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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蔡柔听了温融的语，很不客气地啐了自己夫婿一口，喝斥道：“你还好意思说，背地里悄悄去青楼勾栏之地也罢了，居然连家里服侍的丫头都搭上！想想那青儿又黑又丑，你都把人家肚子给搞大了，如果来了这么个标致小姑娘，还不即刻捧上天去？”
温融急得连连赌咒发誓：“我若有此心，明天就再来一场暴雨，一个天雷劈死我！柔儿你放心，我明天去见她一面，问清来意，真的没地儿可去时，留下来在夫人跟前做个粗使丫头，算是补了青儿的缺；如果夫人不乐意，大可拉去配个小厮，将她嫁得远远的，想她一个没根没绊的丫头，要死要活，还不是夫人说了算？”
杨定在外听着，一时竟给气得无话可说。
眼神儿不好的笨女人，绝不止碧落一个。
这个秦韵更好，千里迢迢赶来配人家小厮来了。
屋内温融又在哄着蔡柔，将她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便听得蔡柔软下声气，渐渐传出夫妇间的戏谑调笑来，杨定无心再听，急急跃身离去。
转身再找有灯光处时，前方正厅灯火通明，厨下也在忙碌，似在准备半夜之后的什么晚宴一般，却依然不见半个和尚，不觉心下诧异。
五重寺道安大师是何等尊崇的身份，又带了不少僧众弟子在身畔，出行一次有上百的坞民随从，所居之处，无论如何都该有些异样才对，怎么连木鱼声都听不到半点？
他迟疑着，要不要先回去，等明日打探后再另作计较时，忽然听到了隐隐的佛号声，顺着风徐徐送来。
竟来自坞堡的东南角空旷处！
杨定皱一皱眉，忙赶过去时，只见一队持械的健壮坞民正从前方巷道一晃而过，差点撞个正着，迅速闪到一边，翻身越上一处屋脊。
甫才隐好形迹，坞民中已有人觉出，在那里惊叫：“咦，像有个人影走过去了！”
那队巡视的坞民走过来，提了火把四处找寻，自是一无所获。
那边已远远传来询问之声，坞民退了出去，相视道：“怕是野猫或火把投下的影子吧？才下了雨，乌黑的天，谁没事往外走了？”
杨定待他们走了，才提高了警觉，借了附近屋宇掩护，悄悄向前方挪去。
与其他地方守卫松散相比，此地简直可以用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来形容，眼见前方空旷，连树木都被砍伐一空，杨定不好上前，只能伏于檐栊间，观察着前方动静。
只见前方空地上数十名衣冠楚楚的坞民，正围坐于一座临时搭建的经坛之下。
经坛约有两三尺高，四角悬有硕大的灯笼，将经坛照如亮如白昼。坛上设了一条乌木长案，一字排开九座青铜香炉，点着烛，又置了瓜果鱼肉等各色祭品，正中则是四把盖了盖子的瓷盅，再不知里面什么东西。
释道安身披大红蹙金袈裟，头戴紫金毗卢帽，手执法杖，带了僧众弟子端坐于坛上，正齐齐颂着佛经，木鱼清磐之声不绝于耳。
下面的坞民多半是蔡家坞的头领，此刻各各捻香在手，一脸的肃穆庄重，分明在举行着某种重要的仪式。
许久，当杨定的腰腿因为持续的僵伏而酸痛时，释道安才长颂一声佛号，领了众僧立起身来，重新取了香，令小僧点了，一一插入香炉中，才念念有词地退一步，领了众僧高声梵唱片刻，将那四把白瓷盅的盖子揭开，单手一扬，四把白瓷盅一齐往外奔腾出耀眼的火花，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冲出五六尺高，蓬散如蓦地绽开的红亮花朵，光色摄人夺魄。
那层骤然冒起的火光，在释道安本就清隽出尘的面容上镀了一层佛家庄严不可亵渎的宝相，令人肃然起敬。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释道安缓缓念道：“既入我门，我佛庇佑，四方来朝，四时来归。大单于必可再振秦室，白雀万年。”
蔡家坞众人闻言，纷纷绽露笑容，立起身来，向释道安行礼致谢。
杨定大惊，手心立刻攥出一层汗水。
是年春夏之交，姚苌辅佐苻睿与慕容泓战于华泽，大败，苻睿战死，姚苌带余部回到渭北，被羌人拥为盟主，自立大单于，定国号秦，自称万年秦王，改年号白雀，公然与苻秦为敌。释道安本为苻秦国师，深受苻坚礼敬，又怎会无故跑到蔡家坞来，为姚苌祈福？
看蔡家坞的阵势，只怕早已归顺姚秦，释道安是来得去不得，早失去自由了。
这时众人中像坞主模样的人上前，向释道安道：“道安大师辛苦了！老夫先陪您和众高徒用点夜宵吧！”
释道安眼神在四处一转，缓步下坛，稽首道：“如此，有劳坞主了！”
他回头望着自己身后的僧众，又道：“老衲倒罢了，这几日我这些弟子也的确累着了。先为甘棠宫蔡夫人招魂安魄，又随老衲徒步百余里寻适合祈福的四方之土，所住的禅心院位处东北，地势湿热，着实为难他们了。”
那坞主连声应是：“大师放心，大单于和蔡家坞记着五重寺的功劳，绝对不会亏着大师和诸位高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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