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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 一溜儿的二八大杆从镇上往容家村来, 打头的是穿着精绣新郎服的李春生。崭新的烫面上装, 正红的颜色绞了暗色的边, 朴素之中多了些精致的味道。下面是暗红色的长裤, 滑溜又有点硬度的面料让他的动作自如, 又衬托出笔直的大长腿。
呼啦啦一只车队过去, 引得周边人驻足。自行车在这年头还算稀罕的物件,竟是出来十好几辆,可不是让人觉得惊讶。
李春生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一天可谓是精神满面,满脸都洋溢着光。
天气也十分给面子,晴光普照大地, 偶尔一丝落在李春生身上, 便像流动着金光。
容家村也是热闹非凡,容山家到处都贴满了喜字, 红色触目都是。容山招呼着亲朋好友, 瓜子花生壳满地。
容夏的房间里, 夏秋芳请来的全福梳发人正一下下给容夏梳着头发。
梳一下, 便是一句吉祥话。
“一梳梳到头, 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 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 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 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夏秋芳在一边看着,眼眶发红,但是嘴角弯着。脑海里想着容夏从小到大,从一个小肉球长大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仿佛一眨眼的功夫,都要嫁人啦!
她忍不住想流泪,但是一想到喜嫁的习俗,就又勉强地保持微笑。
待全福人转过身,夏秋芳送上一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笨拙地道谢:“多谢你了。”
全福人接过红包,一摸那厚度,喜笑颜开:“不用谢,等会了新郎官就来了,秋芳你和大侄女说两句贴心话吧。”
屋子里只留了两个人,夏秋芳上去摸摸容夏全盘好的头发,爱怜地看着女儿:“夏夏。”
“妈。”容夏回头冲她笑笑,笑容明媚。
“我会过得很好的。”容夏拉住夏秋芳的手,脸颊蹭了蹭。
夏秋芳摸摸她的脸颊:“以后常回来看看,饭食多点耐心,不要和春生对着来。妈看得出来他听你的,但他总是个男人,要给他面子。但是也不能尽由着他,免得像你爸一样。其实你比妈聪明,像你外婆,妈放心你。”
属于母亲的叮嘱轻轻缓缓地结束,嘈杂的鞭炮声响起。
请来的乡村乐队开始吹响乐器,唢呐和锣鼓开始喧嚣。
容迪的声音响起:“新郎官到了,关门!”
一溜儿的伴郎下车,把自行车挺好,撸着袖子上门。
他们也是商量佛如何给李春生抢到媳妇的。由瘦猴和另外一个个子瘦小的人上前去应付第一关——开门。
艺人提了一一篮子的红包,一个个往里塞,小孩子哄抢。瘦猴和小个子趁机挤进里面,后面是紧跟上的李春生。
容迪拦在路中间,带着一溜村里的小伙子开始闹第二关,让李春生体会到媳妇不是好娶的。往日里对容山家大姑娘有点意思的小伙子都使着劲折腾,可劲儿闹。
李春生艰难地过去,大松一口气。
然媳妇确实是不好娶的,老太太们带着人考新女婿。
从新娘子的个人喜好到将来孩子尿布换不换,问得李春生只会点头说是。
过三关,然后新郎一个人进新娘的闺房。如果能抱得出新娘子,就可以抱回家。
李春生站在门前吸了一口气,脚步打颤地进去,紧张得腿都是软的。
满目喜色之中,一个身形秀丽的女子穿着大喜的衣服,头上掩了盖头,坐在床中间。
一身大红的衣服裹住了容夏的身形,只有手露出在外面,白嫩得像是能挤出水来。
李春生朝着她走过去,心砰砰乱跳。
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夏夏……,我来接你了。”
盖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容夏抿着嘴,一时也觉得盖头盖得太严实,让她喘不上气,头脑都晕晕的。
然后脚步声踢踏踢踏,最后停在她面前。鼻子嗅一嗅,有种不属于她的味道在逸散。有种草木的清香气息,夹杂着鞭炮燃烧过后的烟火气。
容夏又听到李春生的声音,不像刚刚的颤抖,沉稳有力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
“夏夏,我抱你出去好不好?”
一只有力的手臂探到容夏脚弯下,另一只则让她背靠着。她的头恰好贴在春生同志的左肩,耳朵能听到那种急速跳动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有力又急促。
李春生转过身,站在哪儿不动,低一点头问容夏:“夏夏,你知道从这里走到门口要几步吗?”
容夏为这奇怪的问题为之一愣,不确定地回答道:“五米吧,以你的腿脚,十二三步吧。”
“是十一步。”李春生告诉容夏正确答案,“你可以提十一个要求,说一个我走一步。听说新郎官要满足新娘子的要求才能抱着她出去,夏夏你可以提十一个!”
李春生抱着容夏的手紧了紧,把人往胸口贴了贴,觉得激动得不行。
容夏只思索片刻,就从沉默里出来,她乱七八糟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你要听话,有理的要听我的。”
“好。”“有道理就听你的。”
“你不许嫌弃我不会做饭。”
“好。没有嫌弃的,人无完人。”
“你要常带我回家看看,我爸妈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呢。”
“好,我把隔壁买了下来。”
“……”
“好。”
“十一步,我们到门口了。”
门推开,新郎官抱着新娘子出来。
挺拔的年轻人有力的臂膀抱着他的新娘子,他们在喜庆的乐声里离开新娘的家,去往新的小家。
容夏坐在后座,手抓着李春生劲瘦的腰身,一点点离开容家村。
极乐声里,夏秋芳抹了抹眼角。
这几日上火嘴里长泡的夏老太太红着眼,看着门口,最后去握住了夏秋芳的手。
容山站在院门的门槛上,手指紧扣在门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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