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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整个周家都沉浸在一种悲凉的气氛中，那样一个大家族顷刻间轰然倒塌的感觉，不亚于见到摩天大楼在眼前化为一抔尘土，上位者只是一句话的事儿，而于他们则是真真切切的感受着，血肉相连！
二妮见多了历史上权力交易下的牺牲品，政治里牺牲的亦是不胜枚举，只是从来都不知道周家竟然有这样的历史，可悲可叹，不能说连家的上一辈爱错了国护错了民，只是没有看懂君主专制的本质，当皇权上升到一定阶段的时候，牺牲的自然是不需要存在的人，可惜的是当时的连家成了上位者的心腹大患，连家先辈只学会了如何做一个纯臣，却忽略了家族相互捆绑的重要性。
历史上无数世家盘根错节是皇权都无法忽视的存在，连家就是失策在没有牢固住自己的地位，当权者狭隘的心胸也导致了这样的开国大将之后成了当权者痛击的落水狗，不得不说家族的兴盛和凋敝是如此坑爹！
二妮唏嘘，脑子里忽然闪现一个念头，若是她穿在了连家还没全家覆没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用她几百年后的眼光和智商来让整个家族躲避这样的灾难。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她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也没有那个智商去虎口拔牙，只能叹息一声。
一家子安安静静的，大妮让俞晟睿拥着回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软的，谁能想到自己的身世后面还藏着这样的家族血史。
二妮偷偷地看过大郎的神情，只是他这两年来渐渐长大了，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少去了，烛光照着，一片氤氲，看不清楚脸。
四郎感受到家里人的不对劲，依偎着二妮让二妮抱，撒娇地说，“二姐，二姐，晚上我和你一起睡成不？”
二妮还没回答，他已让二郎拎走了，“今晚再尿床，明天就一个人睡厨房的灶窟里，那么大人了还尿床，也不知道羞！”
四郎撇撇嘴不敢说话了，有了这个话题岔开，家里的气氛暖了很多。
李琼儿带着丫鬟收拾了碗筷，又奉上了一盅红枣银耳羹，淡笑着说道，“爹，娘，这是沧州大枣和咱家自己的银耳煮的，用井水镇着的，这会儿微凉着吃正好。”
二妮卖力地捧场，“嫂子，你煮了很久吧，木耳软软的还不烂正好吃，不过下回不能晚上吃的会长胖的。”
四郎狗腿地朝二妮看看，然后歪着头说，“二姐，你不胖，英子姐姐一顿饭能吃两大碗呢。”
二妮被四郎密密的眼睫毛萌翻了，两只手放下碗筷，抱着四郎肉肉的两片脸颊就一顿揉搓，硬是把白嫩嫩的包子脸挤成了红通通的红富士脸，“哈哈哈，好弟弟，明天下午二姐做茯苓糕给你吃哟！”
四郎原本悲愤的嘴巴被挤成一朵皱菊花的脸瞬间就软萌了，眼光一下子就锃亮了，看得三郎和二郎连连摇头，二妮一个眼神扫过去，搞得当年好像天天围着厨房跑的不是他俩似的。
李琼儿被二妮打趣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那正好呢，相公说我做的豆沙酥饼太甜了，明天就可以吃到二妹的手艺了！”
见二妮还想继续搅浑池水，赵氏也知道是几个孩子正岔开话题、缓和气氛，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好了好了，天天就知道吃，二妮别再说了，等下四郎晚上睡着了都要吃糕饼了。”
赵氏把头转还向李琼儿，叮嘱道，“琼儿晚上听到声音也不用开门了，他们三兄弟太闹腾，你们歇你们的，晚上再闹腾，明天不让吃饭了。”
三兄弟齐齐地垮了脸，一脸便秘似的“求不抛弃”的样子连森爹都不由得抿着唇微微摇头。
连七当晚就病倒了，屋里一起住的周贵也顾不得是不是黑夜了，开了东院的门，先来正院楼下秉了雯娘，雯娘忙穿了衣裳去找森爹，钱大夫半夜里让森爹请来了。
连七的病由原本的疲劳加上刺激一下子加重了很多，人也由肉眼可观测的速度瞬间消瘦下去，钱大夫每日都来给他把脉，然而他像是完成了心愿似的，弥留之际把七少夫人的墓告诉了森爹就含笑去了。
森爹很难受，忠仆去世就像是把记忆拉开后又生生地开了一条沟，如今连七无牵无挂地去了，而他还在继续活着，心里那股无奈瞬间让他老了好几岁。
森爹给童远写了信，又写了一封让童远转交他父亲，连七就葬在了周家的地里。
一连几天周家都消沉着，因为内心有个苦涩的秘密无法诉说更想一觉醒来发现那日就是黄粱一梦。
只是现实就是现实，不容置喙也无法改变，血脉相连的凄苦就像是心上被插了几刀，鲜血淋漓，每一次回忆都是痛彻心扉，又怎是转眼就能忘记的。
周家人乖乖的，见几个主子都板着脸，下人们说话都不敢大声了，走路经过都是提着脚步又快又轻地踮脚尖。
邻居几个除了森爹松了口的徐先生，俱不知道周家发生了何事，周家的说法是来的连七是森爹父亲家里的远亲，家里没人了又死在了异乡，身为异客的他们心里也是难受的。
随即森爹也生病了，却不是大病，只是懒懒的提不起力气，脸色灰败了许多，二妮叹气，这是心病啊，可是没心药啊！
周家的几个孩子却像是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连四岁的四郎亦不再抱着二妮的腿撒娇，每天乖乖地坐小桌子前面描红。
“当日我不顾满城通缉收拾了至亲的遗骸，可怜他们连个棺材都没有，只能一把火烧了，呵呵，七叔大概想不到那把火是我放的，既然留不下何不就此毁灭……”
森爹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隐隐地带着悲戚。
赵氏坐在他身边，看着藤椅上一脸愧疚的他心里亦是百感交集，其实她私心里宁愿没有见到连七，这样那些痛苦的往事便不会再次硬生生地揭开。
“爹爹，药好了快趁热喝，我新做了海棠果果脯，吃完就不苦了。”二妮看着两人像是要在夕阳余晖里融化似的背景，心揪揪的一疼，把蕊儿端来的药碗伸手接过了。
见是小女儿，森爹脸上带了笑影子，不过淡淡的，接过药碗说道，“颐中就是小题大做，不过是最近书院里的事儿太多了，人有些累着罢了，这上好的药材可不易得啊！”
赵氏故意嗔了他一眼，“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换成别个，还吃不上也吃不起呢，你是没瞧见阿焱大夏天的时候天刚亮就去采药，有时候正下午的时候英子还来送药材，这师兄妹夏天都没过完都晒成黑炭了！”
森爹皱着眉头一仰脸就把碗里的黑汁一饮而尽，二妮及时送上果脯，森爹塞进嘴里才缓和道，“我还准备和颐中说说，明年书院专门开个识别药材的课呢，这乡下人家生了病也看不起大夫，生药铺子倒还好，有些医馆的药真是贵啊，若乡下的小子们学好了药材，也能给家里造福啊！”
二妮眼睛一亮，这是要往培养实用型人才的路上越走越远咯，学好了药材不是还能去药铺当伙计么，连以后的生计都不用愁了，简直太合适了！
赵氏却是有些担忧，“也不知道颐中愿不愿意，可得好好问问，可别好心办了坏事，冬月又怀了孩子，家里头忙还得好好说呢！”
森爹摇摇头，不赞同地说道，“办正事的男儿哪里能被这些琐事磕绊住脚。”
赵氏见他恢复了往日的几丝神采，心里暗暗高兴，也不和他辩驳，起身去做针线了。
二妮忽然有了主意，“爹爹，若是这样，还能让林二叔去教书呢，就教如何建造屋子！”
古代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在没有各种数据做三维图标的情况下，他们都是做模型的，连一分一厘都计算精确，毕竟全程没有用过一个钉子的故宫不就是最好的诠释吗，乡下汉子改善家里的出路不是学个手艺在农闲的时候赚几个钱就是去码头卖力气，若是能开一个建筑学科，起码以后多了一条生路啊！
如果可以的话，还能教厨艺啊，当个大厨在任何年代可都是一人当厨师养活一家好几口的棒棒哒职业，对了对了，还有她这个现成的面包师啊，虽然她是女子不能授课，但是丝毫不能妨碍手艺的输入和输出啊！
二妮觉得如果这些做好了，那么树人书院便是大齐朝最具盛名的书院了，毕竟这年代学堂教的都是识字和科举的啊，现阶段穷人家的孩子上个专科院校学一门养活全家的手艺简直不能再赞了！
“嗯，这也是个法子，不过不能一时兴起，得慢慢来。”森爹面色缓和了不少，理智也瞬间回来了，听到二妮的话就想到了书院以后的发展完全可以全方位的。
毕竟农家人哪里真能读个几年书就能考功名的，天赋是一回事家里的培养也是分不开的。试想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家还要供出一个学子出来，这是多不现实的事儿。
树人书院的大小事儿森爹都会和书院的先生相互商量，拿出一个章程来，不过书院的先生都是服从的时候多，终归是专制制度深入人心了。
“二妮去把钱大夫请来，说爹爹有要事找他相商！”森爹的食指有节奏地点在藤椅把手上，内心已是一阵激动。
好吧，二妮也知道，她又在理想国里胡思乱想了，应了下来，返身把空药碗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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