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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昀要归朝, 夜里看了半夜公文,醒来的时候林愉正缩在他怀里。
天蒙蒙亮, 外面寒风料峭, 他卷着林愉柔软的发丝,看着睡的香甜的林愉,瞬间有些心理不平衡, 拿发稍挠着她的鼻尖。
“痒, 别闹。”林愉打在他的手背,清脆的一声响惊走了傅承昀最后的困意。
他愣了愣, 看着林愉缩回胸口的小爪子, 眼神幽暗,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打, 感觉…
怪怪的, 不爽。
“胆大包天的东西。”他手掐在林愉的脸上, 捏成一个夸张搞笑的弧度。
直到林愉呼疼,没了好眠才满意的松手,起身梳洗。
水是林愉配好的鲜花水, 衣裳是半夜用炭火暖着的, 就连早饭也在梳洗之后正巧上桌, 都是昨夜临睡她吩咐的, 傅承昀忍不住看了一眼还睡着的林愉。
娶她似乎也不错, 虽然麻烦些…
“林愉, 我走了。”他俯在林愉上面, 没有走。
睡着的人把手伸出来,扯着被褥盖过鼻尖,“唔”了一声, 有些不耐被人打扰。
傅承昀不说话, 抚着她细碎的发丝,看着身下的姑娘,幽暗的眼中流出几分意外,“林愉?”
叫了一声之后,他到底没有叫醒林愉。
“罢了,回来收拾你。”
傅承昀踩着清晨的曦光而去,暗红的官袍盛风,整个人如锐利的剑光清绝而过,消失在北院的荒芜。
没有林愉的时候,他终究是孤冷的。
…
林愉昨夜陪傅承昀很晚,醒来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看不出时辰,身侧早已没了人影,一问才知已经是午饭的时候了。
她一觉睡到了中午,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前些日子老夫人被傅承昀气到了,许是怨乌及乌,免了林愉每日的请安,只初一十五过去就好。
傅承昀上朝,林愉落了一个清净,饭后领着枳夏在北院看了一圈,寻了两块种花的地,实在是太冷了就回了屋。
回暖之后,就想着把答应傅承昀的帕子做好,枳夏坐在一旁,眼睛好奇的看着。
等林愉手下绣品初具雏形,枳夏便失了兴趣。
这么多年她早已经看倦了林愉手下所出的这个绣品,奈何林愉百绣不厌。
及到下午,大雨忽至。一声响雷划破长空,直吓的林愉把针脚绣到了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林愉双瞳看着地上飞溅的玉珠,恍若未觉。
“他…没带伞吧!”林愉突然问。
枳夏是个哑巴,自然不会回答。
寂静之中,林愉似乎会想起行宫那日,他的后部被鲜血浸染,头也不回的走进雨中,身后有人拿伞追着,他没要。
他就是那样,生的好,权位高,却总是对自己不上心,谁都不敢劝。
林愉看着雨丝在无边的天际编成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地上所有的人,突然站起来,急色道:“枳夏,我们去送伞。”
枳夏一顿,见林愉已经绕过长廊,忙的寻了两把伞,追赶而去。
斜风细雨钻进林愉的领口,头发被风吹的贴在嘴边,她和枳夏走在窄窄的廊下,远远的听见门口处的凉亭传来欢声笑语。
“要我说,你们侯府听雨轩,唯独落雨的时候最有趣味,看看这亭下的锦鲤,全都聚在一处,可是热闹。”
林愉蹙眉,她有听说小顾氏正给傅莹竹物色夫家,只是没想到是今日,自上次小顾氏当众跪她,两人之间隐隐结下了梁子。
往日也就算了,她如今忙着送伞。
林愉正要绕道,那边有人挑开金纱帘,只见一群华服妇人并年轻的姑娘,或坐或站,都好奇的看着突然而至的林愉。
傅莹竹在最中间,手扶着琴架稍带薄怒的望着林愉,“二嫂来的可真是巧啊!”不早不晚,就在她开始弹琴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林愉不答,她在想如何脱身。
小顾氏似乎看出林愉有事,不紧不慢的端着青瓷盏,抿了一口,丝毫看不出之前跪她时的狼狈。
“侄媳妇是哪里去?外头雨可是正大呢!”
一声侄媳妇后林愉的身份明了,那些人再看向林愉目光不善,是一种克制着敢怒不敢明着怒的审视。这种目光让林愉不解,也不悦。
按道理,林愉从未得罪过谁,何来怒?
“原来是相爷夫人,果然绝色。”小顾氏身边的一位夫人朝林愉看来,“怕也只有这样的夫人,才能安枕于相爷身侧,平安无虞吧!”
有人附和道:“苏夫人说的是,毕竟不是谁都能让相爷手软不是!”
不阴不阳的称呼相爷,林愉哪能猜不出来,这怒火是对着傅承昀的。
这些人明摆着看林愉笑话,林愉偏让脸上笑意更盛,“诸位夫人姑娘玩好,林愉要去给相爷送伞,先行一步。”
小顾氏最先笑起来,虚点着林愉的头道:“你这泼猴,皇宫内院哪里缺相爷一把伞,是你想出门耍完吧!可有给老夫人禀告。”
禀告,老夫人精神不济,何来禀告,她倒可以解释老夫人处没有禀告的事情。
但皇宫内院不缺伞也是真的,林愉一定要去不过是担忧他任性淋雨,这样的话却是小女儿情怀,不好明说。她被笑话事下,就怕这些人直接连傅承昀也笑话。
“二嫂怎么不说话,难道二嫂真借着送伞出去做些别的事情?”傅莹竹不怀好意的看着林愉,“莫不是外头…”
“四妹。”林愉打断她,“慎言。”
林愉一个利目扫过,傅莹竹一愣,意识到自己被林愉吓到,反而生了怒,正要开口却见有人撑着伞过来。
那人穿着深色的布衣,是个老妇,朝众人行礼之后,走到林愉身边,“诸位夫人,侯夫人那边等相爷夫人等的急,让老奴过来看看,不知这边是有什么事?”
“大嫂要带林愉?”小顾氏放了茶盏,诧异道:“这是傅承昀的夫人?是她…”是她的夫君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一个让她丢尽颜面,破灭了婚姻美好的青楼子。
这些就是给小顾氏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候府夫人明说。
小顾氏不明白,大婚当日没出来的侯夫人姜氏,如今要带走林愉?
“二夫人,侯夫人让老奴告诉您,您要真的闲适,就给三少爷娶个媳妇儿,不要盯着她的儿妇,她的儿妇性子柔,您要是说哭了,她这边不依的。”姜氏身边的嬷嬷假装不知道小顾氏的脸色,将林愉半个身子挡着,接着道:“想来二夫人宴请众位夫人、姑娘,也是有自己属意的儿妇在其中,侯夫人说祝您早日得偿所愿。”
“至于林愉,她就带走了,不劳二夫人挂心。”
这话一出,那些坐着的夫人有些坐不住,傅承晗是什么样的人上京无人不知,又有谁愿意把女儿许给傅承晗。
她们一边懊悔今日来侯府的鲁莽,一边有意无意的疏远小顾氏和傅莹竹。
小顾氏被孤立的坐在中间,脸色很是难看。
“夫人,我们走吧!”嬷嬷说完,撑开伞,转身护着林愉。
林愉不能轻易开口,怕跌了傅承昀面子。如今要走了,她抬眸,朝小顾氏微微一笑,转身下了台阶。
这样的笑容淡淡的,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反倒有种讽刺的意味在其中。
“林愉,慢着。”小顾氏脸色发白,她站起来几步走到林愉身边,用一种无法挣脱的力道抓着林愉,耳语道:“她今日敢带你去,你以为是好心吗?不过是仗着大雨冲刷了傅承昀双手沾染的鲜血,林愉…你该晴天去接他吗?”
“等晴天,去看看你的好夫君,是如何一步一个血印走出深宫的。”
“他生的好,满身是血的模样,可是艳比沙华,你敢吗?”
林愉侧身,蹙眉看着失态的小顾氏,这份失态带着毁灭的恨意。
恨傅承昀,因为侯府爵位?可就算没有傅承昀,爵位就是她的吗?不一定吧!
林愉想,她不能慌,不能被小顾氏三两句话左右。于是
面色未变,“二婶,该松手了。”
小顾氏盯着林愉,试图从林愉脸上寻得一丝恐惧,可惜她失望了。众目睽睽之下,她伸手给林愉理理本就整齐的衣裳,关切道:“外头风大,莫要着凉了。”
林愉强忍着被她触碰的阴冷,侧身躲过她的手,莞尔笑道:“多谢二婶。”
姜氏身边的嬷嬷适时把林愉拉到另外一边,戒备的看着小顾氏,护着林愉转身离去。
身后,那些人注视的目光一直未散,追随着林愉,林愉挺着背走在雨中。
大雨冲刷掉他满手的鲜血,他是如何一步一个血印走出深宫…
这话如魔咒一样在林愉耳畔回响。
以前林愉只知道,傅承昀朝她笑时,她想让他那样笑一辈子,她就醉在他眼底的清风里一辈子。
傅承昀,是如何位居左相的,她丝毫不知。如今,她隐隐看到了什么…
林愉看着前面劈里啪啦的大雨,四周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景象,好似染着鲜艳的红色,如他身上的红衣。
她忽然有些冷,迫切想看到他好好的,好好的伸手抱抱她,告诉她“别怕,没事的,都是诓你的。”
“夫人,上车了。”到地方,嬷嬷开口提醒恍惚的林愉。
她回神,朝嬷嬷笑笑,整理好心情登上马车。
“来了,坐吧!”
马车里面,傅侯夫人姜氏拿着卷书,深居简出给她气质的面容上添了几分沉静,一身简单的衣裳,靠在软枕上看着书册。
她没有要理林愉的意思,林愉坐下也不知如何开口。两人安静的各自坐着,冷风不时撩起车帘,看见外面匆匆躲雨的行人。
直到快到宫门口,姜氏放下书,“她的话,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你要自己想清楚。”
林愉本是趴在窗口,听见姜氏开口,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望着姜氏,“母…母亲,和我说话吗?”
姜氏就笑,“这里有别人吗?”
“没,”就是没想到,姜氏护着她,还对她笑。林愉瞧着姜氏尚好的脸色,点头乖巧和她说:“我知晓的,她们说了不算。我听相爷的,他是我夫君!”
“恩,你知道就好。”
姜氏不说话了,静静的喝着茶。姜氏应该不常说话,声音有些生疏,带着沙哑。安静的时候看着更加自如,就和山间的幽兰,静静的香。
“母亲。”林愉忍不住凑近她,总觉得姜氏身上带着悠远的安宁,挽着她半边胳膊,“您为何帮我?”
姜氏并不习惯与人亲近,但林愉眼睛笑盈盈的,她就没有拒绝,漫不经心道:“自家孩子,不是应该的吗?”
林愉却不信,姜氏是介怀的,所以她极少不见傅承昀,大婚当日也没出来。
没有一个妻子会容忍夫君的背叛,除非她不爱傅侯爷…
林愉还没想明白,宫门口就到了。她直接放下思绪蹦下了马车,含笑钻进枳夏的伞里。
姜氏从窗口看着林愉,伞骨的雨水帘子一样从她面容上滑过,依稀看到林愉带着期待的侧脸,好似来接傅承昀是一件幸福的事,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帮你,因为雨天很冷。”姜氏突然开口,“你们两人,好好的。”
林愉回头,姜氏却已经放下车帘,入目只有连绵不断的风雨,和马车远去的影子。
姜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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