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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退。我得过去。现在这就是最大的事儿,这边的工程都有专人负责。我这个负总责的人,不能让你自己去。”康一山说。
彭因坦看了他一眼,说:“小葵,问下康总秘书航班信息,跟他一个航班走。你去吧……那边事故现场有没有图片视频传过来?Jack呢?他不是应该在现场吗?为什么不见他有电话回来?”
“到现在也没能联系上他。我给他留言让他及时联系。现在就只有这些照片。对现场的情况也只能了解个大概。”一山把他的平板电脑拿过来,给彭因坦看着现场的图片。
“目前就这些。我催他们多发点现场图片过来,不过看样子他们有点慌神,只想尽快能把情况控制住,顾不上处理这些。再具体的,恐怕得等咱们自己过去看了……你来看看这个。”康一山扶着桌面,有些紧张地看着彭因坦。
彭因坦翻看着有限的几张图片。这不是专业角度拍摄的现场图。甚至不是记者拍摄的事故现场新闻图片,画面相当不清楚。图片的焦点在受伤的工人和封锁现场的警察,而不是建筑物。但是以他对那个建筑和周边环境的熟悉,立即发现了问题。他抬眼看了康一山,一巴掌就把平板电脑拍在了桌上,起身一脚就将身后的椅子踹到一边去了。
“这是什么!”他指着电脑屏幕大声吼道。
康一山早预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暂时不出声。
彭因坦掐着腰,站在那里喘着粗气,戳了桌面,说:“我再三说,让他们不要着急开工、不要赶工期,全当耳旁风!现在倒好,出这么大的事故!还……还他妈的拆错了墙!”
“你先消消气。”康一山等他爆发出来,拉了他一下。
因坦甩开他的手,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同意开工?说没说过?!还有,Jack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去盯现场的?爆破的建筑都错了,他是干什么吃的!现在还是修复吗?这是拆除!”
他本来就睡眠不足,加上连喝两杯浓咖啡,盛怒之下,心跳急促,脸色大变。
一山知道他这个火是非要发出来不可了。在得知是事故的时候还能冷静,可是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尤其还是自己这方工作人员可能出错的情况下导致的,就很难再保持冷静了。
“事情已经出了,稳妥善后最要紧。”一山说。
“还说什么善后?这个事一出,事务所还有什么名誉可言?”彭因坦怒极。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意外。没有哪家公司永远不犯错的。”一山劝他。
“你倒是看得开。我们做的是这样的工程,最承担不起的就是意外。”彭因坦冷冷地说。
康一山沉默。
彭因坦将资料收了下,说:“我现在回去收拾下,等下机场见。”
“因坦,你确定要去?你这个情绪,我怕你去了反而帮倒忙。”一山问。
彭因坦拿下外套来,“你第一天认识我?我什么时候在工作上控制不了情绪?”
“不是,我的意思是……”一山被他的怒火攻得简直要晕头转向了,示意他回头看一下电视。
电视机正在他身侧的墙上,刚才他和一山讨论事情,完全没有在意这个音源。此时画面上的照片他却不能不注意——这是对正在接受调查的##集团的报道。连续两天相关新闻都是热点。现在新闻里说,年前刚刚任##集团##的巩义方,目前处于失联状态。而数日前他的父亲刚刚过世……##集团涉嫌的罪名很多,集团负责人将被追究的还有侵吞国有资产、行贿……现在已经传唤多名相关人员。
康一山站到彭因坦身边,两人沉默着看完了这条长新闻。
“索锁刚出院,这个情况恐怕她压力也很大。你要相信我,现场的情况再复杂,我也是可以掌控的。所以我去就等于你去。”一山说。
彭因坦说:“你说得对。我本来是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索锁的。可是这个责任总要有人来负,而我就是那个人。对不起,刚才不该跟你发火。这不是你的错。”
“你和我还用说这个话吗?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一起去。”一山看看表,跟他一起往外走。“下午五点的飞机,来得及,你不要太赶了……让人开车送你吧。”
“不用。我可以的。”彭因坦出来,跟小葵简单交代着需要准备的东西,急匆匆地往回赶。
看着他走了,小葵有些担心地说:“彭先生这阵子太辛苦了。”
康一山叹口气,说:“带好他交代的东西。”
小葵点头,开始着手收拾。
她看到桌上彭因坦带来的食物,问一山要不要吃点?从早上忙到现在,他们都还没顾上吃午饭。
一山摇摇头,说:“你吃点儿吧。你也要跟着出差的,早点回去收拾好东西,我去你家里接你。”
“不用的。机场见就可以。”小葵说。
一山看着她,点点头,转身回办公室了。
小葵轻轻叹了口气。
要在往常,康一山早就分而食之了,此时大家都没有心情。
事务所成立以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事故,他们必须齐心协力度过这个难关。
索锁听见郭阿姨喊她吃饭,轻轻把电视机关掉。
她并没有睡沉。彭因坦一离开房间,她就醒了。在房间里躺的有点闷,她就下楼来了。这些天躺着的时候多,她在固定时间总是强迫自己要适度活动下。姥姥怕她运动过度,让她在厅里坐着看会儿电视等吃午饭。她就这么坐在这里看了午间新闻——新闻里说的那些,和七年前几乎如出一辙。只是那个集团公司的名字由“远达”变成了“##”,而涉嫌的责任人,则由她的父亲,变成了巩义方。
她像看一则普通的新闻似的从头看到尾,当然每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她在想如果巩义方不接任丁蔷的位子,是不是这一次可以全身而退。到底是为什么,像他那么精明强干的人,做了这样的选择?她父母尚在紧要关头要保她生活无忧,巩高仁和丁蔷不可能不顾虑到这一层的……
她呆坐在那里动都不动,郭阿姨来叫她吃饭,叫了好几声她才有反应。
郭阿姨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索锁摇摇头,看她。
“我来叫你吃饭的。”郭阿姨轻声说。
索锁慢慢站起来,郭阿姨扶了她,慢慢走到餐厅去。
“你看你,晚饭咱们楼上吃吧,好吧?”郭阿姨说。
“没事。我应该适度活动。”索锁微笑道。
桌上摆了许多食物,量不大但很精致。郭阿姨轻声说:“都是姥姥教我做的,你试试,能吃下就多吃点。”
“嗯。”索锁点头。
“小锁,先喝口汤。”姥姥等索锁坐下来,说。
索锁喝了口汤。
汤很鲜,一尝就知道是姥姥炖了很久的。
她看了新闻心情沉重而复杂,坐在那里半晌不动,手脚冰凉,被这一口热汤温暖了肠胃,竟是从脚底渐渐暖起来了……她捧着汤碗看看姥姥,“好喝。姥姥,我再要一碗。”
看她眉眼舒展开来,姥姥微笑,得意地冲郭阿姨笑笑。郭阿姨给索锁又盛了碗汤、一碗米饭放在手边。
“因坦单位不知道有什么急事。给他留了饭,回来就能吃。”姥姥说。
索锁应了一声,看了下时间。
彭因坦离开已经两个钟头了……这些天习惯了只要想看到他的时候,目光随时都能落在他身上。他走开稍久有点,她就开始进入等待状态。
等待他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内……
她好像有点过于依赖他了。
黑子在姥姥脚边喵喵叫着。姥姥笑眯眯地吃几口饭,看黑子一眼。郭阿姨笑着说:“黑子真是个好伴儿。”
索锁看看黑子,就见它小耳朵一抿,掉过头去就往外走,轻声说:“可能是彭因坦回来了。”
果然不过几秒钟之后,有人敲门。
索锁下意识就要起身,郭阿姨忙说:“瞧你,吃着饭心思全在小彭身上……我吃好了。我去开门,你别起来了。”
索锁笑着点点头。
姥姥笑眯眯地说:“刚才还担心他饿肚子呢,这会儿回来正好。”
索锁往外头一看,彭因坦已经过来了。她还没开口说什么,看道他脸色,愣了下,立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姥姥让彭因坦坐下吃饭,他看了看索锁,跟姥姥说:“姥姥,我不吃了。我回来看一眼,收拾下我的东西,得出趟差。我可能得去好几天,现在没办法估计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得走吗?”姥姥问。
“嗯。事儿挺急的,我得赶紧去。”彭因坦说。
“那别耽误了工作。放心吧,小锁在家里,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出门在外不要分心,注意安全。”姥姥说着挥手让他去收拾。“小锁,你去看看吧。我让小郭给坦坦准备点儿路上吃的东西。”
“我去准备吧。”索锁站起来,跟彭因坦一起出去。
彭因坦说:“不用你准备。姥姥,不用让郭阿姨忙了,等会儿我到飞机上有吃的。”
索锁回头看看姥姥,说:“姥姥,听他的吧,别忙了。”
姥姥念了句“可是空着肚子出门怎么行”,彭因坦说没关系。他赶时间,回身去收拾行李了。姥姥叹口气,说:“这么着急,真是……”
索锁握握姥姥的手让她不用担心,去找彭因坦了。
彭因坦把自己需要随身带的东西很快整理好了。索锁在一旁把两盒巧克力拆开包装,给他塞到公事包里一些,剩下的用袋子装了放进行李箱里。彭因坦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做着这个,回来时那火烧火燎的心情,忽然间就变得宁静好些……她像个温柔的小妻子,操心着即将外出的丈夫。
他愣了有那么一会儿,回过神来时,索锁就站在他面前,眨着大眼睛看他,似乎在问他什么。
他脸忽然就红了。
索锁问:“你刚在想什么?怎么我叫你两声都没反应?”
彭因坦伸出手臂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了抱她。
“很严重的事吗?”索锁问。
“是教堂那个工程。现在现场的情况还没有最终确定。我和一山带人赶过去。”彭因坦说。
“一山也去就好。不然我看你这样子,真有点不放心……我现在这个情况,又不能陪你去。”索锁说。
“不用担心我。我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休息,按时吃药。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儿,及时联系医生、及时告诉我……我马上回来看你的。”彭因坦说。
“你安心做事好了。我在家里,能有什么不对劲儿。你到了现场不能分心,知道吗?记得戴好安全帽。”索锁轻声说。
彭因坦的拥抱忽然这么紧,紧的让她喘不过气来。这她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感,然而也有些酸楚和痛苦,是说不出来的……也许幸福到极处就该是这样吧,总有一点点痛苦,提醒自己还好好地活着,活着再感受如此的幸福。
“彭因坦……”她眼里充泪。
“嗯?”
“真的,注意安全。”她说。
“知道。”他说着,放开她些。
他抚开她鬓边的发,好好儿地看了她一会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我走了。”彭因坦说。
“我送你到门口。”索锁拉了他的手。
彭因坦要阻止她,她手指比在他嘴唇上。
“就送到门口。我看着你出门。”索锁说。
彭因坦拎了行李箱,拉着她的手,走到楼梯上,他看看她,欲言又止。
索锁轻声说:“我看新闻了。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有分寸的。你专心工作吧,我不会有事的。”
“没事不要看电视读报纸,也不要上网了。这几天过去就好了。”彭因坦说。
索锁点了点头。
他们都知道,过了这几天舆论风暴,公众很快就会遗忘,等到这事尘埃落定那日,恐怕都没有人会关心甚至都不会有人再记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公众是健忘的,但切身利益相关者,却时时刻刻受着煎熬。
“我经历过,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会应付的……就是有点担心妈妈。可是我想……现在这个情况,我不让她担心我,已经是帮了忙了。”索锁说。
彭因坦点头。
两人对视片刻,心里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我应该在你身边。”彭因坦握紧索锁的手。
“心和我在一起就好了。”索锁说。
彭因坦看了她,揽住她亲了亲,“那你多想着我吧。”
索锁笑了,点点头,“快走吧,别误了飞机。”
彭因坦下来,姥姥果然还是准备了一点吃的给他带上。彭因坦和姥姥道了别,出门加快脚步下了台阶。
姥姥和郭阿姨没有出来,只有索锁开门跟了出去,望着彭因坦走在院中小径上,急匆匆的脚步和越来越远的背影,都说明他心急如焚……她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她以为彭因坦会再回一下头,但是他没顾得上。
她发了会儿呆,仰头望了望天。
天气阴沉,或许又要下雪了。
希望他出门在外的时候,天气都能够好一些,不要耽误了他的事……
“索锁!”彭因坦忽然又出现在大门内,大声喊道。
索锁忙看向他,问:“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了?”
“没有!等我回来!”彭因坦声音更大。
索锁没想到他回来就是要说这个,双手抬起来拢在唇边,大声喊道:“知道啦!傻瓜,你还不走!赶飞机呀!”
彭因坦摇着手,一溜烟儿跑掉了。
索锁笑着笑着,眼睛有点模糊。
她抬手擦了下眼角,郭阿姨开门出来催她进门。
“小心冻着。”郭阿姨把她的手机递给她,拉她进来。“有电话呢。”
“谢谢。”索锁脱了羽绒服,把手机拿过来。
电话挂断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底下那一行归属地显示号码来自加拿大。
“别又是诈骗电话吧,现在骗子花样百出的,我手机里就老有什么蒙古国啊哪儿哪儿的。”郭阿姨咕哝了一声。
“嗯。可能。”索锁把手机揣到口袋里。
她觉得有点累,见姥姥没在厅里,和郭阿姨说了声,让她告诉姥姥自己上去休息一会儿。
“快去吧。”郭阿姨送她到楼梯口,说。
索锁上这两截楼梯,歇了两回。
她倒在床上时,想着彭因坦那句“等我回来”,不禁微笑。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她拿起来看。
“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彭因坦的短信。
索锁盯着这一句话,好久,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其实只有三个字母一个句点而已,她手指有些不听使唤似的,用了好久、好久才把这个字发出去。她眨了下眼,觉得眼泪是滚了下去……
“睡一觉吧。”彭因坦回复她。
她卷着被子蜷缩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小锁,小锁。”姥姥在叫索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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