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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国的前夕,闻笙收拾东西,收拾到了周庚佑当时说要亲手送她的东西。
盒子封的严严实实,半个月前就已经收到,念及到他和那一位的关系,迟来的礼物便被她封了箱底。
沈宜思在她这里留下的东西并没有多少,扔不掉的她都原样寄了过去,唯独这个盒子,不大不小,占用了她大半的心思,事实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触目所及,有关于他,她还是会分神。
秦锦知道她明天走,帮她装行李箱,回头见到她蹲在玻璃窗户下发怔,放下手里的首饰盒,思了思,秦锦静声走到了她身侧。
她和小沈的关系,局外人都不如她这个做妈妈的看得明白,两人分手,幸是没波及到两家的关系,私下里和杜勤礼谈论时,他隐隐表态,遑论年龄上,两人到底是差了点,这个结局再好不过。
换在往常,她定会维护她这个不争气的大女儿,这一回,却愣是没说出话来。
她看中了小沈的稳重,好压得住她时来不看人的脾气,不想起了个过犹不及的效果,向来骄横惯了的人被压制狠了,是根稻草,早晚也会塌。
打两人分了后,回来后她就是这样,不爱说话,说话温声温气,与其说得了个教训,她宁可她还是之前的模样,好歹有丝生气。
“笙笙,床上东西都没收,赶紧整理整理,你杜叔叔在楼下,还等着和你谈话,好多事要交代,别把时间耽误了。”
闻笙心知,她妈妈顾及她的情绪,这一回分手,没像往常一样日日在她耳边念叨,反而绝口不再提沈家几个人的名字,分明是有意避讳着。
她对沈宜思究竟是什么想法,她摸不清楚。
不过此时,秦锦摸了摸她的肩膀,让她起身,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耐人深思的话,简简单单的话语,予她以会击,“起来吧,笙笙,蹲在地上做什么……怎么讲,你们两个人,还是要想开点,你和他没结到缘,那就是没缘分。明天出国,这个事就当彻底翻篇了,等着你做的事还有很多呢,让自己伤神的事就不要一直想了,得往前看,晓得吗。”
起初她说要出国,秦锦是不同意的,后头她说,她辞了手里的工作,她那个小公司她以后不打算开了。
算是圆了秦锦由来的念想,做点简单的事,平平淡淡生活,不难为自己。
听她的话,听过来人的话,应该错不到哪里去吧。
闻笙慢慢抬起头,面上些许动容,从秦锦的眼眶里看到几近微弱的自己,手不经意就松了,和秦锦说话,告诉她,“我还是慢慢来吧……”慢慢来,“一时半会儿收不完,你先下去吧,和杜叔叔说一声,我晚点会找他。”
她知道,她比谁都知道,她和他,终归还是应了长辈们口里的姻缘说法,结不了缘,至少听起来,她能好过些。
“不要太晚下来,你杜叔叔十点钟要睡觉。”
秦锦替她掩上了门,随门声一道落下的,还有她眼眶里将将打旋的泪珠。
睹物思人。
猜到箱子里头的东西事关于他,这一刻才刚刚开始,她便念起他。
想他了,在还没有踏出故土,没有彻底离开他的地界上,因念及无缘二字,真正意义上的悲痛交加。
周庚佑没料到送出手的东西还能原样送回,私下送东西的事,出于私心,他还没有告诉那位。
闹了个棘手,若说两人没有情分,前因后果他却又是知道的最为清楚,莫说家里那位从不服软的堂姐都对此做出了让步,事情到这个境界,看来是他沈哥没放下,这回算是动了真格。
于是拨了个电话过去,是闻笙本人接的,才聊了两句,说是在机场,不方便再通电话,电话挂断之后,后续有个几天没有联系。
看来阿思说的没有错,这女人一旦心狠起来,便没有转圜的余地。
到了国外,又是个全新的开始,换了联系方式,闻笙愣是没想到,周庚佑又缠上了她,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她的新号码,一通电话再度拨了过来。
她不胜其烦,在电话里告诉他,“要是聊他的话,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有联系。”
原本之间关系就不是多友善。
周庚佑三言两语,不提他是没可能的,又没有立场多加指责她,生生憋了一口气,这人把他家阿思折磨得够呛,“我长话短说,无非就是想为阿思讨个公道,莫须有的事,你就是和他断了,也不要说全是他的错,他和阿颜是患难之交,外人误解,阿思不善解释,你心里至少有个数——”
“我有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恨他说的对,沈宜思是个狂妄过头的人,他并不是不擅长解释,他只是从不屑于解释,“我知道周博颜和他没什么,事后想想,沈宜思再怎么坏,这点良知还是有的,就当是我误解了他吧。”
他不爱笑,做事惯一板一眼,无论哪样,都叫她爱不释手。
尤爱看他被她折腾得面上风度不复的私下模样,只有那时,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慕。
要是他能多表现出一点,那该多好。
活得清清冷冷的沈宜思,好像不会爱人一样。
周庚佑彻底无话,实在找不出说辞,眼看就要被她的决绝折服。
闻笙偏此时又告诉他,“对了,你寄给我的那箱东西,我其实拆开来已经看过了。”
每一样都仔细看过了,看得清清楚楚,而后返还。
趁周庚佑哑言,闻笙聊表出自己的心意,“多谢你的善意……日后要是没事,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吧,我的事很多,挺忙的,希望你以后还是不要来打扰我的好。”
周庚佑和他关系好,他是善意的不假。
至于那堆东西。
曾经是挚爱般的关系,骤然窥见他的过去,她怎么能不动容。
他最为痛苦的那几年,知道在那个年纪上,他受过不为人知的苦,翻到箱子望见照片,一张又一张,于是眼泪就像不值钱一样,在那天晚上流尽了。
谁叫他从不肯和她说呢。
十多岁的沈宜思,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少不经事的时候,在他上头最为年轻的兄长也早已能够独当一面。
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并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他们家老爷子犯下的错,倒叫年幼的他来承担。
倘若一直是这样就算了,遭够了罪,从此开不了车,回想初次让他坐到副驾驶座上时,他是多么的坐立不安。
一场有预谋的人祸,让他在医院躺了好些个时候,那时能陪伴在他身边,还敢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周博颜。
如今她想,那人在他心中那样重,似乎有所依据。
她心疼他的过去,独立人前的沈宜思,骄傲不叠的沈先生,他曾经那样惨烈地有过何其不堪的一段过往。
猜到和看到不一样,物件她并不是全数还了回去,盖上盖子,里头好几张照片,他车祸现场,他躺在病床上,他坐在轮椅上在户外做康复,件件让她疼到没法呼吸的照片她都私下扣了下来。
还有影像,记录了一桩又一桩的复健历程,有病号服,有用过的钢笔,捏笔的地方染了汗渍的痕迹,可见康复时期下了多大的苦力。
其中不乏的却又是周博颜。
似乎哪里都有她,她陪在他的床头给他读书,推他到户外晒太阳,整个漫长的时期,她付出的苦心,她隐忍面下的耐心,似乎都不应该比他少。
这叫她如何和她比。
她的心境或许发生了变化,打看见这些东西后,这些天,想起周博颜的次数比想起他的时候还要多。
对周庚佑的行为生了气,气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催磨了她不甚顽强的内心,毕竟这才刚开始分开没多久,后头还有好多时候,好多个日夜,她又该怎么过。
…………
自从和他那个侄子小酌过几杯酒后,沈知则对他的感情日益深厚,来来往往间,把他竟看得比从前亲密。
沈知则怎么能不畅快,风水轮流转,感情他这个有能耐的叔叔也就这么回事。
自然是一天比一天看他看的顺眼,多是出于同情的心理,和他的来往不禁也频繁了起来。
他大言不惭,告诉他,“小叔,你也看见了,阿笙有多放得下手,她以来的习惯,三年换五个男朋友的事都有过,一向是拿的起放的下,你和他算是长的,我还以为她收了心,原来你和我差不到哪里去。不过你得知道,她可是一匹好马,这好马,就从来不吃回头草。”
沈知则幸灾乐祸,些许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沈宜思懒的搭理他,不过这一来二去的,总有被他说痛的时候。
他直言,“小知,我比你恐怕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一年多的情分,那个淘气的丫头,挠他心的小混蛋,对他的心思,他一寸一寸体会在心,绝不是这些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可比。
可有情分又能怎样,她到底是走了。
转眼情分就不是情分,他便分不清,她是真情意还是在陪他作戏。
这日里,沈知则又到了他公司,商讨临市的地皮招标案,公司高层开了个会,大会从早上八点到九点未结束,期间瞅见毛头小子的意气风发,他眯了眼神。
挥了挥手,让秘书通知暂停会议,稍作休息,出了会议间,望不见沈知则的面相,他能好过些。
越是这种时候,他的存在,越将他心里的思念压得紧。
有关于她的一切事和物,他一肚子的闷气实在没处撒。
沈知则是故意的无疑了。
欲往楼下办公室去,阿商来告知他,周总在他办公室等有良久。
周博颜近日去了迪拜,能够在他办公室耐心等得住的怕只有三儿。
周庚佑还不知他换了办公地点,这一个比起原先,窄小了太多,沈宜思进门,他问起,“怎么从楼上搬了下来,有什么风水讲究。”
阿商给沈宜思倒了杯茶静神,问周庚佑是否需要再添一杯,周庚佑摆手,“坐坐就走。”
主要是怕沈宜思不会留他太久。
按说为什么会搬下来,楼上那间屋子哪哪都是她的回忆,她在他里间的屋里打滚,在他的书桌台上盘腿翘脚,就连喝水的杯子,也必得和她是一套,不讲理的人,若有哪处不如她的意,她便会发牢骚。
手到嘴边的杯子,细细摸了摸。
有时不想叫她分了神,有时又对她留下的东西爱若珍宝。
“你来有什么事?”转身,他问周庚佑。
周庚佑心虚,前前后后还是要说清,说到后来,他存有歉意,“兄弟几个不晓得你的意思,之前和她偶尔提过一笔是有的,你和阿颜关系不一般,说到底还是怪我多嘴。”
话说尽,不见沈宜思有反应。
周庚佑按按脑袋,出声,“阿思?”
沈宜思陷入了回想中。
是有那么几次,她待她和待阿颜确有差异。
不经意的举动,这些个小事,就没放在心上过。
或是从那时起,她就记在了心中,狠狠记了他一挂。
他把周博颜当生意搭档,而她只记着她的性别。
沉郁积在心里,开口道话,嗓音似被尘埃覆盖,他问,“磊磊他们,私下也是和你想的一样?”
姚磊更不必说。
周庚佑委婉答话,“磊磊一向口无遮拦,圈子就这么大……”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周庚佑望见他很是不对劲,开始担忧,“阿思。”
沈宜思沉默良久,缓缓转身,面上竟是少见的悲戚。
周庚佑惊了一跳。
私下送东西本就没经过他的同意,一片好心,不想蹚进了浑水里。
沈宜思这时没怪他,许是想不起来怪,他只道,“送都送了,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下午把那堆东西给我稍过来吧,你留着看来没什么用。”
周庚佑就这样走了。
留沈宜思一人在办公室。
三儿这项举动,何尝不是打他的脸,那日分别时,她都说的一清二楚,早已知道他不堪的过去,不见得心疼,想叫她有什么其它的心思,定然是不可能了。
听罢周庚佑的一番话,他今幡然醒悟。
或许,她不是对他没了情意,或许她是在怪他。
这人,一旦攥够了失望,就会无声无息地离去。
原是他,对她还不够了解。
小知就说过,她分手快,不仅是因为她没上过心,她的眼里一向揉不进沙子,和他分手,便是因为他接二连三换身边的女伴用以试探她的真心。
他还说,最后见面那天,她亦是亲口对他道,她受不了身边的人出轨。
沈宜思回想,他与阿颜之间的种种,何异于沈知则的劣迹斑斑。
至少在她那个不明事的愚笨脑袋瓜里,她是这般想不差。
阿商在门外敲门,到了复会时间。
进门见到自家老总站在落地窗前,单薄的身影。
阿商惊诧,举手投足间,见到老总单手抹了一把眼角。
用手掌心擦去了苦涩的眼泪,眼前清明一片,拖着沙哑的嗓音不散,回首,他告知阿商,“订一张去伦敦的机票,去办吧,越早越好。”
“会议。”
“交给老成,”桌上的茶杯颜色草绿,他复抬眸,“转告老成,小知的倡议否不否决不用看我的情面,必要时,可以不用给他留活口。”
“是。”
伦敦是个多雨的城市,雾气苍茫,从泰晤士河边往前延伸,连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也被覆盖其中,早上方下过一场小雨,看天气预报,中午还会有一场雨,雨量不小。
出门时,亏得带了一把伞。
从会展出来,闻笙告别了友人,中途换乘了两趟地铁线,准备回公寓,出站口的时候,雨还是下个不停,和行人一道匆忙走在路上,一路走一路思索中午该去哪吃午饭。
愈是这种时候,愈想家,想念秦锦女士的厨艺,想念她煲的热汤。
想到煲汤的手艺,不由又忆起秋生,她在公寓待的一年,他对她极好。
对她的照顾不亚于对沈宜思。
这些天老是想起在上海的日子,在公寓里发生的一些事。
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又看了周庚佑留下的录屏,看见录屏里的他拄着拐杖走路,额头上的汗沿着两颊往下流。
沈宜思的腿不好使,可却没有经常在她面前叫苦,除却偶尔的时候,为了让她消停,他故意才会喊声疼。
那个时候,她没把他的旧伤当回事,想来私下里,他应该苦恼过。
小雨过境,渐渐头顶就听不到雨落到伞面的滴答声,还没有走到家,雨便停了。
闻笙收起伞,呼吸了一口雨后的新鲜空气,雨停了正好,她差不多也要到家了。
你说缘分是不是就是这么回事,总是被妥协的人先有行动。
去年夏天,她在树荫茂密的大院里对他惊鸿一瞥,骑了辆破旧的自行车回过头去追赶他,立定站到他面前,他那时极淡然平静,视线缓缓落在她身上。
要不是方方才下过一场雨,要不是在几米开外的院墙外,他就站在那处,挺拔的身影和身后纯白色的墙面浑然一体。
干净到视野里容不下其它的事物。
许是有这种可能,她朝思夜想的人,不远万里,悄无声息地就这样来到。
天空仍是灰白一片,伞尾的雨水零零碎碎还在往下流。
两颗不曾靠近的心渐渐因距离的涌近而愈发拥合。
直到彻底走近。
抬头看他。
若时间能后退,若记忆还能追回,不妨退回到初见的那年夏天。
当时她还是个懵懂的小姑娘。
他该要和她好好做个介绍,面前的人好似还不识得他。
雨后清新的空气,与大地相映的纯白色,他的声音一如当年般温和润朗,不如重头来过,于是唤,“闻小姐。”
闻小姐。
若如初次相见,一起亦是个崭新的开始。
与前次不同的是,这回,他手里挂了根红绳线。
因而中了她的劫,他想,这辈子,他是离不开她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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