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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贾赦被封了个五品的官儿, 只有三日休息准备时间,三日之后, 便要到户部点卯当差。
因为才从卫家发了一笔横财, 虽然不到五点就要起床,但是贾赦到了户部的时候, 依旧容光焕发。
曾阔是个挺勤勉的尚书,来得也很早的。贾赦到了户部,见其他官员还没来, 就跟曾阔行了礼。
曾阔比贾赦还容光焕发呢。从十年寒窗到金榜题名, 到加封尚书令,这一路熬油似的熬过来,曾阔连一个京城附近的庄子都没捞到。
贾赦突然到户部还银, 不但解了曾阔在各部院中间受夹板气的窘境, 还因贾赦卖庄子, 引得好几户人家效仿, 曾阔也从中捡了个漏, 买了个小庄子。这位尚书大人, 在京城总算也有了产业。
所以,曾阔看贾赦的眼神儿, 就跟看财神爷似的。
“贾将军,今日来得倒早。”曾阔笑着回礼。
贾赦正巧对自己突然进户部不明所以,见其他同僚还没来, 问曾阔道:“尚书大人, 下官有个问题一直不甚明白, 还请尚书大人解惑。虽然入户部任员外郎,是皇上的恩典,下官自当为国尽力,但是下官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就突然得到官职了呢?”
寒门士子虽然也不少,但是能从进士一步步爬到尚书位的,却寥寥无几。曾阔一路走到今天,不知道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那厘清局势,洞察人心的本事也算出神入化。有人朝贾赦放冷箭,曾阔也自然能瞧出一二。
有人突然谏言让贾赦入仕,曾阔自己都心下狐疑。见贾赦开门见山就问这样的问题,曾阔倒高看了贾赦几眼。其实从贾赦到户部还银开始,曾阔就没低看过贾赦。别看贾赦名声不好听,但是能主动还银,便是从危墙下边走开了,只凭这一点,曾阔就觉得贾赦内里是一个极通透的人。
还银购庄子的事,曾阔是承贾赦的情的;也因为贾赦这份通透豁达,曾阔对贾赦本就不反感,见其他人还没来,曾阔道:“那日大朝会,因户部现在有了银子,好几个部院的奏请拨银皇上都准了。兵部也拨了银子,是兵部侍郎卫麟卫大人在谢恩的时候提了一句因着贾将军的还银之功,边关将士的越冬粮草都有了着落,才又将话头落回到贾将军身上。”
卫麟!就是那个将家财藏入地下室又谎称失窃的武安侯吧。卫家和宁荣二府可是交情不浅的,原身就去过好几回。所以卫麟在大朝会上替自己说好话,非但顺理成章,还会被看做有情有义。
但是贾赦绝不相信卫麟此举的用意是在朝堂上令自己出头。
贾赦正待说点儿别的,就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车声来了。便笑道:“多谢曾大人,没想到我贾恩侯也有替朝廷效力的一天,改日请曾大人喝酒。”
曾阔听力不如贾赦,还待再提醒贾赦几句防范小人,却见贾赦朝门外瞧了一眼。
户部衙门,自然是威严轩阔的,五扇大门敞开,视野极为开阔。曾阔朝门外瞧去,确然见着户部左侍郎石光珠的马车来了,便不再说什么。
不多时,户部同僚三三两两的来了,曾阔作为尚书,倒很随和,替贾赦一一引荐。
石光珠原身是见过的,四王八公的缮国公之后。四王八公,同气连枝,石光珠见了贾赦,倒也很是热情。
今日是第一次当差,贾赦自然不用做什么具体的差事,曾阔见贾赦和石光珠相熟,便让石光珠跟贾赦说一些户部的规矩。又干脆将贾赦分配到石光珠的部下。
贾赦是打着消极怠工的主意来的,好为以后辞官打基础。石光珠也知道贾赦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刚开始倒没给贾赦分配什么具体任务。
但是因为户部现在有了一大笔进项,很多以前批不出来的拨款都可以下发了,贾赦虽然清闲,其他同僚却是个个忙得脚不点地。就连贾赦想打听自己突然进了户部的事儿,都没见曾阔有空闲的时候。
贾赦在户部就跟个闲人似的,非但没有什么具体差事交给他,甚至还有同僚觉得贾赦立在那里都嫌碍事。
当然,贾赦是理解这种情绪的。毕竟大家都是同事,别人忙成狗的时候本来就肝火旺,再看见自己无所事事,在那里晃来晃去,大家还拿一样的俸禄。这好像,确实是一件令人上火的事情。
就这么在户部当差了两日,贾赦就觉得同僚们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友善。好在贾赦也不在意这些,除了觉得耽搁了修炼的时间,其他倒也没有多难熬。
当然,进户部还是有好处的:户部管着各部院的拨款,所以户部的消息异常灵通,贾赦听力又强于常人,就算没人肯跟他分享消息,贾赦依旧能得到很多在荣国府事听不到的第一手消息。于是,在户部当差的第二天,贾赦就听说武安侯卫麟因家中失窃,恳请暂缓归还欠国库的银子。
不管怎么说,卫家都是勋贵之家,当初跟随太|祖打天下的时候是立过功的,现在的景怀帝还是第二代呢,就能忘了老子身边的老臣不成?于是,景怀帝瞧在老武安侯的份上,言道若是卫家寻回失物,则归还欠银,若是没有寻回,则每年扣武安侯三个月的俸禄。这得扣到猴年马月去了。
有爵之人,俸禄其实是不多的,比之三节两寿收的孝敬少多了;所以景怀帝这几乎相当于免了卫家的欠银。那些已经归还欠银的人家听了这个消息,除了贾赦,无不恨得牙痒。
当然荣国府也只有贾赦不恨罢了,贾母和贾政夫妻听说之后,也都是暗恨贾赦用六十万两买了个五品官,却害得阖家都要过穷日子。
至于贾赦,听说了卫家这件事倒毫不意外,毕竟早就想到了。但是你卫家不想还欠银,拿贾家做什么借口?贾家虽然失窃,欠国库的银子可是足额还了的。好吧,其实少免了二十万两,另外有二十万两是史家和王家替自己还的,贾赦只出了四十万两。但这也跟卫家没关系。
卫家失窃的事,贾赦是查清楚了,但是保定沈家因同样的方式失窃,却叫贾赦弄不清目的。卫家欠着国库银子,沈家可不欠,那么好端端的,沈家为什么要闹这样一出?
如果没有在户部任职,贾赦是准备悄悄去保定跑一趟的。有爵之人无旨不能离京,但是去一趟保定也要不了几日,作为一个纨绔,几日不在京城出现自然不会引人注意,贾赦亲去也无妨;但是作为一个有爵的户部员外郎,就不那么好说走就走了。
于是,去保定跑一趟的事,贾赦交给了左良。左良是贾代善麾下探子,能做探子还能活着回来的,都是胆大心细之人。贾赦也没让左良对沈家采取什么行动,只是让左良将沈家宅子和周围地形尽可能详细的画回来。
军队里头的探子,勘察地形都是专家,这点儿小事倒难不倒擅于画堪舆图的左良。
现在户部实在是缺人,贾赦总这么闲着也不像。于是在贾赦进户部五日之后,石光珠给贾赦安排了差事。这差事倒也简单,就是各部院上奏请款之后,若是景怀帝批了,户部就要放款。
而为了避免有人徇私舞弊,这一笔款项拨出去,是需要数人核对的。而贾赦,就是负责放款之前的最后一次核对数目和监送银两到收款的衙门。这几日,贾赦还因公出了两趟短差。
护送银两到地方,户部不过是委派二人跟着走一趟,为防途中遇到匪盗,户部到地方的银钱会有京营派人押运,贾赦只是户部代表,最主要的任务是与地方接洽,核对账目,交割清楚;即便如此,为防户部和地方勾结,每次派往地方的户部官员都是二人一组的,两人相互监督,正常情况下,连做手脚的余地都没有。
贾赦出的两趟近差难度都不大,一趟就在通州,来回两日的路程;一趟在长安县,也是一来一回两日而已。
这任务确然不繁重,因着有个搭档同行,贾赦不过是走一趟应个景儿,具体事务都是搭档做的。如此一来,贾赦连怠工都不知道如何怠起。
数日之后,左良回来,果然交给贾赦一叠保定沈家的地图。这一叠地图分为好几份:一份沈府布局的详图,几个院子分别住的谁,连沈家小姐的闺房都有标注;一份比例略大一些,是沈府和左邻右舍的相对方位;另一份比例就更大了,有沈府方圆十里范围内的街道、店铺等。
贾赦拿到这一叠的地图,心中不禁赞叹了一句够专业,向左良道了辛苦。
左良自是笑言无妨,又和贾赦说了一些自己在保定府内探听的消息及推测,贾赦听了,心中有数,才站起身来告辞,从宁荣街尾回了东院。
虽然和以前战场上刺探敌情比起来,这趟保定之行算不得什么,但是跑去一来一回加上路上耽搁,也不过六日功夫;左良能将保定沈家的事情探听得这样明白,说不累是不可能的。贾赦走了之后,左良简单洗浴了一下,便上床补眠去了。
贾赦拿着一叠地图回了东院,才将地图展开。沈家是保定富户,原先是走镖的,在全国各地皆有分局;后来生意做大了,沈家也开始做起自己的生意,其中,沈家有个极大的织造房。
当然,沈家的织造房是民用的,和江宁织造、苏州织造不能比;但是走镖的,和黑白两道皆要打好关系,才能长久。也是因此,沈家的织造房和兵部搭上了关系,兵部采购辎重的时候,沈家织造房也是军用被服的供应商之一。
贾赦用自制的铅笔将发生失窃案的沈府画了个圈儿,又将沈家织造房花了个圈儿,又在二者之间画了一条线。刚有了思路,外头门房来报说户部尚书曾大人来了。
贾赦忙将几分地图一并收入空间,开门迎了出去。
曾阔已经不年轻了,走得又急,到了东院门口,都有些喘了。
贾赦刚要行礼,曾阔就摆手道:“贾将军,不用那些虚礼,咱们入内相谈。”
贾赦点了点头,让出一条道来。曾阔也没得什么主人先行的讲究,迈步入内,见贾赦的主屋里头并无丫鬟伏侍,脸上些微露出一抹诧异:不是世人皆传荣国府贾恩侯贪花好色么?
但是曾阔也无心探究那些,只道:“恩侯,此处可说得话?”曾阔的意思自然是问是否隔墙有耳。
贾赦点头道:“曾大人但说无妨。”
“有一批运往平安州的辎重并军饷后日启程,石侍郎的意思,户部依旧推举贾将军和晁仁同往。平安州离京城来回半月的路程,加上路上耽搁,此行只怕得一个月才能回京也不定。若是贾将军有何不便,我可另派他人。”其实曾阔是察觉到贾赦一路进户部多有不妥的,担心有什算计他,想到贾赦还银救急的好处,便特地来一趟提醒一番。
贾赦听了,想的却并非平安州去不去得,而是问:“曾大人,当初大朝会上,卫麟突然提起了我,就算皇上要施恩给我一官半职,怎么我又进了户部而非兵部?”
厉害,一开口就抓住要害,曾阔听了此言,倒笑了起来。既然贾赦如此明白,也不枉自己跑一趟荣国府,提点他一回。“卫大人提起贾将军后,是皇上提的要给贾将军一个实缺。当时,兵部也确然要过人,不过贾将军进户部,却是我提议的。”
听到这里,贾赦就留了意:就算卫麟突然在朝会上提起自己,景怀帝又怎么就要给自己官职了?后宫有人吹耳旁风都不一定。
于是,贾赦抱拳道:“下官谢过曾大人相护。”他实缺虽然是五品,但是爵位却也是一等将军,品级并不比曾阔低;自称下官,乃是诚心致谢。
一个纨绔,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突然到户部还迎,因而引得多少勋贵人家皆不得不归还欠银;贾赦此举,定然得罪了不少人。得罪人之后,贾赦非但没有受到打压,反而受到举荐;曾阔在官场沉浮多少年,自然一眼瞧破有人要捧杀贾赦。
刚开始,曾阔因外头流言的影响,以为贾赦除了好色之外一无是处,担心贾赦在其他部院着了道,才将贾赦弄到户部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能提点一二,还了贾赦的情也就罢了。
谁知接触几次下来,曾阔总觉得贾赦极富智慧,倒起了几分爱惜之意。今日自己出言提醒,贾赦立刻就感谢自己相护,证明此人绝对是个通透明白之人。曾阔深知官场黑暗,贾赦才出两趟近差,就被派去平安州,曾阔担心路上出纰漏,因而出言提醒。
“贾将军不必客气,将军在户部当值的时间不长,不若再历练些时日,再出远差不迟。这一趟,本官还是另换他人如何?”曾阔瞧出贾赦不凡,倒想真心培养了,不愿贾赦折在道上。
贾赦可不想做官,只想快些将这次算计自己的人解决了,好辞官安心修炼,因而道:“这倒不必,家父以前驻扎过平安州,我倒想去瞧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既然来了,贾赦不介意提前解决。
曾阔从贾赦的言谈举止中听出他是个洞察力极强的人,心道:贾恩侯如此心性,也未必那么容易被人算计,我倒是多虑了。于是又道:“总之,恩侯路上小心些,饮食起居皆要注意,来路不明的食物莫要入口。”说完,起身告辞。
贾赦笑道:“我送曾大人。”于是亲送曾阔出门。现在贾赦的耳力远胜常人,有些个跟踪曾阔的探子自以为隐蔽,却都叫贾赦发现了。
曾阔自然是聪明人,而且还算是恩怨分明,有正义感的聪明人,不然他不用巴巴的来提醒自己。但是曾阔毕竟是文人入仕,本身正义尚存,想不到人性有时候能恶毒到什么境地。
可是贾赦不同,经历过末世,知道有些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若是易地而处,换做自己是布局人,折腾这么久,仅仅是要一个贾恩侯出意外死在路上泄愤吗?不会的,有野心的人,绝不会把精力浪费到这些小处,人家处心积虑走的每一步棋,都会有目的和用意。
回到房中,贾赦再次取出左良给自己的地图,脸上露出个笑容。其实对方的手段,也没那么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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