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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蝠背着弟弟宇文舟,踏水离开半岛。宇文舟到了对岸,才勉强能够行走。徐云风看着他们离开,心想,从此之后,天下能驱使灵珠子的宇文家族,再不会出现在江湖上了。天下的术士,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灵珠子的法术。
不过,天下的法术繁博无数,延续到如今,佚失的已有九成,这也是大势所趋,非人力能够挽回。别说灵珠子,就是王鲲鹏为了驱动阵法,也已经放弃了所学的七星御鬼术。在老严死后,这一门绝技也将失传。
即便是顽强支撑了两千多年的诡道,也没有永远延续,永不失传的道理。
当年隋末唐初,铲截二教之间在红水阵一战,天下道教的法术,也随着死去的道士,烟消云散。到了唐朝,佛教、景教、摩尼教等宗教东进,带来了无数新的术士和法术,融入术士体系中。
如今术士的法术第一次遇到了面临绝境的地步。王鲲鹏启动的七星阵法和张元天这一场牵动所有术士的冥战,可能会让更多的法术失传。
世界在变,渐渐地变向冷静和客观,天人合一唯心的主观规律,会慢慢全面被取代。这件事情,绝非孙拂尘和孙六壬能左右,这就是宇宙趋同的方向,无论怎么挽回,终将大势所趋,归于无尽。
“白驹过隙,势不可挡。”徐云风在贵州的深井里就听到了这句话,当时他以为自己明白了,直到现在才彻彻底底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无尽空虚的绝望又一次攫住了徐云风的心灵。自从王鲲鹏把他从网吧里找到之后,他看着王鲲鹏的努力,看着黄坤和邓瞳的懵懂,还有方浊的脆弱。他和这些活生生的朋友、后辈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忘记这种空虚感。但是现在,当他驱赶了宇文蝠,一个人站在小岛上,守着摇光星位,孤单一人,看着天地之间的山川河流、漫天星斗的时候,却再也无法摆脱这种绝望的情绪。
徐云风知道自己不能被这种情绪控制,于是把螟蛉举起来,慢慢走到小岛的最高处,然后狠狠地在地上划了一个“×”。螟蛉横竖交叉,火焰升起,火焰的顶部空气顿时因为急速升温,而导致光线扭曲,上升出一道青气。青气掠过清江水面,带出水汽化作蛟龙的形状,冲上云端。
牛扎坪的山顶,方浊和寻蝉看着长江的下游。方浊激动地大喊:“徐大哥赢了第一场!王师兄算的真准,果然第一个星位就是摇光。”
寻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徐云风比我想象的要靠谱。”
方浊兴奋地说:“徐大哥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是我从来都相信他在关键时刻不会退却。”
土城鬼街,何重黎正在给所有的尸体身上挂上铃铛。突然,他身体震动,手指不听使唤,铜铃掉在地上。不过,他没有理会地上的铜铃,而是对着长阳的方向,大声欣喜地喊起来:“爷爷,开始了,开始了。摇光星位赢了第一场!”
何重黎并不知道魏如喜的位置,但是他知道,魏如喜一定和他一样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
猇亭喉咙洞,邓瞳在溶洞里已经闲了几天,怀里抱着那柄已经被王鲲鹏调包的灭荆宝剑,躺在一个沙发垫上,数着溶洞里的蝙蝠,已经数到了第一百一十九只。
突然他跳起来,跑到铁栅栏门口,抓着栅栏门口大喊:“柳涛,柳村长!”
柳涛走到栅栏外,隔着栅栏说:“我真的不能再放你出去,老王这次是叮嘱了又叮嘱……”
“我要喝酒!”邓瞳跳起来,“快点弄点酒菜。”
“你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柳涛茫然地问。
“来了,哈哈哈哈,来了。”邓瞳兴奋地摇晃铁栅栏,“摇光开始动了,让徐云风出了风头,马上就要轮到我啦,哈哈哈哈哈……”
官庄水库,宋银花把一条蛇放入陶盆,又取出一只蜘蛛。她慢慢拨弄蜘蛛的牙齿时,猛然看向东南,嘴角微微撇了一下,然后继续炼五毒。
姜家庙,申德旭给炼炉加了燃料后,打开鼓风机——鼓风机是昨天打电话让水文局的同事送来的。炉膛的火焰已经烧到了一千一百摄氏度。
申德旭看了看测温仪,身体猛然僵硬,愣了很久,才轻轻地说:“也该来了。”然后顺着烟囱外的扶手,一步步向烟囱上爬去。站在烟囱旁,他远远地看着长阳方向,一股只有他能够看见的青气,从牛扎坪方向卷挟白云走向当阳。
申德旭轻声说:“这次看你的了,王抱阳!”
王鲲鹏刚刚来到七眼湖的湖心小岛,仿佛听见了申德旭的声音。他仰头看了看天上的青气,心里想着:疯子,你千万不要再折腾了。就这样下去吧,最后一次了,兄弟。
他走入水里,把小船上装汽油的油壶打翻,又涉水走回岛上。然后站起来,看着小船,手里捏了一个剑诀,静静不动。小船瞬间冒出火光,几分钟后烧成一团灰烬,沉没在湖水之下。接着,湖水开始翻腾,片刻之后平静下来,但湖水已不再是深蓝的颜色,而是泛出了红光。
七星阵在外,红水阵在内,王鲲鹏的布置已定,他就要在红水阵的原址,等着张元天再次出阴。为了和他一生中的对头张元天碰面,王鲲鹏等了太久。
当阳玉泉寺铁塔下,黄坤正在劝说刘陈策:“你带着你小姨走吧,我来这里,是有事情要做的,很重要的事情。”
刘陈策笑着说:“我知道啊,但是我就想在这里等着。”
“你等着干什么呢?”黄坤焦躁起来,“你在这里只会碍事。”
陈秋凌轻声对黄坤说:“策策什么都知道,她就是要看看,你们是怎么为赵先生报仇的。”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黄坤说,“你为什么也不走。”
“当年如果不是赵先生,我早就病死了。”陈秋凌说,“我也想看看。”
“万一我输了怎么办?”黄坤说,“谁知道到时候有多少危险!”
“王叔叔不会输的。”刘陈策说,“徐叔叔也不会输。我爸爸说过……”
“停!”黄坤忽然把手举起来,“别说话。”
刘陈策和陈秋凌不知道黄坤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坤立即向着玉泉山的山顶飞奔而上,两个女孩也在后面使劲跟着。黄坤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山顶,黄溪十分平静,他知道黄坤会上来。
“我师父……”黄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师父……”
“是的。”黄溪的声音低沉,“他第一个动手。”
黄坤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刘陈策一把勾住黄坤的脖子,“我说的没错吧……”
黄坤被勒得喘不过气,看着陈秋凌在一旁微笑,忙把刘陈策慢慢推开,“既然已经开始了,对付我的人,可能也要来了。”
“我们不会走的。”刘陈策坚持,“你别再啰唆了。”
黄坤看了看陈秋凌,又看看刘陈策,然后说:“那好,你们可以留下,但是要答应我,有人过来之后,你们远远地待着,绝不能靠近我。”
“我们就老老实实地待着,这次听你的。”刘陈策吐了吐舌头。
黄溪看着黄坤,“我们两人单独谈谈。”
黄坤尴尬地向陈秋凌摊摊手,刘陈策立即拉着陈秋凌向山下走去。
黄溪和黄坤走到了一棵大树下,两个兄弟同时看了看西方。
黄溪开口:“摇光为斗柄末端,七星阵法靠的是相互照应,星位被攻击的时候,都要退守。邻近两个星位一个在对方背后攻击,一个切断退路。唯独摇光星位只有开阳星能够照应,王鲲鹏布置这个阵法,必须要有一个能够毫不动摇的人选来镇守星位,攻守兼备。所以摇光星位的镇守,比其他星位的人手要多,本来钟家有五个兄弟,是镇守摇光的最佳人选。可是钟家置身事外,王鲲鹏让徐云风镇守,说明他对徐云风的本事相当的信任。本来我不知道徐云风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是现在看来,他做你的师父,是你的福气了。”
“我师父是真正的过阴人。”黄坤说,“王师伯亲口说的。”
“哦。”黄溪说道,“那是你们诡道内部的渊源了。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太多。”
“以后有机会再问清楚吧。”黄坤摸了摸脑袋,“我师父的确是个很难琢磨的人。”
“张元天的手下既然已经来了,现在我们也该准备了。”黄溪说,“我们可不能折损黄家的颜面。”
“马上就是我们了吗?”黄坤身体因为激动和紧张,微微震颤起来。
“按照王鲲鹏的布置,张元天试探摇光之后,就应该是我们天璇星位了。”
“这个顺序……”黄坤不解,“我们距离摇光星位很远啊。”
“王鲲鹏把七星阵轴线扭转了两个方位。”黄溪解释,“实际上我们比斗魁末端的天枢星位距离摇光更远,但是我们的星位和摇光相反,我们有天枢天玑天权三个星位替我们牵制对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镇守的天璇星位确定就是第二拨被挑战的星位?”
“不是我说的。”黄溪回答,“是王鲲鹏计算的。”
“那如果不是呢。”黄坤问,“对手不会去先攻击别的星位吗?”
“如果王鲲鹏连料敌之先的本事都没有,那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布置七星阵法。”
“那天枢天玑天权三个星位的帮手会不会与我们联手?”
黄溪慢慢地摇头,“如果这样,七星阵法就不是道家大阵,而是街头的混混打群架了。”
黄坤等着黄溪说明白,黄溪解释:“道教术士,能走到宗师地位,实在是太艰难。怎么可能轻易冒险,所以张元天最开始派遣过来的人,一定是相对能力较弱的下属。如果我们每个星位的人选,连最开始的小角色都不能单独解决,需要王鲲鹏运转阵法,那这场大战从一开始便没有胜算。”
黄坤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原来还不是我们对付不了的对手。”
“但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多了去了。”黄溪提醒黄坤,“守住阵法比攻击阵法更加艰难,一个星位失手,整个七星阵就会一败涂地。”
“这么看来,王师伯承担的压力,的确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这还只是个开始。”黄溪接着说,“之后的对手,他们的能力,都会超过我们,那时候,才是显现阵法厉害的时候。”
黄坤听了,焦躁起来,“可是,这两个女孩在这里只会坏事,得想个办法把她们给打发走才行。”
“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情。”黄溪皱着眉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是大忌。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怎么能和两个女孩纠缠不清!”
黄坤听了,知道也无法解释,只能说:“让我想想办法。”
黄溪说:“玉泉寺的住持此前已经表明态度,不会掺和进来。不过,看来是王鲲鹏给他们施加了压力,而且他们看在我们黄家的地位,最终才答应把这地方借给我们。但是看到你天天和女孩在一起,他们都是出家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有疙瘩。”
黄坤被堂兄教训,心里也觉得自己没把事情处理好。
说完这些话,黄溪不再言语,到山顶结庐而居。黄坤则回到了山下的铁塔旁,铺了一床草席开始打坐周天。
刘陈策和陈秋凌在不远处,搭了一个户外帐篷。黄坤看着帐篷里的人影,免不了又要想着陈秋凌。他心烦意乱,知道黄溪说的没错。
第二天一早,黄溪又来找黄坤。黄坤诧异:“你下来干什么?”
“麻烦来了。”黄溪说,“快跟我去一趟迦蓝院。”
黄坤二话不说,立即跟随黄溪走向寺院。二人来到迦蓝院,玉泉寺的管事僧人宽一正站在院门口等待。
黄溪问宽一:“人来了?”
“来了。”宽一说,“看在佛祖的份上,你们得答应我,不能在寺内佛门静地动手争执。”
“他呢?”黄坤问。
“也一样。”
话虽然这么说了,走进迦蓝院的时候,黄坤仍然身体紧绷。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个对手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出现。
一个道士站在迦蓝院内,正在对供奉的迦蓝行礼,这种场面的确十分古怪。道士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过身来。
黄坤见对方是一个白发苍苍,满脸柔和的老道士。
老道士看见黄溪和黄坤,立即对黄溪亲切地问:“你是黄溪,对不对?你旁边的是黄坤。你们黄家真的人才辈出。”
“道长是……”黄溪还没说完。
“我是李成素。”老道士连忙介绍自己,“在龙门修炼。”
“龙门派!”黄坤看了看黄溪,“是老严的人,还是张元天的人?”
李成素回答:“严所长对我很是照顾,我曾经在北京跟随他很长一段时间。”
这句话一说,黄溪和黄坤都感到有点莫名其妙,难道这个龙门老道,是老严和王鲲鹏安排过来给黄家帮忙的?
李成素继续说:“张真人和我也有多年的交情,我来这里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来劝说你们二位,希望能够让张真人和严所长之间的陈年旧怨消弭于无形。”
“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王抱阳。”黄溪已经明白李成素绕了一圈,其实还是在表明自己是张元天派来的说客。于是立即把皮球踢到王鲲鹏身上。
“我和抱阳子也曾经有过交情。”李成素对黄溪说,“在严所长的研究所里,我亲眼看见他龙啸入道,顿悟了‘七星御鬼术’。”
“你是来对付我们两兄弟的吗?”黄坤看李成素不断地绕弯子,心里开始厌烦,把话引向正题。
“王抱阳的七星阵法已成,只有张真人有资格跟他说话。”李成素对黄坤的挤兑并不介意,“但是黄家是道教龙虎山正宗,我一个龙门老朽,是来做一个和事佬的。”
黄坤哼了一声,这个老道士的脸皮很厚,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他绝口不提王鲲鹏和张元天之间不可化解的矛盾,却用这种手段劝说黄家。七星阵法牵一发而动全局,李成素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偏偏就是故意绕过这一节,说是来劝架。
黄坤正要说自己已经投入了诡道门下,黄溪却抢在黄坤之前,对李成素说:“既然要说交情,当年王鲲鹏对我们黄家有莫大的恩惠,还有王鲲鹏的师父赵一二,跟我的爷爷黄莲清渊源也颇深,我实在是找不出退出的理由。”
李成素说:“黄莲清、黄松柏都是黄家的杰出人物,但是我记得,黄家最有本事的应该是黄铁焰。”
黄坤和黄溪听完这句话,心中同时冷笑,果然李成素开始说到点子上了。
“如果你是来讲交情的,我们没空。”黄坤说话不客气了。
“哦?”李成素说,“你就从来没抱怨过你爷爷被黄莲清赶出黄家,一辈子回不去?”
黄坤激动地说:“我爷爷当年因为黄铁焰被钟义方暗算,心里内疚,主动离开的黄家!”
李成素对着黄溪说:“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溪铁青着脸,“你挑拨我们关系也没用,事情已经过了几十年,和现在已经无关了。”
黄坤大声对李成素说:“看在主人家面子上,我们不在这里动手。不过,既然有本事来,我们现在就出了山门,好好较量一番,何必在这里啰唆!”
管事僧人宽一见黄坤已经开始恼怒,连忙走到黄坤和李成素之间,“你们都是道教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好了不能在这里动手,如果要争执,请你们立即离开。”
“我一把老骨头了。”李成素笑着对宽一说,“哪里是他们两个年轻人的对手。”
“你打又不打,在这里动嘴皮子到底图个什么?”黄坤强压怒火。
“我只是来告诉你真相。”李成素说,“当年黄铁焰、黄松柏都是张真人的结拜兄弟,而黄莲清与严所长根本没有交清。黄铁焰受了蛊惑,背叛了张真人,但是他已经死了。张真人也并未因为他的缘由,对你们黄家生怨。”
“你到底想说什么?”黄坤声音很大,但是心里有点虚了。
“只能说王鲲鹏这人太聪明,提前找到了你。”李成素说,“如果我早来几个月,你就不会这么跟我说话了。你不是一直替你的爷爷觉得不值吗?王鲲鹏给你解释没有?”
“我不需要了。”黄坤已经明白,自己拜入诡道,李成素已经了解,“王师伯的为人,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师伯?”李成素好奇地问,“你不是他的弟子?原来他并没有收两个徒弟,仍然在守着诡道的奇怪规矩。”
黄坤立即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李成素马上又恢复了刚才的语气:“黄铁焰仙去时,黄莲清当时还小。黄松柏则是一心一意要跟随张真人。这件事情,黄溪应该清楚吧?”
“没错。”黄溪承认,“的确如此。”
“那就好说了嘛。”李成素摊了摊手,“你们一个是黄莲清的后人,一个是黄松柏的后人,为什么却偏偏要忤逆自己先人的心愿呢?”
黄溪听了李成素的这番话,丝毫没有动摇,“我爷爷黄莲清,这辈子对诡道的赵一二和王鲲鹏师徒都十分佩服,在我面前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这是于情不可忤逆。我们黄家本来是就是道衍和尚青冥卫的下属,没有诡道道衍和尚的照应,我家祖先别说在秀山开宗立派,估计都活不过洪武年间。诡道现在需要我们帮衬,我绝不能推辞,这是于理不能违背。你就不用多说了。”
“黄家人果然是有骨气的。”李成素对着黄溪说,“我就不再劝你了。人各有命,可是你的弟弟黄坤……”
黄坤现在脑子有点乱,刚才李成素说的话,其实就是他一直埋藏在心里的郁结。爷爷黄松柏一辈子隐居长阳的山里面,过得很落魄,被村里当作装神弄鬼的神棍,连累他从小被同龄人耻笑,就是黄坤自己也有段时间很气愤,爷爷为什么不肯安心做一个老农夫?想到自己被招揽入了诡道之后,王鲲鹏对自己一直很尊重,客客气气的,而师父徐云风则说话态度恶劣,不太瞧得起自己。他一直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结合李成素的说法,黄坤想,也许王鲲鹏和徐云风在最初的时候,的确是有点忌惮自己的。忌惮的原因,就是爷爷把五行符都种在了自己的身上,但是爷爷培养自己的目的,偏偏不是为了对付张元天。既然不是为了对付张元天,那么要对付的人……
想到这里,黄坤汗流浃背,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黄坤!”黄溪在一旁大喝,“你在犹豫什么?”
黄坤看向黄溪,“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明白!”
“你疯了吗?”黄溪一把将黄坤的肩膀按住,“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黄坤冷冷地对着黄溪说:“当年你爷爷黄莲清,对我爷爷黄松柏也是用这么盛气凌人的口气吧!”
“你要造反吗!”黄溪大喊。
突然一道黑气从黄坤的腰间升起,顺着他肩膀和胳膊,一直绕到了黄溪的胳膊上。黑气盘旋到了黄溪的脖子上,又从黄溪的头顶升起来,接着在黄溪的头顶化作一个黑色的龙头形状,张开巨口,就要吞噬黄溪。
黄溪大喊:“你对得起你师父和王鲲鹏吗?”
黄坤猛然醒悟,连忙收回了剖木符,黑龙化作黑烟顿时散去。
“剖木符!”一旁的李成素惊呼起来,“黄家的剖木符!”
黄坤面向李成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爷爷为什么被黄莲清赶出了黄家?”
“你爷爷根本就不是被黄莲清赶走的,黄莲清那时才多大,他根本没这个本事。”李成素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平静,这让人更加觉得可信。黄坤静静等着李成素继续说,但李成素却不再言语,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扔到空中,落在黄坤的面前。
黄坤伸手,把铜钱接住,“这又是什么玩意?”
黄溪对黄坤大喊:“这个老道士是个蛊惑人心的高手。你别被他骗了!”
黄坤苦笑着说:“你明明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李成素不说话了,只是死死盯着黄坤的眼睛。黄坤立即洞彻了李成素的心神,黄坤和徐云风一样,都有探知旁人心思的本事,但是黄坤的这个本事太弱,不会主动去用,而李成素现在把自己的心神对黄坤门户洞开,这是在表明,他希望告诉黄坤真相,而且是冒着被黄坤扰乱心脉的危险。
黄坤实在是无法对李成素产生敌意,他忍不住去探查李成素的记忆,他一定要看看爷爷当年到底为什么被驱赶出黄家。
黄坤看到了,原来当年张元天出阴,李成素就在身边,他亲眼看见黄铁焰口吐鲜血,跪倒在地上,而面前站着的就是黄松柏。黄松柏把黄铁焰抱在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许久,才将黄铁焰放下,然后一把将钟义方揪了起来,钟义方也十分虚弱——他虽然偷袭了黄铁焰,但是也被黄铁焰反扑,这时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
但是黄松柏被张元天阻拦了,张元天痛苦地摇着头,将钟义方扔回到地上。
黄坤看到黄莲清了——虽然没见过黄莲清,但是他看到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在黄铁焰的尸体面前,瑟瑟发抖——就是黄莲清无疑。
张元天对黄松柏说:“黄铁焰,我敬佩他,但是你们黄家不能都跟他一样。”
黄松柏站着不动,面部扭曲。
黄铁焰的尸体已经被一个人——黄坤不认识这个人是谁,抬到一片红色的湖泊里。然后又被拖出来,只见黄铁焰的尸体变得惨白,他的魂魄已经被洗到了红色的湖水中。
张元天的身体,飘忽不定。
黄莲清突然哭出了声音,对着黄松柏大喊:“你害死了哥哥,你还有脸见我们黄家的人吗?”
“黄家只剩下黄莲清了。”黄松柏对张元天说,“让他走吧。”
张元天的身体在慢慢消隐,黄松柏对着黄莲清大喊:“快走。”
黄莲清仍旧抱着黄铁焰的尸身,咬牙切齿,“你这辈子还有脸姓黄吗?”
“把哥哥带回去。”黄松柏大吼,“我永世不回黄家!”
黄莲清怨毒地看着钟义方,然后背起黄铁焰的尸身,走下山去。而黄松柏看着张元天的身影已经全部消散,说道:“我这辈子做不了的事情,还有我儿子,儿子之后,还有孙子。”说完,他从手里掏出一枚铜钱——天启通宝,记重五。用牙齿狠狠地咬着铜钱的边缘,把铜钱咬了一个缺口,口里鲜血迸溅,然后把铜钱扔向张元天消失前所在的位置,铜钱沾满了鲜血,掉在地上。
李成素的这些断断续续的记忆,都被黄坤探查到。黄坤沉默,此时,他幼年的记忆也如电影回放一样出现在脑中:爷爷带着他到坟地,在他的胎记上用朱砂画符;把他独自一人放入黑漆漆的井水中,任他号啕大哭,而且井中还有一条蟒蛇一样的东西;发水痘时,爷爷不让父亲带他去医院,而是用艾蒿熏烤他,爷爷对父亲说是在给他治病;爷爷用铜钱给他刮痧;他十一岁那年,父亲指责爷爷,故意给母亲喝了一种药,让他出生的时间提前,为的就是要在爷爷算好的日子出生……
黄坤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他看看黄溪,突然觉得黄溪的面目和刚才通过李成素看到的黄莲清的面目有几分相似。此时的他像极了当年黄莲清对着黄铁焰的尸体束手无措的样子。
黄坤又看了看李成素,李成素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再不是刚才那种和蔼平静的神情。黄坤突然觉得,李成素此时阴郁的神情仿佛像张元天一样。
黄坤再看看手里的天启通宝,看到了黄松柏对着张元天承诺:“有我儿子,我儿子还有儿子。”
黄坤想起了自己和王鲲鹏第一次见面,他问:“你叫什么名字?”然后陷入深思。
“你家老爷子真是厉害,临死前都不肯吐露实情。”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对着自己大笑:“这个小屁孩,还不愿意做我的徒弟呢!”
师父对自己说:“张元天就是杀死猛虎和蛟龙的周处。王八就是下一个周处……”
师父把赤霄宝剑交给了自己,“你带这柄赤霄去光大诡道,如果你守不了,那么一定要毁了它……”
黄坤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他想,原来现实比自己想得要残酷,更为残酷的是,一切早已经发生,而他却一直看不见这些黑暗。
李成素开始逼问黄坤:“黄铁焰当年做错的事情,你爷爷扛了,现在轮到你来扛。黄家本来就是外道的首领,你为什么要屈居于诡道之下?”
黄溪现在知道形势逆转,十分险恶,黄坤一旦反水,天璇星位就完了,于是轻声说:“黄坤,你好好想想,为什么这个老道士要在现在这种节骨眼才来跟你说这些陈年往事。”
“哪里是什么陈年往事了。”黄坤轻轻笑起来,声音却是哭声,“黄家老辈之间相互残杀,却要由我们这辈人来还……”
“我和我爷爷已经忘记了,不追究了。”黄溪小心翼翼地说。
“忘记了吗?我爷爷死了,你们把我爷爷的棺材带回秀山了吗?”说完,黄坤转过头看向李成素,“还有你,你说黄家是给诡道跑腿的。又说我爷爷黄松柏铁了心要跟随张元天,我他妈的该相信谁?”
黄溪和李成素都紧张地看着黄坤,他们都知道现在黄坤在左右为难,无法做出抉择。
黄坤将赤霄宝剑一把抽出来,剑锋对着李成素,然后又收回来,把宝剑扔在地上。
李成素忍不住,婉言说:“你离开就行,带着你哥哥离开,回到秀山。黄家仍旧是西南术士家族的首领……退一步,比进一步,更需要勇气。”
黄溪也说:“到了这时候,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爷爷的确受了冤屈,一辈子抬不起头。但是你有机会给他挽回尊严。你自己看着办吧。”
黄坤听了,更加焦躁。
突然一个声音从黄坤的背后传来:“你爷爷是不是善终?”
黄坤回头一看,刘陈策站在了迦蓝院的门口,宽一连忙阻拦:“女客不能进来。”
刘陈策一把将宽一推开,走到黄坤面前,“黄铁焰壮年去世,是不是你爷爷的过失?”
黄坤茫然看着刘陈策,“你又怎么知道这些?”
“黄莲清十几岁扛起黄家,你爷爷在长阳躲着。”刘陈策一点都不留情面,“你他妈的有什么道理在这里做出一副受冤屈的样子?”
“为什么要把我给拖进来。”黄坤声音轻了,“我本来一直过得好好的。”
“你身上的五行符是谁种下的?”刘陈策一点都不含糊,“是黄莲清吗,还是黄溪?”
黄坤无法回答,答案很明显,自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的确是爷爷在自己出生前就算计好的事情。
“你只是认为你被人耍了而已。”刘陈策说,“有必要这么矫情吗?你不是你爷爷的替身。再说了,你爷爷当年真的就是对的吗?”
黄坤被刘陈策说得哑口无言。隔了很久,才对刘陈策说:“你到玉泉寺来,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些的吗?”
“是的。”刘陈策说,“我就是要看看,你到底是要留在这里,还是离开。或者你认为要做完你爷爷当年的事情……但是,无论怎样,我都会留在这里。我会看着黄溪被你打败,也要看着你重复黄松柏当年的错误。”
黄坤指着刘陈策,“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爷爷的是非?”
“你爷爷离开黄家几十年,他是傻子吗?他不会分辨自己当年到底做的是对是错?”刘陈策说,“他亲口告诉你,要给张元天卖命吗?”
“他如果觉得自己错了,为什么还要在我身上种下五行符?”黄坤突然明白了一点,转头对黄溪说,“也许我爷爷真的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所以他把这个选择留给了我。”
黄坤说完,把头又转向李成素。刘陈策看着黄坤转身,于是退出迦蓝院,对着站在院外的陈秋凌吐了吐舌头。
“我爷爷把本事给了我,却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做。”黄坤看着李成素说,“因为他知道,世界上的事情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同一件事情,过了几十年,我想我爷爷也开始思考他当年坚守的东西是否正确了。所以他一直到死,都没有跟我说起过任何当年的事情。”
李成素问:“你想好了吗?我们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以后永远没有了。”
“我想好了!”黄坤把身上的赤霄宝剑横在胸前,“给主人家一个面子,我们去外面比试。”
李成素知道自己此前所有的努力都已化为乌有,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用真正的本事跟黄家兄弟对抗。
“你定地方。”李成素说,“我奉陪。”
“你知道玉泉山的另一个名字叫什么?”黄坤突然发问。
“覆舟山。”李成素苦笑着说,“我倒要看看,我一把年纪,会不会在这里翻船。”说完,他便和黄坤走出迦蓝院,向着玉泉山上走去。黄溪要跟上来,被黄坤阻止。
黄坤对黄溪说:“这一场,是我的。”
黄溪犹豫一会儿,明白黄坤的意思,于是拉着刘陈策和陈秋凌向着铁塔走去。走了一会儿又转头对黄坤说:“龙虎天师的治都幡印就在山上结庐供奉。”
“知道了。”黄坤说,“我会去祭拜。”
黄坤和李成素走到了覆舟山的山顶,黄坤看到黄溪在山顶搭了一个小棚子,棚子里果然供奉着龙虎天师的镇鬼法宝之一——治都幡印。治都幡印是当年张天师在青城山斩杀六大魔王和百万鬼兵的利器,比诡道的螟蛉更加古老。张天师将三五斩邪雌雄剑、治都幡印、平顶冠、八封衣、方裙、朱履等法宝都留给传人,道教分宗,不同的宗派都分别得到了不同的法宝,各自创建了道教门派。
治都幡印一直为正一把持,到了明朝,治都幡印却被黄家的开宗祖先黄铁俞拿到手里。从此一直留在黄家流传。
黄坤虽然已经知道了黄铁俞的往事,但是对治都幡印并不了解,只知道这是一件非同寻常的法器。黄坤在治都幡印面前跪拜,上了一炷香之后,转身对李成素说:“一炷香之内,我一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李成素不说话了,这老道士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啰唆,他是一个很务实的人,既然无法说服黄坤,那么现在也只能放手一搏。
李成素是龙门道人,一般认为龙门派在道教里并不以法术符篆见长,但是这个看法并不准确,因为龙门有暗门,是高攻秘传。高攻秘传的说法来自于丘处机。丘处机曾经被册封为“职高攻”,丘处机的后人,开创龙门派后,一直秘密流传着高攻秘传,暗而不宣,密而不露。不用书籍,只用口传,以区别于龙门派正宗流传,也称为龙门南派。
高攻秘传近一百年都没有再出现,即便是在龙门派内部,大家也不知道哪一个同门是高攻秘传的传人。这也一直是龙门派内部的一个谜团。而李成素正是高攻秘传的上师。
李成素从后背的包裹里,拿出两柄桃木剑。双手分别持住。道士一般都是使用单剑,双剑很少。因为道士施法,需一手持剑,一手捏剑诀,口中念咒,脚下走罡步。四个动作需同时进行。
李成素拿出双剑后,脸色凝重,稳稳地踏出了第一个罡步,然后双剑一柄指向天空,一柄对准黄坤,嘴中念念有词。
当李成素走到震卦方位的时候,黄坤听到了一声巨响,就在他头顶不远处。他抬头望去,发现天空乌云密布,一道闪电上方连着乌云,下方连着玉泉山下的铁塔。
黄坤看到突然感到后怕,原来李成素刚才使用的是召雷法,欲在瞬间击败他。黄坤在遇到李成素之前,只和宇文舟交过手,临战经验匮乏,根本就没有任何提防,如果不是山下的铁塔,黄坤现在已经被雷电击中。
不过,这一结果令李成素也十分懊恼。召雷法本来就是靠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击对方,没想到山下的铁塔能够主动吸引雷电。
铁塔距离山顶很远,又在山下的平地上,这个细节是李成素疏忽的。他无法预测到铁塔能吸引方圆几里内的所有雷电。于是本来必胜的第一招,就阴差阳错地劈错了地方。
这时,黄坤也醒悟过来,知道刚才的雷电没有击中自己,不仅因为铁塔的特殊构造,而是黄溪一定在铁塔下也有所动作,帮助了自己。
此时,黄坤全身紧绷,全神贯注地看着李成素再一次施展召雷法。
这次,李成素不再大意,雷电从天空击下,直击到黄坤的头顶。但是黄坤已经有所准备,身上反应最快的剖木符黑龙挡住了雷击,黑龙的身体连接上了雷电,顿时变成青色,龙头回旋,龙爪张开,径直扑向李成素。
李成素吓呆,面如土色。黄坤看李成素见到剖木符时的眼神,意识到当年张元天在七眼泉出阴的时候,李成素一定是见过黄铁焰施展过这一法术。而且当时剖木符的青龙一定是让李成素无法抵挡,故现在他仍心有余悸。
李成素无法抵抗青龙的攻势,也无法后退,只能斜着抢近一步,走到黄坤左边。青龙回头,身体暴涨,把黄坤和李成素两人都盘旋起来。
李成素绕着黄坤快速移动,青龙的身体越收越紧。青龙踞东方属木,中国皇宫中,自古就有立柱盘龙的说法。
黄坤也在移动,他在寻找一棵杉树,作为桓木。一旦桓木固定,青龙就能把李成素紧紧地绑缚其上。李成素的确在多年前见过黄铁焰施展过剖木符,这几十年来他不知道在心中回想了多少遍当年的情形,但思考出的应对的方法只有一个,他需尽量贴近黄坤,让龙头无法回旋。
黄坤自身的能力和当年的黄铁焰相比自然相去甚远。他运用剖木符不可能像黄铁焰那样纯熟,能做到随心所欲,让青龙完全受到自己的意识控制。黄坤为了计算李成素的步伐,只得把跟徐云风在巫山钟家学到的桓木晷分也一并用上。可是这样一来,他就分了心,他不是师父徐云风,徐云风可以在关键时刻令蛇属窜出来作为第二个人格,说浅显点,就是分身二用。黄坤没有蛇属,他做不到在这种激烈的状况下一心二用,剖木符驱动青龙周转因此开始滞涩,而他的眼睛却仍要盯着几丈外的杉树看。
黄坤的这个劣势怎么会逃过李成素的眼睛。桓木是皇室晷分的算术,李成素也知道这是诡道拿手的算术之一,明白黄坤要把自己引向杉树,于是阻拦着黄坤的步子不往杉树方向靠过去。
黄坤这时已经明白,自己曾经对付过的宇文舟的确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低级神棍而已,此时,自己才真的遇到道教正宗的龙门道士,果然是处处受制,根本无法施展自己的本领。
李成素察觉到黄坤此时烦躁的情绪,当剖木符运转的速度变得更慢一些时,他看准黄坤一步踏出,脚掌没有落地,而剖木符青龙刚好绕到了黄坤的后背的间隙,将两柄桃木剑交错,如同一把剪刀,钳在了黄坤的脖颈上。
道士用的桃木剑,虽为木头削成,但是在道士内家修炼的真气下,剑锋并不弱于钢铁剑刃。黄坤被两柄桃木剑架在脖子上,寒气从脖子一直流窜到全身。
李成素心中暗自觉得侥幸,他深知自己虽然占据上风,却只是因为黄坤太年轻,没有对敌的经验。无论是黄坤的剖木符,还是桓木,如果是由黄铁焰或是王鲲鹏使用,他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偏偏面前的这个黄家子弟,这两种法术都不熟练,偏偏却心大,两种都用,反而露出破绽。
黄坤知道自己败了,内心不禁沮丧到了极点,觉得辜负了徐云风和王鲲鹏的信任。现在李成素力道一发,即便自己不死,也不能再镇守天璇。这个重任,看来只能留给黄溪一人独自支撑。
李成素见黄坤的气势已经没了,手里的桃木剑便没有再发力,他对黄坤轻声说:“我还是那句话,你和你的哥哥离开这里,回秀山去吧。”
“我是输了。”黄坤咬着牙说,“不过也没有让我堂兄投降的道理。”
“你年纪太小,真的不知道术士之间的比拼是性命相搏,而不是儿戏吗?”李成素继续劝说黄坤,“当年你们黄家的黄铁焰,命丧七眼泉的时候……”李成素突然说不下去了,声音戛然而止。
黄坤见李成素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两人此时靠得很近,黄坤清晰地看到李成素的瞳孔不断扩大,并且从瞳孔的反射里,他看到了一个蛇的脑袋。
隔了很久,黄坤才意识到,李成素瞳孔里反射出来的蛇头,就是自己。
“蛇根!”李成素终于吐出来一句话,“《蛇经》不是已经失传了一百多年了吗,你们黄家怎么会有《蛇经》……是王鲲鹏,王鲲鹏把《蛇经》交给你了?”
黄坤本还在诧异,听了李成素的话,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脖子已经变得十分柔软,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扭曲动作,轻松地从两柄桃木剑中脱离出来。
黄坤想说话,却发现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有信子从嘴巴里伸出来嗤嗤作响。当将信子收回到嘴巴里时,黄坤闻到了李成素身体散发出来的浓烈的恐惧。
李成素只说对了一半,《蛇经》的确是在王鲲鹏的手上,但是黄坤的蛇根,却是徐云风暗中种在他的身体里的。李成素不管如何谋划算计,离间诡道和黄家之间的关系,也想不到,诡道居然还有人能够把蛇根延续到黄坤的身上。
而黄坤只知道师父在短时间里教授了自己五种算术,没想到他还把蛇根偷偷地种在自己身上。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知道,徐云风和王鲲鹏在入诡道之前,就已经懂得催眠。
《蛇经》是由青冥卫的统领钟秉钧根据在黑苗的经历,收集整理写成的一本外道邪术秘籍,几经流转,在民国时期失传。后来徐云风在荆州,机缘巧合下在草帽人的手里得到了这本《蛇经》,不过,却因此成为徐云风前半辈子无法排解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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