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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喉被人紧紧扼住的时候她凄惶地睁开了眼睛,对上朝暮红色的瞳孔时绝望如同寒冬腊月一盆凉水浇下。
是的,她竟然忘记了朝暮的身份——那个非仙非魔,原不该存活于世的身份。
那边的飓风与海浪仍在咆哮着,已经有身手敏捷的士兵注意到她的落魄慌乱地赶来,许是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朝暮猛地站了起来,放在咽喉间的手也因为这个动作而收紧。
倾瑶像一只被人拎着尾巴的鱼,只能面红耳赤地随着她的动作站起。
朝暮回头看了重新聚拢的士兵一眼,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望着倾瑶,一双眼睛不悲不喜,“我问你,勐泽为何会突然改变行军路线?”
倾瑶死死地攥住她的胳膊,眼中全都是惊慌失措,但令人意外的是,她竟没有开口解释其中缘由,就那样慌乱又固执地挣扎着。
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微弱力道,朝暮的心中隐隐生出不安,忧虑仿佛是一个引子,一旦开了头所有的负面情绪便铺天盖地般袭来。
手掌心的力道越来越重,直到身后响起刀剑摩擦的声音她才陡然低头看向已经奄奄一息的倾瑶,手指倏然一松,不等那人张口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她又抬手将人劈晕。
士兵们坚持情形接举起手中刀剑,但又因为倾瑶的处境不敢轻易动手。
朝暮一只手扯住倾瑶的衣领,一只手握着长剑,回头看向数万的兵将,面不改色道:“今日我必将倾瑶带走,你们若非要拦,我也不介意留下一具尸体。”
说完这句话她便驾着祥云一路向北走,领头的将军望着那抹绝然离去的背影大手一挥,紧跟其上。
将到北荒的时候陡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水滴悬在天空时被寒气凝成了冰粒,越积越多的冰粒蒸腾得天底下全是白茫茫的冷气。
清明山四季如春,那些士兵们从不曾遇到如此严寒的天气,再加上方才海浪的侵袭之下,个个都是衣衫尽湿,此时遇到寒冷的气流赶起路来更是困难。
眼见着手下士兵冻得面露菜色,将军不得不让手下一众人放慢速度,而自己则带着几名修为高深的手下紧紧跟在朝暮身后。
再往前云层之间尽是大朵大朵的雪花,白茫茫的雾气将视线完全遮挡,而朝暮像是完全不受影响,赶路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
终于赶到北荒上空的雪山之上时,云层间陡然传来一声鹰鸣,灰色的鹰利箭一般劈开云层向朝暮冲去,在数十名兵将惊愕的目光中卷起祥云之上的朝暮,然后扑腾着翅膀鸣叫着飞向茫茫雪山。
至此,他们已经彻底跟不上朝暮了,几个士兵不知所措地看着最前面的男人,脱了盔甲的将军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从前英姿勃发的模样。
他抬起头看了看落雪的天幕,口出发出一声长叹,“我们怕是要输了!”
摆脱了凰族兵将追赶,朝暮仍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将倾瑶困在雪山之中后便马不停蹄地往清明山奔去。
离开雪山不久便有杀伐声不绝于耳,朝暮连稳住身形向声音源头奔去。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大雪将葱绿的林霏染得全白,飘摇的白色在士兵们的吼声中越来越密,最后几乎完全遮挡了视线。
朝暮的视线飞速地在人群中梭巡,无数个黑白人影绕的人眼花缭乱,一直到双脚落地她都不曾看到勐泽的身影,悬着的心依旧在悬着。
有挥着大刀的小兵张牙舞爪地向她砍去,朝暮猛地回头,明晃晃的刀刃间,她红色的眸瞳如火焰般骤然燃烧。
那刀刃像是被施了法术一样静止在空中,然后沉闷地跌落在雪地之上,那小兵突然跪在地上,狰狞的面部抖动着,像是恐惧,又像是恭敬。
“公……公主……”
朝暮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白色的刀刃里她一双眼睛比落在雪地的血液还要红艳。
有更多的小兵注意到突兀地站在雪地中的紫衣女子,看到那双红色的眸瞳时,所有人像是着了魔一样松开了手中的兵器,同时交战的天兵也忍不住看向呆愣的朝暮。
不过片刻,兵戎相接的两方人马接沉默地看向那个独特的存在,不只是哪个魔兵起了头,所有的兵将全都俯身跪坐在雪地之上,“公主”的呼唤之声响彻整个大地。
风霜携卷着细小的雪花落在眼睫之上,朝暮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跪拜在地的魔兵,又转身看向剑拔弩张的天兵,迟钝的心脏随着飘扬的雪花渐渐有了波动。
抬起的脚步落在雪地上发出咔擦的声响,她向前一步朝着天兵的方向走去。
白衣的天兵圆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动作,每靠近一分,空气中紧张的气氛便浓烈一分,待她走到一众天兵面前,站在最前方的士兵额前已经渗出了汗滴。
“勐泽呢?”她平静的眸子落在一个天兵身上,语气也是波澜不惊的。
那士兵被她周身散发出的寒气震慑,双手紧紧握着剑柄发不出任何声音,气氛就这样僵持着,好在有天兵认出了朝暮的身份,大着胆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朝暮仙子?”天兵试探地向朝暮拜了一拜,语气中虽然带着不确定,但从面前人的音容相貌间已经确定了心中猜测。
朝暮扫了他一眼,轻声道:“勐泽去了哪里,你们为何单独留在此处?”
“勐泽仙君独自率领一千士兵赶到清明山下,卫远将军为了接应仙君又率领五千天兵前去支援,我们剩余的五千兵将便留在这里等待辕禄仙君的调遣,不料辕禄仙君还未赶来便遇到了潜伏此处已久的魔族残留。”
早知道情况绝不容乐观,但听到勐泽带领一千天兵和凰族大军交锋的时候,朝暮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勐泽他已经去了清明山?”
等不得那天兵回答,她便转身朝清明山奔去,经过跪拜在地的魔兵时,朝暮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仅仅是低眉垂眼的一个动作,跪在地上的老魔兵面部肌肉便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灵沅公主,您回来了!灵沅公主……”
“我回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这话既是对着那些充满期待的魔兵说的,也是对着六神无主的天兵说的,一个身份尴尬的女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叫在场上万兵将信服。
离开松树林,入目是一望无际的白色,极目向南望去,清明山下连绵不绝的河流如同从天而降的利刃将外界风霜雨雪隔绝,河流的那一段便是高耸挺拔的清明山,葱绿的山脉与对立的皑皑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雪还在下,耳边仍旧是呼呼的风声,天地之间除了那两种颜色似乎没有区别,朝暮沿着路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明明心里急得要死,脚步却越来越沉稳。
她相信勐泽的能力,相信勐泽的判断力,但是还是无法理解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举措,毕竟那关乎两族人的生死荣辱……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明显,新鲜的猩甜味藏在皑皑白雪之下,血堆积的越厚那味道越浓烈,像是一坛陈年老酒香味绕鼻,经久不散。
眼前已经出现了堆积如山的尸体,其中有天兵,更多的则是凰兵,血肉模糊的躯体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凌,红色的血液犹如红色的藤蔓在白雪间纵横交错。四处还是很静,偶有风霜打在刀剑上的铿锵声响,明明上一刻还有可能是刀剑喧扰的战场,下一刻就变得风霜寂静。
朝暮寂静地望着眼前堆积的尸体,双手微微颤抖地抬起,手指接触到料峭的寒气时止不住蜷缩,那一刻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脚边身着白色盔甲的天兵双目圆睁,凝固的血液从嘴角一直蔓延到下巴,朝暮的视线顺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直向下看,最后落在那插了剑的宽阔胸膛,到底还是怕的,前所未有的恐惧彻底将她吞噬。
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说不爱,可以忍痛割爱谈放手,却不能接受心爱的人如此狼狈地走向死亡。
她爱上的男人,即使不能与她白头偕老恩爱一生,也应当光风霁月幸福自在地活一世。
缓缓地合上手掌,她终于克制住身体内即将爆发的情感,抬步向清明山奔去。
若是勐泽当真如倾瑶所言被围困于清明山中,她便是死也要将人带出来,九重天堂堂战神,就算是死也应该光明真大地死在战场之上,怎么能因为儿女私情白白给人害去了性命!
腾云经过清明山下的河流时,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朝暮抬手扫了扫眼前缭绕的雾气,在睁眼时便看到前方手指长剑的凰兵,匆匆一眼便知其数目不少于一万。
即有凰兵镇守,那勐泽如今身在何处?
朝暮立即停下了脚步,不等对面兵将采取行动便折身退回寒冷雪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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