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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松的笑是在看见那个男人进来后,一点点收拢在脸上的,他抿抿唇,搁下了手里的杯子。
许胖子也瞧见了楚毅,神色颇有些惊讶。
“你看沙发上那是谁。”陈嘉泽随后便至,嘴边噙着笑,“小松今天正好在这儿帮忙。”
说得亲-热,其实两人没熟到喊小名那份上,不过几面之缘罢了。
楚毅朝林小松看过去,眸子里淡漠凉薄,他素来都是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林小松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刚才围着唠嗑的几个男的走了过来,撺掇着陈嘉泽给他们介绍介绍,气氛逐渐推向暧昧的边缘。
陈嘉泽有些不好意思,一手挽着楚毅,低头笑语:“介绍什么呀,明知故问。”
其中一人说:“哟,藏着掖着,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赶紧引荐引荐。”说着将话锋转向楚毅,“嘉泽平时天天念叨你,我们快被他磨得耳朵起茧子了。”
“哦?”楚毅敛住余光,反手握住陈嘉泽的胳膊,不经意道:“他都怎么念叨我的?”
“这个嘛,你回去自个儿问他。”
“烦不烦,光逮着我问,今天又不是我结婚。”
喜欢招致感性,陈嘉泽此刻只觉得手腕上像缠了千万道棉絮,温柔缠绵,连那一点紧握的力道,都被他感受成了轻抚。
“那你俩什么时候结婚?”那人顺着往下说。
陈嘉泽偏着个头,眼睛微微上挑,笑看楚毅:“这你得问他。”
楚毅是那种不喜欢将私事摆在明面上的人,看戏的人越多,他越是嫌聒噪,干脆一句话堵住悠悠众口:“看缘分。”
陈嘉泽尴尬地笑笑,有一点无所适从。
其实,同样的问题,六年以前就已经摆在男人面前了。
那时候林小松可没这么一帮促狭起哄的朋友,他单枪匹马,直白笨拙地闯进了那个亘古的话题里,可想而知,结局有多惨烈。
说起来,这个男人本身就没有心。
众人差不多摸清了楚毅的性格,就坡下驴让他坐下来先喝杯喜茶,一会儿再回去。
楚毅去餐厅坐着,简单润润嗓子,目光有意无意扫向另一处,却是不着痕迹,旁人看不出什么。
期间,新郎父母又给他添了茶水,他颔首冲老人家笑笑,客气道谢。
其他人回归到接亲的话题上,眉飞色舞,讨论着破门而入时,如何接住女方亲友们的刁钻考察。
陈嘉泽坐到旁边,撑着脑袋看楚毅,百无聊赖的样子,跟男人说起自己白天在单位的事,又说起他母亲最近心血来潮,在家里鼓捣玉石。
楚毅心不在焉地玩打火机,撩了他一眼:“走吗?”
“再坐一会儿吧。”陈嘉泽看看表,“还不到十点呢。”
想起个人,陈嘉泽劲头挺足:“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个同事小夏?”
楚毅答得敷衍:“没印象。”
“就上回拜托你办住院手续的那个啊,他老公不是出轨了嘛,前天刚被抓了,好像是因为挪用公款。出轨嘛,总不会有好下场的。”
楚毅大概听出一些言外之意,无趣地笑了笑,稍一错手,从烟盒里抽了根纸烟出来。
“我去抽根烟。”
陈嘉泽默然,懊恼自己太过心急了。
乐乐双脚悬空坐在人家沙发上看动画片,林小松给小丫头敲了好几次警钟,让她别把脚碰到沙发垫。
乐乐不管不听,看得全神贯注。
楚毅经过他们,忽然顿住了脚,三分玩笑的口吻:“小小年纪,不能这么盯着手机看,容易近视。”
乐乐撅嘴,这会儿像是不怎么怕男人了,居然敢跟他对视上:“我没有看手机,我在看动画片。”
楚毅低笑一声,视线不经意瞥向林小松,没说什么。
北市光污染严重,霓虹灯、广告牌、LED屏闪烁绝伦,塑成所谓的“人工白昼”,五环以内,几乎看不见星星。
不过,快入冬了,冷空气似乎将这片城市洗劫过一般,抬头可见郎朗苍穹。
约莫半支烟的功夫,楚毅听见客厅里有人问:“这孩子几岁了?”
林小松一板一眼地回答:“四岁了。”
“是周岁吗,那该上幼儿园了。”
“还没送去上呢。”
“有没有教过古诗啊?”成年人对于娃娃念诗这事,总有股强烈的执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童音稚嫩,会令人忍俊不禁,常常能博个满堂欢笑。
倒是挺喜庆的,与今天的日子也搭。
“只会一首。”林小松摸摸女儿的脑袋,诱-哄似的,“乐乐,你给叔叔念一遍那个大鹅。”
小人儿骨子里还是很怕生,眼睛大大睁着,呆呆傻傻地开口:“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黄掌拨清波。”
“是红掌拨清波。”林小松纠正他女儿。
“就是黄掌,大鹅的脚就是黄的呀。”
众人都笑。
楚毅扯了扯嘴角,伴着几声轻微的咳嗽,他捻了烟,走过去。
居高临下,故意逗乐乐:“谁跟你说,大鹅的脚就是黄的啊?”
乐乐今晚格外不怕楚毅,跟他顶着干:“我爸爸说的。”
“哦——”楚毅尾音拖得长,完全是那种哄小孩的口气。
陈嘉泽适时地走了过来,伸手帮楚毅理理微皱的衣领,眼睛一抬,又一低,“少抽点烟吧,人家还有小孩在这儿呢。”
楚毅越过他,神情复杂地望了眼林小松。
“你这毛病也该改改了。”陈嘉泽又说。
楚毅抽身出来,无所谓地撂下一句,“改不了了。”
“他是不是上次去我家吃西瓜的叔叔啊?”乐乐忽然冒了这么句话。
林小松咯噔一下,捂住嘴已是来不及,怕的事还是来了。
许胖子察觉出异样,赶紧往孩子嘴巴里塞了块小蛋糕:“对啊,我就是上回去你家吃西瓜的叔叔啊。”
陈嘉泽弯起嘴角:“你女儿以后肯定聪明。”
林小松十分理解他,换做是以前的自己,肯定要跟楚毅闹上天去,因着些许歉意,说话声也不敢大:“她跟我一样,很笨的。”
“怎么会,我看你就挺聪明的啊。”陈嘉泽挑着眼尾,冷眼看他。
林小松低了头,不再说话了。
许胖子打第一眼就不太喜欢陈嘉泽,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觉得这人太假。
“松松,来,尝点这个。”他抓了把松子给林小松。
林小松默默接到自己手里,一粒一粒地剥开吃,始终是那见不得光的姿势。
歇了一会,时间差不多消磨够了,许胖子对大家伙儿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工具箱刚才已经收拾妥当,提上就能走,林小松拍拍乐乐的肩膀,柔声道:“乖乖,不吃了,咱们回家啦。”
乐乐懂事地扔下零食,跟上大人们的脚步。
许胖子代表大家伙儿跟新郎一家打了招呼,左右是一些客套的场面话:“祝新婚快乐,我们就先走了,以后你们要是有朋友结婚需要布置新房的,帮我们介绍介绍。”
新郎说:“一定的,你们慢走。”
林小松弯身,给女儿裹上自己的外套,衣摆罩到膝盖以下,活像只小企鹅。
乐乐仰头盯着楚毅看,怯怯地喊了声:“叔叔。”
林小松愣了一愣,给他女儿拉好拉链。
楚毅冲小人儿笑了笑,垂下目光:“要回家了啊,冷不冷?”
乐乐傻住了,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楚毅脱了外套又给孩子罩了一件,“小孩子不可以这么晚睡,快跟你爸爸回去。”
相比成人之间过于正式的态度,男人对待乐乐的语气明显要温柔许多。
林小松想到日后还得洗了还他,未免太麻烦,推拒道:“她衣服穿得够多了,不用了。”
男人嗓音淡漠:“一件衣服而已,还不还都无所谓。”
许胖子伸胳膊怼了林小松一下,口气爽快:“楚医生给孩子穿的,你在这儿推让个什么劲儿。”
“谢谢。”林小松低声道,然后领着女儿走出了这户人家。
走出单元楼,林小松也觉这天有点冷,今年还算冷得晚的,往年这个时候都该穿羽绒服了。他搓搓双手,哈了哈热气。
乐乐穿得太多,走起路来,笨重不堪。
“爸爸,我不要穿了,我嫌热。”小人儿嚷嚷着。
林小松帮她脱下最外头的一件,略一犹豫,最后还是搭在了自己右臂上。
“外头冷,穿上吧。”许胖子说。
林小松站了起身,冷得直吸鼻子:“我还好,不是很冷。”
“本来就是给你穿的,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啊。”许胖子朗声笑了笑,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闷骚。”
林小松没再矫情,套上了男人的宽大外套,衣服上是洗衣液的清香,闻着踏实。
另三人住的比较靠近,结伴先回去了,林小松和许胖子约了车,那司机一会就到。
“你跟楚毅到底怎么回事?”许胖子没忍住,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林小松如实说:“他之前送过我回家,还给我女儿买过玩具。”
“他都有对象了,我看那架势,说不定马上就要结婚。”许胖子顿了几秒,“你跟他扯什么呢。”
林小松走停了,看着许胖子说:“我没想跟他扯。”
“没扯就好,你还小,不能在那种人身上白白耗了青春。”
哪种人?
许胖子不说,林小松也清楚——与他阶层不同,清醒而又现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灰姑娘的故事压根不存在”的那类人。
“胖哥,我懂的。”
这话好似永恒誓言,落入无边的夜色中。
今天运气不错,额外还挣了小费,林小松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领着女儿小跑着往小区门口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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