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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柿是在泡面味中醒来的,一看手机,才六点,大家就已经开始吃早餐了。一抬脚,塑料袋脆脆的声音入耳,时柿发现自己买的那袋子零食就没吃多少,现在下车反倒成个负担了,也不知易沿那边如何。
时柿买的是中铺,她从上面爬下来,两条腿悬空吊了半天,都没找见自己那双马丁靴,后来只得光着袜子踩到地上,半跪着寻到自己那被踢到床底的两只鞋。旅途中也在意不了这些小细节了,时柿也没换袜子,就穿上鞋了,坐在了过道的折叠椅上,先给程霁发了消息,不要打电话来了,这都起了,又给易沿发了消息。
易沿确实是一夜无好眠。趴着睡、靠着椅背昂着头睡她都尝试过,只稍半晌,就臂膀发麻了,这会她脚觉得胀的不行,像是一夜之间鞋突然变小了。作为老病号,易沿自是清楚,她水肿的老毛病又犯了。但她也没和时柿立刻就说了,轻描淡写回了她一个“挺好”。
两人从各自的车厢出来,在出站口汇合。时柿见到易沿时,她用围巾包着半张脸,初瞧也没什么,后来越瞧越不对劲,这才发现易沿是整个脸肿了。
看着时柿担心又不敢多问,两人在汽车站吃早餐时,易沿与她絮絮叨叨说起了自己的病情。大抵是小时候就得了肾炎,一路发展,现在是慢性肾衰竭了。前一年一周三次做着血液透析,控制的还可以了,但也保不齐有小毛病。
时柿用勺子挑着碗里的白粥,安慰的话哽在喉咙无从出口。
“嗨,医生说了,大不了到最后就是肾移植嘛。走一步看一步,总有法子。”易沿笑嘻嘻。
“对啊,没有关系。你这还有病因,我还莫名其妙老流鼻血呢,都说不清。”时柿拿自己当例子说给易沿听。
两人各自喝着自己碗里的白粥,沉默了一阵。易沿又挑起了话题,“柿子,我有个本子,写着我还没做完的事。”
“易沿,你不要这么说……是你未来一定要做到的事。”柿子终是忍不住了,说话带着哭声。
“好,好。以前我不愿意和别人说这些,觉得别人帮不了我,也理解不了我,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就请你当我的见证者吧。我不想我的一生短暂无痕。”
易沿羡慕时柿,她单纯,对未来有希冀,而且还有可烦恼的细碎事。可是易沿如今日夜奢想的只有一件事,活着,多活几年。
和易沿说透后,从市里坐大巴车回镇上,时柿都有些心绪不宁。以致时奉军接过她箱子后好几秒,她才开口叫了一声爸。
时奉军拍了拍时柿的肩膀,这就算是父女之间的亲昵打招呼了。
“坐绿皮火车感受怎么样?”
“还行吧。”
“出门前给你炖了红枣银耳汤了,中午想吃什么?现在还流不流鼻血?”
时柿伸手挽住了时奉军的胳膊,明显感受到他身形顿了一下,“吃您的拿手好菜,清蒸鲈鱼,再做个蒜蓉娃娃菜。”
时奉军推了推眼镜,“我买了几根排骨。那等下去买鲈鱼,菜场应该还有。”
“您都买排骨了,那就吃排骨吧。”时柿挽着时奉军的那只手紧了紧,还是觉得自己讲话有些刻意。
“程霁、这学期麻烦他不少吧。”
时柿嗯了一声。
“他长大了,不像当初小时候顽劣了。”
程霁奔三的人了,时柿听时奉军说他长大了,不忍发笑。
时奉军撇了时柿一眼,“当初老程去世之前,最放心不下他们兄弟俩,少不更事。如今看着程霁是顶起一个家了,近来程暄也爱学习了,卯足劲想考个好大学。”
时柿静静听着,对这些不多说一个字,漏了馅了平添麻烦。
时奉军念叨了两句也没往深了说,两人找了个带棚的小三轮,行李加人就这么被拉回家了。
小三轮直接开到家门口,下车是时柿先跳下去的,脚一落地,正逢上程霁的母亲杨枝自远处走来。离得不远,彼此都能瞧见是谁。时柿先喊了人,怯口一般叫了声“杨阿姨”。
杨枝拎着饭桶,笑意吟吟,“柿子放寒假啦。”言罢又对时奉军说道:“时老师,你可得多做点好菜好汤水给你家姑娘补一补,瞧着脸蛋瘦了。”
时奉军应承点头,礼貌回问杨枝怎么这么早就去送饭。
“程暄那小子,点名要吃卤菜和奶茶呢。我早出发好一样样去买。”
待杨枝走远,时柿向时奉军问了一句杨枝的近况。
时奉军被问卡住了,“老样子吧,街坊几十年不变的老样子。”
时柿回来没几天虞荃就从北京回来了,和她一起归来的还有她的男朋友萧岱。时柿是第一次见他,还是比自己高两级的学长,并不好意思与他聊天。
尤湖湖就不同了,年龄与阅历都在这,前两句玩笑话后,气氛就玩开了。待萧岱不注意时,她对虞荃数起了大拇指。
虞荃也不掩饰,“不看看是谁找的,配我还凑合吧。”
尤湖湖转而戳了时柿一下,“学着点。”
时柿缓缓低下头,问道:“今天腊月多少了?”
“十几吧,反正离过年还远。”
程霁说他腊月二十五回来。
时柿想,是还远呢。
腊月十八这天,崔加喃从上海回来了。当晚印贞就给时柿打电话了,让她第二天就来市里,算是一家人提前一起吃个团圆饭。
想着违逆印贞的心愿去外地上大学后,还没和她见面,时柿答应的很爽快。
“早上有点冷,我吃了中饭去坐车。”
印贞哼了一声,“早来一会我都要把你从你爸手里抢走了喔。”
“妈…”这些话印贞这些年没少说,甚至是扯上养老,哭诉自己以后老了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你早来我可以带你去买衣服啊,你过年的衣服肯定没买吧。”印贞说道。
时柿惯常耳根子软,心肠更是没硬过,听印贞这么一说,心里又是冒着苦涩意了,“买了,我在网上买了。”
“网上买的像什么东西,去商场试才知质量。像你加喃姐穿衣服就很有质感,都夸好看。衣服在精不在多。”印贞絮叨开来,时柿听了几分钟,把手机放着开了外音,忙自己的去了。后来再拿起手机,那边已经挂掉了,剩下的是印贞的一条微信。
翌日,时柿特意穿了新买的羽绒服出门了。只拎了特产,就没带其他东西了,打算过一夜赶早就回来。
到市里时,是印贞和崔长风一起来接的。三人先回了家,时柿环顾属于自己的那间房间,与夏天相比,没什么变化,甚至连床上行李都还是那一套。时柿没脱鞋,半靠在床头。屋里装了地暖,熏得昏昏欲睡。
这套房子是崔长风与他前妻离婚后买的,最开始只是粗略装修,后来崔加喃工作搬出去,印贞就忙活着重新装修了,这次留出来了时柿的房间,说让她读大学的时候可以过来住。终究,还是没排上用场。
想着这些,时柿眯了一会,约摸半小时后门外传来敲门声。大概是崔加喃回来了。印贞从来不会敲门,想进就进,崔长风从来没进来过。时柿一股脑儿从床上爬起来,先扒拉了头发,又整理了床铺,这才说请进。
崔加喃没立即就进来,时柿话音落了,又等了几秒她才推门而进。她又换了新的发型,头发剪短了一些,烫的卷小了一些。时柿一边叫人,一边不动声色打量她。
崔加喃轻点头,给她递了一个手提袋,“新年礼物。”看时柿没伸手过来接,她又扬了扬手,“我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很想拥有的东西,你应该会喜欢的。专门为你挑的,我可再没二十岁的妹妹了。”
时柿这才接过,手提袋有些沉,她低头偷瞄了一眼,里面好几样东西。轻放在床头柜上后,时柿想去拿特产,这才忆起一到就早给印贞了。没了回赠的东西,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只得嗫嚅出几句感谢的话,撑起了尴尬气氛。
好在崔加喃没有多呆,东西送到手,她就出去了。
待崔加喃隐身在门后,时柿便重新拿起了手提袋。里面三样东西,香水、口红和眼霜,都是能经常看见广告的牌子。时柿捏在手里,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她没拿起手机玩,两只脚踢弄着拖鞋。粉红色的棉拖鞋在地暖上烤的发热,她脚心都出汗了。
这一顿团圆饭不是在家里吃的,甚至是离家还有点远的一个酒楼,开车过去半个小时。崔长风开车,印贞坐在副驾驶上,时柿与崔加喃坐在后排。
印贞和崔长风一直聊天,时柿扬靠在车后背听着,渐渐觉出味来。崔长风和时奉军其实是一类人,面对与印贞的不同看法时,他们都习惯保持闭嘴,不与她继续争辩。但又有不同,崔长风能提供给印贞的更多,不会限制到她。比如刚刚的话题,印贞说想再买辆车,以前印贞也和时奉军讨论过。时奉军说就在小镇上,步行一小时就能走完,买了也是浪费。结果印贞在家骂了几个月,说他不思进取,时奉军都当没有听见。家里也确实无闲钱,就罢休了。而现在崔长风也是如此,印贞说十句,他应一句,且也是不赞同。但依两人目前的经济条件,车是一定会换了。
时柿下意识偏头看崔加喃,她比自己自在多了,置若罔闻,玩着自己的手机。崔加喃对印贞与时柿的态度这么久从来挑不出错来,无论是作为继女还是继姐,她都礼数周全,不管闲事。在此时此刻,时柿不由得觉得自己小心眼、不大气。
临到酒店前,车都停稳了,时柿手机响了。她也没留个心眼,大大咧咧就掏出来了,偌大手机屏幕上“程霁”两个字,在时柿看来甚至带了亮闪闪效果。
这电话来的忒吓人了。
时柿还理了一下思绪,红标是挂断,绿标是接通。她不假思索就按下了红标。
印贞也听见了电话铃声,扭头带着几分不耐问道:“你爸打过来的?”
时柿慌忙摇头,“同学,同学的电话。”
“还打电话过来,有急事吗?先跟同学说吧,我们等你一会。”印贞难得的耐心。
一旁的崔加喃打开了车门,“我有点渴,先进去讨杯茶喝。”
前排崔长风他们没动,时柿的手也搭上了车门,“我下去打。”
时柿一边拨号码,一边眼睛注意着崔加喃走开的方向。她走的很慢,到了酒店门口,却又没有进去,一个人站在风口。耳边的手机传来嘟的声音,还没接通。时柿微眯着眼望着崔加喃,看到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糖,剥掉糖纸,放进了嘴里。这是时柿少有的看见她吃零食,还是在兜里放了糖。
正走神好奇着,手机里传来一声喂。程霁声音沙哑了。
“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回家连着没音,以为你手机丢了。”程霁没好气,在学校说是学习忙,回家闲着的人,一连三四天微信都不发一条。
时柿唔了一声,其实自己偶尔也想过联系程霁,可是怕打扰他怕不合适怕没话说。
“我今天来市里了。”时柿望着吃糖的崔加喃,与程霁说道。
程霁眼皮跳了一下,时柿见了崔加喃,心里小九九又该不舒服了。
“又别扭了?”程霁没绕弯子。
被戳穿的时柿慌了一下阵脚,“没…没啊。我别扭什么,我还收了一袋礼物。”
“刚好啊,你给她带了特产,有回赠的礼。”
“我觉得我的特产有点不值钱。”时柿说出了心里的实话,“又不好吃。”
程霁在那头笑了,“就是个形式,你还是学生,拿金钱价值较真比不合适,她肯定也不会在意。”
她肯定也不会在意……
程霁最后这句话霎时间踩住了时柿的痛脚,他如此了解她,轻而易举就下结论。时柿胸口一股股的不适冒出来,要她换成语言又表达不出来。
“我妈在等我吃饭,我要进去了。”时柿咬了几下嘴唇,也只给程霁丢下了这一句话。
再去吃饭,时柿吃的心不在焉,程霁的话在她耳边轮流打转。食到后半段,时柿用筷子戳着米饭,就没往嘴里送。偏头瞥见崔加喃在陪崔长风喝酒,吊灯照在红酒杯上,她摆荡的酒红色液体像一个漩涡。
“我可以喝一杯酒吗?”时柿问道。
印贞立马否决了,“你多大你就喝酒,就喝橙汁。”
崔加喃却拿起了酒瓶,“柿子也上大学了,阿姨就让她尝一口吧。”
一口就是一口,将将盖住酒杯底而已。
时柿拿起酒杯,说了句谢谢,就一口闷了,喝完自舌根到喉咙的苦涩辣麻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崔长风瞧见也觉得有趣,便开玩笑说道:“看样子柿子是个会品酒的。”
一桌人笑开了。
时柿喉咙还是苦,想笑又笑不出,手悄悄把酒杯移远了点。一抬眼,发现崔加喃纤细的手指夹着一颗糖递到了她手边。
她柔声说:“吃颗糖缓缓。”
崔加喃脸上笑意很浅,她说完就把糖放桌上了,又端起酒杯呷了一口。
崔加喃给她的是一颗薄荷糖。
时柿没吃,喝了这一口酒,倒是更想吃些带咸味的菜,正好印贞给她夹了一点凉拌鸡丝放在碗里。这颗糖就被她放在了羽绒服的口袋里,一直到回镇上的大巴车上,她才想起来吃了,恰好缓解了她的晕车。
回镇上这些日子时柿也没到处溜达,就是尤湖湖店里和家里,在镇上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在尤湖湖店里帮忙的几天,碰到了不少老同学,刚开始时柿有些局促,便问尤湖湖镇上还在议论那些事吗。
尤湖湖惯来心大,“你这多少年前的事了,镇上最近的八卦都看不过来呢,谁还记得你。你不提,我都忘了。你高考后在我这帮忙,不就早没人提过了,就你自己还内心作祟。今天对面街的王二找小姐被小姨子看见了,明天后面那条街的李五老婆和老相好私奔了。我住这小镇上,可以出本民间八卦集。”
时柿想这可能就是一阵一阵的自我内心反省。
程霁回来那天,时柿正在尤湖湖店里帮她收银,正值中午,一堆高中生过来买热奶茶。程霁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等人群都散了,他凑到跟前,先是定神打量了一下时柿这一身。
时柿束起高高的马尾,额前和颈后都散落些短碎的细发。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短款羽绒服,外面套着灰色围裙,里面搭的低领打底衫,能看见白嫩的一段细颈,脖子上挂着围裙围裙带子,侧着看,下颌骨往上脸颊那一块分外白皙柔腻,再往上瞧就是鼓鼓的脸颊透着粉色了。
程霁敲了敲两人之间的桌子,“来杯热的。”然后才挪步到正前方来。
时柿的手还指着菜单,愣神了几秒,随后抿嘴,“回来啦。”
程霁漫不经心的睥着她,“冻手,点杯热的,不甜的。”
“咖啡?”时柿的手都划到咖啡那一列了,又收回去,“茶吧,普洱茶。”
程霁点头。
时柿正准备收银,尤湖湖的半张脸都后面探出来,“哟,程总回来了。这杯算我请你的,回头多多照顾我家柿子。”
时柿扭头过去嗔了尤湖湖一眼,“湖湖姐!”
“好了,给你俩一人做一杯,今天不用帮我忙活啦。”尤湖湖说完又隐身到后面了。
时柿隔着桌子移了两步,没与程霁正对着了。
程霁似未察觉,“这半个月忙着卖糖水,都忘记我了?”
时柿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害怕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是他知道她不理他了,论害怕是又觉得自己好像在无理取闹。
“没什么事好联系啊。”
程霁冷哼了一声,“我联系你,怎么也爱搭不理的。”
“天冷手机打字冻手。”
程霁看她绞在一起的手指,都跟嫩葱似的,指尖形状特别好看,倏地也觉得没气了。
“下不为例。”
时柿借了这个台阶也就下了,“反正都回来一个地方过年,能当面说呀。”
也就这么偃旗息鼓,没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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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还字数挺多的一章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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