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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荼蘼犹未落。
隐逸海棠暗掩门。
走进海棠暗掩的慈恩殿大门,翩飞的海棠花瓣,飘落黛染一身。海棠沾衣,却不烦人,反为万物凋疏的秋日增添了几分诗意。这般于深秋仍能团团簇拥枝头的海棠,名为扶桑海棠。扶桑海棠树干苍劲,枝叶繁茂。春夏,扶桑海棠如云团锦簇般恣意地在枝头绽放。秋冬,扶桑海棠如飞雪般片片旋落,却不落尽,左不过是枝头花朵略微变得稀疏些罢了。待到雪花漫天的时节,那泛红淡红粉红嫣红艳红的扶桑海棠花瓣,便会与纯白的雪花一同缠绵天际……纷繁,馥郁,绝美。
沿着铺满海棠花瓣的清幽小径,黛染走过慈恩殿前院。
前院没有精美绝伦的亭台水榭,却有令人赞不绝口的奇花异草。犀角竹兰,蟹爪绿菊,暮晨雨芙蓉,绛雪红柳,红玉玫瑰,白雾寒蔷薇……数之不尽,美不胜收。上官沫极少在慈恩殿以外的地方走动,慈恩殿内的这些奇花异草绝大多数都是上官沫亲手栽培的,上官沫就是这般大隐隐于市似地隐居在纷扰的大乾后宫正中。
暗香,浮动。
黛染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复杂却又清幽的香气,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似乎平静了些……然而,当黛染看见慈恩殿楼阁就在身前的时候,黛染才刚平复的心又再度剧烈地疯狂跳动。
仍是朴实地没有任何的雕梁画栋,厚重黑木筑建而成的宫殿硕大而庄严。殿内没有任何奢靡的摆设,简洁的白墙面上挂着几幅恬静清幽的田园山水画和气势磅礴的水墨字画。铺陈地面的青白方砖被打磨得光洁如镜,简朴却又不失矜重。殿上四周整齐间隔排列着一排排不加雕琢的花梨木高脚凳,其上各放置一盆适合栽于室内并且不能遭受风吹日晒的奇花。这些奇花千姿百态,各有秋千,独善其身地傲然绽放……各种青的白的紫的蓝的粉的花,为宁静的大殿增添了几分生机。
没有成群的侍女簇拥伺候,殿上清净地唯有侍奉上官沫多年的檀瑛,站在上官沫的身旁静待差遣。
上官沫坐于主座之上,专注地拿着红绸紧裹把手的锐利剪刀,专心致志地修剪着眼前的幽蓝芸香。
这盆幽蓝芸香是上官沫新移植到盆里来的,上官沫对这难得一见的幽蓝芸香爱不释手得紧。因而,每下手修剪每一个细小枝节甚至一片微小花叶,上官沫都郑重得如履薄冰。正因为上官沫如此慎重专注,以至于黛染已经在竹香与意柳的陪同下,缓缓步进大殿之内了,上官沫却仍尤不自知……待檀瑛垂头在上官沫的耳畔小声提醒,上官沫这方略微放下手中修剪花枝的剪刀,转头看向黛染。
看到上官沫的瞬间,黛染懵了。
因为保养得当,年将五十的上官沫看上去和四十岁差不多。浓眉慈目,高鼻淡唇,肌肤如雪,气度不凡。身穿黑缎交领襦袍,黑缎上绣着低调绽放的暗花,领子与袖口则镶绣着暗红锁纹,大气端庄,贵气却不至奢华。尚未染霜的浓厚青丝于脑后挽起盘髻,髻上除了翡翠玉冠之外再无其他发饰。紫玉耳坠,白玉长链,红玉手镯……不难看出,上官沫只喜欢温润的玉,而她本人亦是温润如玉。
更走近一些,黛染难以自已地更加激动。
上官沫的五官虽不至于精致得羡煞旁人,却也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她那双遥看慈善的眼睛,近看其实也如夏侯衍般有着猜不透的深邃。她那微染皱纹的嘴角上那一颗深刻的美人痣,更如火红的朱砂猛然滴落黛染的瞳孔!
“妈妈!”一时之间,黛染竟全然忘记身处何方,何处何时……只因如今站在她眼前的,分明就是她的妈妈!乔杏华的妈妈!
乔杏华出生于单亲家庭。从小到大,乔杏华的妈妈又是父亲又是母亲地含辛茹苦地将乔杏华拉扯长大……因为长年劳累心力交瘁,妈妈最终还是倒下了……一倒下,便是肝癌晚期。那年乔杏华不过十八岁,妈妈的去世几度让乔杏华想要追随妈妈死了算了。但是,每当乔杏华想起妈妈如此辛劳,也不过是为了让乔杏华顺利地长大成人,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如此而已……妈妈如此为她,她岂可这般自私地了却自己的性命?因为懂得妈妈的苦心,所以乔杏华才最终强撑着活了下来,强撑着熬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虽说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但是每当看到别人一家团聚的时候,每当夜深人静感到苦无倚靠的时候,乔杏华总免不了心痛挂念她的妈妈,她最好的妈妈……若她还是乔杏华,她也该三十八岁了。不知不觉,妈妈已经在她的生命中去世二十年了。二十年的匆匆流光,却从不曾冲淡妈妈在她心间烙印下的音容笑貌……如今,眼前……那眉目,那鼻子,那嘴巴,那嘴巴旁深刻的美人痣……是妈妈,是她最爱的妈妈!
黛染激动地跑向上官沫,檀瑛却警惕地挡在上官沫身前,不让黛染继续靠近上官沫……黛染这方猛然驻足。
不……
她不是妈妈……
黛染猛然抬手捂住嘴巴,不断地哽咽着,不断地往后退,一步,一步,一步……眼泪奔然决堤,酸楚悲恸的眼泪洗刷着黛染眼眸内的上官沫……黛染不住地摇头,不住地在心中提醒自己,那不是妈妈,那是上官沫……那不是妈妈,那是上官沫……但是……那眉目,那鼻子,那嘴巴,那嘴巴旁深刻的美人痣……那分明就是妈妈!那分明就是她的妈妈!
黛染再度驻足,遥遥注视檀瑛身后的上官沫。
尽管那不是她的妈妈,尽管那只是上官沫……但是,只要能再见到那眉目,那鼻子,那嘴巴,那嘴巴旁深刻的美人痣……足够了,真的足够。只要能再见到妈妈的脸,她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黛染遥遥注视着上官沫,又是笑,又是哭,又是不可置信的欣喜若狂,又是忐忑不知所以的手足无措。
上官沫略微偏头,透过檀瑛,看着黛染。
黛染那张倾城脸蛋上的呲牙傻笑与其上的崩流眼泪,黛染那双闪烁着晶莹泪光、悲恸狂喜、绝望希冀的眼眸……竟让初次见面的上官沫感到几分不忍与心疼。初相见,第一刻,上官沫便认定,拥有那般复杂却又单纯眼眸的孩子,必然是一个好孩子。
竹香与意柳赶紧向上官沫福身请安,然后,竹香与意柳走到黛染的身旁,小声地在黛染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黛染这才强忍着眼泪,笑着对上官沫福身请安道:“黛染给太后请安,祝愿太后福体安康,福泽绵长,寿与天齐……”黛染说了一连串祝福的话,听着像是来贺寿的。但这都是黛染最想祝福她妈妈的话……纵使眼前人并不是她的妈妈,但是黛染希望所有长得像她妈妈的人,都能够健康长寿,幸福一生!
上官沫笑着点了点头,幽幽对黛染说了一声:“你这孩子甚是懂事。起来吧,过来陪哀家坐坐。”
不单只是妈妈的外貌,还是妈妈的声音!黛染的眼泪差点再次崩流……唯有天知道,自从妈妈去世之后,她有多么多么地希望能够再听到妈妈的声音!黛染含着泪,快步走到上官沫身旁,隔着黑木小桌与上官沫并排而坐。
大乾国一向谨守礼法。若按礼法,大乾国之内便唯有夏侯衍一人能与上官沫并排而坐……檀瑛欲将黛染驱赶到客座之上,上官沫却朝檀瑛摇了摇头,示意由得黛染继续坐着。
一直紧盯着上官沫看的黛染似是看出了些端倪,黛染赶紧站起身,恭敬而急促地对上官沫说:“黛染并不是有意冒犯太后的!黛染只是一时忘形所以才会坐错座位的!求太后恕罪!”
上官沫慈爱地笑道:“你但坐无妨,反正慈恩殿内并无他人。你坐得近些,哀家与你说话也更方便些。”
客座与上官沫可有三步之遥,与上官沫并排而坐却只有一臂之距!难得再见“妈妈”,黛染当然想更贴近“妈妈”了!因而,听见上官沫不介意与黛染并排而坐,黛染差点按捺不住激动地说:“谢太后!”唯怕上官沫反悔,黛染谢恩过后便立即重新落座,不给上官沫反悔的空隙。
上官沫转头对檀瑛说:“奉茶吧。”向上官沫略微福身之后,檀瑛快步走到殿外命人给黛染奉茶……上官沫这方转头问黛染:“方才你叫哀家什么?”
“求太后恕罪。”黛染自知失言地垂头领罪,却又因不忍少看上官沫半眼而继续抬目偷看上官沫……黛染说:“黛染方才不过是一时失言,万望太后不要怪罪。”
“你方才可是唤哀家‘妈妈’?”上官沫追问。
“是的……”黛染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哀家与你母亲长得很像吗?”虽则从黛染方才的激动看来,上官沫与黛染的母亲必然极为相像。但是上官沫自认与黛染长得一点都不像……因而,上官沫着实好奇。
“黛染的母亲确实与太后十分相像,但是……太后比黛染的母亲福气许多。”
“听说你的母亲在你尚未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虽则母亲早逝,但是从前黛染所住的宫殿内挂着母亲的画像。黛染日夜瞻仰母亲的画像,日夜思念着母亲,自是不敢忘记母亲的容颜的。”从前栖凤殿内确实挂有秋萝的画像,但是秋萝与黛染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因而秋萝与上官沫自然是一点都不像的……黛染只希望上官沫永远都不知道这个事实。因为,黛染不愿上官沫认为黛染的激动与眼泪是讨好的手段,黛染更加不愿上官沫认为她是心机与城府极深的女子。
突然,沉默。
檀瑛在此时为黛染奉上刚沏好的雨前龙井,黛染接过雨前龙井,卷唇略微吹吹微烫的茶水,轻轻地呷了一口。清香携带着久违的幸福,盈满唇舌……接连呷了好几口茶水,黛染方才将茶杯放下。上官沫再度拿起红绸紧裹把手的剪刀,细细地为幽蓝芸香修剪枝叶。突然,上官沫幽幽地问黛染:“你给哀家看看,这幽蓝芸香可还有哪里需要修剪?”
黛染当即认真地左右端详这盆已经被修剪得完美无瑕的幽蓝芸香……实在找不出瑕疵,黛染唯有笑着对上官沫说:“实不相瞒,黛染对花艺园艺当真是一窍不通。”
“那你的女红做得怎样?”上官沫一边谨慎修剪幽蓝芸香,一边幽幽地问黛染。
“我的女红……不怎样……”黛染尴尬地低下头。
“你可有哪些拿手的糕点或小菜?”上官沫又再幽幽地问。
“西红柿炒鸡蛋……”说完之后,黛染将头垂得更低了……在她还是乔杏华的时候,她日日夜夜都在工作挣钱。在她变成黛染的时候,她夜夜日日都在玩乐饮宴……在这般极端的生活裹挟下,她哪里有时间与心思学做些什么正儿八经的糕点小菜?
“你原是萨释国的曼罗公主,不会这些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上官沫缓慢放下手中的剪刀,缓慢转头看向黛染……上官沫本欲问黛染,为何黛染要答应成为夏侯衍的夫人。
夏侯衍亲手灭了萨释国,按道理,身为萨释国公主的黛染应该对夏侯衍恨之入骨才是!然而,如今,黛染却要成为夏侯衍的夫人……在见到黛染之前,上官沫已在心中认定黛染必然有所图谋。所以上官沫才会召见黛染,意欲一探黛染的虚实。
不料,见到黛染之后,阅人无数的上官沫竟无法从黛染过于惊喜的眼眸内寻到一丝丝的诡计与心机……既然无从探究,上官沫本欲直接问黛染到底意欲何为……但是上官沫的话还未曾问出口,便听到侍女通报:“启禀太后,慕容夫人求见。”
慕容泠求见?
大感来者不善,黛染禁不住眉头紧皱。
上官沫从来深居简出,不喜别人前来请安,也不喜别人前来叨扰。因为深知上官沫的脾性,所以除了上官沫主动召见的人之外,谁都不敢轻易上门叨扰上官沫……今日,慕容泠居然不请自来?上官沫对此亦感疑惑,疑惑中,上官沫对前来通报的侍女说:“让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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