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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章

作品: 长安城头月向西 |作者:桑狸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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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前的枯木枝微颤了颤, 似有寒风拂过。

我僵硬地站立在原地,一时竟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沈兄”, 那人的声音缓和了几分, “我知你始终对当年的事无法释怀, 可木已成舟,尹氏无法死而复生,你总得替自己的儿女着想。”

“当年是你向我告了密, 我才能提前知道尹太尉密令季康子率军偷袭突厥左翼, 暗中指使晏马台守军扮作突厥人在回川峰设伏, 将季康子大军斩尽杀绝之后大开鄯州城门, 放了突厥军进来。”

“是,你什么都没做,只是向我透露了一条机密军情, 但就是这条机密军情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你想想若不是突厥大军涌入, 尹太尉会被逼至绝境吗?若不是丢了鄯州,陛下会对尹家谋反深信不疑吗?说到底, 尹家是冤枉得, 但害他们最多的人绝不是我姜弥, 而是你, 尹太尉的得意高徒,尹相的知己好友,沈侯爷。”

一时陷入了无边寂静, 久久无人说话。我心中渴望着父亲可以出言反驳否认, 以他面对强权时一贯的坚韧清高语气。可我等了许久, 也没有等到父亲的反驳。

“你大可不必在我的府上嚷嚷,若是觉得憋得慌,出去对着陛下,对着满朝文武把这些事都说出来。”父亲的声音里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听得我不禁瑟缩了一下,一股凉意不自觉地自心底蔓延上来。

姜弥安静了一瞬,恍而笑了:“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从前的事若是被翻了出来,谁也得不着好。我们姜家和太子倒了台,你女儿的后半辈子可也就搭进去了。难不成,你想等着萧怀淑回来再跟他续翁婿之情吗?你可别忘了,你可是尹家和萧怀淑的仇人,灭族之仇!”

一阵眩晕袭来,我不自觉地踉跄了后退几步,踩断了地上残落的枯枝,发出咯吱的轻微声响。

屋内陡然安静了下来,茜纱窗上人影凌乱,脚步声越来越近。身子倏然一轻,有人从我身后抱着我飞快地掠至墙根拐角处,凭墙倚靠,轻飘迅疾得只觉好似被一阵风刮过来的。

从檐廊拐角处看过去,姜弥推开门机敏警觉地左右四顾,身后人用胳膊环住我往后躲避他的视线,辎衣相错摩挲出醇郁的檀香。

姜弥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端倪,便退了回去将门关上。

沉重缕花的木门被关上没多久,姜弥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晏马台那三个漏网之鱼我是一定要抓住的,你管教一下自己的儿子,不该管的闲事最好别管……”

父亲的声音要比他低许多,根本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只有扣动盅瓮般沉闷含糊的余音。

我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稍稍安了几分,微微偏转了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柳居风,乌金铜鬼面具后一双眼睛透出湛清如洗的光,他低头看我,以嘶哑的声音低声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府中依旧透着沉酽酽的寂静,众人似乎都不愿多言,我想也许是与近前的局势有关,又或许是因为父亲朝中的死对头姜弥的造访。

从父亲书房走脱了出来,我一直在想姜弥说的那些话,他说是父亲出卖了尹家,才害的尹家被满门抄斩,且说得有理有据,父亲也没有反驳,好似默认了。我的心底好似高山孤隘的回音般固执的响着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

父亲与尹氏的关系那般亲厚,他与怀淑名为师徒却情逾父子,我们全家都倚仗着尹家获得了令人倾羡的尊崇,他为什么要去出卖自己的恩人、亲人?

柳居风将一盏茶放到了我跟前的案桌上,未置一言又坐了回去。偏室里焚着香,是那种清甜而带些苦味的香,轻飘飘地拂过来沾上衣带。

我才又想起了眼前这个人。他怎么偏那么巧就在那个时候去了父亲书房?姜弥的话他又听去了几分?

怀着复杂的心情复又去打量眼前的这个人,他长衫磊落,举止清逸,戴了那样一样骇人的面具令人看不清本来面目,金属流溢出清冷浑朔的光,衬得整个人愈加神秘莫测。

我若要在这个时候开口问他,岂不是自揭了长短。他是化外掌道,应该对这些陈年旧事也提不起兴趣吧。

冯叔进了来,一见我紧拍了拍大腿,道:“太子妃,可找着你了……嬿好已把卧房收拾妥当了,晚膳已备齐整了,公主从寺庙回来了,正想着见你呢。”他一回身朝柳居风稽首:“柳掌道也一同来吧,公主也正惦记着您呢。”

我在心里有了计量,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问冯叔:“母亲现在何处?父亲可否跟她在一起?”

“公主正在小公子的卧房,侯爷现下恐怕还窝在书房里呢……”

我蓦然起身,看了看冯叔,又看了看坐得稳如扎根大树的柳居风,说:“我要去书房见父亲,晚膳你们先用,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冯叔一愣,犹犹豫豫地看我,“这怎么话说的,好容易要吃顿团圆饭,大公子一会儿也回来了……”

“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我复又说了一遍。揽过臂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庭院里枯叶落了一地,仆从正拿着扫帚殷勤地清扫,将那些枯黄的落叶堆聚在墙头根,点了火徐徐焚烧着。

书房前依旧静谧,却多了人烟,穿着雪绒毛红坎肩的侍女正端着茶盘出来。屋内透出一抹昏黄的烛光,将人影勾勒在窗纸上,显得安然而静好。

我心想,若这份静好不是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而换回来的,那该有多好。

轻轻推开门,父亲在一片卷帙中抬头,神色中有些微的茫然,好似我的到来打破了他的冥思。见是我,他轻舒了一口气,勉强地在面上浮起一抹笑容:“孝钰,找爹有事?”

这样温眷闲雅,饱读诗书,知礼识义的父亲,怎么会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怎么会去害死自己的恩师和好友。

我只觉胸前梗了一股气,压的自己几乎喘不过气了,但还是笑了笑,反身让门前的仆从和侍女到廊院前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轻轻将门推上。回身在父亲案桌前的木椅上坐下,在他微微诧异的视线里,缓慢开口:“爹,你……为何要出卖尹氏?”

父亲瞪圆了眼看我,面容一时阴晴不定。

“孝钰,你……你胡说些什么?”

我紧攥住了手里的丝帕,为父亲流露出的忧悒痛苦而心恸,他的鬓发在烛光里隐隐透出银白,眼角眉梢也起了细细的皱纹,他老了,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春秋鼎盛,能与当朝左相争一争高低的时候,悄悄地老了。

我们两个都未语,父亲看了我一阵,默然将视线移开,了然道:“原来今天下午在书房外的人是你。”

窗边一枝红梅婆娑伸展,带着一股凄婉的妖娆。父亲盯着那一株红梅看了许久,再开口时嗓音好似染了一丝夜色的苍茫,略微沙哑而粗嘎:“爹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有安份地待在吴越,偏要北上长安来求什么功名。”

吴越自古是岭南偏郡,当年的沈氏先祖追随太、祖皇帝为萧家打下了这一片江山,获封吴越侯,封勋世袭,位列四大世家之末。可是祖先的荣耀并非每一个子孙都能得以享受。到了父亲这一辈,嫡庶分明,作为庶子的他自小便不被重视,即便再出类拔萃,也注定跟侯爵无缘。

血气方刚的父亲北上长安,考取了功名,家中听闻也仅托人送来了“甚好”二字。

父亲当时官拜吏部侍郎,最大的夙愿便是能有朝一日功名显赫,手握权柄,令天下人都不能再轻视他。

人人都以为那时的沈侍郎与尹相最为投契,殊不知他与时任国子监祭酒的姜弥私交也颇为笃厚。

甚至于比起前者,父亲觉得跟姜弥更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情。姜弥出身寒微,自幼为挣生计干过许多贩夫走卒的活计,见识很广,人也圆滑,就是肚子里没墨水,因为这事没少受同僚耻笑。

本就是靠裙带爬上来的外戚,又多谄媚,早让很多人眼红,揪着这第一点使劲地作贱嘲笑。

姜弥虽说脸皮厚了些但也经不住人家整天拿着他的短处说事,便纡尊降贵拜了父亲为师,时刻请教些诗词歌赋。作为报答,姜弥赠了父亲一份大礼。

那时,母亲安阳公主到了出绛的年纪,偏眼高于顶看不上那些整天只知阿谀奉承的俗人。姜弥通过自己当时还是婕妤的妹妹买通了母亲身边的侍女,往宫里传了几册父亲素日练笔的诗集。

待觉得酝酿得差不多了,便让侍女撺掇着母亲去看百官入朝,父亲当年丰姿俊朗,清秀飘逸,任是哪家贵女相看了都会忍不住脸红,自幼锁在深宫里的母亲又岂能躲过他的魅力。

因此,往后便有了安阳公主非沈大人不嫁的传言了。

其实这门婚事,起初嘉佑皇帝是不赞成的。

母亲贵为嫡出的公主,即便下嫁,又怎能嫁一个没有勋爵,又不受家中重视的庶子。而这一切,便是在那个时候悄然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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