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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点从容家村出发, 李家两兄弟回家的时候已经离五点不远了。
冬天日子短, 五六点天就黑。李春生推着自行车, 李秋丰走快两步, 上前去推门。
一看, 门锁不在了。
“爸回来了。”李秋丰告诉后面的哥哥李春生, 两只手用力把门朝两边推开来, 露出足够通行的宽敞门道。
李春生把车一提，越过门槛，再放在地上, 交代小弟:“外面冷，我去放车，你先进去。”
“哎！好。”李秋丰重又关上自家院门, 噔噔蹬地往堂屋跑。
一进里面, 就看见室内不甚明亮的光线里李义的身影。李秋丰吓一跳:“小叔，你干什么？都没个声响, 吓死我了。我爸呢？厨房没见人啊。”
小孩嘴叭叭叭地接连发问。
李义一只手无聊地撑着半边脸, 另一个手臂搭在桌上:“你爸买菜去了, 你们今儿去哪了？半下午都没见回来。”
上午李春生刚走, 李德就打电话来告诉李义官职变动的事, 还顺带让李义通知李春生, 晚上给多烧几个菜。因为李德的嘱咐，李义三点就从局里走人了，一过来老宅, 两兄弟居然都不在！李义还不信邪, 苦哈哈地等到天都快黑了，李德都回来了，两兄弟还不见踪影。
思及下午，李秋丰脸上漾着笑，一看就知道他可高兴了:“我们下午去夏夏老师家吃饭去了，夏大妈还给我补了衣服口袋。”
李秋丰说着，从兜里撤出内袋，显摆给李义看。
“那挺好。”李义看着也乐了，虽然光不够亮，他其实并不能看出什么针脚细密来。
但他能从中觉出几分容家人的好来，因为一般人哪里会管别人的衣服口袋的内袋，只有往里塞东西才知道破了没破，所以定是容家人热情才发现这事。有时候，从这些小细节来看，就能看出为人人品来。
“什么挺好？”李春生从外面进来，一盏亮堂的油灯被他放到了桌子中央。
“说夏夏老师家呢，哥哥你要加油啊，早点给我娶上嫂子。”李秋丰殷切地叮嘱。
李春生薅一把小孩的头:“你就喜欢你夏夏老师，把你送过去她们家好不好？”
“你送啊，看爸会不会打断你的腿。”李秋丰可不是能被糊弄到的，他皮着呢！这种把你送人的话，他三岁就知道怎么答了。
有了冒腾着黑烟的油灯，李义也能看清两个侄子的脸。小的一脸乐，脸蛋鼻子红彤彤的，可爱得很。一向严肃的大侄子也眉眼带笑，柔和许多，瞧着心里软乎。
莫名地，李义就觉得心里有一种情绪荡上来，也油然而生一种念头，家里没个女人还真不像样。不是家务又没人做，也不是别的需要个女人，就是一种感觉，感觉少了点什么……
心思一起，李义也学着小侄子的口气调侃大侄子:“春生啊，什么时候带侄媳妇回来啊？准备明年几月结婚。年头要是能结婚，年尾我就能做爷爷喽。”
李春生咋舌:“小叔，你过了年都没四十岁！”
“这有什么，你没见镇上那个谁谁家，四世同堂，五世同堂！”李义斜一眼李春生，嫌弃他少见多怪。
啧！你也不瞧瞧，是谁上午对他夏夏老师凶巴巴地，板着个脸，凶得很哦。现在回头又哄他加快速度，还不是觉得他夏夏好了，才有这码子事！
李春生扬眉，十分耿直地发问:“小叔，你一开始怎么看夏夏不顺眼了？她哪里不好？”
自家人自家知，李春生不可能不知道李义护短的脾气。
就李春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态度，换了他爹，非得一脚踢他出去。也就是李义硬以私下暗查的职责为理由，理直气壮地让李春生一天都不用去单.位报道。索性李春生也算争气，短短一年，立了好几项功。
李义被大侄子问得想叹气，心说我能告诉你，你女朋友长得太好看，我担心吗？
“没啥，那不是不熟嘛，而且我作为第一个面见的家属，当然要正经点，树立好形象。”李义坐正了身子，随意摆着的长胳膊都老实地收了回来。
“那没下回了，小叔你正经点。”李春生接受了李义的抽风，转念问起晚饭:“饭上锅了吗？爸去买啥了？”
“去饭店打包！饭也吃带回来。”李义说。
“有鸡肉吗？”李秋丰一把扑向李义，像嗷嗷待哺的小崽崽。
“那要看你爸有没有惦记你！惦记你就有鸡肉，惦记你哥就有抄腊肉，惦记我就有酒！”李义举起李秋丰，让小孩脚离地高兴得叫唤。
李春生坐到李义对面，看两个人笑闹。秋丰这性子，估计也是像了小叔，咋咋呼呼地，小事随意，大事靠谱。不过不知道他自己的性子像了谁？不是他爸的稳重，也不像范婷，莫非真如小时候从范婷嘴里问出来的，是垃圾堆捡来的？
正沉思着，门开关的声音响起，是李德提着东西回来了。
他走进堂屋，东西放在桌上，一只手摸摸跑过来的李秋丰的脑袋瓜，眼睛却是看着大儿子李春生:“你们下午去哪了？都没见人。”
亲爸站着，李春生也站了起来，交代道:“去我对象家吃饭去了，秋丰的语文老师，同年的，比我小上一点。”
咻地，空气突然安静。李义抱着李秋丰，安静地眨巴着眼睛，观看场中父子两个大长腿的表演。
“哪的？人好吗？”李德语气正常地问，表情也平静镇定。
“容家村的，人挺好。”李春生回答，手上拆开李德带回来的饭菜，给打开了摆放在桌上。
李德点头，坐下:“那行。”
李义觉得“还行”还行出来后，油灯冒火都顺畅了，嗅一口饭菜香，招呼几人:“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秋丰给叔拿个筷子，春生拿碗，我们开动了！”
李春生带着小尾巴进了厨房，拿了筷子给小弟，自己端着四个碗跟在后面。
李秋丰拿了东西，绕着圈给放到每个人面前，乖巧得不行。等他放好，那边李春生已经给他盛好了饭，白米饭上还有一个大鸡腿。
抬头一看，桌上两荤两素，两个荤菜正好是喷香的腊肉和大块鲜嫩鸡肉，李春生和李秋丰最喜欢的。一旁一瓶酒，红绳拆了放一边，也正是李义刚刚开玩笑说到的几样。
李秋丰惊喜地道:“小叔，你都说到了！腊肉，鸡肉。还有酒！”
李义和李德都笑，自家小孩喜欢吃的，怎么能忘？
李春生刚生出的一丁点异样情绪也麻溜地顺着外面呼啦啦的晚风消失，融入到和乐的家庭氛围里。
酒肉消遣间，李义说了几句恭喜话。一贺李德升官，二贺李春生不再光棍，三贺李小弟考试不挂科，四贺他今晚有酒喝。
升官是定了的事，这晚之后，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德越来越忙，镇上的事情要处理，县上的也得积极接洽。
而李春生这边，他和容夏时不时见个面，说说话，学校里去得比之前那些年都勤。
李秋丰的考试也马上到来。
考试那天的前晚，雪在地上铺了一层，给大地裹上了绵软白皙的袍子，勾勒出另一种形态的风姿来。
清早，容爱红和容志强一起出门，在冷风中捂紧脖子。
容志强看看他大姐，不放心地说:“大姐，你别乱说话。”
容爱红白他一眼:“我能说什么，要不是爸怕你们摔了，我才不陪你们一起。”
“嗯，知道了。”容志强点头，把手揣进兜里，朝村口去。
容爱红跟着他，没再说话。心里却是知道，容地不止想让她送容志强和容夏今天一天，往后的日子也是想让她陪着一起的。
原因没别的，就是想让她和容夏多亲近亲近，毕竟是一家里的人。可容爱红觉得容夏没那么好的脾气，只怕讨厌着她呢。
容夏走到村口。看见了一大一小，好奇地瞟了容爱红几眼。
安静地走了半个多小时，三个人到了镇上。一个去厂里，一个去初中学校老师，一个去小学做监考。
容夏到了学校，在统一的地方取了试卷，踩着点去给学生发试卷。
一份份试卷下去，小孩们都安静地刷刷刷动笔。
容夏一圈一圈地走。
路过李秋丰的时候，小孩咧嘴冲她笑笑，再低头继续写试卷。
直至铃声响起，容夏收完所有试卷，集中到一起，带回办公室批改。
学生考试完，直接解放，迎来假期。老师们都还要多留几天在校，就是为了改试卷统计分数，排列名次。
容夏年轻，被抓了壮丁，要去忙着统计分数，排列名次。
这就导致了，容志强考完后，容夏早上还得出门去镇上，也让容夏不得不面临和容爱红两个人一起的尴尬时光。
尴尬地同路走了两天，第三天天依然冷得不行，天地间只剩了呼啦啦的风声。容爱红急脾气没忍住:“容夏，你和我说说话。”太安静了。
“说什么啊？”容夏鼻尖被冻红了，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
容爱红:“随便说吧，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还行，你比容志飞讨人喜欢。”容夏直白地说。
容志飞多讨人厌啊，容爱红也嫌弃他好吃懒做，不满地哼了两声:“你就是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容夏沉默如金。
“我就是嫉妒你，嫉妒你能过得那么好。一样是女娃娃，结果你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日子多好，被当个宝。想要什么，就什么都有，想吃的有，想玩的也有。你工作也好，平日清闲工资还高，还找了镇上的男朋友。”还长得比我好看！容爱红鼓着眼睛看容夏。
容夏也看着她，奇怪地是，这一刻也没觉得容爱红很讨厌。可能是因为她的直白？
容夏沉吟了一会，缓缓开口:“我就是那么好。”
容爱红:……
“所以，你嫉妒也没用的。”容夏诚恳地告诉容爱红:“你能做的，是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好，比如工作升职，就能拿更好的薪水待遇，技术工也能清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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