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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王氏更是听得身形一晃,道:“老太太,我们老爷不通庶务,住了几十年的东小院也没得二话,如今也断不敢起这样的心思;大伯这话可当真诛心!”
其实贾王氏听了这话,也一面惊怒,一面疑惑的:贾赦那人,好色又懦弱,向来老太太说一,他不敢说二,就是给他一千一百个胆子,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是鸳鸯向来是老太太的人,也没得帮贾赦编胡话的道理,所以贾王氏二话不说,先将贾政摘了出去。
贾母听了这话也是惊怒不已,但略一想,又觉得贾赦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脑子。于是盯着鸳鸯道:“我估摸着老大说不出这样的话,大胆丫头,你今日可是失心疯了,编派这些?我素日是白疼你了。”
鸳鸯早就猜到贾母和贾王氏未必肯信,也想好了对策,忙磕头道:“老太太,奴婢不敢扯谎。大老爷说这些的时候,房里还有好几个丫鬟,老太太若是不信奴婢,大可将她们传来。”说完,鸳鸯就忙将贾赦房里那几个丫头姬妾的名字都报了上来。
听到这里,贾母知道鸳鸯的话定然是真的了,却不知道贾赦怎么突然失心疯起来。沉吟会子,道:“你去将老大叫来,也将方才那几个丫头叫来,就说我有话问他。”
鸳鸯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颤。但是贾母有命,她也不敢不去,勉强站起身来道:“是。”
瞧着鸳鸯迟疑着跨出门口,贾母心中更增疑惑,忍不住对贾王氏道:“你说鸳鸯那丫头在怕什么?”
恐惧的情绪是能传染的。尤其鸳鸯这样既有体面又有气度的丫头,贾王氏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惊恐的样子。即便不知道贾赦到底怎么回事,贾王氏心中也难免起了一丝惊疑,讪笑道:“回老太太,媳妇实在不知大老爷的为人。”
这时候贾赦就住在荣禧堂的耳房内,贾母也没搬去荣庆堂,从荣禧堂正房走去耳房实在是没有几步路。
鸳鸯内心恐惧,走路慢得仿若怕踩死了蚂蚁。但是正院到耳房能有几步路?就是走得再慢,也捱不了多久。鸳鸯走到贾赦住的耳房的时候,贾赦刚将几个丫头赶出来,自己进了浴桶。
鸳鸯见方才听见贾赦说那话的几个丫头都在院内候着,问了贾赦正在沐浴,竟是长舒一口气。忙又拿出荣国府第一大丫头的气度,将能替自己作证那几个丫头传去了荣禧堂。
周坤在浴桶中听见鸳鸯传唤那几个丫头时那平静而又有几分高高在上的语气,对这丫头又多了一分认识:能做到荣国府最高掌权人的第一机要秘书,确实有几分看人下菜碟的本事。
又听鸳鸯说贾母是传原身那几个丫头去问话的,周坤根据自己读红楼的剧情和原身的记忆,大概就能猜到贾母要问什么。
不过令周坤颇为意外的是,原身是住过正房的,根据原身袭爵来看,这大约是贾代善的意思。
现在原身二十九岁,长子贾瑚六岁时候死了;有个嫡次子贾琏如今又是六岁了,还有个姨娘怀了孕。根据原著推测:怀孕那姨娘肚子里的就是贾迎春。至于原著出场不多的贾琮,估计原身来没来得及造人,自己就穿越了。
根据原身的记忆,周坤知道原身也不像书上写的那么傻。原身是疑心过长子贾瑚的死因的;不但追查过,还保留了证据。只是为了让贾琏顺利长大,原身不得不假装糊涂,又自污名声。
说到底:原身倒不是蠢,而是懦弱。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又想和贾母撕破脸,又怕自己背上不孝名声,连贾琏的前途都毁了,所以才被贾母用‘孝道’两个字压得喘不过气来。
谁知原身一再退让,并没有换来贾母稍微好些的脸色,二房却是越发得寸进尺。贾瑚死后,原身的元配张氏抑郁成疾,产下贾琏后更是身子大亏,一直缠绵病榻。
如此多年,张家又有了一场大变故。两年多前贾代善过身,紧接太子被圈禁,太子太傅张氏的父亲落罪。
张氏本就身子亏损,母家落罪之后更是雪上加霜,为了贾琏勉强支撑了一年,也于一年前过世了。
也就是说:原身原本是父孝、妻孝两重孝在身的,恰巧都是在今年除服。刚除服就要被赶出荣禧堂,撵去做马棚将军;贾母倒是真做得出来。
捋清了这些前因后果,周坤险些笑出声。
难怪自己刚穿越的时候满心憋屈,难怪原身的魂魄在离开这具身体的时候既觉畅快又满腹委屈。
如果原身一辈子没住过荣禧堂还罢了,被人活生生的挤兑出来,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被身份不如自己的二弟霸占了;还有嫡长子那不清不楚的死因,原身能不憋屈出内伤,然后憋屈死了自个儿吗?
不过在周坤看来,原身也的确够无能的,都被逼迫到这种田地了,自然是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别人好过。
而另一边,鸳鸯带着贾赦的四个丫头回到贾母所住的正房,将贾赦正在沐浴的话回了。贾母更是心中老大不快:这老大气性越发大了,不听自己吩咐不说,现下是连人都传不来了。
依旧打发了不相干的人出去,贾母才让贾赦那几个丫头将贾赦说的话,醒来之后的事,一字不落的说来。果然几人说的都跟鸳鸯差不离。只是那几人虽然极力控制,依旧难掩脸上的惊恐。
这几个丫头的表现令贾母越发疑惑了:老大醒来之后变成三头六臂不成?怎么鸳鸯害怕,他自己的房里人也害怕?
挥挥手打发了贾赦房里的几个丫鬟,贾母才问鸳鸯:“鸳鸯,老大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们都这样怕?”
鸳鸯听到怕字,又是轻轻一颤,磕头道:“老太太,大老爷形貌和以前一般无二,但是奴婢总觉得大老爷的样子吓人,就像……就像老太爷。”
听了这话,贾母也是一呆:贾代善能够平级袭爵,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见了多少血,砍了多少首级,才练就那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度。贾赦不过是昏倒一场,醒来就能变了个人?贾母心中觉得不可能,又觉鸳鸯等人的恐惧不像作伪,摆手道:“罢了,去将赖大叫来。”
鸳鸯应是到的外间,吩咐门外的小厮前去传话。
赖大是贾母心腹陪房赖嬷嬷的儿子,原本在荣国府领着管事,后来贾代善过身,贾母就将其提起来做了外总管。
赖大听说贾母传唤,很快就丢下手上的活计来了。贾母吩咐道:“你去将大老爷请来,若是大老爷身上没好,就将人抬来。”
赖大应是,心中却难免疑惑:大老爷以前对老太太都是言听计从的,怎么还郑重其事将自己从外面传来去请?赖大虽然还不知道内里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听出几分蹊跷,先绕到外院传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才朝贾赦居住的耳房去了。
而耳房内,周坤沐浴起来,早有小厨房做了精致的菜肴上来。
原身大约昏迷了有些时间,周坤也确实觉得饿了,饭菜上来,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荣国府,勋贵之家,自然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周坤这样的吃相难免有些不雅。但是在末世时间长了,好好吃顿饭都是奢望,更何况这样精细的美食,周坤自然难以抵挡美食的诱惑。换谁刚从末世穿过来,吃相估计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只见贾赦风卷残云,桌上珍馐以飞快的速度一盘一盘的见底。正在这时,有丫鬟进来通报大总管来了,还不等贾赦发话,赖大就自己掀帘子闯进来了。
赖大对贾赦微微一礼,道:“大老爷,老太太请你过去。”赖大口中虽然说这尊称,却是一副淡淡的颐指气使的语气,行礼也只是做了个样子。这让周坤觉得十分倒胃口。
贾母为了显得自己身份尊贵,特别抬举身边的下人;贾母彻底掌权这两年多过去,赖嬷嬷家人尤其养得眼高于顶、拜高踩低。赖大知道贾母喜幼厌长,自然也跟着踩贾赦。偏偏贾赦是个不争气的,贾代善死后,知道自己失了最后的靠山,也由得赖嬷嬷等人作践,只求苟且偷生。
周坤吃了一桌子的菜,肚子也差不多饱了,缓缓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瞥了赖大一眼道:“哪里来的野狗乱叫,拖下去打一顿。”
赖大愣住了,贾赦房外伺候的小厮也愣住了。这可是赖大管家啊,除了赖嬷嬷外,贾母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连二老爷贾政都给几分面子的,贾赦居然这样直接骂人。
贾赦房里的丫鬟、小厮自然吓得不敢着声;赖大更是深觉自己受到的侮辱,脸色紫涨。而赖大带来的那帮护院,则是被唬住了。
自老太爷过世后,大老爷是窝囊了两年多;但是再窝囊的主子也是主子。以前贾赦自己委顿,任人踩到头上,这些奴才敢狗仗人势;现在周坤拿出主子的气度,这些人自然就不敢上前了。
周坤现在已经是贾赦了,只见他扫了一眼赖大等人,知道自己院子里的奴才跟原主一样窝囊,指望不上他们上前动手;至于跟着赖大来的那些人,都是赖家给贾母和二房养的狗,现下自己是指使不动的。
于是贾赦捡起桌上的汤菜盘子,一撇手朝赖大额头扔去。赖大本能的想躲,但是眼前这个贾赦经过末世的淬炼,身手何等敏捷,养尊处优的赖大哪里能躲开?
只见鸡汤混着肉渣糊了赖大一脸一身,鼻子眼睛都瞧不出来了。赖大哎呦一声,捂着额头直呼疼。
荣国府用的餐具是精瓷,砸在赖大额头上的时候,汤碗并没有碎,赖大额头上却被敲出一个青包。
随着赖大高声呼疼,汤碗掉在地上,哗啦一声,才跌成碎片。其中碗底还固执的在地上滴溜溜的打了几个转。
这一下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瞧见这一幕的众人更是个个瞠目结舌。
贾赦将衣摆一掀道:“以后谁再将我这屋子当菜场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说着,大踏步的出了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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