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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的次日, 陆判如约再次来到朱尔旦家。
掀开门帘,就见桌上已然摆满了酒菜,仿若庆功之宴。朱尔旦起身相迎, 一脸笑地请陆判坐下。
他是半句没提昨夜陆判答应帮他教训左玟抢美人的话, 但陆判自己看着一桌酒菜, 心里有数。
坐下来便主动开口,举杯笑道,“本官吃了你那么多酒菜, 可不是光吃不做的鬼神。昨夜既然答应了要帮你教训那左秀才,今夜便叫你瞧瞧本官的手段。”
说罢,也不等朱尔旦再开口, 抬手往虚空里一摸,便摸出来一支判官笔。
问道,“那小子如今可是在丽泽书院求学?”
“是。”朱尔旦答曰, “他亲口所言,且与那丽泽书院的斋长一同。”
陆判捻了捻判官笔的笔身, 略一沉吟, 道, “生死簿由崔判掌管,我找直接找他却是不便。不过既然那小秀才就在丽泽书院, 本官便亲自走一趟,拘了他的魂来向你赔罪。”
说到此处,陆判摸着他的红色大胡子笑道,“还有那美人,今晚也一并找那小子问来, 给你解决了妻子貌丑的问题。”
朱尔旦闻言大喜, “多谢大人。”
他换了一颗老进士的心, 除了性情转变,官场那一套也无师自通,熟稔得很。
遂又起身来,端起一杯酒,恭维道,“您的本事自是高明的,小小凡人书生,定是手到擒来。小生便提前喝了这杯庆功酒,静待您的佳音。”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好!”
一番做派,直捧得陆判前日憋屈一扫而空,让其得意不已。
这陆判被鬼王抢了法印,没脸报回去,又不敢去找那鬼王抢回来。憋屈多时的苦闷,反倒在凡人身上找了来。找鬼王的麻烦不得行,弄个凡人,还不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吗?
当即也提前喝了杯中的“庆功酒”,欣欣自得地吩咐道,“冬日喝冷酒不美,且叫你妻子将酒烫上,切莫等本官归来时,酒还未温好啊哈哈哈哈哈。”
朱尔旦配合地露出赞叹的表情,把酒壶一提,作态极佳。
道是,“为陆判温酒岂能要那无知妇人,我去,我亲自去,现在就去!”
说罢就提着酒壶掀开门帘出门去。
陆判看着朱尔旦出门,坐回位上。自言自语道,“到底是换了颗聪明心,讲话比从前好听太多了。”
说到底,这还是他的功劳。不然就朱尔旦原来憨憨呆呆,什么也不知计较就会傻笑的脾性,如何能有出头之日?
思及此处,陆判愈发自得。
“也罢,本官就再帮你一回……”
因为正得意,又思量,“小小书生,哪需要本官亲自跑一趟,只用阴识过去拘魂便给足他面子了。”
陆判虽然过去是阴魂,但经过多年享用人间香火和阴府功德的积累,修了个鬼仙之身。故而也能将香火身与神分离。
这般想着,便使阴神离体,手持判官笔。自己坐在桌边如入定一般。
陆判的灵体迅如疾风,没过片刻就到了丽泽书院。
他没有生死簿,加上不认识左玟,又没有能牵引寻到人的东西或者血缘亲人。无法直接找到左玟。
遂先随便拘来某个睡梦中的书生的魂体,令其指路后放回。
至于这书生会不会因为魂魄乍然离体而导致虚弱个几天,就不是他要在乎的事了。
阴府判官办事,小小书生牺牲一些也是应当的。
飘在左玟书斋的上空,陆判的灵体甚至没有打算下去,亲手去抓。仅是草草感知了一下里面确实有个凡人存在,便漫不经心地将手中判官笔在虚空中划开一道缝隙。
然后伸手进去,直接隔空抓取那凡人的魂魄。
却是因为这潦草不经心的高傲态度,陆判也没有发现,那区区凡人的屋子里,并非他认知以为的那般普通。
下方书斋里,左玟睡得正香。尽管藏了满屋子妖精,但她的睡眠质量向来是好的。
今夜无梦,魂识如同在一片温暖灰白的混沌中,修生养息。
正是熟睡之时,好似有一只巨大的手,试图挤开识海的混沌,强行拉扯她的魂识。
陆判的手段同前日三清宫的大道君相比,就如萤火与日月,砂砾与大海。
大道君带走左玟灵识投入幻境之时,时空具止,左玟没有任何察觉,她头顶的发带也没有感应。一瞬间的功夫,谁也不知道她在环境里经历了什么。
可陆判拉扯左玟的魂识,一来本事太差,二来手段粗暴。左玟几乎同时就感觉到了不适,浑浑噩噩又十分难受——比当初被阴差拘魂还要难受。
毕竟武阳的阴差还用了专门的法器,而自大也无所谓凡人感受的陆判,是直接上手的。
就在左玟感觉不舒服的时候,黑夜中,她身上却同时亮起了两道印记,阻挡左玟的魂体被触碰。
一是佛光,光明灿烂,庄严祥和。一为乌光,幽森冰寒,怨气四溢。
同一时刻,金华城的两处方向,在左玟身上留下印记之人也分别有了感应——
……
城南荒宅——
因为恩公昨日一句夸赞,鬼王郁荼直到现在还不敢去见左玟。
越是在乎,越是胆怯。
紧张又兴奋喜悦的情绪,怎么也无法排解,遂只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对着镜子,保养那一身被恩公夸过的皮。
鬼王炼化过的阴气一点点浸入画皮,确保皮子的每一寸都完好光洁,妆容更是不能有一点点瑕疵。
桌上除了画皮,还放着一盏莲花灯。与他送给左玟的是一对。元宵节有让有情谊的男女提一对莲花灯的说法。
看看桌上那盏花灯,想到恩公也收下了他的花灯——仅是想想,就一本满足。
却在此时,度朔墨印突兀飞出,乌光闪烁。
郁荼愣了一愣,旋即面色大变。他借用墨印给左玟种下了一个印记,以便能随时知道恩公的所在,及时感知恩公是不是受到了危险。
如今墨印自行飞出闪动,可不就是左玟遇险的征兆吗!
“恩公!”
郁荼反手抓住墨印,怨气包裹阴魂,如箭一般直奔丽泽书院的方向。
却是下一刻,他想起了什么,又慢了下来。握住墨色印玺,将自身怨气借由度朔墨印,导入他留在左玟体内的印记中。
当务之急,还是先帮恩公脱险,保证他的安全才是。
……
千佛寺的禅房内——
自幼年知事起,优昙的每个夜晚都是打坐入定,从未有过一日是如普通人一般安眠的。
优昙是天生的佛子,佛性天生,智慧通明。寻常人有的烦恼,他也未曾感受过。
将神识沉在定中,如被明明佛光普照,休息的效果百倍于睡眠。
正是如往常一般打坐入定之时,优昙却突然睁开眼,眉心的胭脂痣处现出一道右旋的漩涡。
“是佛印有异……好个鬼物,这才次日,便迫不及待要害人了吗?”
和尚皱起眉头,猝然起身。却是站在原处,手持佛珠于胸前合掌。闭目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眉心的漩涡似真珠,大放光明。亦是将佛力送入法印中,先救人。
……
丽泽书院这方,没有一次性拘出书生魂魄的陆判诧异了一下。
“咦?还挺顽固。”
他夸下海口,要在酒温好前赶回去,没有什么耐心。
发现左玟的魂魄异常稳固后,便用另一只手取来判官笔,借判官笔之力想要迅速拘来生魄。
对陆判来说,他只是前来拘禁一个小小凡人的魂魄,没有任何难度或者受挫的可能。
殊不知,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哪怕他是鬼中官员,胡乱妄为,视凡人为蝼蚁,也终会碰见惹不起的大神。
他之前的力度已经惊动了鬼王佛子,这一回带上判官笔加大力度,更是直接捅了马蜂窝。
鬼王印与佛印同时光芒大盛,怼上了判官笔——
判官笔是阴府宝物,但度朔墨印和天生佛子亦是不凡。三者相撞,远在金华的郁荼和优昙同时有感。
郁荼眼中猩红,本源的黑气不要钱一样注入度朔墨印。
而优昙则是捻了捻佛珠,轻声念佛号。其声音澄澈,带动冥冥中的因果,给予加持。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左玟房间里的其他妖精。
小七从鱼缸越出,妙真自花盆里走出,青行灯小倩颜如玉皆被惊动。
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情况,就见左玟床榻之处,除开金色佛光和乌光以外,又有一重清光大盛。盖过所有。
房间里响起了一声雌雄莫辩的厉呵,
“大胆——什么垃圾灵宝,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
床上的书生霎时惊醒。才一睁开眼,便瞧见一支毛笔从天而降,落到了她身上。幽幽灵光,还没消散。
左玟:???这什么玩意儿?
还处于懵逼状态,她又听见发带君暴躁的声音,道是,“有胆子来拘魂,就别想回去了——”
“拘魂?”
“拘左郎君的魂!”
屋内妖精鬼怪和人类同时一惊。
下一刻,一道清光从发带中弹出,裹挟佛光、鬼气,沿着那股要拘魂的力量,一同朝书斋正上方反扑了回去。
众女中脾气最烈最冲动的小七见此情形,金瞳竖立,也化为一条金龙跟在三道法光后追了上去。
“动左郎君?当小七不存在吗!”
小金龙气急败坏,也不管不顾,直接照着屋顶就冲了出去。
随着小萝莉的冲撞,只听得头顶一声响,房顶出现一个洞。随后就是瓦片噼里啪啦掉落,直朝着左玟砸下。
“左郎!”
妙真惊呼一声,手臂化为牡丹花枝将左玟扯开来去。避开了掉落的碎瓦片,逃过性命之忧。
左玟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胸口,心有余悸,“还好有妙真姐在……”
拘魂没被拘走,差点被小七撞烂的瓦片砸死。
她这边是有惊无险,上空的陆判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佛道鬼,三种力量在清光的统合下,一齐反扑回去。
陆判刚才突然与判官笔失去联系,已是慌了手脚,有心下去抢回判官笔,却见一团三色灵光朝自己扑来。
一时心中大骇,连忙要掐诀避开。
他暗道自己已成鬼仙许多年,阴识有灵智,知晓躲避。可那团法力没有灵性,只会沿着他拘魂的印记而来。只需他以法诀该换位置,那团灵力就不会打到他身上。
陆判这样想,也这般做了。
法决一掐,半空中的虚灵霎时变得模糊起来。
却在他看不见的不远处虚空,淡淡灰雾中传来平淡的一声,“定——”
陆判已经开始要转移的阴识,突然就顿在了原处,眼睁睁看着那团灵力砸了过来,骤然炸开。
消无声息的,虚空震荡。
小七慢了一步追来,见此,连忙张口补了一道雷电,生怕再慢一步,就赶不上了。
远在金华城南,坐在朱家席面上的陆判痛呼一声,原本功德和香火凝成的实体一下子散开如同黑雾。
这诡异的场景,直吓得烫好酒回来的朱尔旦连着后退几步,摔了个屁股蹲儿。酒壶也碎裂一地。
过了半晌,那团散开的黑雾才又慢慢聚成人形。大胡子判官“哇”地吐出一口黑气,一掌拍碎了木桌。
大喝一声,“痛煞我也——”
这陆判本来就长相狰狞可怕,配上疯魔了一般的动作,直把地上的朱尔旦吓得抖若筛糠。用变了调的嗓音颤声哀求,
“陆判……陆判息怒……”
朱尔旦的声音吸引了陆判的注意。
他在丽泽书院受到重创,还是借由香火身在此,强行牵引回的阴识。
饶是如此,那混合的一击,也毁了他三分之一的修行。
数百年积累,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一,就为了帮朱尔旦出气。怎叫他不怒,不恨?
陆判的身形一眨眼出现在朱尔旦跟前,两手掐着他的脖子,气得是眼若铜铃,怒发冲冠。
“那个书生到底是什么身份?我对你那么好,给你换了聪明的心,你为何害我!为何害我!”
朱尔旦被他掐得直翻白眼,面色憋的青紫,强撑着辩解,
“我,没有……陆判…饶命……”
“饶命?呵呵。”
陆判缓缓松开了手,铜铃似的眼底满是高高在上的冷漠蔑视和对朱尔旦害了他的怨恨。
他当然清楚朱尔旦也不晓得会发生这种情况,朱尔旦的能耐他能不知道?只是他做阴官多年,本来就不把凡人放在眼里的。
之前帮助朱尔旦不过是排解郁闷,找个人喝酒罢了。给朱尔旦换心出气,就像看到一条狗朝自己摇尾巴,赏它两根骨头一般。
试问因为赏给狗的两根骨头,害得自己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他怎么能不迁怒于狗?
陆判冷冷看着朱尔旦,就像在看一只恶心的苍蝇,充满了狠辣和漠然,
“就算你不是故意的,也是因你而起。朱尔旦——求饶的话到地狱里说罢!”
朱尔旦大惊,“不要,我不要去地狱,大人饶……唔……”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血浆溅出到脸颊上,朱尔旦低下头,判官的手还未抽离——
原来是陆判的手臂直接穿进了他的胸口,捏碎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
朱尔旦眼中光亮渐渐流失,最后一丝残留的情绪,包含了不解、茫然、怨恨、恐惧,和淡淡的懊悔。
如果没有对美人起贪念想要害别人,如果没有换心,如果没有遇到陆判……会不会他就不会有今日?
陆判收回手,还带出了一缕苍灰的魂魄。却是混混沌沌,尽去了不合面相的精明事故,一副憨态茫然的模样。
朱尔旦的尸身倒地。杀了个间接害他倒霉的人,陆判的表情好看了些。
提着朱尔旦的魂魄起身,仍是咬牙切齿,怒喝道,
“管你是什么人物,待我回到地府,禀报阎王,都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报本官心头之——”
狠话放到一半,却被一道清澈宁和的声音打断。
“阿弥陀佛。修行不易,请施主放下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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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不急,混合打完了还有挨个打~
我有预感,下张要收个新美人了嘿嘿(提示,金华。猜对有红包哦)~
感谢在2020-09-18 22:05:47~2020-09-19 21:4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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