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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0元?”钟有时一扬眉。
所有人的围观下,钟有时还真就掏钱包了,转眼就拿了一小沓钱出来。
真给3000元?围观众人纷纷摇头,这姑娘也太包子了,这碰瓷的讹钱也太容易了……青年看着那沓钱,双眼正放光,不料钟有时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数了两张出来。只两张,其余的又塞回了钱包里:“给你200元买糖吃!”钟有时直接把这两百甩他电动车上。
她这节奏简直是让这碰瓷青年坐了回过山车,可这青年哪是200元就能打发的?
钟有时也不急,抱着双臂不退让:“不然我就调行车记录仪,看看到底是我撞你还是你撞我。如果是你撞我,那我车子被你电动车剐花了,我这漆很贵的,你赔不赔?”
碰瓷的这回知道干不过了,拿着200元悻悻然走了,围观的也纷纷散了。方桥辛见所有人都走了,突然笑吟吟地和正检查车子掉漆情况的钟有时打起了招呼:“嗨,真巧啊!”
钟有时一愣,随即也笑了:“你刚才那样子,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我呢。”
“我这不是装的吗?被那碰瓷的知道我认识你,就没刚才那么好对付了。”
两人相视一笑,就都懂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
“我可是医生,他装得再像也骗不过我。”
“你真是医生啊?”钟有时之前还猜测她是觐然基金的员工,真是看走眼了,“我还以为你说自己是医生,也是为了更方便对付那碰瓷的。”
方桥辛笑着摇摇头。
“不错不错,认识医生好,以后看病都不用愁了。”
“我这科大概没多少正常人想认识。”
“哪科?”钟有时想了想,“不会是法医吧?”
“那倒还不至于,是康复训练科。”
钟有时脸色微微一僵。
方桥辛并未注意到:“但凡不是缺胳膊少腿的,都不会往我这科跑,所以,怎么会有正常人想认识我走门路呢?”
“……”
不过百米之隔的写字楼顶层,陆觐然正和泰瑞基金的CEO通着视讯会议,他兜里的手机一振。
那是钟有时的旧手机。
按常理来说,她一般都喜欢在晚上“骚扰”他。今天这么早手机就响,他倒是有几分诧异,把视讯切到坐在会议桌另一边的林嘉一那儿,这才摸出手机藏会议桌底下,看她这回又要怎么“骚扰”他。
点开她发来的短信。
“陆先生……”陆觐然拿手机的手一僵。
拧眉敛眸,这才继续看下去。
“陆先生,方不方便见一面?”
陆觐然虽然还没明白过来她是怎么知道的,但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他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我行程很满,你这么临时约,我恐怕没时间。”
既然她都毕恭毕敬喊他“陆先生”了,那他拿在商言商那套对付她,也算合理。
“陆觐然!你到底见不见!”
好吧,不要轻易惹怒女人。
实际上陆觐然这一天确实行程很满,晚上回家换身衣服之后又要出门,等他回到昆仑公寓的时候,这女人已经在公寓大楼外如约等他了。
“你确定要跟我上楼?就不怕我……”
“闭嘴。”换作两年前,她可不敢这么怼他。当然,换作两年前,她也绝不会像今天这样。
刚跟着他走进他的公寓,门一关上,她就动手解他的裤子。动作迅速,甚至可以说是熟练。乒里乓啷解开皮带滑下拉链,终于把他裤子成功扒下的那一刻,愣的却不是陆觐然,而是她。
她看着他的腿,表情实难形容。
陆觐然只是荒唐一笑,却又似乎不只是觉得荒唐。疑惑有之,了然有之,恐慌有之,淡然也有之……因为太复杂,也就只能化作荒唐一笑:“钟小姐,你一言不合就扒人裤子这点,我真不敢恭维。”
大概因为她之前扒人裤子的动作太快,如今她毫无征兆地安静下来,整个公寓也就瞬间犹如堕入黑洞般,陷入一片悄无声息。她的目光都变得迟缓了,陆觐然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的路径。
他腿上那些疤痕遭她一一检阅,目光缓慢到几乎有了重量,直到看向横亘在他小腿胫骨上的那道足有10厘米的疤,她才猛地偏过头去,不敢再多看哪怕半眼。
钟有时虽然依旧不发一言,可早已慌乱得不成样子,目光不知道能看向哪里,手不知道能往哪儿摆,双唇颤着颤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起码实际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
她午饭是和方桥辛一起吃的。早上在觐然基金大楼外偶遇之后,方桥辛和她交换了个联系方式就直接回了医院,中午就接到了钟有时的电话。
“我来西城办点儿事,正好路过你医院,要不一起吃个午饭?”
国内那么大竟然都能碰上,凭着这种“缘分”,方桥辛自然欣然答应赴约,可钟有时的车在医院停车场里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又接到方桥辛的电话:“我可能要晚20分钟才能走,你赶时间的话要不改天?”
而钟有时本可以在车里等的,可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寻去了复健科。当她最终在护士的指路下来到病房,才知道之前方桥辛在电话里说的“患者临时出了点儿事我得去处理一下”,指的究竟是什么事。
一个刚安装上义肢的患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差点儿在水疗池里把自己溺死,钟有时站在病房外,光是看着那年轻患者膝下10厘米处的义肢,就已经不忍直视。方桥辛倒是早就习惯了,午饭时还和钟有时说,那闹自杀的年轻人这种情况其实已经算很轻的,她还收治过不少高位截肢的患者,有人放弃治疗,一辈子卧床,也有人就算假肢和关节磨合痛苦得只能靠吗啡缓解,也依旧乐观。
天知道她和方桥辛分道扬镳之后,她给陆觐然发短信时手都在抖。“陆先生,方不方便见一面?”
十个字的短信,她打错了多少遍,终于成功发送出去之后,依旧无意识地紧咬牙关。她真怕方桥辛口中那个靠吗啡缓解痛苦的病人,会是他……
而他竟还笑得出来:“钟小姐,你一言不合就扒人裤子这点,我真不敢恭维。”
这话算是点醒了钟有时,摆在她面前的是个极难收拾的烂摊子,她把他裤子扒了,全凭一时脑热,她其实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后果——没想过万一他真的装了义肢,她这番举动该有多践踏他的自尊;更没想过万一他其实很健康,她又该如何装作没事人似的,把他的裤子又给提上去。
好在他已自行把裤子穿了回去,没有把这个难题留给她。
他倒是真跟没事人似的,走向了水吧:“虽然你的行为有点儿……过于劲爆,但你这也算第一次登门拜访,想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你是什么时候出的事?”钟有时的声音难免喑哑。
“还是咖啡吧,你现在应该需要醒醒神。”
“两年前?”她跟到了水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半勺奶一勺糖?”
“你消失就是因为这件事?”
二人的对话简直驴头不对马嘴,就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他都已经给她泡好一杯咖啡了,她还没有问到她想要的答案。
陆觐然把咖啡往吧台上一放,推给吧台对面的她。
钟有时低头看一眼——谁想喝他的咖啡了?“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陆觐然当然也看出她对这咖啡没什么兴趣了,便自行端了起来品了一口。太甜,他还是放下好了。
“公平起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你的。”陆觐然看着她的眼睛,没什么表情地说。
这都能作为交换条件?钟有时烦躁地压着眉心扬着眉尾,眉毛是可笑的倒八字,陆觐然微微失笑。她不接腔,陆觐然就当她答应了,便又敛去笑,这个问题似乎对他来说很重要,连表情都变得审慎:“如果我的腿真的断了,你会不会因为可怜我,重新和我在一起?”
“我不回答这种假设性的问题。”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两年,最初医生建议我截肢,我差点儿就答应了,可我突然想到,万一我截肢了,你因为可怜我重新和我在一起,这样还有什么意义?那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再见你。可真的要我一辈子都不再见你……”他想到那个场景,便是一嘴苦笑,也就没再说下去,只敛了敛神情,改口道,“所以我决定康复之后再回来找你。”
他每一步都想得那么清楚,即便没有任何把握,言辞间却依旧笃定。钟有时觉得自己被衬得就像个无头苍蝇,嗡嗡乱飞了两年,以为自己早就飞出了另一片天地,却原来一直在他手心里打转。
“两年……”钟有时细细咀嚼这个词,“你就不怕这两年我早就爱上了别人?”
他这回真的被问住了。
沉着脸思考了良久:“怕。”
钟有时心尖莫名一抽。
复健的艰辛令他数度想要放弃,可是一想到,他再晚一天康复,这女人没准儿就跟别人跑了,他哪还敢有片刻的浪费?
“所以,你爱上别人了吗?”他如果真的和林嘉琪关系匪浅的话,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这两年的动向?这么问,分明就是明知故问了。
钟有时快要被这一步步的套路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唯一的应对方法或许只剩按兵不动。
可她按兵不动有什么用?他慢条斯理绕过水吧来到她跟前,已经替她回答了:“没有吧。毕竟TiSana度假村那晚,你叫的都是我的名字。”
钟有时直接被点炸了:“不可能!”
他笑,笑得那么隐秘却灿烂:“你都喝断片了,失口叫出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的笑意越来越甚,钟有时的脸却越来越僵:“我们那天真的……”
“你说呢?”他尾音轻扬,挑眉看她。那哪是在挑眉?分明是在挑逗。
钟有时看着他这张窥伺不透的脸,完全分辨不出他哪句真哪句假。可她再怎么试着回想,能零星拼凑出的还是之前的那点儿记忆。再一回神,他的脸已经欺近了。
“还记得那天你是怎么吻我的吗?”
说得跟真的似的,钟有时还真不信自己都醉到断片了,还能把他给办了,在他即将吻上她的那一刻,她果断往后一退。看来两年时间还不够她忘记他惯用的方式,眼看他伸手过来,就知道他会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一把捞住她的腰把她揽回去。两年前的他总是这么制得她服服帖帖,可当下,在他成功搂住她的前一秒,钟有时已经一把推开了他。
只是后果比她想得稍严重了些,他往后一趔趄,不仅打翻了吧台上的咖啡,整个人都被她推倒在地。
他吃痛地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传到耳边,钟有时才想起来他已不是两年前那个无法撼动的陆觐然,如今的他腿脚不便,连走路都不得不放缓,她这么用尽全力推开他,简直是在欺负人。
他摔倒时手正按在咖啡杯的碎片上,钟有时见他抬手看了眼手心继而嘶地倒抽了口凉气,估计他是划伤了手心。
内疚一下子就攫住钟有时,她蹲下去握住他的手腕,想要看看他手心划伤得严不严重,他手腕却绷着劲儿,不让她把他的手扯过去看。
这人是不是又自尊心作祟了,不想让她看见他受伤的样子?钟有时愣是和他较上了劲,另一只手也上去握住了他的手腕,双手并用还怕治不了他?
可下一秒,她刚伸上去的那只手就被他另一只手一把握住。
钟有时一愣。
他已吻了过来。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她再试图推开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钟有时挣扎着,可刚成功挣脱一点,他那只疑似划伤的手就一把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儿,任她再退无可退。而那掌心从她余光里一闪而过,分明完好无损,哪有半点儿划伤?
直到这一刻钟有时才终于意识到,世道不一样了,陆觐然也学会装可怜了……
他将她死死困在怀里,力气那么收放自如,哪像是会被她一推就给推倒的病秧子?
钟有时现在才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就着了他的道又有什么用?也不知道究竟是她先被他吻得没了力气,卸掉了所有反抗,还是他先结束了这个吻,改而拥她个满怀。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荡漾着,像在叹气:“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却只能忍住不去见你……”
她不知道,她还以为他终于放弃了在她这儿死磕,转头已找了个比她乖巧、比她懂事、比她更知道疼人的,早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钟有时的声音,也是沉沉郁郁的:“我之前也偶尔想过,你究竟死哪儿去了?”
“……”
“后来我就想,没准儿你真的死了,那也挺好。”
他的笑声呵在她耳畔,继而才从她的颈侧抬起脸来看她:“我死了……也挺好?”
“可不是吗?你死了,总比你如今已经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强。”
他一字一顿地点着她的鼻子:“最、毒、妇、人、心。”
“既然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那么……”她突然敛去一切表情,说道。她的表情看得陆觐然不由呼吸一屏。
“我的手机可以还我了?”
陆觐然僵住。
半天才跟上她的脑回路,却还有些难以置信:“所以我说了这么多,而你只是为了要回你的手机?”真的就没有一点儿感动?
她此刻的表情简直是在回答他:嗯,没有。
末了陆觐然只能拉她起来,从兜里摸出手机递还给她。
她接了手机,抬眼看看他:“那我就……先走了?”
陆觐然没说话,她就真当他默认了,拎了自己搁在吧台上的包,转身朝玄关走去。
陆觐然看着她的背影,终究是没忍住问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她脚步一停。
“真的舍得?”他又问她。
她的背影足足僵了十几秒。终于,她冲他回过头来,可那表情简直就像在面对仇人。她就这么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他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仿佛只在等她一个答案。
真的就这么走了?
真的舍得?
一片静默之中,钟有时突然恶狠狠啐了一句:“神经病。”
这声音刚传进陆觐然耳中时,她已丢了手上的东西,气势汹汹地朝他走了过来,何止气势汹汹?高跟鞋的嗒嗒声简直是一路踏着他的心尖而来,直到高跟鞋停在了他面前,那尖锐的嗒嗒声才终于不再折磨他,而是,改用别的方式“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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