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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阿龙留给你的东西。”
绘里奈看向剑匣里的书,神色复杂,有怀念,有悔恨。
古雅人听到称呼心中一动。
谁?
阿龙?
龙之介?
他父亲留给他的?
想起曾在公安课看到的密藏档案,古雅人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想。
自己的这位父亲不会是因为参加日本的赤军运动才会……
但是想想又不太对。
赤军派脱胎于日本革共同(革命的共产主义同盟)第四次分裂,自诞生起就被财阀蛊惑误导,冲着极左翼恐怖组织的错误方向一路狂奔。
虽然算算年龄,古龙之介好像正赶上赤军派独立那会,但是当时的主要骨干都来自一流大学的学生,古龙之介一个极道出身的黑帮分子,年纪轻轻坐上了“少主”的位置,怎么会加入赤军派?
况且,日本左翼在昭和四五十年(六七十年代)热衷于学生运动和市民运动,和战后的极道是格格不入的两路人。
极道与官员关系密切,由于战后劳资关系紧张、美丽自由国控制日本经费,极道不仅是高官们的“白手套”,而且还充当着“清道夫”的角色。
可以说,极道就是打压左翼最锋利的一把刀。
所以古雅人困惑,这分明是两个完全对立的身份。
日本左翼并不是个褒义,他们缺乏理论纲领、内斗严重、滥用暴力,激进地想要推翻一切,不说是彻头彻尾的毒瘤,但也绝不是个好东西,和中国农工土壤诞生的党完全不同。
或许诞生之初的设想是好的,但是上层缺乏思想储备,轻易被财阀暗中引导向错误的道路。
昭和中期,暴力团为了维持战后的社会秩序,都多少会做些街道调和的工作,甚至有些市民对他们的印象比赤军派都好,这种特意的对比很难说没有财阀的影子。
古雅人在公安课看过他名义上父亲的调查档案,以古龙之介的身份,完全不可能是赤军派。
“你是说,村正?”古雅人试探问道。
绘里奈晃了晃脑袋,长发荡起柔顺的波浪。
“那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很喜欢东方的文化吧?怎么,你在怀疑什么?”
古雅人这会不着急走了。
生出了极大的好奇心,他隐隐觉得弄清楚这件事对他梳理现在的局面有着极大的好处。
伸手拽过绘里奈枕着的木刀,盘腿坐下。
“请您好好和我谈一谈。”
“谈什么?”绘里奈不满地撇嘴,“你不是很不待见你的老母亲,着急要走吗?”
无论多少岁的女人,都是不讲理的。
古雅人深刻地领会到了这一点。
同样,他也明白另一个至理,多少岁的女人说自己老都是不能应和的。
“您怎么会老?分明是夫人圈内最耀眼的明珠。”
见到古雅人很有求生欲的抓准了重点,绘里奈满意地颔首。
儿子爱走不走,重点是不能说她老,哪怕她自己说的也不能赞同!
否则就是亲儿子,也当场拔刀教育给你看!
心气平顺了些,绘里奈自然愿意多说两句。
“我跟你说,这种漂亮话哄哄你老妈我就算了,外面那帮中年妇女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小泉家的老太婆,哼,一把年纪了,就知道得瑟炫耀,不知道有多嚣张。”
“她呀,最喜欢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捧着她了。”
“我可警告你,你身边那些女人我不管,小泉家的女儿是绝对不能踏进我们家家门的。”
“是、是,您操心得也太多了……”古雅人应和着,突然一愣,“小泉家……是和鸠山有……”
未尽之意,绘里奈一下就听出来了。
漫不经心道:“傻小子总算不至于笨到家了,用你那点可怜的政治嗅觉能理解的话来说——”
“鸠山家是亲中派,福田家是反美派,所以我们两家天然亲近,但立场并非完全相同,有时候也会因为政治主张互相攻讦。不过看在盟友的份上,总归是点到即止的。”
“安倍家最滑头,倒是左右摇摆落个‘好人缘’,根子里还保留着强健本国的念头,不论是亲中还是亲美,只要是有利于日本发展的,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倒向对方。这一点上看,安倍家的小子简直学到了精髓,将来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古雅人对日本政坛的家族和财团都不甚了解,终于听到个熟悉的姓氏,忍不住多问几句。
“安倍?安倍靖三?”(防和谐)
“咦?你对晋太郎家的小子也有了解?”
绘里奈惊奇地看了儿子一眼,道:“晋太郎前两年故去,很多人都以为安倍家不行了,本来正是大力扶持接班人的时候,顶梁柱却先塌了,大家都不看好那个软绵绵的小子。”
“但是啊,别看三郎那小子现在刚进入众议院,我可是知道晋太郎生前早就拜托了福田君(福田纠夫)和竹下桑(竹下登)照顾他,路都给铺好了,那小子也争气,堪称完美地接收了晋太郎在山口县的政治遗产。”
“现在这小子又和小泉一脉勾勾搭搭的,哼!会钻营的很!将来他一定会让那些自大的老家伙们大吃一惊!”
古雅人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原本以为是个乱七八糟的影视动漫世界,但随着一个个“原剧情”穿插到一起,开始又结束。
现实里也渐渐地发展出了和前世雷同的事件。
这里有铃木财团,替代了安田财团,但三井、三菱、住友等财团依然存在。
警察界的大佬多了白马家,政坛依然活跃着鸠山、福田、安倍、小泉、麻生等家族。
只要存在靠战争发家的血腥史,这个真实的世界,总少不了某些罪恶的家族和财团。
绘里奈斜睨了儿子一眼。
“我说你这蠢小子,可别因为向往东方文化就把福田家当成什么‘好人’,就连鸠山家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茬。”
绘里奈身为代族长,在儿子面前吐槽起自家也是毫不留情。
“嗯,这点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亲妈骂起儿子顺口得不行,拿指头戳着古雅人的额头。
“你要是知道,能把警视厅大好局面搞成这样?”
“什么亲中、亲美的,不过是让你能理解的比喻,你还当真了?”
“都不过是一种噱头罢了,连席位都逐渐世袭的日本,立场、能力、抱负,这些重要吗?”
“是有一些有想法有能力的政治家,但那又怎样?”
“选区、姓氏、资金,这些才是决定未来地位的东西。”
“除非是入赘,不然那些老家伙可没办法保证自己的继承人就一定够出色。”
“所以,蠢小子你搞错了重点,才会在警视厅一筹莫展。”
“什么警部、警视正,拉拢他们或许有些作用,但能左右局势吗?”
“他们的立场重要吗?与政客们抗衡显得你能量很大吗?扳倒了一个京都草包,除了让警视厅基层警员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让你获得了什么好处?”
“蠢儿子,你就没搞清一直阻挠你的‘敌人’到底是谁。”
“警视厅几个部长的争权夺利就让你如临大敌了?”
“记住——”
“没有了财阀,财团依旧存在,而且他们的影响力比你想象得要更深远。”绘里奈意味深长道。
古雅人陷入沉思。
他并非顽石,只不过受限于眼光和经验,才一直对政治的认识有所偏颇。
更何况日本的玩法和国内是完全不一样的。
看着若有所思的古雅人,绘里奈貌似随口一提的样子:“对了,那个铃木家二小姐不是和你关系不错?最近怎么样了?”
古雅人从沉思中惊醒,顿时警觉。
“你又想搞什么联姻?”
“别说这么难听嘛,年轻人就要多多来往,让你们这些小家伙陪我们老人家的宴会,你们还不乐意呢。”
“我看园子那丫头就挺不错的,性格又好,人也单纯可爱,真要陪长辈们出席活动,也是得体,一看就是会心疼人的。若是当我儿媳的话,我也是喜欢得紧的……”
“开什么玩笑!我比她大了快十岁了,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绘里奈满不在乎道:“十岁有什么关系,二十岁以前看着差挺多,等你到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四五十差距很大嘛?”
见古雅人抗拒意味十分明显,绘里奈话音一转:“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不劳您费心。”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作为母亲的我,也是有责任给你参谋参谋的嘛。”
古雅人心思还停留着琢磨近期的局势,下意识回了句:“起码年龄也要跟我差不多的吧?”
“好!”
绘里奈双手合十一拍,高兴道:“那就这么定了!”
古雅人:“???”
“等会、等会,什么就定了?”
绘里奈眨巴大眼睛:“你和梨花酱的婚期呀~”
“什么鬼?!!!”
古雅人腾得站起来,气笑了。
“你在这儿给我挖坑呢!拿园子说事,原来是以退为进,给我下套?!”
“什么什么就定了!我怎么不知道?怎么就婚期了?”
“还有你那一副熟络的口气——梨花酱、梨花酱的,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不知道你跟她这么熟了?!”
古雅人本来被打断了思路,就有些不爽,这会看到这女人卖萌的表情,假装无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像机关枪似的,啪啪啪地一连串夺命问号。
绘里奈奇怪地看着自家蠢儿子,就像是看到白菜喂到嘴边还不会拱的小猪仔。
“你在说什么蠢话呢,这不是早就定好的吗?”
“什么定好了?”
“你和梨花酱的婚事呀,啊咧咧,我难道没有告诉你嘛?”
“……”
古雅人额头肉眼可见地鼓起青筋,怒气要爆炸出来了。
“给、我、说、清、楚!!!”
绘里奈小手挡住嘴巴,一副“惊讶”的神色。
“藤原家在外务省可是有很大能量的,原先跟鸠山家也算是匹配的,两家为了强强联合,就定了娃娃亲。”
“但是嘛——”
说到这儿,绘里奈不好意思地绕了绕耳边的头发,一脸羞涩的模样。
“我不是和你爸爸跑路了嘛,这事儿原本就算了,或者有可能换成两家旁系,总不能结亲不成,变结仇了吧。”
“藤原家也没说什么。”
“不过,这不,老娘我又杀回来了,”绘里奈挺了挺胸,“既然我是代家主,那这事不就我说了算嘛。”
“我一看梨花酱这丫头——好骗……啊不,单纯可爱,模样身段也俊俏。”
“那身材,啧!”
绘里奈发出大叔般的咋舌声,简直是人间油物。
古雅人眼睛眯起来,身上开始散发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周遭冷凝的气场,绘里奈收敛了几分,一拍巴掌。
“我一想,这不正好和我优秀的儿子很相配嘛!”
“诶嘿!”
“我立马就去提亲,你猜怎么着?”
“诶嘿!”
“藤原家主简直乐疯了,人家姑娘也很仰慕你,二话不说偷偷跑去公安部给你打下手,又是查缺补漏又是暗中相助的……”
古雅人越听脸越黑,头顶仿佛升腾起了黑色烟雾。
绘里奈没发觉儿子的“黑化”,还在兴奋地滔滔不绝。
有道是,金刚怒目,雷霆降魔,佛爷来火了也要捶你个满脸花。
古雅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完全忘记了和眼前“母亲”的隔膜防备,只觉得眼前这老太婆,好特么欠锤啊!
诶嘿你个鬼呦!
咚!
右手他有自己的想法。
超过思考的速度就给了绘里奈一记爆栗,敲得绘里奈眼泪汪汪。
“啊!”
绘里奈捂住脑袋,一脸不解。
古雅人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妹妹绘美:“她平时也这么跳脱的吗?”
妹妹毫不犹豫点头。
“这么个戏精当家主,鸠山家要完了吧?”
妹妹犹豫了下,摇了摇头,没说话。
母亲抱着脑袋,悲愤道:“绘美,你居然还犹豫了!”
古雅人颇感头疼,有种拿她没办法的无力感。
怎么说呢,换个角度,这么丝毫没有羞耻心的人果然不可以常理论断。
从某种角度上说,也是可怕得很,怪不得能坐上家主的位子。
心黑、腹黑、手黑,哪里都黑。
这么个掌握权势的大人物无所顾忌地撒起泼来,的确是让人很难招架。
一人千面。
不知怎么,古雅人突然觉得眼前的鸠山绘里奈有种莫名的即视感。
贝尔摩德?
把脑海中莫名的联系甩出去。
这两人应该没什么交集吧?不过,想一出是一出的风格的确有点像……
古雅人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态。
“你这样也好意思要求绘美活得那么辛苦?也不知道你怎么理直气壮地安排绘美的人生。”
“不是噢,欧尼酱。”绘美柔柔弱弱地开口,语气充满坚定,“是我自己选择的,妈妈已经很辛苦了……我希望能帮到她,也希望……”
顿了顿。
妹妹抬头,目光灼灼看向古雅人。
“我也希望能将来能帮到哥哥你。”
“说什么傻话,我有什么需要……”
“我都知道哦,”妹妹轻声道,“哥哥做的事妈妈一直在关注,所以我全都知道哦。”
抛开敬语以后,现在的氛围才有了点家人间谈心的意思。
绘里奈不知什么时候正坐好,又恢复端庄的仪态。
“看到了吧。”
“我原以为我的儿子是优秀的,现在看来,你连绘美的觉悟都够不上。”
“说什么蠢话,接受联姻就叫做有觉悟了吗?!”
“你看,你还是不懂。”
“我讨厌有话藏着不说,如果你真想和我好好谈谈,就别故弄玄虚!”古雅人感觉自己血压高了点。
绘里奈反而心平气和道:“不是我故弄玄虚,而是你被我牵着走,我已经提醒过你一次了,可是你还是不长记性。”
“庭院的布置、谈话的气氛和节奏,你总是会被这些外在的东西干扰。”
“我承认你做情报是非常优秀,甚至优秀到令人胆颤心惊,但是其他方面你还差得远。”
“知道吗?你不能有弱点。”
“如果你不是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如果我没有重新拿回家主的位子,如果不是绘美一直表现得无懈可击,给了家族容忍你的理由。”
“就凭你掌握的东西,就凭你优秀到令人心寒的情报能力。”
“你现在不是站在这里冲我发脾气,而是应该在东京湾海底的水泥柱子里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弱点被人拿捏。”
“不想回归鸠山,可以。”
“不想娶藤原家的千金,也可以。”
“但你,凭什么?”
“就凭你那些可笑的人脉?”
“呵,未来是年轻人的,但现在你们翻不起浪来。”
“还是凭你背地里搞的情报网?”
“我承认那很出色,但那就是你的取死之道。”
绘里奈一番话说得古雅人冷静下来,他开始仔细思考。
是因为身体上的血缘影响?
还是因为他下意识觉得绘里奈能够帮到他破局?
明明在贝尔摩德面前他都能不落下风,为什么从踏进大门开始,他的表现屡屡受挫?
一人千面的确很迷惑人,但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挑动情绪的人。
到底哪里不对劲?
古雅人心底隐隐怀疑起来——原身真的是因为超长的“死亡回归”导致意志崩溃而消失了吗?
如果原身是他自己穿越而来的,具备一样性格的,那么十多年的生活,不可能与母亲相处时有这样异常的情绪波动。
他本身就是个非常冷静的人。
生理上下意识的情绪反应,更像是一种“预警”?
难道“我”和家人的关系,和留下来的手机、资料库等等东西一样,是一种“线索”?
“你在想什么?”
绘里奈打断了古雅人的思考。
“没事,”古雅人收敛心神,“这么说,梨花也知道联姻的事?”
“那当然,所以啊,某些人的操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呢,啧,是不是真的有嘴上说得那么抗拒啊?”
绘里奈的口气又变得十分玩味。
古雅人差点又被整破防。
他清楚,绘里奈这是嘲讽他收养明美时,假结婚的操作。
古雅人想拍自己头一巴掌。
当时找谁不好,怎么就找到藤原梨花了,怪不得那家伙表现那么奇怪!
感情是,当成试婚了?
强行定住心神,表面稳如泰山,实则蛋疼得很。
又是一桩烂摊子!
不过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且随它去罢!
大老爷们还能被女人霸王硬上弓不成?!
“说正事!”
“哦?终身大事就不是正事了?”
古雅人没理会调侃,直球发问:“你说的弱点是什么?谈话这会功夫,你几次提到了财团,我被谁盯上了?”
“还不算太蠢,绘美。”
绘里奈叫了女儿一声,妹妹起身去道场里拿了东西出来。
“看看吧,看看你就知道,你现在简直如同黑夜里一只萤火虫,引人瞩目,却弱小得可怜,谁有兴趣都能把你捉在掌心观赏把玩。”
古雅人接过一叠资料,一页页仔细翻看。
越看,冷汗越多。
他在公安部三课的钉子、刑事部发展的部下、和麻药课的接触、资助的极道组织、法院、检察院、金融厅……
一页页人员的履历、关系、接触的时间地点,有些甚至连谈话内容都写得清清楚楚。
几乎把他手底下除了组织以外的八成左右私人力量摸得差不多了。
说来讽刺。
被渗透得千疮百孔的“酒厂”,反而不在这份资料上面。
凡是古雅人借助组织力量发展出来的团队,上面一概没有。
以前看动漫的时候,什么水厂掺酒、什么酒厂唯一真酒、什么各国谍报机关人员进修学校,各种梗都是在嘲讽组织被渗透成筛子。
现在看来,在财团力量下,警视厅之类的政府部门比筛子还不如,保密工作还不如garterbelt的遮挡效果。
你说它挡了吧,确实遮得挺多,但你要说它穿上去有什么遮掩效果的话,反而更像是邀请你更深入地探索。
这么对比起来,组织的保密工作还是相当可以的,毕竟面对的是各国的谍报机关。
组织简直像是世界级的计量单位,能渗透进组织卧底的机构才是世界级情报机关,否则都是渣渣。
这么一想,好像财团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起码还不至于开着武装直升机炸塔。
古雅人充分发挥了阿Q精神,仔仔细细研究起资料,试图从里面的描述习惯和情报手段,来判断收集者的身份。
一时间,道场寂静。
微风吹着叶子的沙沙声。
妹妹一丝不苟地端坐,绘里奈撩了撩发丝,眼神失了焦距,也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呼——”
古雅人长呼一口气。
“看完了?”
“嗯。”
“有什么收获?”
“南盛集团和三井财团有合作吗?”
啪、啪、啪。
绘里奈轻轻拍起巴掌,表示赞许。
“不错,你终于领会到重点了,这样有些话我也就好说了。”
“有些事,不靠自己想通是不会重视的,即使别人点拨了,也未必能抓住核心问题。”
绘里奈用眼神示意:“来,说说看你的分析,让我见识一下被财团都忌惮的情报能力。”
深吸口气。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古雅人脑海中电光火石产生了诸多想法。
仿佛一颗颗星星在脑中闪亮,串成了璀璨的银河。
一切,都变得脉络清晰、有迹可循。
没有直接回答,古雅人先是自嘲反省了一番:“不光是政治,我对商业也不够敏感。”
“我都已经查到南盛集团是韩国人在背后操控,却还没引起重视。”
“日本财团掌握绝大部分力量,如果没有财团的默许,外资怎么可能轻易在东京站稳脚跟?”
“而我竟然忽略了其中隐秘的关联——”
“不管南盛集团是不是靠地下宗教的非法集资起家,他们的涉猎范围很清晰,远没有财团那么层层缠绕。”
“世田谷区的建设项目是他们不动产领域的目标之一。”
“各种宣讲会、激励会,代表教育领域。”
“还有疑似麻药类管制药品,涉及了医疗领域。”
古雅人回想着世田谷灭门案的线索,一点点捋清思路。
“这些领域都与三井财团的优势领域高度重合。”
绘里奈微微颔首:“有些意思。思路倒是有趣,但仅凭这些就猜测是三井财团,那就显得浅薄了,真的就只是无端猜想。”
“让我听听干货的东西,仅靠我的肯定答复就作出结论的话,可不能让我满意。”
古雅人哂笑道:“对于情报工作来说,没有巧合,只要有一个方向就足够去调查求证了。”
“不过你既然这么说,倒也有些似是而非的联系。”
绘里奈伸手示意古雅人畅所欲言。
“三井不动产公司作为三井财团核心企业之一,世田谷区建设项目这么一个能够颠覆区内规划,与上百亿的铁路轨道线路建设挂钩,这么重要的项目,他们会毫无动静?”
“从拆除工程投标到建设规划投标,这么大的项目居然没有一个财团直接介入,反而让一个掩藏得并不彻底的外资集团拿到了入场券,这里面要说没有财团的幕后参与,谁都不信。”
绘里奈手指敲了敲道场地板,点头示意古雅人继续。
“第二,伏尾司好歹是警视正,从那天谈话的反窃听架势,他如果要泄漏我们的集会,根本没必要摆出那样惹人怀疑的姿态。”
“反而是原田洋平他们,虽然都面临退休,但手里还有些权力。”
“警部又是个不上不下的职位,与一线接触,有实权,却又不引人注目,很适合作为大人物的耳目被拉拢。”
“就在刚才,我还想通了一件事,也能佐证——”
“我之前遇到一起很有意思的假币案,犯人利用真钞的水印拼接到新的真钞用纸上,玩了一手‘钱生钱’的戏法。”
“有意思的是,他们制作假币的用纸居然是含有三桠皮纤维的真钞用纸。”
“含有这种特殊纤维的植物向来属于管制范围,不可能正大光明地进货,都是走私或者非法的私人种植园。”
“恰巧我得到了一个种植园的消息,出售清单上有这些违禁植物的名字。”
“而这个种植园又‘恰好’有南盛集团还是地下宗教时贩卖的‘郁金香’制作原料。”
“南盛集团疑似与这个种植园有长期的购买合作,这一点从我们封了南盛集团的账目中,也能找到去向不明的资金。”
“奇妙的是,我刚刚从三井财团这个方向去发散思维的时候——”
“新王子制纸会社。”
“这个三井财团旗下的企业,就具备拿到三桠皮纤维植物的资质,属于特种用纸供应商之一。”
“特种用纸供应商,特别管制植物的非法种植园,长期采购的外资集团。”
“这个巧合是不是太多了点?”
古雅人嘴角含笑,很有种大惑得解的爽快,仿佛考试最后半小时一下子想通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问,嘴角根本抑制不住。
“而原田洋平他们作为麻药课的老警察,有人不知道这个消息我相信,但是一个知道的都没有就很不正常。而且当中还有可能有人出卖了我们集会时的谈话内容。”
“麻药课的警察为管制麻药的原料植物打掩护,呵——”
“这种操作我太熟悉了,还在公安部时就已经见过太多。”
“而三井财团本身就有医院,以医院的名义采购麻药,那是最正经的渠道,谁也无法指摘。”
“于是,一个有可能持有合法资质的种植园,在完善的保密措施下,又扩展出了超出资质范围的其他违禁植物买卖业务,变成了一个披着合法外皮的犯罪网络上游发源地,一个畸形的怪物诞生了。”
绘里奈敲打的手指停了,慢慢道:“听起来挺合情合理的,如此多的巧合,连我这个外行人也忍不住怀疑。”
“也真难为你能把近期繁杂的案子和调查情报抽丝剥茧,理出了这么一条线。”
“如果只是到这里的话,你已经足够称得上‘可怕’了,但似乎与‘贤者’这种外号还并不相称吧?”
“我想知道你被财团忌惮的理由,以及——鸠山是否值得押注在你身上。”
绘里奈神色严肃。
古雅人不由得稍微挺直了腰板。
现在不是母子对话了,是盟友间的衡量与考校。
“我要提到一个在我最近这些案子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名字。”
“哦?”
“白峰会。”
“一个极道组织?”
“确切地说,是与曹熙星那帮人当年拿下世田谷区住宅项目有关的极道组织。”
绘里奈忍不住挑了挑眉:“又绕回你那个灭门案了?这可不是什么值得赞赏的格局。”
古雅人正色道:“身为警察,查案就是我最本职的格局。”
“好吧,我就听听你的本职工作吧。”
“我错估了世田谷区项目的价值,如果按现在的分析,这不是一个极道组织能插手的项目。”
“这点我赞同。”
“世田谷别墅区搬离工作自从白峰会接手以后,变得顺畅无比,这很不寻常。”
“再怎么说,也是中产阶级,而且是财富、影响力都不错的中产阶级聚集地,那里町内会组织起来的力量不是一个普通极道组织能搞得定的。”
“而在灭门案发生前,那里的居民已经搬离了大半。”
“一个极道组织威逼利诱也好,哪来的资本,能够让这些人屈服?”
绘里奈问道:“这是你第三点怀疑?”
“不止。”
“这只能证明这个极道组织有相当的背景支持,并不一定说明与财团有关。”
“但是据我掌握的情报,灭门案发生后的当天凌晨,白峰会曾派人偷偷回去查看了被害人宫泽一家的住宅,这也导致现场有明显清理活动后,仍然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入侵痕迹。”
“从后来白峰会的会长私自藏起来这个人的举动来看,当晚他派人的举动应该也是临时起意,或许是他派去监视宫泽一家的小弟发现了另外一批可疑的人马,让他有些不安。”
“但他的担心显然得到了映证——凌晨去的那个小弟在现场发现了一些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这个重要的发现让白峰会的会长确定了行凶的人,或者说,是行凶的主使者。”
“也正因此,他出于自保,并没有将这个小弟灭口。”
“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真相啊!”
古雅人感叹道:“现在回想起来,全是破绽——”
“白峰会仿佛早有预料我会找上门,不仅对二十年前的事情细节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还痛快地交待了知道秘密的小弟藏在哪里。”
“结果当我们找上门的时候,不仅小弟被先一步灭口,房间里还布置了诡雷,就好像明知我们的身份,依然毫不掩饰灭口的杀意。”
“这么胆大包天的动作,却好似一颗石子投进了湖泊,虽有微微涟漪,却没引起更大的波澜。”
“谁有这么大的能量来布置这一切呢?”
绘里奈慢慢浮现一丝笑容:“精彩,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Wait!”
古雅人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唇前。
“白峰会真的是‘被迫’的吗?”
“或者说,他们真的是引我们入瓮的‘诱饵’吗?”
绘里奈神色莫名,想要赞叹却又包含惋惜,混杂在一起的表情,十分复杂。
古雅人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投降得这么痛快,除了白峰会是诱饵外,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们根本不是幕后主使的棋子,而是来自另一方。”
“白峰会、白水会……”
“我说过的吧?情报工作不相信巧合。”
“涉及到财团的争斗里,一个存在感十分鲜明的极道组织,名号却和住友财团的经理会名字产生了相似之处,这不得不让我多想……”
绘里奈手指指肚摩挲着剑刃锋口,低垂眼帘,笑道:“或许是他们的会长仰慕住友财团,生出了可笑的野望,想成为极道里的魁首,以此激励自己呢?”
“如果是一个三代以外的极道组织确实起名随意,多半也就是动物或者头目的姓氏,取个XX组的名字。”
“白峰会可是有望进入关东联合的大组织,哪怕已经式微,名号这种东西也是极道不可轻忽的‘财富’。”
“我不觉得这种可笑的理由能够解释‘巧合’。”
“我老爹真是极道出身的话,这些东西你不会不懂。”
古雅人第一次反守为攻,向绘里奈发起了试探进攻。
然而能在鸠山族内斗争上位的,哪怕鸠山不是那种残酷严厉家风的家族,绘里奈的道行仍然不是现在的古雅人可比的。
出乎古雅人意料。
绘里奈坦然承认了:“你猜的没错,白峰会就是住友财团扶持的钉子。”
“你和住友有合作?”
愣了一瞬,古雅人立刻转变成直球发问的模式,与绘里奈进行直截了当地对话,试图挖掘到更多信息。
“帮个小忙不能算合作吧?”
“你是指?”
“你既然能想到白峰会,别人也不是什么傻子,只不过收个尾罢了。”
古雅人眼神一凝:“灭口是你们做的?”
绘里奈摆摆手:“说什么蠢话,我既然能关注到你的行动,还能害自己儿子?”
“就像你说的,是个三井不得不咬的诱饵,顺便把收尾的工作甩锅给他们,一旦他们做了,就算发现白峰会是个坑,他们也不敢动手了。”
“灭了白峰会,对住友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他们不想被三井找到突破口,把白峰会当成谋划他们的手牌。”
“我没想到你会掺合进去,不过这样也好,三井会更快意识到局势的变化。”
“当他们率先登场亮相了,反而不敢动手干掉白峰会了,否则很有可能被财团群起而攻之。”
“枪打出头鸟。现在,三井不仅不能动,还得保着白峰会,这等于变相掩盖了住友的小瑕疵。”
“三井和住友之间互相有了牵制,反而短期内不必担心对方对自己下手,这也算是财团之间的小默契吧。”
古雅人沉默片刻,冷声道:“离谱。”
“人命就是棋子?”
绘里奈无所谓道:“或许在他们眼里,那些就不算人呢?”
“那在你眼里呢?”
绘里奈笑道:“我的儿子当然是最优秀的!”
“所以,死了的,就不是你的儿子,只是一名殉职的警部了吗。”
“没错。”
“我果然和你合不来。”
“雅,做母亲的,今天教你一个道理——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
“如果你死在那里,就证明你不过如此,你的愚蠢会害死更多人。我会倾尽所有为你报仇,那些人会千百倍地付出代价,但我不能直接地加入你,和你站在一起。”
“你已经继承了古家的姓氏,我不会阻拦你,但也不能直接帮助你。”
“这是一个母亲和一个掌权者的冲突。”
“我肩负的东西,不允许我把母亲的身份放在前列。”
“因此,我只能等待一切尘埃落定。”
古雅人低声笑了两声,充满嘲讽。
“我并非说的母子关系,而是对人的价值,我们之间有认知上的隔阂。”
“日本,果然是令人生厌的国家。”
“这里或许有无辜者,但他们盲目的模样却更可悲、可憎,他们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被视为怎样的稻草。”
“我所奋争的,并非是哪一个人,也不想对这个民族和国家的谋划做任何评价——”
“警察,就应该有警察该做的事。”
“查明真相,还以公道。”
“若能有足以彰显公义道理的法律,我理应遵守,并且为之守护人民所认可的公序良俗、践行世所公认的道德。”
“我所厌恶的,仅仅是你们把一切为恶都当成了理所当然的妥协。”
“无论你代表政客或是财团。”
“我只想告诉你,这样不对。”
“不对的道理,就不是道理。”
“错误应得到纠正,如果黑白颠倒,至少请允许我保留心里的正确。”
“假使非要以此分出我们最终的立场。”
“那就先从今日此刻起,你我之间——”
“既分是非,也决兴灭。”
“母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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