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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安的眼线唤作觅月, 太后按的唤作洵星, 还有那个只是过来当差的,她记得叫做云寒。苏绒坐在正位上,语气不紧不慢:“这都是寻常人家的主儿, 家里免不了还有兄弟姐妹, 那么点俸禄哪里够呢?”“这小厨房的太监虽说是御膳房里派来的,到底见识浅, 也不合本宫的胃口。”她眸光流转,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期待:“这宫里没什么陈设,两个人隔日打扫都干净得很,倒不如多听听本宫想吃点什么——你们谁想来?”银朱作为贴身宫女, 自然没空掺和这额外的差事。她们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觅月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应了一声道:“回……回娘娘的话,奴婢乃是江南人家出身, 会做几样爽口的小菜, 望娘娘抬爱。”“行, 就先用着你试试。你们两先下去。”苏绒一扬手,就把这包碎银扔在了她怀里,笑容可掬道:“本宫想吃的东西可多了, 首先是这个炸酱面啊, 要切好新鲜黄瓜……”按照往常的习惯,岑越只会初一十五给苏家一个面子,每个月在皇后那睡两天。他现在突然食髓知味, 有点把持不住自己。这苏绒在床上,也谈不上娇媚。但她软软的细碎哼唧声,让人会想下意识的把小姑娘揉碎在怀里,好像怎么抱都不够。真是意外的对胃口啊。岑越在乾清宫里处理政务到独自用了晚膳,才终于停下来歇了一刻。他要了解的琐事太多了。内外宫廷的秘闻、江南江北的变动,上至水灾蝗灾,下至官员升迁,几乎没一样是能省心的。也得亏沈家的几个老头贪着权,帮自己分担了些事情。哪怕贪墨两三分,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计较。现在岑越,手头还没有能取代苏家的得力干将。哪怕他能推翻这些老臣的党羽,但真若把他们尽数赶出去,连能顶包尽职的臣子都没有。说来说去,也只能怪士子们迂腐死读书,不懂的打理政事。真正能堪大用的人才,压根没有几个。岑越喝了一口汤,下意识地叹了口气。这一个人吃饭,就是冷冷清清。今天早上陪着皇后,不知不觉吃的饱足,上朝了都觉得掌心微热,一点都不冷。从前他同其他妃子用膳的时候,都向来吃个半饱,似乎许久都没有过这种满足感了。——皇后现在在干什么?他神色一动,打了个响指。暗卫自梁上翻身下来,伏在他的身侧:“陛下。”“皇后今天,都干了些什么?”暗卫虽然一直窥探着,但碍于各种限制,也不能听得太清楚,只大概把各种情形都讲了一遍。“哦?她给了觅月一包银子?”岑越愣了下,警惕心又提了上来。到底是沈家的人啊。那三个宫女里,为什么但觅月抬了头?“去把觅月唤过来。”岑越垂眸道:“朕有话问她。”觅月这头正煎着水煎包,得了消息以后哪里敢怠慢,只好连声同银朱陪不是,托她帮自己照看一二,小步便抄近道来了乾清宫。“来了?”岑越已用完了晚膳,慢条斯理地喝茶道:“听说,皇后娘娘今日,给了你一包银子?”觅月正跪在玉砖上思索,听到这话脸色煞白,忙不迭磕头道:“奴婢!奴婢知罪!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命!”“呵。”岑越端着瓷盏,冷笑道:“她给你你便收着。”“我问你,今天下午她屏退其他人之后,同你说了许久的话,都交代什么了?”“这……这,”觅月一脸仓皇的看着地面,却吞吞吐吐地不肯开口:“奴婢……”“说!”岑越厉色道:“你有什么瞒着朕的!”“皇后娘娘交代了,蒸鱼肉时要铺着紫苏叶,鱼线从腮侧开口鱼脊处全根取出来!”觅月被吓得一激灵,跟竹筒倒豆子似的统统说出来:“娘娘还说了,炒排骨要先姜豉再花椒,出锅前洒芝麻!”“花雕酒蒸虾可以去腥!酿蟹肉时断不可只抹蒜末,最好酿在新橙里!”岑越听得一愣一愣的,都懵了。花了一大包银子,就一直交代这些玩意儿?觅月不敢抬头看皇上,又半天没听见他作声,只能拼命地回忆着先前的那些交代:“娘娘还吩咐了两三遍!今晚吃水煎包!明早吃炸酱面!中午烤羊腿烩面片再溜个肥肠,晚上要炸鳝丝卤猪蹄再炖个紫苏鲈鱼汤!”这——这都什么东西?愣是听得他都饿了。岑越定了定神,发现这觅月都快被自己吓哭了,只得轻咳一声,严肃开口道:“那水煎包呢?”觅月哆哆嗦嗦地开口道:“正……正煎着呢,交给银朱看着锅了。”这皇后年纪轻轻的,喜欢吃独食啊。不·像·话。“往后,这小和子也派去凤仪宫里。”他挑眉道:“凡是皇后遣你做的吃食,你都让他端一小份到乾清宫来。”觅月哪里敢揣测皇上的心思,忙不迭应了。岑越皱眉一想,发现自己还真的有点饿。刚才那几筷子下去,食不知味,压根没吃多少东西。要不今晚再过去睡一觉,顺便蹭一趟夜宵?这头的苏绒正嗅着芝麻的焦香,只听见二狗子又一声通报:“皇上来啦——”她扁了扁嘴,颇有些心疼这刚出锅的包子。是吃呢,还是不吃呢。眼瞅着皇后低眉顺眼的出来迎接,岑越低头一嗅就闻到了一股葱香味儿。这来的正是时候啊。“免礼,都起来。”岑越漫不经心地挥手道:“皇后这身上,怎么沾着葱花香气呢。”别废话了,快领朕进去吃包子。苏绒一看他身后还跟着觅月,倒也失笑了一声,邀请他进殿小坐。她特地挑的莲藕嫩肉水煎包,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溢,不仅有莲藕的清脆爽口,肉馅也被鸡汁调过,香醇的让人想一口咽下。这深秋的藕都是深埋在塘泥里的,又润又鲜,也算是难得的佳品。皇上倒也没客气。他原本才二十五岁,小孩儿心性也没消多少,见着皇后这有好吃的,直接慢条斯理地用了大半盘。“赏。”岑越用帕子擦净嘴角的油花,仍是一派斯文的样子。旁边的张公公当即捻了两枚金叶子,交给了一脸惶恐的觅月。味道不错,再放点花椒粉就好了。岑越抿了口解腻的茶,神情相当满足。苏绒眼睛一亮,在心里记了小本本。最好来点白胡椒粉。她并没什么话题可同岑越说,依旧如昨日般把宫婢召来,闲闲地交代事情。岑越又倚在软枕上看书,心不在焉的开始神游。“这深色缠枝莲纹毯看着虽然典雅,但到底太薄了些,也只是装裱下地面而已。”苏绒比划了大概的大小,吩咐道:“明儿你去吩咐内务府,这地上要铺羊毛织的厚毯,最好能将这地面都盖上。”“厚毯?”银朱茫然道:“娘娘可说的是那种大西北款式的,用粗线织成的长毯。”“不错。”苏绒点头道:“这室内外都换上,哪怕织功不如这薄毯精细都无妨。”这窗户也感觉漏风,回头得堵一堵。岑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们说话,开始琢磨晚上睡哪。原先婉昭仪撒娇唤他去玩两把叶子牌,柔贵妃那的秋棠开的也正好看。可是这人吃饱了,就懒得动。——而且皇后明儿早上要吃炸酱面。——所以炸酱面是个什么东西?苏绒正琢磨着怎么把这绣鞋弄软和点,听到这话也愣了下。觅月倒也真实诚啊,把明天的菜谱都报完了。待银朱退下,她略有些无聊的打量了几眼指甲,扭头注意到佯装在正经看书的岑越,忽然扬眉道:“皇上这书看了半晌,倒是一页都没有翻呢。”哟,敢调笑朕了?岑越瞥了眼她那杏眼樱唇,心情没来由的好起来。她这不施粉黛的模样,倒也挺可爱的。心里虽然这么想,他仍然板起脸来,眉眼一冷道:“皇后最近,是越发的不知轻重了。”苏绒听到这话,反而笑了起来,她起身离了绣墩,径自走到了皇上旁边,在他身侧坐下。岑越没想到皇后会主动凑过来,倒是有点小紧张,仍僵着姿势拿着书,动也不是躺也不是。“书好看,还是我好看?”苏绒挑眉一笑,径自俯身吻了吻他的唇角,指尖划过他的脸颊,一路向下,在颈侧不安分的画着圈。这古代人满脑子礼则规矩,越是不受宠的越怯懦小心,处处担惊受怕。但苏绒向来喜欢调情撩拨,能乖巧到哪儿去。岑越这头还懵着呢,手里的书便已经被拨弄到了一边,那小美人儿半趴在自己怀里,蜻蜓点水的索吻让人心猿意马。她的长睫扫在自己的脸上,连带着心里痒痒的。这皇后……是突然开了窍了?唔,她嘴唇好软啊。岑越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面上却仍竭力保持着冷淡而又不悦的神情:“放肆。”对,就是这里,舔吻耳垂也好舒服……“放肆?”苏绒噗嗤一笑,凑在他的耳侧呵气如兰,温润的掌心直接滑进长衫内侧,若即若离地蹭着他紧实的腰际,声音无辜又绵软:“是这样么?”长指一扫腰窝,微痒又暧昧。岑越低哼了一声,直接把她抱在了怀里,一个用力便坐了起来。他指尖一挑便解了她胸前的搭扣,长驱直入的探进柔软的里衣之中,握住那微挺的小乳,低沉道:“就知道乱蹭。”苏绒倒是乐得他揉捏,索性勾住了脖子,垂眸浅吻之际,还发出几声低低的嘤咛。倒成了自己在欺负她了。两人这一看对眼,又开始没羞没臊的从榻上滚到床上,大晚上的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连着两觉睡的香沉踏实,早上的胃口也是极好。由于资料里说这皇上喜欢虾仁,炸酱面备着的蒜香肉丁里也多添了些虾仁末儿,桌上帝后一人一碗面,三四碟爽口小菜,还配了甜香的鲜豆浆。岑越只觉着自个儿像是京中哪位被伺候妥帖的老爷,在家中过得安稳又放松,几乎感觉不到这皇城里的处处拘谨。临出门前,皇帝大人又偷偷打了个饱嗝儿,然后一本满足的走了出去。殊不知这皇上放了柔贵妃的鸽子,后宫里一众妃嫔眼巴巴的从晚饭等到睡前,才又知道这皇上睡凤仪宫里了。嘿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皇后自打成为太子妃起,就不得宠到现在,怎么这风头说变就变了?小太监宫女们都被打发去探听消息,几个宫里的主儿开始琢磨着皇后是使了什么手段,自个儿这墙头是不是得换换。苏绒闲着没事就跟听广播似的,窝榻上听着一众人心里的嘀嘀咕咕,倒也是乐不可支。什么手段?怎么爽怎么来啊?这宫里是人呆的地儿吗。吃饭有规矩,睡觉有规矩,走路有规矩。得亏她是皇后,胆子又大,这悄无声息地带着皇帝坏规矩,倒也是个有趣的事儿。不管是寝具的乱改,还是这膳食求精不求多,就连饭后兴起直接来一发,那不都是破了从前处处循规蹈矩的习惯。岑越虽然没感觉出来,可甜头是尝着了。请安是自然得去请安的。柔贵妃昨晚精心梳洗打扮了半天,到最后都没等着皇上,差点一口银牙咬碎。她请安时一瞅皇后,神情那叫一个安逸飨足,心里又记了苏绒一笔。苏绒听着这帮妃子们话里带刺的你来我去,突然又想清楚了许多事情。这群女人啊,都是闲的。不管是古代也好,现代也罢。这内心空虚的姑娘但凡碰着个男人,就容易魂不守舍,恨不得二十四个小时都围着他转。现代的男朋友若是会宠人的,还晓得放下游戏来陪她闲扯聊天,可这深宫之中,一群女人分享着一个男人,还不是轮班制——宫里又没电视又没手机的,可不是闲出鸟儿了么。苏绒打量着她们鬓侧髻稍的珠翠玉碧,又开始走神。人多的时候,心声这个技能还是偶尔关一下,闹腾的跟菜市场一样。给她们找点什么事儿做比较好呢?这玄国类似现世历史里的大明朝,文化啥的发展的都很不错,近年来总体上也是风调雨顺,只是皇帝即位尚短,业务还不是很熟。她左右看了一圈这满屋子的莺莺燕燕,突然开了口:“这后宫里,算上品级最低的淑女,大概有多少姐妹?”柔贵妃虽然心里对皇后很不爽,贤良的姿态还是要做足:“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后宫之中,算上新晋的两个选侍,约莫有六十八位。”嚯,这么多人分一个皇上啊。苏绒想了一会,开口道:“能读书写字的,大概有多少个?”“这个……”柔贵妃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思索道:“三四十来个。”“会吹拉弹唱的呢?”皇后你是想组个戏班子吗……殿内已经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能听见柔妃不自然的呼吸声:“大概有,十来个?”“那也不多。”苏绒抿了口银朱递过来的热茶,慢悠悠道:“这宫里的妃嫔,若是成日巴望着皇上来,日子也够没趣的。”得亏这不是大明朝,阶级观念也没有那么固话,文人雅客也会写些话本小说,倒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她眼珠一转,慢悠悠道:“皇上白天忙着政务,下午虽说会看些书,倒也不怎么解闷子。”“宫中这么多姐妹,不如各自想些主意,半个月后同我展示一二。”她抿唇一笑,端得一片敦厚大方的模样:“若是写出出彩的话本,又或者是编出好听的曲儿来,不等本宫举荐,皇上自然也会亲眷一二,对不对?”惠贵人面上一喜,当即便笑着点头。皇后这意思,是鼓励后妃们各自上进,一来陶冶身心,二来也算为皇上的生活里添些趣味。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这话一出,满堂的娘娘们各自变了颜色。她们当中,有的是诗书世家,自然擅长这皇后娘娘所言的事情。可有的人不识大字,连笛子的握法都不清楚,听到这事直接乱了心神,慌得手足无措。“当然,这事儿不急着半个月就出结果。”苏绒不紧不慢道:“本宫大可以固定时间下来,专门安排皇上看你们展示才艺。”“这一旬有十天,十天里七天上朝,三天沐休,回头大可以同皇上讲一声,”她语气一顿,见所有人聚精会神的模样,更是笑的温文尔雅:“六十来号姐妹,各自领了次序,趁着这机会让皇上更好的认识你们,可是个好机会呢。”这叫什么?竞争上岗制!她现在是皇后,也没有争风吃醋的心思,自然可以站在大方的一面,让所有人都获得公平竞争的机会。这些女人哪怕是为了男人而活,也别成天想着勾心斗角,有时间玩那些阴狠的手腕,倒不如实在的付出些努力出来!苏绒自从开了心声之后,听到最多的,就是不同版本和语调的悲春伤秋。这皇上不去睡她们,她们就一个个跟死了爹妈似的,不是怨天尤人,就是期期艾艾。所以说自己压根就不喜欢古代,一帮脑子被裹脚布糟蹋了似的女人,一点都不开窍。“本宫也知道,你们当中有的人,从前并无机会接触这些。吟赏诗文也好、拨弄丝竹也好,终究是要学的东西。”苏绒语气一顿,严肃而又正经:“但学,总是归学的来的。一个人想不出注意,就联合着手帕交一起想。”“这失宠还是得宠,权交由你们自己选择。”论说现状,她苏绒也算不上得宠。可是凤位在这,皇上的庇护在这。哪怕太后存心拿此事为难,她苏绒也有一百种法子怼回去。既然是现代女性,那就别自甘堕落的认同古代的一切。苏绒看着这环佩叮当的一众人,由衷的怀念过去。到底是接受了现代教育好啊,起码能活得明白。若是一辈子都把心思和牵挂放在旁物上,一辈子都得患得患失,不得安宁。妃嫔见她说完,开始各自小声嘀嘀咕咕,倒像生活里多了不少依托。苏绒淡淡一笑,慢声道:“都回去把消息带给宫里的小主们,各自努力去。”“本宫乏了,你们可以退下了。”当天下午,后宫里的交流突然变得额外频繁起来。不识文字的妃子开始去和才艺过人的小贵人搭话,平日只知道空坐叹息的婕妤开始四处重新活络人际关系。就连向来得宠的几位妃子也慌了神,开始各自给家里写信,寻些才艺过人嬷嬷进宫。苏绒这么一来,就完全搅乱了已经成型的后宫阶级。她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往上走,同时让原本稳坐妃位的人不得安宁。每个人都想获得更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得知这消息的时候,连岑越都亮了眼睛。作为男人,他自然乐意后宫们更加百花齐放,女人学些诗书丝竹没什么不好的。作为皇帝,他突然明白自己的死局该怎么走。不是朝堂里没有人才,而是发掘人才的手段不够。这政堂之中,更需要开发出如后宫般的机制。从前的折子都被内阁的大臣们挑选后递上来,但哪怕如此,他都有可能一天批阅不完各种繁琐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人才自荐与对应的考核和奖励。岑越向来是个聪明人,他仅仅与苏绒交谈了一下午,便清晰了后宫里新晋制度的全部,这些都可以悉数照搬给政堂,并且加以强化和发展。——这苏绒,当真是个妙人儿啊。岑越望着皇后在怀里熟睡的模样,又凑上去亲了一口。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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