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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愉——”
他大喊着, 冲过来。
魏瑾瑜的人把他围住,那边晋王飞身过去, 拽住他, “傅承昀,理智些。”
晋王叫他理智。
“你想想一路厮杀回来死去的兄弟,魏瑾瑜此时恨不得你冲过去绞杀, 你不要命了。”
傅承昀被双方掣肘, 他看着林愉不动。
良久,他问晋王, “他们死了, 可林愉还活着。”
晋王盯着他, 脸上的凶兽之下同样是被困着的灵魂。
傅承昀嗓音沙哑:“你叫我理智, 那你也曾告诉我, 活着的人比死人重要, 那些人已经死了,林愉还活着。身为相爷我没想叫大家陪我送死,身为夫君我护不得她周全…”
“可我得去, 哪怕是陪她——”
“你以为她偷了玉玺就是英雄吗?你当她一路走上去就是勇敢?”傅承昀说:“不是的, 她只是因为我不在, 装着勇敢, 为我撑起活路。”
“你等一等, 她未必有事。”晋王劝道。
“我等不得, 她…我冒不起这个险。”
傅承昀又说:“当时我重伤昏迷, 听到你说她私盖玉玺,你们所有人都夸她有本事,只要我心里难受, 想她事后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不在, 她害怕。”
傅承昀哽咽着,密密麻麻的疼,“所以我醒了,一路厮杀不为别的,只为了我的姑娘…她在等我回家,她想我回家。”
傅承昀直起身,含笑看着城墙之上孤独一人的林愉,几月不见他看见她瘦了很多,站在雪中的模样好似风一刮就要被吹落。
两方士兵还在厮杀,鲜血溅在傅承昀和晋王之间。
傅承昀目光不移,和晋王说:“王爷,我可以不要命,但我得要她,无论生死我陪着她,她便不会哭了。”
“她就是个姑娘,与陆念一样需要人疼的姑娘。”
晋王一怔,没有想到傅承昀会说这些,他看着这个许多年前就陪着他厮杀的男子,他早就不是当年美如女子娇弱的昀郎。
他是魏国相爷,傅家家主,更在这过去的许多年学会成为一个夫君。
生是什么,拖着一具身子去走过四季叫生,活是什么,有一知冷暖之人牵手四季叫活。可他有了陆念,萧策有了林惜,傅承昀有了林愉,他们这被放弃的人才懂得了生活。
人活一辈子,有些东西注定超越生命…
晋王看着傅承昀,忽然就懂了。
傅承昀很冷静,“王爷放手吧!我不想和你动手,我该做的都做了,如今我要去做一个丈夫,救我的妻子。”
晋王没放,傅承昀回头看他,就见面具之下晋王魏瑾殊忽然目光含笑,旋身高飞手举大旗。
“众人听令,掩相爷入城,非死不退。”
晋王以旗为剑,以身开路,且走且杀送傅承昀入城。
“傅承昀,兄弟一场,本王送你到城门,后面的路你自己走。”身为王爷他有他的使命,但作为兄弟他护傅承昀半路。
傅承昀大笑,“多谢王爷。”
下面的场景在城墙一览无余,林愉看到傅承昀为她不管不顾,忽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魏瑾瑜问她。
林愉说:“我笑是因为,我觉的这一生很值。”
遇见一个人,得到一颗心,傅承昀错过,但他把命给了她,便是最大的值得。
她愣愣的看着下面血染红衣的男子,沙场的鲜血没叫他狼狈,反而更添光彩。
但傅承昀的英勇没叫魏瑾瑜感动,他甚至羞愧,过后便为自己恼怒,为什么这样的人不是自己?
魏瑾瑜问自己,然后在看见身后排排站立的朝廷百官后他被束缚的喘不过气,“来人啊——”
有士兵前来,“王爷有何吩咐?”
“放傅承昀入城,只他一人。”
魏瑾瑜说完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有个疯狂的想法,他要叫傅承昀死,叫晋王魏瑾殊死,这样他便是最优秀的王爷。
林愉喜欢又如何?
反正跟一个死人又不能在一起。
林愉不仅看着魏瑾瑜,闻言忽然走到高台,抢了鼓槌,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敲击,三长两断,这是飞白叫傅承昀起床的节奏。
敲完林愉面向下面,毫无意外傅承昀正看着她,林愉便叫:“傅承昀——”
傅承昀抬头看着她,目光温柔。
“我今日嫁你,天地为证——”
林愉说着,双手从厚重的大氅里面伸出来,落在襟口绑带,一抽而开。随之大红嫁衣在风雪中飘荡,她和傅承昀两人在茫茫一片中对望。
傅承昀惊诧,林愉笑靥如花,“你可愿娶——”
无数士兵攻向傅承昀,傅承昀长剑挽花,动作狠厉之间声音坚定。
“愿娶。”
“好,做你想做的…无论胜负,我自追随。”
她陪着他,赢同生,输共死,林愉这样想。
这时魏瑾瑜放傅承昀入城的消息已经传下去,魏瑾瑜的人围着傅承昀,却没有近身。傅承昀仰头看着林愉,他知道林愉的意思,但他想做的和林愉想的…有所不同。
在林愉抗拒的目光中,傅承昀轻笑一声,犹如闲庭漫步一般走进为他设的局。
就在傅承昀入城的时候,皇宫之中,傅轻竹也终于见到了魏帝,这个昏庸到放弃儿子,贤明到取贤纳士的皇帝,久病的身躯搁置在龙塌之上,边上是他得力的太监崔英。
魏帝没料到她会来,还是这样盛装,疲惫的眼中闪过惊喜,最后被犹豫取代,“皇后来了?今日朕身子不济,皇后不如改日再来。”
傅轻竹径直走过去,这样违抗圣意是大不敬,但傅轻竹习惯了,魏帝同他身边的人都习惯了,没人阻止。
等坐到塌边,傅轻竹才开口,“本宫有事与圣上商议,崔公公出去吧!”
崔英今日是不能离开的,有些为难。
“怎么?本宫的话如今竟不管用了吗?”傅轻竹瞪着他,转头声音稍轻的拉住魏帝,“圣上…”
魏帝一愣,有些意外。
傅轻竹是傅家长房嫡女,模样生的很好,几乎对了魏帝的喜好,年纪之上魏帝也照顾傅轻竹。但傅轻竹因出身极少撒娇,总是稳重,有时候这样说话轻些就是撒娇,魏帝也愿意纵着…也是愧疚。
此时这样便叹息一声,“崔英,出去吧!”
崔英看看时辰,按着袖子里面的暗旨,“圣上——”
“出去。”魏帝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魏瑾瑜若连这些时间都无法抵抗,那也没什么好扶持的。
崔英只能担忧的退不出,出去暗叹一声“红颜祸水…”
只是崔英话音刚落,就被长冬带来的人从后面捂晕过去,“把人拖走。”
长冬说完顺便用锁把门锁上,唯一的钥匙折断,丢在廊下的花盆里面,未央宫的人站成一排,看似是在等傅轻竹,实则是在拖时间。
傅轻竹知道魏帝有后手,但她不能让魏帝出手。
宫殿里面,等崔英离开,傅轻竹不动声色的收了手,“圣上身子如何?”
“朕年纪大了,如今只能静养…”实际上魏帝这些年久梦成疾,御医说时日无多。
傅轻竹早就知道,也没有揭穿他,“那圣上吃的如何?”
“还好。”
“睡的如何?”
“还好。”
“那…”
魏帝看着傅轻竹,笑道:“皇后今日好像异常关心朕啊!”
傅轻竹坐在床边,没有否认,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魏帝,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她道:“最后一个问题,圣上夜里可还做梦?”
魏帝一愣,傅轻竹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可曾梦见死在渡山的将士,那些傅家萧家的亡魂,您安眠于这至高无上的龙榻,枕着多少人的血泪骸骨,圣上…”
“可曾记得?别人为您付出了什么?”
魏帝的目光放在傅轻竹身上,傅轻竹说的不错,但他有疑惑,“你恨朕?”
傅轻竹缓缓闭上眼睛,浮现的确是那年满庭青竹,那人素日从容的脸上带着薄红,干净之中稍显慌张。
他试探着拉住她的手,澄净的眼眸一眨不眨落在她身上,笑着说:“轻轻,我…我喜欢你,我会待你好的。”
“嫁给我,好不好?”
这么些年,傅轻竹以为自己不恨,魏帝把天下富贵摆给她,悬水凌波压在她的头顶,被人算计一夜荒唐更让她愧疚…
可这一刻,傅承昀、林愉、萧策、魏瑾殊…以及多年困于她在心头的记忆夜夜缠绕,傅轻竹恨——
“我一直恨。”
她的恨早就有,悲就悲在魏帝予她无限纵容,让她恨都不能恨彻底。
魏帝躺在床上,手里抓着软绵的被褥,嘲讽道:“为什么?朕待你不好吗?”
“若这些好换我家人常在,姻缘如意,我宁愿不要。您的帝王权术害了多少性命,一道圣旨,让我一生悲戚。圣上明知我不愿,为何…”
“朕给过你选择,不是吗?”
魏帝吼道:“朕和傅家说,你若愿便入主中宫,朕给你一世荣华,你不愿便当此事不在,嫁人也可一生顺遂。朕没逼你,给你随意选择。”
“随意选择…”傅轻竹笑了。
“圣上的一句随意选择便是对我最大的逼迫。”
当年,帝王恩泽无限,所有人认定魏帝对她情深,压着她入宫,她何曾有过随意。为了傅家,也为了萧家,对于一个皇帝的平衡之术,她不得不嫁。
“这一国之母,我不稀罕,您知道我床帏之间为何吐吗?那不是病,是我恶心。您的眼神,触碰,甚至和您一同呼吸都让我觉得…那么恶心。”
魏帝大怒,这些他其实隐隐知道,但又不愿意承认,如今傅轻竹的坦白叫他瞬间明白,“你要做什么?”她一定有目的,魏帝道:“因为傅承昀?”
傅轻竹不语,魏帝挣扎着坐起来,扬起的手掌高高举起,又在傅轻竹年轻的面颊前停顿,他…
他是喜欢这个姑娘的。
早在她鲜亮的骑马射箭,围场射猎的时候,身为男子他就喜欢她。
魏帝下不去手,憋红着脸叫:“崔英——”
傅轻竹道:“别叫了,我敢坐在这里,圣上不明白吗?”
“呵,朕是皇帝,你以为朕没有后手吗?”魏帝又要叫人,傅轻竹怕他真的叫来人,直接打断他。
“我有过孩子——”
这声嘶喊之后,殿内无声,而另外一边的城门却是厮杀声一片,外头刀林箭雨,傅承昀一人持剑而来,林愉看着他被人拿刀对着,忽然提裙而下。
傅承昀看着风雪中的女子,墨发红衣,恍若神仙,朝她温柔道:“阿愉,别跑。”
“地上滑,都是雪。”
林愉哪里听她的,魏瑾瑜要拦被林愉一个旋身,手抓利簪刺了双手,林愉不顾一切的跑下去。
“拦住她。”魏瑾瑜捂着手大喊。
傅承昀眼光一厉,手中长剑甩出,带着一阵劲风略过林愉,准确的刺在林愉身后的士兵身上。士兵一刀入心,随着隐藏怒意的长剑飞出,被高高的挂在圆柱之上。
魏瑾瑜大惊,“傅承昀——”
“谁敢动她,试试——”傅承昀冷目,动他可以,动林愉他要人命。
围着他的士兵不敢轻举妄动,林愉就在这时冲过来,在最后一个台阶跌倒。
“阿愉…”傅承昀吓了一跳。
好在林愉稳住了,双足跋涉在厚厚的积雪之上,一路连跑带滑的过来,扑到傅承昀怀中,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
傅承昀手张着,任由林愉抱着她,好像不是身在敌营,而是自家后院一样,玩笑道:“阿愉,我身上都是血,你抱着脏,也难闻。”
林愉不松,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当初他被一箭穿心没哭,身为女子偷盗玉玺也没哭,这一刻抱着这个人,感觉到他真真实实的在她手下,林愉便肝肠寸断的哭了。
她觉的她经过了许久,久到隔绝了生死,自己的心都被撕成了两半,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但他回来了。
林愉“哇”的一声哭出来,紧紧搂着他的腰叫:“傅承昀——”
“我想你——我害怕——”
“他们…他们欺负我…还有长姐。”
傅承昀心里也难受,但他不能表现出来,直到后来听见林愉告状,明明是悲伤的事情,可看见魏瑾瑜在那边惊讶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大概知道,害怕是真的,但欺负…这位宁王应该是没有的,他应该被林愉算计了。
但算计就算计了,傅承昀一贯护短,揉揉林愉的脑袋颇有些嘉奖的意思,“好,我知道了。”
林愉听了这话,忍不住就“恩”了一声。
她的悲伤只在看见傅承昀那一刻爆发,但她知道傅承昀现在很危险,也有许多事情要做,就吸吸鼻子,不情不愿的起来,抓着傅承昀的袖子哪有半分刚才城墙上的大义凛然。
傅承昀瞧见她脸上沾到的血渍,无奈伸手给她抹去,然后牵着她登上城墙,眼光扫向上面的所有人,尤以魏瑾瑜最盛。
这些官员多少和傅承昀有过私怨,见傅承昀老神自在的捡起地上的大氅,慢条斯理的裹住林愉,吩咐道:“站我后面,没风。”
林愉听话的站到傅承昀后头,忍不住悄悄露出脑袋,见那些人毫不掩饰的瞪傅承昀,林愉就瞪回去。
傅承昀余光瞥到,直把她的手攥的更紧,见谁没眼色敢吓林愉他就淡淡扫过去。
被他扫的人:“…”他是连反击都不能了。
但在傅承昀不咸不淡的目光之中,那人又觉的万一傅承昀成事了…他忍一忍算了,留点后路。
傅承昀没有开口,下面晋王的人少,但都是沙场锻炼出来的,以一敌百,很快就显现出优势。另外一边,魏帝听了傅轻竹的话显然愣住了。
傅轻竹估摸着时间,又重复了一次,“我有过孩子,拜圣上宠爱所致。”
但此宠爱非彼宠爱。
魏帝不可思议的望着傅轻竹,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逆流堵在胸口,他睁大苍老的目光,冷冷看着傅轻竹,“淫——娃——荡——妇——”
他未曾碰她,哪里来的孩子。
“拜圣上宠爱所赐,圣上如此说,本宫难以承受啊!”傅轻竹望着他。
魏帝被她看的恼怒,瞬间眼眸充红,一口闷血吐出来,溅到傅轻竹身上。
“几年之前,行宫避暑,您的诸位妃子对我做了件事…”傅轻竹说着这些事,面不改色的拿帕子擦过身上血迹。
“便是那日,一夜荒唐,我有过孩子。”傅轻竹厌恶的丢了帕子,帕子飘飘扬扬落在地上,被傅轻竹踢远。
如今她的厌恶毫不掩饰,魏帝见此大怒,苍老的手掌再不顾什么喜欢不喜欢,一掌扇在傅轻竹的脸上,傅轻竹被打偏了脸,高贵的面颊之上手指印清晰。
然后傅轻竹笑着,反手一巴掌抽在魏帝的脸上,旋即在魏帝没有反应过来就是第二掌。
他打她,那掌她该受,一夜荒唐是她身为国母的罪孽,但魏帝加注在他们这些人身上的痛苦,叫傅轻竹也在一瞬间明白。
如林愉所说,循规蹈矩一辈子能如何?即便他是皇帝,但错了就是错了,他害了所有人。
打完之后,傅轻竹痛快了,一面看着他,一面揭穿他,“圣上,您做错了一件事,您不认,您用一种让所有人痛苦的方法来补偿,你的喜欢是喜欢,别人的喜欢就不是喜欢吗?”
“身为皇帝,为了私欲,杀子杀忠臣,这一辈子在抉择和痛苦中夜不成寐,如今想想也挺可怜的。这个皇位便是您最后的寄托了吧?”
傅轻竹含笑的对上魏帝发怒的眸子,“圣上怕晋王吧?”
“你闭嘴——”
魏帝忽然愤起,掐住她的脖子。
“傅轻竹,你们把朕当什么?”
傅轻竹抓着他花白的头发,外头的人听见动静看向长冬,长冬却红着眼说:“没事…”
傅轻竹交代今日她就是死在里头,傅承昀没胜便不许开门,长冬不敢开,但听着还有动静她便庆幸,傅轻竹起码活着。
慢慢的,声音越来越轻。
傅轻竹抻着手指,好想回到当年和…他纵马的时候,有泪从傅轻竹的眼中滑落。
“您要…要扶持宁…王,我偏不。”
傅轻竹脸色如纸,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十六岁时傅承昀的话,她想回家,可她不知道哪里是家,鼻息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傅轻竹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如果可以,她要回到过去,哪怕付出生命也不要困于中宫,魏帝怒红了眼,是真的下了死手,就在他要笑的时候,门忽然被人踹开。
随之一个几分熟悉几分陌生的男子走进去,他清净的目光看清楚情形,忽然大叫一声长剑入喉,刺穿了魏帝。
鲜血洒在双目紧闭的傅轻竹身上,她被来人抱在怀中,“轻轻…”
“我们回家。”
…
魏历四十四年除夕,宁王与诸官作乱,阻晋王于上京城门,火烧龙乾宫,内宫大乱。
适逢大雪,镇国将军萧策在两方焦灼之际忽率大军自后方来援,有人看见将军横剑,铁甲呼啸而过,几乎一瞬间战争扑倒性胜利。
左相傅承昀亲射宁王于城墙之上,未等百官反抗,上京百姓夹道而出,迎晋王入城。
响彻云霄的高呼让站在风雪的苏文清白了头发,随之长袍一撩跪于冰寒,苏文清请罪了,当年参与渡山谋划的所有人请罪了。
他们骗了自己许多年,可终究敌不过人心。
晋王、萧策、傅承昀,他们满身鲜血的看着乌泱泱的人群,良久未语…
这就好像你等了许多天,身出黑暗渴望光明,等耀眼的光从时光的裂缝渗透,你既高兴,又觉的难过。
死的已经死了,他们永远活不过来。
就在那时,林愉看着他们,目光不动,忽然踩着积雪而来,忍不住笑了。
“我们赢了,该回家了。”
他们一行人就那么走回去,看见了宫门口出来的萧清,双目无神的过来。
长冬跟在后面哭。
长冬说内宫乱了,“皇后…没了。”
是的,是皇后没了。
这一年的除夕过的刻骨铭心,长门大火,哀鸿遍野,帝后崩逝,新皇登基。
新皇却是魏国历史上第一位面具皇。
林愉陪着傅承昀走在回家的路上,傅承昀不说话,等到林愉忍不住碰上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整个人抖的不行。
茫茫大地,只有傅承昀抓着她,压抑的哭声。
等到帝后大葬那天,万缘寺忽然升起漫天灯火。
傅承昀带着林愉在山脚下,送别决定远行的萧清。
等到马车离去,林愉哄着傅予卿跪下,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叩首。
林愉说:“卿哥,你喊我们一声。”
傅承昀和傅予卿皆扭头看她,林愉又说:“娘亲今天还没听见你说话呢!”
自林愉被抓,傅予卿变了,他不爱说话。
马蹄声渐远,傅承昀牵着林愉站在孩子的身后,也看着他。
傅予卿忽然红着眼睛,转身朝黄沙满地的长道跪下,他一头磕下去,嘶声裂肺道“爹——”
“娘——”
叫完扑到林愉怀里,不过四岁的孩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远去的马车似乎被人掀开,傅予卿望见了里面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送走萧清,傅承昀开始忙碌。
就在两天之前苏文清请辞,并着许多年迈的老臣退出朝堂。傅承昀擢升右相,萧策特封一品国公,携同稳定新朝。
等到了初八夜里,窗外树影摇曳,傅承昀踩着半夜雨声归来,入了林愉房门,摸索着躺在她边上。
林愉半张脸埋在被褥里面,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呢咛一声,钻到了他怀里。
林愉蹭了蹭他胸口,双臂灵蛇一般缠绕在他腰上,绵软的气息隔着衣料洒在他的脖颈。
傅承昀睁着眼睛,等林愉不动了才舒了口气,温香软玉在怀,真难坐到坐怀不乱。
他抹黑看着怀里睡的香甜的姑娘,托起她的下巴轻轻一吻,这才闭眼。
这几天紧锣密鼓的处理那些事,其实也是想早些结束,今日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接下来…他不急这一时片刻。
淅淅沥沥的雨声入耳,林愉被扰的睡不安稳,迷迷糊糊睁眼就见几日不见的傅承昀躺在身侧,呼吸清浅,俨然已经入睡。
见惯了他睁眼的样子,林愉极少看见他这样安静,借着烛光多看了片刻。
此时雨势稍小,点在角落的烛光不在闪烁,透过帐影照在他清隽的面容。
林愉没有忍住,伸手拨愣了两下。
傅承昀一动不动。
林愉素日睡的足,这时已经没有多少睡意,傅承昀每天忙的不见人影,算起来两人许久没有见面了,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在城墙那日。
他为她涉险,所向披靡。
林愉想着,看傅承昀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傅承昀没有睁眼,却准确偏头,双唇捻住她的耳珠吮吸,鼻息的温热撒在她微开的襟口,缠了一圈又一圈。
林愉一只手撑着他的胸膛,身子轻颤,眼眸蒙了一层雾气去挣被他暗自抓住的手。
“你…你醒了呀?”
傅承昀仍旧闭着眼睛,林愉耳珠被他捻的痒,说话让自己分神,“你不忙了吗?今夜…你,你怎么不睡厢房?”
这话一出,傅承昀倏的睁开眼,复杂的扣着她的头,“我在你边上几天…”
“你竟都不知道?”他的话让林愉呆滞,讪讪的别头,“啊…知道呀!”
样子一看就是骗人的,傅承昀把人往下按,贴着她的唇流连片刻,手往她衣裳里面钻。
粗粝的手掌时隔多年,再一次攀上她娇嫩的腰肢,入手那一刻两人俱是一紧。
林愉喘息着,有些不适。
“傅承昀,你之前不是…不是不要吗?”这人好生奇怪,出征之前给他不要,如今忙了许多天忽然就要,虽然她也愿意…这也太突然。
她都没有准备,之前沐浴嫌冷都没有好好泡。
傅承昀拥着她,亲着她道:“城墙之上,天地为证,你嫁了我,如今有何不可?”
伴着雨声,林愉唇齿被撬开,他摄取着她的呼吸,似乎仍不知足,猛的翻身将人压下。
林愉只觉的身上颤栗,却是他掀开裙摆,意识到他的意图,林愉抗拒。
“傅承昀,你别这样?”
“你不愿?”
“恩,太急了…”
傅承昀轻笑,抚着她哀求的眉眼,眼底一片波涛滚动,“三年,急吗?”
他等了三年有余,得佳人在侧,手下按着她绯红的脸颊,哄着她放松。
林愉躲着,撇嘴望着他,“不是时间急,是…是你进的…”急。
只是没等林愉说完,傅承昀一个微笑,算是成了。
林愉:“…”
林愉没有防备,疼的有些意外,再一看两人外头衣裳还是好的,被褥里面怕是不堪入目。
傅承昀低头道:“阿愉没事,外头没人,他们听不见的。”
林愉抓着他,看着他这张清风明月的脸,眼中蒙雾,如海上扁舟。
她忽然道:“傅承昀,你没洗澡——”
傅承昀一愣。
林愉眼睛已经红了,“我都闻到了。”
傅承昀本没想要她,这不是没有忍住嘛!
他们三年,快四年没有在一起过,有些闸门一旦打开是无法停止的,当时要他去洗澡无异于要了他的命,但林愉明显介意。
傅承昀被她用那种眼神看着,面子也着实有些挂不住,当场抱着她就往里面走。
林愉浑身酸疼,尚没想好怎么骂他,就听“噗通”一声,却是傅承昀把她丢进了浴汤。
“咳咳咳…”
林愉呛了两声,抹去脸上温水,正要骂些什么就见眼前一阵光影,傅承昀已然跟着跳了进来,“现在洗。”
“不迟。”
林愉一头长发飘在水面,双腿浮着人往下沉,看着他步步紧逼,有些慌色,“傅承昀我和你说,你不要乱来,这里可是山庄,外头…”
“夫人,夜色正深。”哪里来的人。
林愉捂着胸前,激荡的水波隐隐看见那些春意。
傅承昀盯着她身上的痕迹,一时眸色愈深。
很快哗啦啦的水声淹没了呼吸,林愉被抵在岸边,放眼望去尽是激出水岸的光色,浮浮沉沉、杂乱无章。
林愉终是和他荒唐了一回,被他扣着手神思混沌,好似有阳光裹满全身,傅承昀最后看她,便是她恍若醉色的蜷了双眼。
外面,冬去春来,有微风拂动。
从内室到浴室,再从浴室回到内室,燃起的烛光慢慢成油,傅承昀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似要弥补几年缺失的遗憾。
等到云收雨歇,林愉趴在他身上看见他胸口的伤,眼尾泛红,晕开几分殊色。
不知何时,林愉睁眼,猝不及防看见了他新添的伤口,粉色的伤疤,就在心脏的位置。
林愉至今记得魏瑾瑜说:“傅承昀为诱敌深入,只身涉险,被一箭穿心——”
她忘不了的,其实都是真的。
林愉凑过去,亲吻那可怖的伤痕,他身上的伤痕林愉一一吻过,温热的呼吸就在他身上,很快到心里,傅承昀僵着身子,顺着她满头青丝。
“他们说你一箭穿心…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愉问:“当时,是不是要疼死了。”
傅承昀抱着她,眼中笑着,“不疼。”
“你骗人,怎么会不疼…”
林愉抱着他,不说话了。
傅承昀但笑不语。
他其实真没那么疼,毕竟和生命中不见血的伤疤比起来,这些皮肉之苦算不了什么,只是听见一贯怯弱的林愉私盖玉玺,他心疼。
很多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这一辈子,爱过怨过,苦过甜过,到了昏昏绰绰的最后一刻,发现舍不得的也只有那个不顾一切爱他的傻姑娘。
心中荒寂,人间地狱。
心中欢爱,地狱人间。
愿为一人生死,望陪一人终老,即使身处黑暗,心向天明,予她以归。
林愉在等他回家,傅承昀应约而归。
在一起的这刻,人生终得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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