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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这话是赤裸裸的下套。
周云谣是否认她是为了一己私欲谋害姜黎，那就是承认她是故意挑起内乱，好让她父亲借机造反，如此便是用不着她威胁也要先与他们周家动手。到时候，可不仅仅是死一两个那样简单了，造反这样的罪名，是要灭九族的。
也就是说，周家一百多口人可能一个都活不了。
而且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周云谣根本没有机会给她父亲通风报信，萧弋一旦出手，周家必死无疑。
可她要是承认自己因私怨谋害姜衍那孽障，便是蓄意杀人，哪怕对方平安无事，她也会因为失了贵妃的德行而遭到贬黜。
如今若是二选一，只能……只能选择被贬黜。
周云谣面色惨白，嘴唇发抖，眼睛了写满了愤怒与不甘。
双眼通红的望着萧弋，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陛下，臣妾承认，臣妾是因为没当上皇后一直耿耿于怀，臣妾心里知道，您是因着那姜氏的缘故。臣妾不甘心，臣妾恨啊。臣妾恨姜氏，也恨极了她这个整日与臣妾作对的胞弟，有他在，您便总对姜氏有念想。”
“所以，臣妾要杀了她，更要趁机灭了姜国，如此臣妾才能坐上皇后之位。”
“臣妾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明明是我们周家功劳最大，凭什么我不能为后，陛下凭什么那样偏心……”
她满脸愤恨，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怨恨。
啪！一声脆响。
周云谣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她捂住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弋。
此刻的萧弋，再没有往日温存，一张俊脸写满寒冷，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毒妇！”
毒妇？
这话可是从前周云谣最爱骂她的。
那时候的周云谣，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现如今她周氏也叫人指着鼻子骂毒妇了。
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的丈夫。
比起旁人，这显得更有杀伤力。
周云谣颤颤擦去嘴角的血液，心里头纵有万般怨恨，此刻她也不敢发作。
重重的向萧弋磕了一个响头，她面如死灰道，“陛下说的是，臣妾是毒妇，臣妾有罪，请陛下治罪。”
闻言，萧弋没有理会她，冷然走到门口，对着杨内侍道，“传旨下去，周贵妃为一己私欲挑起两国战争，丧心病狂谋害将皇后胞弟，自即日起贬为才人，移居含凉殿。”
什么？连贬五级？
姜黎原以为，依着萧弋对周云谣的宠爱，对周家的器重，顶多也就是贬为妃，然后再大一顿板子完事。
可如今萧弋竟然将周贵妃连贬五级！
那周贵妃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平日里她仗着后宫独大，可没少欺负那些个位份低微的后妃。眼下一下子从云端跌倒了谷底，只怕寻仇的人是一批接一批，都要趁着这个时候要了她的性命。
姜黎诧异，周云谣也诧异。
她简直不敢相信，颤颤瞪着萧弋，她几乎都要跪不稳，“陛下……陛下您说什么？”
萧弋依旧没有理会她，只嗤笑了一声，淡淡然道，“杨内侍，将周才人带下去，自即日起，周才人宫中奴才只留下四人，周才人一年内不允许踏出含凉殿半步。”
萧弋话落，杨内侍立即眼疾手快的凑了上来，合着好几个内侍将周云谣给拖了下去。
终于周云谣的婢女红菱，自然是留不得的，当下就要被打死，王莲生则要发配去做苦力。
听到萧弋的吩咐，姜黎赶忙拦住，装模作样的向他求情，“陛下，红菱和王莲生虽然有罪，可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外臣无碍，也就不必非得要人命。”
姜黎一脸仁厚，好像她真的是多么善良的人似的。
萧弋从来最吃软不吃硬，姜黎的温言细语，让他的怒火瞬间消散了许多。
而且，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同姜黎起了争执。
纵然心中不太愿意，萧弋还是接下了她的话茬，询问道，“罢了，你是受害者，此事就听你的。你想要如何处置便都依着你。”
“多谢陛下。”姜黎行了一礼，马上扫视王莲生和红菱，淡淡然道，“王莲生悬崖勒马，坦白从宽，打十个板子，再罚两个月的俸禄便是。至于红菱，虽是个恶奴，却也算是个忠仆。便将她打二十个板子逐出宫便是……”
听到二十个板子，红菱的脸一瞬间就白了。
她向来细皮嫩肉的，这二十个板子下去，她几乎要成半残废了啊。
若是再逐出宫，她又能去什么地方谋生？
太尉府肯定是回不去了……
这个姜国储君看起来是为她求情，可分明……分明是想让她生不如死。
红菱红了眼，怒瞪姜黎，“你……”
“拉下去！”然而她后面寻死辱骂的话还没出口，面前的立刻怒斥了一声。
内侍们赶紧将红菱的嘴巴塞住，拖死狗一般将她拖了下去。
蝎子事件，就此告一段落。
然而周云谣被贬黜一事，却很快就传到了宫外。
周太尉此刻正与他的左膀右臂商量着，向皇帝请命，册封自己的女儿为皇后。
听到这个消息的，他整个人都傻眼了。
几乎不敢相信，怒瞪着前来报信儿的小内侍道，“竹月你说什么？”
周太尉的表情过分凶狠，竹月被看得心里头一颤，结结巴巴道，“大姑娘谋害姜国储君，意图挑起两国战乱，被陛下抓了个人赃俱获，现如今被贬为才人，且还一年不许离开含凉殿。”
“这……这怎么可能？你莫不是听错了？”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周太尉被霹得久久反应不过来，一把拽住面前的竹月，他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你告诉本官，你是不是听错了？”
竹月哪里见过这样疯癫的周太尉，被问得更害怕了。
苦巴巴的望了周太尉一眼，他颤颤巍巍，“回大人，奴才没有听错，如今大姑娘都搬到含凉殿里去了，宫里的奴才也全都给撤了，只余下两个丫鬟和两个内侍。且都是陛下新派过去的，奴才和红菱以及大姑娘的乳母，逐出宫的逐出宫，贬黜的贬黜，总之都是七零八碎。”
“奴才瞧着，陛下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周太尉原本听到周云谣被贬黜已经惊恐了，现在听说他派给自己女儿的人都被赶走，心里头更加惊恐了。
但是惊恐之后，便是愤怒。
没有他周家，何以会有萧弋的今日！
他云儿不过是诛杀一介姜国蛮夷，却要如此责罚！
那姜国的储君算个什么玩意儿？
便是他云儿杀个宗室，也不该受罚。
手下拳头紧捏，周太尉面色阴沉，像是在思虑些什么，片刻之后，他骤然起身，冷声道，“备马车，进宫……”
日落黄昏，紫宸殿内，杨内侍小心掌灯。
没有一会儿，昏暗的内殿一片明亮。
批阅完最后一纸奏折，萧弋长长伸了个懒腰，叹息道，“不容易啊，今儿个终于可以早点儿休息了。”
闻言，杨内侍立马凑上去，一边儿扶着萧弋站起来，一边儿暗示讨好的问道，“陛下，可要叫衍殿下过来？”
他倒是想，不过估摸着近来阿黎都不愿意见到他。
虽然，他没有想要她表哥命的意思，可因为他的利用，她的表哥的确丧命了。
哪怕她今日看起来还算是平静，但他依旧清楚的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怨恨。
如今，这样平静的她，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
萧弋眉头深锁，摆了摆手，“不必了，准备热水吧，朕要沐浴。”
“是……”
“等等……”眼看着杨内侍要出去，萧弋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忽然落到了一旁的架子上，浅笑道，“明日得空，你将那弓箭带出宫去给明儿，明儿如今也五岁了，想来会喜欢这东西。”
说起明儿，萧弋嘴角不觉浮上笑容。
那是温和，宠溺的笑。
听到萧弋的话，杨内侍立刻点了点头，应了个是字。
想起明日又能去见太子殿下，杨内侍心里特别高兴，太子殿下平易近人，又会玩儿，但凡出宫一回，太子殿下便带着他吃喝玩乐，别提那小日子有多开心了。
杨内侍是越想越高兴，然而抬头迎上皇帝那张含笑的脸，他的心情顿时又沉了下来。
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他效忠的主子。
轻咳嗽了两声，杨内侍结结巴巴喊了萧弋一句，“陛……陛下，奴才能问您一件事么？”
他眉心微蹙，一脸郑重其事，忐忑不安。
这让萧弋看得有点儿纳闷儿，他白了杨内侍一眼，调侃的语气，“怎么？你想娶妻？”
“什么呀陛下，您别取笑奴才了。”皇帝少有的玩笑话让杨内侍有些惊恐，他眼角微微抽搐，脸上竭力保持平静，忐忑的望了萧弋一眼，说道，“奴才想问的，是陛下您的事。”
“朕的事？”萧弋困惑了，“杨内侍，你何时变得这样体贴了，竟然还想着朕的事。你想问朕什么？”
杨内侍像是求个免死金牌的语气，又道，“奴才若是问了，陛下您可不能治奴才的罪。”
萧弋本来是不怎么想理会杨内侍的，结果杨内侍忐忑不安的冒了这么一句，他却顿时来了兴趣，摆摆手道，“你说，朕恕你无罪。”
杨内侍咽了咽口水，又深吸了口气，这才开了口，“陛下，这太子殿下既然还活着，您……您为何不告诉明春阁那位，她若晓得太子殿下还活着，那心里头的怨恨，也会减少的。起码……为了太子殿下，她不会再那样恨您。”
才怪，依他那妻子的性子，若是得知明儿还活着，必然会找机会将明儿带走，倘若到时候她再离开，那么……他就一无所有了。
现在不是时候，他也不敢让她知道，让她看到那个仅仅五岁，却须得戴着面具度日的儿子。
她会更恨他的……
萧弋垂眸，苦笑了一声，反问杨内侍，“杨内侍，你觉着她若是见到了明儿现在的模样，会是什么感受？”
听到萧弋这回答，杨内侍顿时恍然大悟。
“奴才明白了。”微微点了点头，杨内侍转身踏出了紫宸殿。
萧弋坐在榻前，失神的望着外头漆黑夜空，有些无奈，也有些难过。
他的明儿才五岁，却毁了半张脸。
没有一个正常的童年，还须得日日受病痛的煎熬。
待过段日子空了，他也得抽时间去陪儿子玩儿玩儿，近来忙于朝政，已有将近半年多不曾见过那孩子了。
“陛下，周太尉求见。”
恍惚之间，走到外头的杨内侍又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皱了眉头，说道，“奴才瞧着，周太尉当是为了周才人而来。这周太尉一贯刁钻，您是见与不见？您若是不见，奴才这就去将他打发走。”
“打发走？依着那老头的性子，今日若是将他打发走，明日他恐怕就要闹到朝堂上去。”听说周太尉求见，萧弋先是一惊，继而冷笑，疲惫道，“叫他进来吧……”
周太尉自听了周云谣被贬黜的消息，马不停蹄的就往宫里走，今日，他便是力挽狂澜，也不能让他的云儿受委屈。
咬了咬牙，周太尉大步走进紫宸殿，见了萧弋，他摆出满脸严肃，像是故意的，扯着嗓门儿大大的向萧弋行起叩拜大礼，“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嗓门儿大，语气也冷厉，像是在给萧弋下马威一般。
眼底掠过一抹杀气，萧弋声音温和，“周太尉请起吧。”
“来啊，给周太尉赐座。”
眼瞧着杨内侍将椅子抬过来，萧弋又浮上满脸笑容，装模作样的询问周太尉，“周爱卿这么晚求见，所谓何事？”
周太尉权倾朝野，向来狂妄，在朝堂上的时候，他还晓得收敛。
先前因着他家中几个儿子惹祸，未免闹出更大的祸事，他也尽量收敛。
可如今，萧弋竟然厌弃他的女儿。
明摆着不让他的女儿做皇后，他便不乐意了。
加上这一路过来，听了好些闲言碎语，他更加恼火了。
对上萧弋含笑的面容，他当下就甩起了脸子，阴着脸反问，“臣听说，云儿犯了错。”
呵呵，这老头，果然是为了周氏而来，又想借着他周家的势力胁迫他这个皇帝？
可惜，如今已不是五年前。
他既然能贬黜周氏，自然不怕周太尉找事。
轻瞟了眼周太尉端架子的嘴脸，萧弋笑得从容，“是啊，周氏谋杀姜国储君，为一己私欲挑起两国战争，实在是有失一个贵妃德行。”
周太尉早猜到萧弋会这么说，他皱眉，故意一脸惊诧，“这……这怎么可能？云儿一向善良，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满脸痛心，不等萧弋说话，周太尉又立刻摆出一脸愤怒，道，“臣知道了，一定是红菱那狗奴才，定是她唆使的！哎呀，当日臣就不让云儿带红菱陪嫁，可云儿说是与她情同姐妹，死活都要带着，没成想，却闹出这等事来。”
言外之意，此事都是红菱一个人的错，将她杀头了事，不要责罚他的女儿。
这个周太尉，倒是想得美。
他好不容易将周氏打压下去，岂能再让她有出头之日？
眉眼哀愁，满脸难过，萧弋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表现得十分痛心，“周爱卿啊，朕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可是周氏自己承认了。”
“她亲口承认，这一切都是她主使。说实话，到现在朕也不敢相信。”
“你说，她干出这种事，朕若是不罚，未免有失公允。”萧弋眉心紧皱，唉声叹气，“你也知道，如今大魏与北境正是硝烟四起，倘若这个时候再得罪了南境，那便是腹背受敌！这一旦开战，受苦的是百姓啊。”
“周氏这回犯下的乃是天下大事，若不罚，是要令百姓寒心的。”
萧弋一番话说的声情并茂，好似他真的是迫不得已一般。
周太尉本想着此事推给红菱也就完了，这会儿听萧弋说周云谣亲口承认，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几乎要急火攻心。
一股子气涌上来，他手都在抖。
强行将怒气压下去，他竭力让自己平静，摆出一副公正模样，附和萧弋道，“陛下说的是，此事的确是云儿太过分了，她就是没脑子你也是知道的，如今闹出这等错事，当真是罪不可赦。”
痛心疾首，周太尉试探性的看了看萧弋，低声又道，“不过，云儿最终不是没有酿成大祸么？这惩罚，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重？比起那些死在她手里的冤魂，这委实不算重。
还当他是从前那个九皇子？那个任由他周太尉拿捏，却都唯唯诺诺的九皇子？
可惜，今非昔比了。
微微起身，萧弋不紧不慢走到周太尉面前，剑眉微挑，显得有些诧异，“周爱卿觉得，只要没有酿成大祸，就不算是做错？就不该受重罚？你觉得，朝堂上的大臣们会这么认为么？你觉得，百姓们会认为这不算什么？你觉得南境会轻易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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