孩童。一丝不忍浮上莫明雪心头,在他近似恳求的视线中,她只好叹着气妥协:“我知道了。我不说就是。”

菊松了口气,放开了她的手臂。莫明雪终于注意到一直盯着这里看的女画家,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回国吗?”

“我……打算留在这里一阵子。对吧?”

菊忽然回过头,似乎要获得她的认可。女画家顿时有一种被无家可归的树袋熊一把抱住的错觉,愣了一下,才缓缓点了点头。

陆长歌无声地立在一旁,生平第一次被所有人当成了空气,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焦躁。既然已经确认唐桃没事,他便不可能再蹚这潭浑水,又想起在学校里还有重要的任务,便出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我在学校里还有急事,要立刻赶回去。”他冷漠地扫了莫明雪一眼,“你怎么办?”

莫明雪看了看陆长歌,又看了看菊,满脸藏不住的担忧。菊连忙说:“不用管我,你跟他去吧。”又挤出爽朗的笑容,“我以前没来过意大利,想到处转一转,等差不多了就去找你们。”

莫明雪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陆长歌心中又没来由地烦躁起来,忽然一把拉住莫明雪的手,脚步飞快地向学院的方向走去。

“喂,你放手!”

手腕被他拉得生疼,莫明雪大小姐脾气立刻就上来了,用力甩开他的掌握。陆长歌寒着脸,撇开她兀自往前走,莫明雪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又迈着小步追了上去。

“你干吗?”

“我有急事,没空陪你们叙旧。”

嘴里蹦出来的话硬得如同石头,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语调的异样。然而莫明雪这方面的神经更是粗如象腿,纤长的眉毛一扬,立刻冲到了他前面。

“快点儿也好,我倒要看看唐桃在搞什么鬼。”

“搞鬼?”陆长歌的眉头蹙起来,“你什么意思?”

莫明雪猛地停住脚步,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腔调问:“你觉得夏炽会带唐桃逛校园?”

陆长歌的灰眸闪了闪:“不会?”

“呵呵呵……”莫明雪立刻像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样,怪声怪气地笑起来,“要是他们俩能有这个智商,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话音未落,便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迅捷而优雅地朝学院冲去。

与此同时,钢琴教室里,唐桃简直如同放在砧板上的肉,随时等着头上的那把大刀落下来。

本来下午安排了与歌剧系学生的会面,谁知道等了半个小时,除了金光闪闪的修之外,夏炽和陆长歌都没有出现。而反观钢琴师的阵营,汉娜垂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艾迪正圆瞪着一双执着而疯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牢牢锁在自己脸上。

“弹琴、弹琴、弹琴、弹琴……”

她几乎能听到他紧闭的嘴唇中溢出的心声,如同喋喋不休的紧箍咒,弄得她头痛。还好屋子的中央站着朱利安,珍贵地散发着和谐安定的白色光芒,如果不是他调和了紧张的气氛,唐桃估计已经窒息而死了。

朱利安看了眼腕上的表,蹙眉:“已经半个小时,不能再等了。”

随后察觉到唐桃的惊慌,温柔的目光安抚地落在她脸上。唐桃顿时感觉像打了一针强心剂,“呼”地舒出一口长气,振作地坐直了身体。

“这位是歌剧系的修,今年大四,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到过对方。”

修闻言翘了翘嘴角,本来闲适地交错在沙发上的双腿,以缓慢而优美的弧度落在了地板上。他身体前倾,一只手淡定从容地架在耳边:“怎么会不认识呢?都来听我的演唱会了。”

明明是互相介绍,这句话却是直勾勾地对着唐桃说的。

唐桃尴尬地笑了笑,拼命将脸往旁边转,极力避开他的视线。然而汉娜却一直若有若无地打量着修,深邃的瞳仁里眼波流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抱歉,我来迟了。”

钢琴教室的门被用力推开,一个十分高挑的男生快步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修的旁边,胸膛剧烈起伏,看得出来跑得很急。唐桃眼睛一落在他脸上,立刻惊讶地“啊”了一声,而陆长歌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目光刚与唐桃相接,瞳孔瞬间缩了起来。

“你果然在这里!”

从他的嘴里似乎冒出了寒气,像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唐桃心虚地往椅子里缩了缩。陆长歌“唰”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慢慢地用中文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和学校联系?为什么不和莫明雪联系?你知道她有多担心你吗?”

唐桃简直心惊肉跳,喉咙干得像火烧,明知道现在绝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却木愣愣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对方愤怒得快要吃人的视线中,唐桃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两下,想好的借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教室门口忽然又是一声女高音般的尖叫。

“唐桃!”

莫明雪面红耳赤的脸闪了出来,双目喷火,满头长发如同美杜莎的蛇发一样在空中飞舞。唐桃一看见她,立刻如同见到了救星,满心欢喜地站了起来。莫明雪一双高跟鞋跺得震天响,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气势惊人地扬起右手。

唐桃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横出一只戴手套的手臂。在离她脸颊两厘米之处,稳稳地抓住了那只行凶的手。朱利安脸上难得没有笑容,沉着声音严肃地警告:“这位小姐,不管你和淳子有什么恩怨,她都是本校的贵客。请不要诉诸武力。”

“我不诉诸武力?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又被绑架又被关冰窖,最后还被留下来洗碗!你既然什么事都没有,就不知道要和我说一声吗?”

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生气过,音量惊人喋喋不休地控诉着,一只手还吊在朱利安手里,气急败坏地要抽回来。谁知一看见对方的脸,她恼怒的声音戛然而止,十分诧异地看看朱利安,又看看唐桃,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又十分迷惑的表情。

理智缓缓回归。莫明雪挣开了手臂,姿势优雅地理了理头发和裙摆。

“出去说。”

她朝教室外一仰头。唐桃被她狂风暴雨般的怒气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胆战心惊地跟了上去,没料到一只脚才跨出门,膝盖就猛地被人踢了一下!

“啊!”

唐桃脱口惨呼,猛地蹲了下来。莫明雪两手抱胸站在一旁,鼻子里冷笑着哼了声:“不踢你一脚,怎么都不解气。”

说实话,唐桃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由于最近做的亏心事实在太多,也觉得自己应该挨这一下。莫明雪心里的气也消了,后背靠在走廊墙壁上,偏着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白衣人。

“那个人是谁?”

“哦,你说朱利安?”唐桃瘸着腿站起来,“他是淳子在学校的向导。”

说完才想起她不知道自己假扮淳子的事情,连忙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声情并茂地讲解了自己怎么被淳子威胁,又怎么胆战心惊地隐藏身份。她解释了接近五分钟,莫明雪的眼睛却一直牢牢锁在朱利安身上,等她的声音终于停了,才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就是他带你逛校园的?”

唐桃一愣:“是啊,前两天的事情。怎么了?”

莫明雪恍然大悟。想让夏炽带着唐桃逛校园,还不如让地球直接爆炸来得现实。可是那个叫朱利安的男生,长相也未免太邪门了,如果只是看到背影,她几乎可以确认那就是夏炽,然而他的眉眼神色是如此柔和,浑身充满着凛然之气。

和夏季风暴一般的夏炽,简直天差地别。

“我就说这是个误会。”莫明雪疲惫地叹了口气,“现在真相大白了,你应该去跟他解释……”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菊苦涩而无奈的叮嘱忽然浮现脑海。

唐桃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她:“和谁解释?”

“没什么。”

莫明雪一咬牙,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我也知道这件事会越拖越糟糕,但是护照在淳子手里,我又没办法和你们联系,才一直拖到现在的。”见到了故乡的挚友,唐桃的底气也足了,脸上浮现激动的红晕,“要不我现在就跟他们说了吧!”

“别!”莫明雪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冒充亚洲知名的钢琴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是处理不当,会有损红石学园的名誉。虽然是那个淳子胡闹在先,但答应她的你也有责任。”

“那……”唐桃短暂思考了一下触怒学校的后果,嘴唇立即白了,“我的奖学金!”

得罪了学校,基本上就毕不了业啊!

莫明雪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自从认识她之后,自己的生活就鸡飞狗跳没太平过。她的眼珠转了转,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利弊得失:“为今之计就是要找回淳子,在这段时间,你必须代替她稳住军心。她有提过自己去哪儿吗?”

“呃……”唐桃的声音干巴巴的,“她说她要去找传说中的钢琴。”

莫明雪的呼吸又像发怒的牛一样粗重起来。

唐桃连忙赔笑:“既然她弹钢琴那么厉害,应该也不会让我毁了她的人生吧,我觉得她肯定会回来的。莫明雪,你一定要帮我啊!”

唐桃声泪俱下地去抓莫明雪的袖子,她既有能力又有头脑,简直就是自己的诸葛孔明!然而莫明雪哪里吃她这一套,无比嫌弃地瞪她一眼,随后在唐桃的心碎声中,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出去。

唐桃的手指如同寒风中的树枝,无声地垂了下来。

半分钟后,从门里探出朱利安的头。

“都解决了?”他笑着问。

看见唐桃绝望地摇了摇头,朱利安体贴地走了过来:“今天夏炽没出现,其他的事情要等到下次开会再说。你饿了吗,我们可以一起吃中饭。”

身侧传来幽幽的好闻气息,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温柔的深红色卷发衬托出面容的英朗,漆黑的瞳仁在晨光中熠熠闪光。

她忽然有些好奇,那张白色的面具之下,会有一张怎样俊美的脸。

“朱利安。”她有些腼腆地说,“谢谢你总是替我解围。”

“毕竟只是见一见合作选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低头笑着看她,“可明天早上要和校长见面,你就不能马虎了,大家都等着看你大展身手。”

“什么?”唐桃眼前一黑,“校长?”

“嗯。明天校长会来听你们弹琴,他做过亚洲赛区的评委,对你的印象相当深刻。”

见校长=暴露身份=让红石蒙羞=没有奖学金=无法毕业=找不到工作=没钱没吃的没地方住=流浪街头……一连串的等式电光石火间闪过唐桃聪慧的大脑,似乎已经描绘好了今后几十年的悲惨人生!

“可是我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我会让校长失望的。”唐桃连忙说。

“你们亚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随便弹一弹,都能甩我这样的一条街啊。”他替她拉开餐厅的大门,“请。”

两个人走进学校的餐厅。室内装修古典高雅,比起餐厅更像是古代王爵的客厅,四壁悬挂着着名的钢琴家肖像,唐桃只认出了贝多芬那一头招摇的卷发。朱利安先替她找了个小小的雅座,这才带她去自助餐区觅食。

唐桃脑袋里的cpu(一块超大规模的集成电路,是一台计算机的运算核心和控制核心)转到快烧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明天的会谈顺利进行!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见面,或者有什么方法可以不用弹琴……她的眼珠敏锐而迅速地扫视着四周,这时忽然有一个学生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带给了她全新的灵感。

唐桃的视线落在了盛在白色深桶里、咕咕冒着热气的海鲜汤。如果她把手伸进去的话……

不行——唐桃立刻抓住不受控制的右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轻易伤害呢。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更何况明天显然就是她的死期……

深吸一口气,见左右没有人注意自己,唐桃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慢吞吞地朝海鲜汤靠近,小心谨慎地伸出自己的双手。

“哦,海鲜汤?眼光不错。”

朱利安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见她僵硬地举着手,立刻体贴地替她舀了一碗汤,还放进自己的盘子里替她端着。

“还要什么?”

他用眼神询问。唐桃结结巴巴地发出了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慌乱地随手指了指沙拉区:“我去拿沙拉,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便逃难一样来到了沙拉区,谁知沙拉区太过和平,她总不能指望用蔬菜和橄榄油来伪造事故。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服务生托着一摞盘子朝这儿走来,唐桃灵机一动,立刻云淡风轻地迎了过去。

就在她将要“不经意地”撞上服务生的瞬间——

“小心!”

朱利安低沉地喝了一声,随后唐桃的腰间一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朱利安的下巴就蹭在她头顶,关切地低下头,她感觉到面具棱角的冰凉:“没事吧?”

怪异而熟悉的感觉从对方身上传来。

唐桃的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触电般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朱利安倒没有见怪,只是黑瞳中有一瞬黯淡,唐桃受惊地拍着胸脯,在这个瞬间总算是明白了——朱利安绝对是上帝派来的天使,虽然能阻止她伤害自己,却不能帮助自己挽救奖学金。

和他一起回到雅座,唐桃眼角的余光瞥见朱利安的白手套上有一些污渍,多半是刚刚救她时蹭的。她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小声说:“你把手套给我,我帮你洗了吧。”

朱利安不说话,只摇摇头。唐桃没办法,只能乖乖地在相框里各式老头的监视下,不是滋味地开始吃饭。朱利安把被弄脏的右手放到了桌下,眼睛打量着她,忽然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气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什么?”

她嘴里塞满了苦菊菜。

“想把手伸进海鲜汤的理由,去撞别人手里盘子的理由。”他神情专注,直直地望进唐桃的眼睛,“一直拒绝弹琴的理由。”

唐桃猛地咳嗽起来,连忙拿纸巾捂住嘴,窘迫得红了耳根。朱利安本来只是猜测,谁知罪名立刻就落实了,他不解地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唐桃摇摇头,一口菜还噎在喉咙里。

朱利安的黑眼睛闪了闪:“不想参加白骑士节?”

唐桃想了想,坚定地摇摇头。

“那……不想弹琴给我们听?”

唐桃又立刻摇头。

“那还能有什么理由?”朱利安费解地凝视着她,“难道你被卡住了?”

唐桃不知道该不该点头,试探地问:“卡住是指……”

“遇到了瓶颈?”

“对!就是这个!”唐桃猛地一拍桌子,“我遇到了瓶颈,所以不愿意弹琴。一听到自己的琴声,我就觉得非常、非常烦躁!”

不愧是朱利安,居然能想出这么高级的理由!

朱利安立刻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点了点,眼神忽而落向她,忽而飘向窗外。

他居然认真思考着解决办法,反而让唐桃有些心虚。她捧起海鲜汤小心翼翼地啜了两口,就听见朱利安沉稳地建议:“不如弹你海选时弹的那首曲子吧。”

“不记得了吗?约翰·巴赫贝尔的《卡农》。不难的曲子,但那时候你只有十六岁,却把大多数观众感动得流泪了,比赛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他的脸微微红了红,随后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是。”

唐桃的身体猛地一震。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温水煮青蛙理论,由于对方实在太过体贴,制造了一个可以安心放松的环境,让她忽略了作为淳子粉丝的朱利安,可能才是安装在自己身边最大的定时炸弹!她顿时不敢再和他瞎扯,借口要上厕所飞一般地逃出了餐厅,冲到钢琴室去翻谱子,没翻几下就找到了名为《卡农》的乐谱。

看到密密麻麻如同苍蝇一样乱飞的乐符,她差点儿没晕过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晚上弹出《小星星》,对她而言都是极大的挑战!被巨大的精神压力折磨着,她焦躁地拼命揉着自己的头发,正想干脆打个地洞钻进去,就听见背后传来清冷的声线。

“喂。”

她的后背僵住了。

没有墨镜,没有伪装,她手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隐藏自己。可是她的心忽然不再惊慌,如同一潭落满花瓣的池水,而后又因为他慢慢的靠近,漾起淡淡的涟漪。

午后的和风掀起白色窗帘。

她搭在琴键上的手掌蜷缩在一起。

这样的心跳让她十分安心。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只要在他的身边,特殊的心跳就仿佛联系着彼此,成为确认他身份的证明。

唐桃咬着唇,思索着自己的开场白。是嬉皮笑脸地直接转头,笑着说“恭喜你你中奖啦,唐桃我从万里之外的母校来找你玩啦”。还是稍微含蓄一点儿低下头,用认错的方式表明自己不该骗他,让他帮自己在白骑士节中打掩护?

夏炽已经走到身后,手臂跨越她的肩膀,翻起了琴架上的谱子。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个人淡淡的体温,呈一个半圆形包裹着自己,思绪如同在薄雾中游离,耳边却忽地传来“叮咚”一声。

骨节分明的左手抚摸上琴键。

手指触及之处,如同有钻石窸窣着落下。

《卡农》。

不同于苍白的乐谱,舒缓的曲调如同画一般鲜活,那样明快温柔,却又饱含忧郁的深情。当一连串逐渐攀升的高音从他灵活的指尖溢出,唐桃只觉得身处于耀眼而光辉的河流,她是一枚被抛入水中的硬币,在阳光下折射出白金般的光芒。

她低着头,脸颊边的秀发遮住了眼睛,泪水不知不觉中覆了满面。那绝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内心最深处因为美而悸动着,她发不出声音,身体无法动弹,甚至不敢去抬头看他。

只有在音乐围绕耳朵,只有在终于听不见心跳的时候,她才愿意承认,自己有多么想他。没有他眼神的清晨,没有他呼吸的黄昏,思念在灵魂的最深处疯狂地叫嚣着,然而却难得有一刻,觉得他和自己是如此接近。

就如同一年前河堤上的破晓,他面对着寂静的城市唱响的第一缕歌声。

手指缓缓停了下来。离开的那一刻,似乎能听见钢琴的叹息。

他的视线凝在她乌黑的发顶。

又缓缓移至她颤抖的肩膀上。

“我弹得怎么样?”

他问。

唐桃点点头,随即傻傻地笑起来。

真是疯了。

能听见他弹这样一首曲子,就算让她背负着淳子的压力,就算让她丢掉红石的奖学金,她也毫无怨言。

她伸手抹掉眼泪,揉了揉发酸的鼻头,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向夏炽坦白自己的身份。然而身后居然已空无一人,琴音消失后的教室异常寂静,只有白色纱帘无声地鼓动,如同一个宁静而悠远的梦境。

第二天清晨。

唐桃收到了朱利安发来的短信,由于高层的临时会议,和校长见面的时间要推迟一个小时。她的一颗心忽上忽下,坐在房间的沙发里发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呆,眼见时钟的指针越来越接近,这才赴死般地上了楼。

时至中午,喧嚣的阳光给巴洛克式的走廊镶上一层金边。

她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走进去。

想了一个晚上,却根本找不出瞒天过海的方法。朱利安已经站在大教室里,闻声回头对她温和一笑,而正对幕布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两位老先生,一个是在红石见过的lukas教授、夏炽的恩师,还有一个白胡子的老头,理应是校长无疑。

唐桃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两位听众的年龄那么大,别一会儿被她的琴艺吓出心脏病来。

朱利安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双方,随后汉娜对台下微微颔首,提着裙子优雅地走上了琴台,半张脸依旧藏在面纱之下。看得出这次会面比较重要,连艾迪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像一只西装革履的螳螂,那双疯狂的墨绿色眼睛像导弹一样锁在她脸上。

唐桃顿时连气都喘不过来,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的领口。

急促而激烈的钢琴声如同骤雨,瞬间笼罩了唐桃的耳朵。

汉娜指尖的律动是如此急促,如同闪电一般在黑白交错的键盘间飞驰。那是一首激烈、低沉而感情浓烈的钢琴曲,她的手指有着铁锤般的力度,琴音一下一下沉重地砸着听众的耳朵。就连唐桃这个门外汉也知道,这一定是一首极富技巧的高难度钢琴曲。

两位站在学院最顶端的老年绅士,不时若有所思地交换着意见,挑剔而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音符。汉娜演奏完毕之后,艾迪紧张地跺了跺修长的双腿,从身边缓缓站起来。

“淳子。”他的眼睛里仿佛有火苗在跳动,“这一曲送给你。”

他如同进行着某种重要的仪式,极其郑重地走到钢琴前,细瘦的手指落在琴键上。

身边的朱利安了然地“哦”了一声:“第三钢琴协奏曲。”

唐桃只看见他的手指不断地轻盈跳跃,时而如羽毛轻柔拂过,时而如野蜂疯狂飞舞。它富有韵味而充满转折,却同时晦涩而难以读懂,艾迪的双眉紧紧蹙在一起,脸上流露出挣扎而痛苦的表情。

唐桃被他的专注所震动,然而回头看那两位长者,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托腮沉思状。这还弹得不算好吗——唐桃在心里吐槽了一声,就在那个瞬间,艾迪的手指在钢琴上敲下最后一个键。

袅袅余音盘旋在空气中。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她。艾迪的目光凝在她脸上,视线灼烫,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下台来,缓缓伸出颀长的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唐桃忽然不再害怕了,取而代之,一种难以言喻的罪恶感充斥了她的身心。这些人是为淳子来的,圣玛利亚学院的校长,夏炽的恩师lukas,偏执的艾迪,体贴的朱利安……他们期盼的是天赋异禀的淳子,而不是音乐白痴的自己,他们等候的是拿下亚洲总决赛冠军的手指,而不是自己那双只会打工与考试的手。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脚哆嗦着无法迈出一步。

如果此刻她走上台去,那就是对这台钢琴,以及对在场所有人的侮辱。

别无他法,她的视线求助般地飘向朱利安。朱利安面具下的墨瞳充满信任与鼓励,似乎只要有他在,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吱——”

光线明亮的窗外忽然传来令人齿酸的电锯声。

lukas教授皱了皱眉,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猛地拍了一下发白的发顶:“糟糕,今天广场上要搭建骑士节用的舞台,我都忘了这件事情。”

随后十分抱歉地看向淳子:“非常对不起,淳子小姐,或许只能请你下次再展示琴技了。”

唐桃仿佛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感激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朱利安误解了她的表情,上前拍了拍她的肩:“不要难过,有的是机会。”

“我不难过,不如说我现在好得不得了!”唐桃大声说。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帮她,屡次把她拯救出快要穿帮的僵局。艾迪敏捷地转过身体,封住了她的去路,依旧是那样混杂着专注、紧张与期待的眼神。

她叹了口气:“对不起,艾迪。我今天没法弹。”

“淳子,淳子。”他的双手忽然用力压住她的肩,“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眼睛开始发花,只能竭力保持平静的语气,“我没听过那首曲子。”

他却仿佛被针扎一样跳了起来:“怎么会没听过呢?”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是你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我记得你在电视采访的时候说过!”

“我说了我不知道!我不喜欢那首曲子!”

惊人的分贝忽然脱出喉咙,她有些失控地低声尖叫,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而后又立刻打了个冷战,果然,所有人的视线再度聚焦到自己身上,如同沉重的磐石一下压垮了她的理智。

为什么看着我?

她穿着高跟鞋的双脚无措地向后退去。

我明明是无辜的。

垂在裙边的手紧握成拳头。

是淳子硬要我扮演她,是你们想当然地把我看成淳子,我们明明是不一样的人,为什么谁都看不出来?她出身高贵琴艺出众,我身世飘零平凡无奇,我们的差距如此巨大,凭什么指望着我光芒四射,指望着我技艺惊人?

她第一次无视了朱利安关切的视线,无视了整个教室诡异的沉默。拎起裙摆,然后逃命一般飞奔了出去。

鞋跟重重地敲打着大理石地板。

她的思绪绕成一团乱麻,心脏在空荡荡的胸膛里怦怦乱跳。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也不知道以后该往哪儿去,只能一个劲儿地朝前猛冲,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嘿,在走廊上乱跑可不安全哦!”

一只手不知从哪里伸了出来,拦住了她匆忙的脚步。修自我感觉良好地拿手抚过额前的金发,笑得十分迷人:“这头日本小野牛,打算逃到哪里去?”

唐桃竟然有些感谢他的轻浮,如果他也是一副认真讨说法的表情,自己可能会要想办法逃了。修不知道在房间里整理着什么东西,看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把门又打开了些。

“进来坐坐?”

他侧身发出邀请。唐桃正缺一个地方藏身,便点点头,十分疲惫地走了进去。房间的四壁都放满了雕工华丽的展柜,里面陈列着金光闪闪的奖杯、奖牌和老相片。

唐桃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学校的奖牌陈列室,只有世界级别的荣誉才能够放在这里。”修说完又在展柜中搜索起来,“过几天学校要做个展览,需要找出历代的白骑士节冠军照片。你要是没事的话帮我一起找吧,就是相框上镶着白色勋章的那种。”

他抛来一串钥匙。唐桃“哦”了一声,乖乖地俯下身去,打开柜子一排一排仔细地看起来。

“啊,这里有一个。”

目光锁定了白色勋章,她小心翼翼地把相框捧出来,拿到桌上。视线刚落在照片上,她的视线立刻定住了,一种似曾相识却又说不清楚的感觉袭上心头。修见她表情十分古怪,好奇地偏过头来,了然地“哦”了一声。

“啊,这是茱莉亚,虽然是二十几年前就毕业的前辈,但是现在在学校中依旧很有名气。”修露出十分可惜的神色,“我听校长提起过,她是他几十年来最得意的门生,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销声匿迹,大概已经隐退了。”

照片中,身材高挑儿的女人灿烂微笑,一头红发如同破晓的天河,眉目美丽一如希腊神话中的女神。而她身边站着一个英俊而富有诗人气质的男子,半长的黑发绑在脑后,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唐桃知道这个人,她有一双同夏炽一模一样的眼睛,也曾经出现在他童年的照片中。

茱莉亚。

夏炽的母亲。夏炽的心魔。

她虽然知道茱莉亚是天才歌唱家,却不知道她也曾在圣玛利亚学院上学。当初夏炽拒绝来意大利,是否也有这层原因?

“你怎么了?”修看着她。

“她……她现在在哪里?”唐桃觉得自己的音调奇异地高亢起来,“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或是地址吗?”

“联系方式好像没有,不过……等等。”他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在桌上的信件中快速翻阅,“学院会为最优秀的校友提供一些经费和资助,如果她依旧从事歌剧表演,那么这里就应该有她寄来的账单。”不出两分钟,他立刻扬起一封信,“有了,我看看。这上面的地址……离这里不算太远。”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修爽快地将信封交到她手上:“怎么?迫不及待地想向往届冠军取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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