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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夏把人拉开, 两个头发衣服都乱糟糟的小孩瞪着眼对峙, 像是准备好随时再扑上去打一架。
容志强喘了几口气, 看着容夏喊:“二姐。”
容夏可是这里唯一一个大人, 容志强一喊, 就相当于在另外几个小孩心里划分了容夏的所属地。
和容志强打架的小孩高上容志强一个头, 长得黑瘦, 只以为容志强刚刚能压着自己打是运气，见容志强来了帮手也面无惧色，反而是气呼呼地喊:“容志强你个孬种, 哥哥搞四害，弟弟打架还请女人来帮忙！啧啧！没出息！”
容志强想朝那边扑过去，继续揍人, 但是被容夏拽住所以卡在了半路, 像个被栓住了的鸡崽子嚣张地扑腾着翅膀扬起灰尘回击:“刚刚谁被我压着打！我用得着我二姐帮忙！”
而容夏从被揍小孩的话里听出一点，容志飞的事已经在这小镇扩散了, 也对容小弟的日常造成了困扰。
她拍拍容志强瘦小的肩头, 恐吓被揍的小孩:“你们班主任还没走呢, 就敢打架？”
学生对老师, 尤其班主任, 存着一种莫名的敬畏和恐惧感。听到容夏一说, 那小孩就是一愣，然后嘴硬道:“是容志强先动手的，你要是去告状, 以后我就喊他告状精！”
“是你找揍的吧？志强平常怎么没打你, 就今天打你了。”容夏反问。
“你再乱说话，我还揍你！”容志强冲对方挥挥拳头，示意他不服再来，可见是很生气了。
“谁不知道他哥哥被抓去教育了？他哥哥不是好的，他也是坏分子！”小孩子的逻辑，直接得伤人。
容志强很在意，拧着脖子喊:“我不是！我不是！”
容夏赶紧把人抱住，对着黑瘦小孩强调:“你说错了。”
“我哪里错了？”对面的小孩不服输。原话还是他从他妈妈哪里听来的，怎么会错？要不是家长的叮嘱，小孩也未必懂四害是个什么意思，代表了什么。
容夏排排容志强的背，不急不缓道:“你说他哥哥不好，他就不好。那你爸爸不好，是不是就是你不好？”
“我爸爸好着呢！”黑瘦小孩捡起地上的书包，，挺骄傲地说:“我爸可是党.员！才不会犯这些错误。”
容夏:“那你是党员吗？”
“我、我迟早会是的！”小孩强调。
“哦？那就等你成为党员，还是有可能的。”容夏这么说。
黑瘦小孩松口气。
可容夏下一句来了:“那照你说的，你妈妈是女性，你还会变成女孩子。”
“我是男的！怎么会变成女的？”
容志强趴在容夏身上笑:“不是你说的，我哥哥不好，我就不好。那你妈妈是女的，你不就是女的了？哈哈哈！”
容夏跟着点头，看着小孩的表情真诚:“对啊，是你说的。”
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大眼睛，两个人都看着黑瘦小孩。
黑瘦小孩心里纠结起来，他们说的话和自己一样，是一个道理。可是他是男的，不会变成女的，那么容志强也不会变成他哥哥那样？
小孩子脸上情绪明显，容夏趁机追问:“如果你不能变成女的，那你说的话就是错的，志强和你打架也是因为你说错话了。平常你没有说错话的时候，他是不是没有和你打架？”
容夏拐着弯把人带跑，黑瘦小孩想得头晕，抓抓脑袋:“那我以后不说了，不打架。容志强你也不许告老师，告家长！”
说完，一咕噜就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容夏这个“大人”真的去找班主任。
只剩下两人，容夏捏捏容志强的脸蛋，瘦巴巴的脸上肉不多，不像李秋丰那样触感嘟嘟的:“别人怎么说，和你没关系，你和你哥哥不一样。”
“我知道，我和他不一样。”容志强被捏着脸蛋，想把整个脸埋进容夏手里。
容夏捏完脸蛋，又给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签上小孩的手往外走:“那也不要把别人的话放在心里，听了不高兴，像今天这样打架也是好的。”
容志强不解地看容夏，脸上写着打架也是好的？
容夏:“打架能让你高兴，男孩子偶尔调皮也没事。但是你要知道，你打了别人，别人是不是更有理由说你坏话了。当然我们也可以打到别人服气，但是如果很多人都说你不好，你打得过很多人吗？打人不能解决问题。”
“那怎么解决这件事？”小镇上，一有点什么事，消息传播得飞快。容志飞在镇上已然出了名，堪比李春生，只是他这名声更臭，真真正正损害到家人的处境。容志强做为容志飞家中的一元，也并不是唯一一个收到偏见的。
关于容志飞的事，如果问什么方式最好，当然是直接给容志飞洗白，从根源上否定整件事。但是显然不可能实现，只能慢慢地等着这件事从人们的脑海里淡去，再挤入新的印象。
容夏摸摸小孩的头:“二姐也不知道怎么解决，不过志强自己就很厉害，能打得过比你高一头的小孩，也可以好好度过这件事的影响的。”
两人相携回容家村，到了村口不远处，却做贼一样悄咪咪地分开了。
是容小弟要求的，怕他妈再闹出什么事，让大伯一家为难。
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容夏看着心疼又喜欢，也会想这要是她亲弟弟多好？
回家的容志强衣服脏了一块，但是赵翠翠没注意，小孩能听到他妈别具起伏的声音:“志飞啊，你这是吃了多少苦，瘦成这样！”
这是、容志飞回来了。容志强看一眼桌子边抽烟的容地，小心翼翼地回了自己房间。
没一会，容爱红也回来了，她一听见赵翠翠念叨容志飞，就冲去了容志飞在的东屋，失去理智一般大喊大叫:“你个害人精还敢回来！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害了自己还不够，现在连我的工作也祸害了！你怎么不去死！”
容爱红一向怵赵翠翠，因为赵翠翠的原因对容志飞且忍且过。但是这回，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她的工作都因为这个没用的大哥的拖累丢了！没了工作，她又得回到村里来种田，和泥巴打交道！整天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还拿不了几个钱！
容爱红盯着容志飞的眼睛发红，她一边喊，一边拿起东西往容志飞身上砸。
赵翠翠抄起一根棍子，插着腰喊:“你再扔一个！什么丢工作，给老娘说清楚！”
容爱红哭着往地上一坐，心如死灰:“还不是你的好儿子，干的那些事镇上传遍了。领导说了，我这样的学徒工多的是人想去，我本来还有点升正式工的希望，可家里出了这么个人，哪里还敢用我！干完下个月就不要我了！”
丢工作对容爱红来说打击很大，对赵翠翠来说也不小，因为容爱红的钱，是全交给家里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容志飞刚出事，家里大女儿又丢了工作，这还人怎么活！
一屋子里，容爱红哭个不停，赵翠翠也发愣。容志飞默不作声，但心里把这些事都归咎到了容夏身上。要不是这个堂妹，他怎么会进那个地方？妹妹也不会丢工作……
不隔音的屋子，让一家所有人都知道容爱红丢了工作的事。容志强磨蹭到用晚饭的时候才出屋子。
容地扒拉完两碗粥，眉毛拧巴在一起，看着哭个不停地闺女，干巴巴地安慰:“明儿去求求领导，不行大不了回来种田，总饿不着。”
“种田和正式工作哪里一样！”容爱红红着眼。
容地当然知道不一样，一个体面又有钱，一个哭累只能勉强糊口。但他能怎么办，当初闺女这个工作也是大哥帮忙的。容地想到这，心里和扎的一样，但是他知道说什么都不能再为难他大哥了。他敲敲桌子，看向容志飞:“志飞，你明年也跟着下田。”
赵翠翠想说话，容地瞪她一眼:“不干活就别吃饭，他妹妹工作都丢了，他还能考上老师？你做梦吧你！”
容地确实打碎了赵翠翠的梦，她嘴唇颤了颤，没说出话来。
但是容志飞照样没吭声。
等到夜深了，赵翠翠烧着水，才凑过去和他妈商量。
——
这个晚上，李家老宅，李德又跑了过去。
趁李春生做饭，李德抱过小儿子，揉揉小孩软乎乎的头发。
李秋丰忘性大，哭了两场就忘了昨夜里的事，搂着李德的脖子问:“爸，你怎么今儿也回来了？”
李德照样用胡子把小孩扎笑，闹腾一会才问:“秋丰，你妈妈以后不过来闹你们好不好？”
李秋丰不解:“她肯定会过来找你拿钱啊？每回都那样。”
李德眼里有李秋丰看不懂的情绪:“唔，爸爸妈妈离婚了，妈妈就不会过来了。你会想她吗？”
离婚两个字，李秋丰知道一点，但还不够清楚，不过后面一个问题他有答案:“不想，反正她也不是来看我和哥哥的。”亲疏远近，那么明显的冷漠，就是不懂事的孩子也分得清。
李春生听见了后面两句，把菜放到桌上，拉过小弟，黑亮的眸子直视李德:“爸，你和她离婚是你们的事，你自己想清楚就好。你要不要和她过下去，才是你要想清楚的。难不成秋丰想要她时不时来看一眼，你就要继续这么过下去？”
李德唇瓣动了动，对着长大成人的大儿子点点头，揉了一把眉心:“我知道了。”
和范婷一起过日子的滋味如何，李德最清楚，也一直处于那种煎熬中。一开始，他告诉自己就当是老李家欠着范家的，忍了；后来有了春生，孩子要妈，凑合着过了；再后来有了大儿子不想要妈了，就有了小的，日子继续凑合；再后来，范婷干出了让大儿子最难受的事，他以为自己一直在等着孩子的反应。
但他没想过，他的孩子也在等他的反应。和范婷如何，是他的事啊……
李德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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