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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算沙部

作品: 大宗师 |作者:蛇从革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1-08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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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涛跟着村民走了,徐云风立在原地。自从他到这里顶替了钟家占着摇光,无论来者是敌是友,最终都是来了又走,每一次都是剩下自己和一个人傀在岛上。

徐云风看着人傀,慢慢走过去,坐到亭子里的躺椅上,拿出烟来点着,悠闲地抽起来。王鲲鹏为人处世太谨慎圆滑,什么事情都想得周到。当然,一个能布置七星阵法的人,心思肯定要比一般人缜密很多。他把秦晓敏安排过来做了人傀,知道得罪了徐云风,却并没有忘了要去弥补他。

柳涛的到来,徐云风是非常意外的。

在冉遗的影响下,柳涛终于想起了他。即便只是多一个人想起自己,对于徐云风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惊喜和安慰。是王鲲鹏让柳涛想起自己的,徐云风自然明白。他独自笑了笑,王八就是这么一个人,行动多于言辞。不解释,只做事。

按照王鲲鹏的预测,现在要轮到玉衡星位了,只是不知道,对方会来一个什么样的人来说服方浊呢?徐云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七个星位之中,魏家、苗家和申德旭都是成名已久的术士,内心坚定且强大,既然答应了王鲲鹏,就不会再反悔。张元天的第一轮试探攻心的办法很难奏效。

邓瞳是个无所牵挂的人,用心理战术瓦解他的手段,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所以张元天也是连人手都省了,直接把少都符的蛈母放过去,从冉遗下手。结果还没把邓瞳影响到,先把杨泽万和柳涛惹急了,不惜提前唤醒冉遗,来对付蛈母。

宇文蝠本想靠几十年前的交情来拉拢钟家,只是阴差阳错,钟家没来。镇守摇光星位的是一个谁也没料到的徐云风,张元天失算了。

所以第一轮,最容易被蛊惑的两个星位,只剩下天璇的黄坤和玉衡的方浊。王鲲鹏最担心的是黄坤,因为黄家老一辈的恩怨复杂,一直延续到了黄坤和黄溪这里。相较浑不吝的邓瞳,黄坤内心过于细腻,反而容易被蛊惑。好在徐云风赌赢了,黄坤最后还是选择了无视爷爷黄松柏的立场,而是根据如今的形势,坚守了跟随诡道的决心。这对黄坤来说,其实很难,但最后他还是解开了内心的心结。

七个星位的镇守人中,性格上最柔弱的就是方浊,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都很担忧她。玉衡星位上,寻蝉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多。她是火居道士,得不到清静派的真传,地位和法术相比方浊,也都差了很远。王鲲鹏之所以把寻蝉请出来,与方浊共同镇守玉衡,原因只有一个,希望她在心理上照应方浊。

方浊深陷阵法,如果一个人孤孤单单,很容易放弃。在这一点上,徐云风和王鲲鹏都保持了一致的想法——方浊的内心,很难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而且她的力量在减弱,徐云风已经看出来了,王鲲鹏比徐云风知道的更早。

但是该来的一切终究会到来,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看方浊能不能挺过这对她来说,最艰难的第一关了。

长阳龙舟坪的徐云风、七眼泉的王鲲鹏,现在将所有心思都放到了玉衡星位上。两人都在煎熬中等待。方浊和寻蝉也在等待,等待她们要遇到的第一个对手。这个对手,绝对是方浊无法想到的人。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利用对手心中最脆弱的环节下手,本来就是张元天最擅长的能力,否则他也不会成为天下冥战第一高手。

牛扎坪这个地方很奇怪,地势很高,高出了峡口的其他高山,可以把下游的葛洲坝和宜昌市看得清清楚楚,当然是在没有云雾笼罩的时候。只是这种时候非常少,好不容易云雾散去,却又淅淅沥沥不停地下雨。

寻蝉是第一个就位的道士,她已经对牛扎坪非常熟悉,而且对在牛扎坪上枯燥的生活并不厌烦。她从小就在道观里生活,相依为命的只有师父和方浊,三个人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过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这种单调的修行生活。

寻蝉小时候身体不好,父母害怕她在家里养不大,于是在旁人的指点下,把她送到了终南山上的清静派道观里寄养。师父并没有让她继承衣钵,所以虽然她是一个道士,却仍然可以火居。

寻蝉的师父一心修道,对俗物并不擅长,心思也单纯,道观里的一切杂物,都是寻蝉打点。

现在清静派在世上仅有的两个传人,在牛扎坪上和当年在终南山的深山里,并无太大的分别。

“好像又回到了我们小时候。”方浊靠在寻蝉的背后,“跟我们的道观一样,这里也是好几天见不到一个来人。”

“我们小时候还能看见上山来砍柴、采药的人。”寻蝉说,“现在倒好,连个走错路的人都看不见。”

“我还记得小时候,如果有采药的人来了,我就缠着采药人,让他们给我糖人。”方浊回忆着童年。

“不是糖人,是泡泡糖。”寻蝉纠正方浊,“你把一个泡泡糖嚼了好些天,都舍不得吐掉。”

“小时候你好凶。”方浊说,“可是我不怕你,因为我知道,你是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

“师父跟你一样,也是个不操心的人,我不拿出点厉害,你不闹翻天了。”寻蝉说,“道观里,总要有人做主嘛。”

“我记得你有一次把师父都骂哭了。”方浊笑嘻嘻地说,“我到了北京,才知道徒弟骂师父是不对的。”

“好不容易有个香客,给我们布施了十块钱,十块钱啊。”寻蝉说,“那时候,十块钱是多大一笔钱啊,我那时候第一次看见十块钱长什么样子。可是师父带着你去赶集,给你买了些没用的东西也就罢了,问她剩下来的钱在哪里,她说丢了,你说气不气人。”

方浊捂着嘴笑起来,“其实师父没把钱弄丢,是藏起来了,嘱咐我不要告诉你。”

“你过年的时候,师父给你买了一个文具盒嘛。”寻蝉说,“你要上学了,师父总是对你偏心多一点。说得好像我真的不知道一样。”

方浊用胳膊把寻蝉的脖子挽住,“我没有父母,可是一直都是你照顾我,反而师父跟姐姐一样。可惜,师父走了,没人陪我玩了。”

“是啊,就那么走了,一句话都没留。”寻蝉说,“一直到严师叔接我们去北京,我们还在等她回来。你当时还不肯走,说要等着师父回来,我说都等了十多年了,师父一定是死了。”

“然后我就跟你发脾气。”方浊眼睛红了,“我把你每天都浇水的那颗松树拔起来扔到山涧里。”

寻蝉叹口气,“我在道观里,在墙上刻字,告诉师父我们去了北京……到现在,我有时候都在想,也许什么时候,师父就来北京找我们了。”

“她告诉我她成仙啦。”方浊轻声说。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寻蝉苦笑,“又跟我胡说八道。”

“她走了之后,我经常做梦,在梦里她对我说的啊。”方浊说。

寻蝉和方浊都不说话了,沉默下来。她们一直没有给师父立灵位,也许就是一直在欺骗自己,宁愿相信师父在某个地方一直在修行。虽然这种想法实在是太滑稽。

雨下得大了一点,但是方浊和寻蝉都没有回到草屋。

“你省点力气吧。”寻蝉说。

“不碍事。”方浊仍旧陷入回忆里,“师父对我偏心,是因为我没父母嘛,毕竟你爸爸妈妈每年还来看你一次。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你妈,当年也是逼不得已。”寻蝉说,“我替你打听过,但是那几年,回城的知青太多,而且几乎都没有了下落。西安那么大,人海茫茫……我倒是找到了一两个,但是她们都不愿意提及当年的事情。她们都结婚了,谁还去愿意再去面对当年的事情呢。你也别怪你父母了。”

“有人来了。”方浊一说出口,寻蝉立即站起来,摇光、天璇、天玑已经跟对手交过手了,七星阵法运转,一动而牵全身。她们两人是知道的。

现在轮到玉衡星位了。

寻蝉和方浊两人紧张地站直身体,看着山下通往牛扎坪山顶的泥泞道路。

来的人一定不是寻蝉的丈夫。

“我从来没有跟人交过手。”方浊因为紧张,身体有点发抖,“几次动手,都是王师兄和徐大哥他们,我只是在旁边……”

寻蝉冷静地说:“现在没人能帮我们了,只有我们清静派……我也从来没有跟人交过手。不知道师父教给我的法术,到底有没有用处。”

山下来的人打着一把伞,是方浊和寻蝉在幼年时曾经见过的那种古老的油纸伞。现在的普通人,是肯定不会用这种古老的伞具的。

玉衡星位的第一个对手来了。

来人顺着山路慢慢走上来,当走到接近山顶的时候,方浊和寻蝉同时愣了一下。寻蝉对方浊说:“他没有用手拿伞。”

方浊点头,“我看到了。”

来人走得越来越快,终于在片刻之后,来到了方浊和寻蝉面前,然后盯着方浊一直看着。

方浊和寻蝉开始十分警惕,但是对方始终没有发难的意思,寻蝉也就不再紧张。而方浊和来人一样,也盯着对方看,如果仅仅从脸上的皮肤和乌黑的头发、胡须判断,对方应该只有三十岁左右,和王鲲鹏、徐云风同龄。可是这个人的眼睛出卖了他。他的眼神愁苦、饱经风霜。即便他修道,能够保持身体年轻,但是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经历过很多磨难。

但凡有能力、有本事的道士或术士,身世和经历一般都不会太顺利。

寻蝉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了,她没想到在牛扎坪准备了这么久,一直期待着与对手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结果来的人,却让她根本打不起来。对面的这个道士看上去根本就没有恶意,不仅没有恶意,而且脸上还露出了十分关切的神情。

方浊现在大脑里也是一片空白,她比寻蝉更加纠结。

是的,方浊和寻蝉一样,内心里已经明白这个人是谁,只是到了这个份上,双方都很茫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昨天早上知道了你在这里。”道士对方浊说,“我一刻都没耽误,马上赶来了。”

方浊仍旧呆呆地不说话。

本来已经陷入沉思的寻蝉被道士的话惊醒,她知道绝不能再犹豫了。于是对方浊轻声说:“方浊,你到我背后来。”

“你叫方浊?”道士问方浊。

方浊仍旧木木地站立着,并没有回应。寻蝉走上前一步,把方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从袖中抽出一根焦黑的木头。

寻蝉手中拿的是一根银杏雷击木,是被雷劈之后,并未被人凿下来,等着银杏继续生长三年后,才被术士取出的雷击木。

雷击木本来用于辟邪驱鬼的,但是在道教正宗的门派里,也可把雷击木作为武器,用于道士之间的比拼。

寻蝉手中的雷击木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内部蕴含着十分巨大的能量。当寻蝉用雷击木指向对方的时候,三人的头发全部飘起来,可见雷击木的势道非凡。

道士见雷击木已经伸到了自己的面前,身上的衣服立即鼓动。天上飘落下来的雨滴被雷击木的力道带偏,狠狠地击打在道士的脸上。但是道士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方浊。

雷击木击打到道士肩膀的时候,获得天雷的能量在瞬间释放出来,立即把道士打翻在地。道士的身体在满是泥浆的地上翻滚了好几圈,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方浊看着已经不能动弹的道士,轻声问寻蝉,“他死了吗?”

寻蝉拿着雷击木也呆立站着,摇头对方浊说:“他竟然没有防备。”

两人站在雨水里,慢慢走到道士身边,方浊蹲下来看着道士的脸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的临敌经验实在太差,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任何防范,就走到了对手的身边察看,实在是犯了对敌的大忌讳。

道士突然把手一伸,把寻蝉的雷击木握在手上。寻蝉立即回夺,可是雷击木轻轻松松就被道士夺过去。

道士拿着雷击木看了一会儿,苦笑着说:“清静派的雷击木,我应该早就知道的……就在终南山。”

雷击木从道士的手中又飞出去,回到了寻蝉的面前,寻蝉一把抄住。

道士再也没有迟疑,对着方浊说:“真的是你吗?”

寻蝉趁着道士说话的间隙,立即故技重施,用雷击木去击打他,但是道士手中的油纸伞突然隔在两人之间。

寻蝉再也没有机会了,现在她的双脚已不能动弹,仿佛有千斤的巨石压在背上。寻蝉的一条腿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单膝跪下。但是她性格刚强,努力支撑,用手拿着雷击木,支撑着地面,不肯双腿扑倒。脊骨咔咔作响,在雨声中听得清清楚楚。

道士的油纸伞飞到了半空中,被一阵风卷起,飘到了悬崖之外的长江上方。

寻蝉受到的压力顿时减轻,但也只能把上半身挺直。她抬起头来,仍然单膝跪在泥泞的地上。

寻蝉看到面前的道士和方浊还在相互对视,但是气氛已经和刚才不同。方浊的脸色已经变得严肃,寻蝉突然能够站起来了。显然,看到师兄被道士压制,方浊已经出手了。她不需要做任何动作,便将道士施加给寻蝉的力量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寻蝉向前走了一步,来到道士身边,再次把自己手中的雷击木举起来,准备出击。可是突然,寻蝉的身体向后退去,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拉到了后方。

在寻蝉摔倒的片刻,道士也狠狠跪在地上,口中喷出了鲜血。

方浊立即把寻蝉抱起来,寻蝉全身脱力,“我没事,快把他制住!”

但是道士已经站起来,朝着方浊和寻蝉走过来,右臂横在胸口。方浊放下寻蝉,正面对着道士,和道士的姿势一样,也把右臂横在胸口。

这时,道士向前走的一只脚抬起来却没有踏下去。这个动作保持了片刻之后,他的脚才缓缓地踩到了地面。接着他又缓慢地抬起另一只脚,然后又缓慢地踏下来。他的样子,如同身处在黏稠的液体中,正在顽强地一步步向前行走一般。

方浊在阻挡道士的步伐,但是,没有成功,虽然他走了七步,用了十分钟,但最终还是走到了方浊的面前。

道士把横在胸前的胳膊放下,方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她胸口剧烈起伏,狼狈地看着道士。

“跟我走吧。”道士轻声说,“没必要了。”

方浊眼圈红了,看了看寻蝉,寻蝉大声说:“别听他的!”

“可他是我……我的……”方浊已经完全乱了,“他说他找过我……”

“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寻蝉厉声说,“一定是张元天指派来的。”

“我马接舆从不受人指派。”道士说,“我只是来带她走……”

“你早干吗去了?”寻蝉大声说,“如果不是张元天的安排,你会找方浊吗?”

“我找了你二十六年。”马接舆看着方浊说,“从来没有放弃过。”

“你千万别信他。”寻蝉对着方浊说,“他是张元天的手下,故意来扰乱你的心思。”

“张元天跟我有交情不假。”马接舆声音平和,“但是还轮不到他来指使我。”

“你刚才做的一切,难道是做父亲的所为?”寻蝉刻薄地说。

“我也信不过张元天和熊浩。”马接舆说,“但是现在我信了。他们没骗我。”

“我们清静派要留在这里对付张元天。”寻蝉说,“你却刚好要来带走方浊。你还说不是受了他们的指使?”

马接舆慢慢摇头,“我听说过王鲲鹏,也知道他的七星阵法……可是这个跟我和方浊有什么关系?你们喜欢闹,就去闹吧,为什么要把方浊拉进来。”

寻蝉看着方浊靠近了马接舆,想把方浊拉回来,可是她连手指动弹一下都不可能。马接舆是方浊的父亲无疑,他力气比方浊刚猛,而且无穷无尽。现在方浊已经脱力,而马接舆仍然能够不动声色地把寻蝉狠狠摁在原地。

寻蝉看见方浊已经走到了马接舆的面前,马接舆伸出手,想用手去抚摸方浊的头发。寻蝉知道,一旦父女相认,方浊就势必要跟着马接舆离开了。

这是方浊的内心最不能被触碰的地方。

方浊把脸偏了偏,躲开马接舆的手掌,“我妈妈在哪里?”

马接舆的手掌停留在空中,“我回头全部告诉你,我们先走吧。”

方浊瘪着嘴说:“我妈妈在哪里?”

马接舆沉默了很久,“她走了。”

“什么时候?”方浊竟然没有哭出来,寻蝉也无法去阻拦马接舆与她之间的谈话。

“生下你两年之后。”马接舆说,“我把她埋在蓝田,其实距离你很近。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祭拜她。”

突然,马接舆身体僵硬,被方浊逼迫着一步步倒退。方浊正在流泪,但是她的力量暴增,而马接舆却不会对她真的动手。一进一退,马接舆再也不能抵挡方浊,他后退几步之后,身体前倾,脚下无论如何也不肯再退一步,但是他的脸色从通红变成了紫红,又变得煞白。不过,他仍旧不肯退却,这时,他的眼睛、鼻孔和嘴角都渗出了鲜血。接着,马接舆全身的骨骼如同炒豆一样爆裂发出声音。

“我不会跟你走。”方浊摇头,“我得陪着我师兄。”

马接舆对方浊说:“你没必要这样的。”

方浊力量猛然增大,马接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方浊的身上,寻蝉立即扔出雷击木,狠狠地砸到了马接舆的身上,马接舆再也不能抵抗,摔倒在地上,手脚不停地抽搐。

这次,方浊和寻蝉是真的击垮了他。

寻蝉走到马接舆身边,嘴里念念有词,就要用手指去点马接舆的大椎穴,方浊却把马接舆的身体移动到了自己的脚下。她对寻蝉说:“放他走吧。”

寻蝉叹口气,看着已经失魂落魄的方浊终于痛哭起来。

天空中的雨点突然变得大起来,倾盆而下。

马接舆受伤并不严重,雨还未止,就醒过来。他用手支撑着身体坐在地上,一旦坐稳,他的力气就会恢复过来。

寻蝉知道没有机会对付马接舆了,现在就算是方浊和自己两人同时联手,也抵挡不了马接舆无穷无尽的力量。

张元天一定算准了马接舆不会跟女儿动手,但是同样的,方浊肯定也不会伤害马接舆,既然打不起来,那么马接舆带走方浊,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就算当年马接舆抛弃了方浊,是来破坏玉衡星位的对头,可以方浊的性格,也绝不会对他痛下杀手。这就是张元天的狠招,让方浊和寻蝉两人进退两难。

马接舆在地上不停地喘气,气息渐渐平息。寻蝉心中焦虑,提防着马接舆。马接舆又站起来,现在他恢复了刚到来时的从容,没有再逼迫寻蝉和方浊。

“我知道熊浩卡在这个时候,把你的下落告诉我,的确没安什么好心。”马接舆说,“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既然告诉我了,我也得承他们这个情面是不是?”

“我走了,清静派以后就抬不起头了。”方浊看了看长江的下游,又看看寻蝉,“还有其他六个星位的同伴,也会撑不下去。”

“我们开山派,从来没有把全真放在眼里,你不做清静派的司掌也没什么。”马接舆继续劝说,“至于王鲲鹏,他不自量力,要跟张元天斗一场,也只是成全他和老严的名声而已。这些事情,与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王师兄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还有徐……”方浊的话立即被寻蝉打断。

寻蝉抢过话头:“方浊,这种父亲不要也罢,这些话,让他跟你妈妈说去。”

方浊对马接舆说:“如果我不听你的,你会不会对付我和师兄?”

“不会。”马接舆把头对向寻蝉说,“如果真的要动手,你们两人有机会战胜我吗?”

“没有。”寻蝉把身体挺直,“但是我绝不会让方浊跟着你走。”

马接舆盯着方浊问:“你也是这么想的?”

方浊走到玉衡星位的那块石头上,用手把住开山的剑柄,“我可以现在就把这柄宝剑抽出来……”

“好了!”马接舆阻拦方浊,“不用试了,我离开就是。”

方浊和寻蝉都松了一口气,马接舆慢慢走开,“我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宇文蝠,没想到胆子都吓破了。他应该是去对付摇光星位的钟家,钟家的本事没想到比当年的钟义方强了这么多。”

方浊问马接舆:“你要做什么?”

“我曾经说过,谁告诉我你的下落,我就一定要报答他一个人情。”马接舆说,“我这辈子没欠过别人的人情,所以我得做点什么。”

寻蝉和方浊对视一眼,立即明白了马接舆的意思,方浊大声说:“就算是你破了其他星位,我也不会认你。”

“至少这个七星阵法破了,王鲲鹏就没有任何能力跟张元天比拼。”马接舆说,“张元天也没有必要再来对付你们。”

“不行!”方浊大喊,并使出全身的力量拖住马接舆,但是马接舆现在才把他的本事真正显露出来。开山宝剑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石头中抽起来,然后在寻蝉的头顶飞速地旋转,寻蝉来不及躲避。

马接舆哈哈一笑,开山宝剑狠狠地垂直下落,剑刃朝下,重新没入石头之中,迸出火星,在石头上留下了一个空洞——开山宝剑已经深深陷入石头之中。

马接舆回头,看着方浊,“我绝不会跟我的女儿动手,但是钟家可跟我没什么交清,我现在先把镇守摇光的钟家给灭掉,再回来找你。”

寻蝉冷冷地看着方浊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丢下你了,这人根本就是不顾旁人死活的混蛋。”

马接舆听到寻蝉在骂自己,不以为意,“钟家的后人,我听说过钟富,他一定是把那个养了几十年的双头人傀炼成了,不然宇文蝠的灵珠子也不会这么不堪一击。我倒是要看看,钟家后人有了人傀,到底厉害到什么地步!”

方浊知道马接舆是铁了心要去长阳去对付摇光星位,立即对马接舆说:“好,我跟你一起去。”

马接舆看着方浊,“钟家跟你有什么渊源,你替他们出个什么头?”

方浊看向寻蝉,“我能离开吗?”

“王鲲鹏交代过,阵法开启的时候,我们两人一定要在这里。”

“那怎么办?”方浊看着寻蝉,“他、他怎么能抵挡得住……”

“现在阵法还没有开启,但是已经快了,你得尽快赶回来。”寻蝉想了想,又说,“可是他要是带着你离开,你就正好中了圈套。”

马接舆听了,指着寻蝉,“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失信过,我会带着我的女儿走,但也要在把钟家那几个外道收拾之后。”

寻蝉看着马接舆一旦提起门派和外道,脸色和语气就立即变得嚣张起来。开山派是北方的道教,地位崇高,马接舆连张元天也不是彻底佩服。这人实在骄傲,不过既然自持身份,也应该不会食言。

权衡利弊,寻蝉对着方浊笑了笑,“师父已经死了,当年的规矩也做不得数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方浊脸涨得通红,“我会回来的。”

马接舆并不着急,等着方浊跟寻蝉交代。方浊和寻蝉把话说完,走到马接舆身后,“走吧。”

马接舆和方浊一前一后,走下了牛扎坪。到了紫阳,天气就变得晴朗起来。父女二人各怀心思,都不愿意走快。到了市内,马接舆带着方浊去找了个地方吃饭,方浊不沾荤腥,马接舆也不以为意,只是有什么好吃的都给点上。

在市内磨蹭了大半天,马接舆才拦了一辆出租车,带方浊去长阳。

父女二人第一次相见,方浊心情混乱,马接舆却非常开心,即便他修行多年,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

马接舆对方浊说:“我终于找到你了,等我解决了钟家几个小角色,便去跟王鲲鹏好好谈谈,他要是愿意跟着你我回北方,那是最好,如果不愿意,也没事,我担保他能活下去,不让你为难……”

方浊这才知道马接舆心思细腻,猜到了她心里惦记着什么人。在父亲看来,自己的女儿喜欢的当然是地位崇高,能力高超的人物。以马接舆的见识,立即就想得到最合适的人选——除了王鲲鹏,当然是不作他人想。

“别这么说王师兄……”方浊腼腆起来,“王师兄有妻子,也有女儿。”

马接舆听方浊这么说,身体震动一下,“这是老天爷在故意报复我吗?”

“我是清静派的司掌。”方浊坚定地说,“你想错了。”

“怎么可能错?”马接舆苦笑着说:“这种事情我又不是没有遇到过,真是天道轮回。”

1979年,国家恢复了马接舆的身份,蹲了七年牛棚的马接舆被安排到渭南的三清观做观主。并准备竞选为新一届的道教协会会长。马接舆的资历和身份崇高,且开山派一直秉承汉族民族正统,对抗漠北的外族萨满宗教,且在抗日期间功勋卓著,所以在几个道教协会会长的候选人中,他的呼声最高,极有可能当选。

不过,就在可能成为会长的前一年,马接舆遇到了一个女知青。

女知青当年在渭南下乡锻炼,终于等到了知青返城的政策,但是她返城的名额却被当地大队长卡住。

女知青等了几个月,才知道大队长是故意扣留她。她找到大队长,大队长告诉她,可以办理手续,但是要给他暖炕一个晚上。

女知青逼于无奈,在村里无法继续待下去,直接回到西安的家中。可是没有户籍,便无法被安排工作,家中的弟弟也容不下她,女知青无奈,只好又回到渭南农村。幸好国家恢复高考,于是她找到三清观这个清净的地方学习功课,也因此认识了马接舆。

马接舆知道了女知青的身世,就安排她在道观里做点杂务,不用回到村里挣工分。大队长来道观闹了几次,但是碍于马接舆的身份,拿他无可奈何,于是到处散播谣言,说马接舆作为一个清修的道士,却在道观里藏污纳垢,收留女子淫乱。马接舆因此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女知青参加了1979年的高考,可是名落孙山。女知青觉得自己的命运无法改变,就打算在三清观皈依,做一个女道士。

马接舆劝说她来年再考。不过,一次偶然,女知青得知自己早已被西安交通大学录取,只是录取通知书被大队长扣了。女知青愤怒非常,提砍柴刀把大队长砍死在家中,然后又躲到了三清观。

女知青知道自己杀了人,被捕后必定枪毙,为了报答马接舆的照顾,于是决定用身体报答他。马接舆本来是修道之士,却没能把控住自己,其实,他早已对女知青也有了感情。

两天后公安局来抓人,马接舆也维护不了,女知青被捕。女知青的罪行确凿,立即审判,马接舆动用关系,找人说情,也免不了女知青的死刑。

女知青在牢房里拖了几个月,肚子慢慢大了。法律规定,孕妇不适用死刑立即执行。于是女知青在监狱里待产,等生产后,过了哺乳期再行刑。

女知青在监狱里生下了一个女婴,只是告诉旁人,女婴是大队长强奸生的孽种。

马接舆知道了女知青生下女婴的消息,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于是动用他最擅长的隔空移物的本领,将女知青从监狱农场里救出来,藏在三清观。

三清观有了女婴的哭声,很快就传遍了乡里,在20世纪80年代,这是一个大丑闻。马接舆于是劝说女知青,让她去山西老家躲避。

女知青知道自己影响了马接舆的前途,于是趁着他到西安开会,自己抱着女婴走了。

马接舆回到三清观,发现女知青与女儿都消失了,把渭南找了个遍,也没找到母女俩,到了西安寻找,也是没有消息。

选举道教协会会长的会议马上就要召开,马接舆无奈,只好放弃寻找女知青和女儿,去了北京。可是马接舆在渭南三清观的丑闻已经传到了北京,此次选举,马接舆落败。

马接舆竹篮打水一场空,会长没选上,女知青母女也失踪了,只好继续在渭南三清观做观主。没想到,某天马接舆突然接到公安局的通知,说女知青主动投案自首了。

在女知青行刑之前,马接舆见了她一面。女知青告诉马接舆,她们母女二人再也不会成为他升官发财的绊脚石,让他安心去做道教的大领导。

马接舆一再恳求女知青告诉女儿的下落,女知青只是冷笑。行刑后,马接舆安葬了她,然后在三秦到处寻找女儿的下落,可是却一直没有消息……

从宜昌市到长阳县,路上两个小时,马接舆把来龙去脉都详细地告诉了方浊。出租车司机也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只认为马接舆在吹牛,骗小女孩而已。

徐云风没想到第二轮的对手来得这么快,快到连王八还没有启动七星阵法就来了。难道王八算错了?还是张元天的能力远远高于王八和自己的预测,竟然能这么快就真的开始同时攻击七个星位?

徐云风手心捏了一把汗,如果张元天已经到了这种神通广大的地步,他和王鲲鹏实在是没有任何机会了。

但是当他看到从对面过来的渡船上,站着方浊的时候,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马接舆下船的时候,非常傲慢,因为开山派的地位崇高,又是道教正宗,所以根本就看不起南方的外道家族。在他眼中,无论是黄家、魏家、苗家,甚至诡道,都是邪门歪道,连道教籍册都不录入的门派,名不正言不顺,根本就不值一提。更何况钟家还是外道中最弱小的一个门派。

所以马接舆看到徐云风的时候,都没拿正眼看一下。这倒不是马接舆故意为之,而是他作为道教正宗无意中表现出来的优越感而已。

而这种优越感,恰恰是徐云风最不能忍受的。

徐云风第一眼看到马接舆,心里就很不高兴。好在方浊下船后,立即站到了他身边,共同面对马接舆。

马接舆看了看半岛四周,又看到了正在亭子里睡觉的秦晓敏。立即问:“你们钟家不是养的双头人傀吗?怎么是个女傻子?”

徐云风的脸立即煞白,轻声问方浊:“这人是谁?”

方浊还没有回答,马接舆立即回答:“方浊是我女儿。我今天找到了她。”

徐云风看方浊没有否认,立即拍了一下方浊的肩膀,笑着说:“我说你怎么偷偷跑出来了,原来是你爹找到你了……你带你爹过来做什么?”

马接舆见徐云风和方浊关系密切,也有点奇怪,“你不是钟义方的后人?钟富没这么年轻,难道你是钟宝,可钟宝也四十多了啊。”

“我不是钟家的人。”徐云风发现方浊和他父亲之间十分生分,但是想到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刚刚认亲,有点陌生,也在情理之中。

“我知道你是谁了。”马接舆哼了一声,“王鲲鹏,也没我想的那么器宇不凡。”

“你爹说话怎么有点像邓瞳啊?”徐云风心中大为不悦,不理会马接舆,问方浊,“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方浊看着马接舆,面无表情,“他是来破玉衡星位的。我和我师兄敌不过他。”

“妈的张元天怎么这么下作啊。”徐云风激动起来,“你爹也做得出来!”

“王鲲鹏,道号王抱阳。”马接舆看着徐云风说,“我没说错吧?”

“那我还要谢谢你知道有王鲲鹏这号人物了。”徐云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刚出道,什么都不动脑筋的笨蛋了。这么多年过来,见识那么多阴谋诡计和人心险恶,徐云风心里已经开始会盘算。徐云风想试探一下马接舆的心思,却发现是徒劳,马接舆就像当年的老严一样,心神根本就无法被摸到。

看来术士修炼到了一定的层面,徐云风的这种探知人心思的本领也就没了用处。不过,徐云风至少知道了,马接舆的能耐和老严不相上下。当年在大鲵村,徐云风在老严面前简直是弱到了可笑的地步。

徐云风探知马接舆心思的念头,被马接舆察觉到,马接舆好奇地看着徐云风,“的确是有点天生的本事,怪不得能接老严的班。”

徐云风慢慢说:“我只是个无名之辈而已。”

马接舆哪里知道徐云风对他说的是大实话,还以为这是“王鲲鹏”在谦虚,并不知道知道面前的王鲲鹏是假的。假货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个假货一点都不比真货差。

马接舆说:“还真是巧了,我本来是想到这里对付钟义方的几个后人,没想到你自己却在摇光。你能撑起一个阵法来,在如今的术士中,也算是一流的人物了。只是你还是差了一点,难道老严没有告诉你,统领运转阵法的人,是不能镇守星位的吗?”

徐云风哼了一声,心想这人真是小看王鲲鹏了。

“看样子你并不服气。”马接舆继续说:“哦,你人手不够。”

徐云风打断马接舆,“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多废话!”

“你当我愿意跟你说这些吗?”马接舆语气仍旧不快不慢,“多少人请我去讲课,我都拒绝了。”

“我算是信了张元天的邪。”徐云风没好气地说,“来的人都是叽叽喳喳,一刻都不肯消停。”

这句话徐云风说得已经很没有礼貌了,马接舆却并不在意,还是按着他的思路唠叨:“要么这样,我去跟张元天说说,你把阵法撤了,他对你跟他作对既往不咎,我想他这点面子会给我的。”

徐云风看着方浊,“你爹怎么是个话痨?”

方浊轻声说:“来的路上,他的嘴就没有停过,讲了一路。”

“王鲲鹏。”马接舆郑重地说,“年轻人血气方刚,争强好胜,这是有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呢,我不信你现在有挑战张元天的本事。你年纪不够。如果跟着我的门派再修行几十年,张元天的地位迟早会被你取代。你为什么非要急着现在就出头呢?”

“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情。”徐云风对马接舆招手。马接舆自恃艺高,真的走上前几步,徐云风把脸靠近马接舆的脸,轻声说,“当年孙拂尘让我接替他,我都没答应……”

马接舆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立即退开,“你在诳我?”

“他说的是真的。”方浊在一旁说,“是我把他送到孙拂尘面前的。”

“那我就真的想不明白了。”马接舆说,“你接替了孙拂尘,对付张元天就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为什么要自废武功,用这种必输的方式招惹他呢?”

徐云风眨着眼睛,笑起来,“因为老子愿意。”

马接舆再也无法忍受徐云风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两人彻底谈崩。

“我说句实话。”马接舆说,“我刚从玉衡星位过来,方浊是我女儿,我本不该这么说。她和她的师兄,真是没有能力镇守玉衡,她们抵挡不了张元天手下的兄弟。”

“你就是说我也能力有限呗?”徐云风说,“我不喜欢听人拐着弯说话。”

“如果不是方浊……”

“如果不是方浊。”马接舆的话立即被徐云风打断,“我可没什么精力跟你扯这么久。”

马接舆知道靠劝说是绝对没有可能了,面前的这个“王鲲鹏”简直是油盐不进。他只好把右臂横在了胸前,“好吧,我要让你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资格跟张元天周旋。”

“你不就是要我先过你这一关吗?”徐云风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无数带着草帽的阴魂从空中慢慢显现出来,连清江的水面上都漂浮起密密麻麻的草帽人。

“超过了四十九个……”马接舆慢慢地点头,“果然是突破了四十九的限制,但是你的‘御鬼术’为什么不是崂山派的正宗法术?”

徐云风盯着马接舆,嘴里喊道:“方浊,我对不住了,你不会掺和吧!”

方浊没有回答,算是答应了。

马接舆一生在法术上几乎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对手,现在他看见面前的年轻人,本领非凡,也有了比试一下的心思。他横着右臂,向前踏出一步,“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动手了。”

徐云风的身体顿时后退,背部狠狠地撞在了一棵树干上。而他招出来的阴差,被马接舆一个接一个扔到水里。清江上的那艘小船,在水面上突然升起,脱离水面,然后急速飞向徐云风,把徐云风罩在船中。

马接舆没想到徐云风如此不堪一击,对着方浊摇头,“没什么拿手的本事……”

方浊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地面。

马接舆也看向地面,却看到一条蛇已经游到了清江的水边。他定神一看,徐云风正站在水中,从怀里掏什么东西。

“蛇属?”马接舆奇怪地说,“都说王鲲鹏得了老严崂山派的真传,怎么净是这些歪门邪道的玩意……哦,诡道,你们门派也真是不入流的邪派。”

徐云风从怀里拿出来的是一柄短剑,正是王鲲鹏带给他的徐夫人剑。徐云风把短剑的剑刃没入水中。他身体周围的水面立即结冰,马接舆再用力要托起徐云风的时候,才看到徐云风的双腿已经固定在坚冰里,而且坚冰已经有了很大一片范围。马接舆把右臂平伸,坚冰全部碎裂开来。

徐云风趁着马接舆用力的间隙,冲到马接舆的面前,短剑刺向马接舆两眼之间的印堂。但是剑尖在距离马接舆几厘米的地方,就再也刺不下去。马接舆的力量控制住了徐云风的胳膊。

徐云风的手臂慢慢弯曲,剑尖慢慢朝上,接着他的胳膊慢慢弯曲回来,剑尖对向了自己的脖子。

徐云风眨了眨眼睛,刚才被马接舆扔到水里的阴差全都呼啸着扑向马接舆。马接舆悠闲地看着徐云风,刚才的那艘船又飞到空中,向着所有的阴差横扫,阴差又被扫入江水里。

方浊看着马接舆轻松地施展能力,知道在牛扎坪,他真的是没有想动手。

“这次我看你怎么躲。”马接舆嘴里说着,徐云风的身体慢慢升到空中,两脚距离地面已经两尺高。而且徐云风手里的徐夫人剑的剑刃已经伸到了自己的鼻子前。

马接舆手一挥,剑刃猛然一伸,徐云风嘴巴一张开,把剑刃咬住。

马接舆哈哈大笑,“也不过如此!”

徐云风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地上,马接舆走上前,用脚把徐云风的胸口踏住。正要出言讥讽。可是他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花了,因为他脚下踩的,是一个稻草人,而那柄短剑,就插在稻草人的头颅里。

突然,马接舆觉得自己背后发凉,一根冰凉的手指按到了自己的大椎穴上。寒气从大椎穴传递到他的全身。

马接舆修炼的气门就在背上的大椎穴,这个弱点,寻蝉能发现,徐云风当然也能发现。

马接舆慢慢转头,徐云风的手指并没有按下去。马接舆控制住了背后的徐云风,他的身体转了过来,不过神情已不再悠闲自得,因为背后的大椎穴差一点被徐云风摁下去。

现在马接舆的力气更大了,他把背后偷袭自己的徐云风狠狠地摁住。徐云风伸出来的那条胳膊已经无法动弹,接着,从肘部开始,他的胳膊开始慢慢旋转,随着噗噗的声响,他的小臂已经扭了一圈。但是徐云风的脸色如常,并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

“是条汉子,但是我不会再留情面了。方浊恨我,我也要这么做。”马接舆看了看方浊,可是方浊并不担忧,马接舆心里奇怪方浊的冷漠。但是现在对方已经痛下杀手,必须要全力以赴。他的下巴偏了偏,徐云风的小臂,如同麻花一样扭曲旋转起来。

马接舆伤到了方浊的心上人,便开始考虑过后要找哪个大夫治疗他的胳膊。正分心想着,突然发现自己的大椎穴微微一痛。

马接舆心里大叫不好,用尽力量格挡大椎穴上的尖锐物事。果然面前对手的胳膊虽然已经断裂,但是这条胳膊只是一根木棍。木棍上缠绕着无数稻草,稻草在空中飞舞,而稻草人的脸,已经化作一张黄表纸,上面画着五官,十分粗陋。

马接舆转头,看到徐云风手拿着徐夫人剑,正指着自己的后背。他再次把徐云风的身体控制住。徐夫人剑抛在空中,直直落入到江水里。

方浊没有理会马接舆和徐云风,她走到了江水中,看了看,然后徐夫人剑又从江底跳出来,在空中移动到徐云风的脚下。

马接舆此时也无法分辨面前的年轻人到底是真身,还是一个稻草人。他把力量收起来,防备着自己的后方。

马接舆又开始唠叨:“钟家的傀儡术,都是些最低级的唬人的法术。你好歹也是老严看中的人……”

“可是很管用,对不对?”徐云风笑着对马接舆说,“我认识方浊很多年了,她的本事我很清楚。”

马接舆把背后的稻草人移动到徐云风的身边,一个假人,一个真人,在他面前不停地替换,然后紧紧地贴在一起。顿时,稻草人头部上的稻草又飞舞起来,露出了徐云风的脸。徐云风嘴巴翕动,对马接舆说:“看看你身后。”

马接舆心里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回头。犹豫一会儿之后,发现这个年轻人手里拿着徐夫人剑,又对上了自己的后背。

马接舆连忙回头,见徐云风对自己笑着说:“你的本事比孙拂尘还差很远吧?孙拂尘用的就是最不堪的法术。所以说到底,法术能用就行,哪里分什么正宗和邪道。”

“你不是王鲲鹏!”马接舆摇头,“你到底是谁?”

“都说了我是无名之辈。”徐云风半点不露口风,“还打不打?”

马接舆说:“才刚开始,怎么就不打了。”

这句话说完,清江上卷起了一股龙卷风,把江水吸引到空中,形成一道水柱。水柱在空中盘旋,化作一条蛟龙的形状,绕在了马接舆身边。接着,龙头从马接舆的肩膀上冲出来,张口咬住了徐云风的身体。

但是水龙接触到徐云风身体的瞬间,便身体崩裂,化作水珠,泼在地上。也就是这一瞬间,马接舆和方浊都看清楚了,徐云风又化作一个稻草人,走到了马接舆的身边,在水龙前爪部位,用徐夫人剑斩断了水龙。

这个部位,是水龙唯一的弱点,普通术士,要找到水龙的弱点,需要计算很长时间,徐云风瞬间就找到了。

马接舆身体湿漉漉的,十分狼狈,现在他连想询问徐云风用的什么方法都开不了口。

徐云风却知道马接舆在想什么,他也不再故作轻松,而是很严肃地说:“你瞧不起诡道是不是,那你听说过诡道有一种算术,叫作水分吗?”

“水分?”马接舆说,“我见过会水分的道士,就是没见过能算得这么快的。我倒是听说过宋朝的周侗,使用水分天下无双。”

“水分而已。”徐云风说,“诡道有五种算术,我只用了一种。”

马接舆的身体透湿,肩膀抖了抖,衣服表面发散出雾气,片刻之间,衣服变干。接着他对徐云风说:“我很多年没跟人交过手了,上次交手还是二十多年前。”

“本事生疏了?”徐云风问,“我以前跟人打架也是这么说的,就怕自己打输了,想给自己找点面子。”

“你作为一个术士高手,说话不应该这么刻薄吧。”

“我脾气不太好。”徐云风哼哼两声,“说话就这样。”

马接舆笑起来,“你故意要激怒我是不是。你是要驱动七星阵法的术士,何必在我面前使用这种小伎俩。”

“你是要教我怎么为人处世吗?”徐云风的心思被马接舆看透,心里暗自佩服马接舆果然是个老江湖,嘴上仍旧不放松,“你不就是会隔空移物的本事嘛。”

马接舆刚才已经处在下风,但是脸色仍旧平静,根本不受影响,对徐云风说:“我如果只会蛮力,岂不是对不起开山道士的名头。”说完,手一伸,江水里一块直径两尺的鹅卵石腾空而起,在他身边旋绕,绕了几圈,然后狠狠地砸向徐云风。

徐云风想躲避,可是身体被马接舆使出的无形力量狠狠摁住。就在鹅卵石即将触碰到徐云风的胸口之时,一只巨大的手掌伸出来,把鹅卵石紧紧握住。这只手掌长满了鳞甲,手指甲有五六寸长。马接舆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巨大的人傀站在徐云风的身后,探手伸到徐云风的身前,接住了鹅卵石。

人傀身材高大,全身都覆盖着蓝绿色的鳞甲,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孔,头发垂到了腰间。方浊站在人傀之后,看见了人傀后脑勺长着秦晓敏的脸孔。现在人傀激发出来,一直被压抑的脸,替代了本身的样貌。

马接舆用力把人傀拉到一边,但他低估了人傀的力量。人傀只是踉跄着偏了一步,并没有跌倒。

马接舆被突然出现的人傀弄得猝不及防,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人傀身上,忽略了徐云风。就在这时,徐云风的徐夫人剑直点在马接舆的咽喉。剑尖点到了马接舆的皮肤,刺破了表皮,马接舆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徐云风的徐夫人剑上,随即徐夫人剑脱离徐云风的手掌,又被高高抛起。

马接舆不能同时兼顾两方,人傀被松开,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头部,马接舆被拎了起来。人傀的另一只手揪住马接舆的腰部,就要把他生生拧断。这时,马接舆大喝一声,用力攥住抓着自己头部的手掌,接着他身体冒出火焰。人傀的手掌被灼烧,只能松开马接舆的身体。可是人傀的另一只手也已被马接舆揪住,他双脚重新站到地面,抓住了人傀的腰部,硬是将这个身长两米多的人傀举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扔向徐云风。

徐云风连忙躲避,无法用剑再去刺马接舆的咽喉。人傀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压倒了两三棵松树,才又站立起来,慢慢走到徐云风身后。和徐云风一起,用铜铃一样的眼睛瞪着马接舆。

马接舆看着亭子里一直躺着的小女孩不见了,立即醒悟,她就是人傀。

“钟家养的人傀。”马接舆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现在他终于不再轻视面前的这个诡道传人。

徐云风知道马接舆已经开始认真,也不敢有任何懈怠,紧紧盯着马接舆的眼睛。

马接舆的手臂再次伸开,身体暴涨。两条手臂伸长了一倍,腿部也一样,涨了一倍,接着手臂从背后掏出一个巨大的斧头。

这才是开山道士的绝技,用巨斧劈斩,无坚不摧。

徐云风也把十一个稻草人全部移动到身前,人傀全身都发出爆裂的声音。

两方都使出了各自真正的本领。

方浊仍旧在一旁袖手旁观,上次见徐云风使出十二地支,还是在七眼泉的时候,那时徐云风是对付王鲲鹏。

无论是徐云风,还是马接舆,脸色都变了。马接舆的脸色铁青,徐云风的脖子缠绕着一个蛇属,蛇头的信子在不停地伸缩。

现在他们都没有退缩的可能了。

七眼泉的王鲲鹏已经把四十九根桓木都钉到了水面之下,他完成这个巨大的工程后立即抬头,望向长阳方向。他身体站在水中,一动不动。

他最担心的玉衡仍旧稳定如常,可是摇光星位却杀气鼎盛。疯子遇到了一个极厉害的对手,王鲲鹏立即醒悟过来。可是王鲲鹏无法想象,疯子到底遇到的是什么人,他竟然这么快就使出了人傀来对付敌人。

天下能和徐云风比拼的术士已经不多,张元天不算在内,王鲲鹏心里慢慢清点,只有几个道教正宗的顶尖高手,才会让徐云风动用人傀。但是,到底会是谁呢?

王鲲鹏心里顿时一沉,张元天在第一轮就能调遣最高能力的术士,幸好对付的是摇光,如果是其他的六个星位任意一个……

王鲲鹏简直不敢细想,他的七星阵法还没有联合,阴阳四辨骷髅还无法调动整个北斗七星,星位之间无法相互照应,现在只能靠各自的星位硬扛。

事情也太巧了,为什么这么厉害的术士,没有去攻击玉衡,却偏偏找到最强的徐云风镇守的摇光?王鲲鹏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是寻蝉和方浊知道无法和对手抗衡,把对手带到了最强的摇光星位。

方浊突然变聪明了,可是就算是她知道要把对手引到摇光,但她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说服对手主动去摇光,与徐云风一决高下的呢?

王鲲鹏就算是聪明十倍,也想不明白,因为他根本就想不到,张元天会把马接舆请出山。但是有一点,王鲲鹏是绝对有信心的,那就是不管来人如何厉害,只要他不是张元天,疯子就一定能应付得了。

邓瞳此时正在用力把自己的右手从铁链上拉开,他已经扯了好长时间了,现在不仅灭荆宝剑扯不下来,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也会被铁链吸附。

柳涛在下面劝解邓瞳:“你别费劲了,我能把你和灭荆都解开。”

“我他妈的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治你的眼睛……”邓瞳恨恨地说,“我就不信我一个大活人,被一条铁链子给吸住,我非得自己掰开。”

邓瞳的左手把右手从铁链上掰开,可是右手掰开了,左手又被铁链吸附住。邓瞳又用右手掰开左手,右手脱开,左手又吸住……

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几百遍,在柳涛来之前就开始了。现在柳涛已经在这里站立了快半个小时,邓瞳的左右手仍然不停地掰开,吸住,再掰开,再吸住……周而复始。

柳涛也是服了邓瞳,他竟然重复这个动作这么久,还没有放弃。

邓瞳不动了,他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大喊:“我靠,摇光又来了!”

“什么意思?”柳涛问。

“摇光又打起来了。”邓瞳对柳涛大声说,“你不是刚从摇光回来吗,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柳涛说,“我走的时候,徐云风还挺悠闲的。他说还有三个星位之后,第二轮的对手才会到这里和摇光。”

“他现在明明打起来了。”邓瞳说,“打得还挺热闹。为什么我就没遇上一个正儿八经的术士呢,蜘蛛算什么意思!”

“难道王鲲鹏预测错了!”柳涛焦急起来,“张元天为什么非要揪着摇光的徐云风死死不放?”

“你操这么多闲心干什么?”邓瞳大喊,“都他妈乱了,你快想把办法把我和灭荆都解开,我的对手说不定也马上就来了。”

“铁链有磁性。”柳涛说,“得用火烧,烧了之后,灭荆就吸不上去了。”

“那我呢?”邓瞳说,“难道连我的手一起烧吗?”

玉泉寺的黄溪看着黄坤正在和两个女孩聊天,黄坤被策策不停地询问,三人中就属策策说的话最多。黄坤十句插不上一句,而陈秋凌更是一句话都没说。

突然,黄溪感应到了摇光的震动,对黄坤大喊:“黄坤,快过来,你师父又和人打起来了。这次的对手,厉害百倍。”

“什么?”黄坤跑到铁塔下,“为什么这么快!玉衡、天权、天枢、开阳不是还没动吗,怎么摇光反而提前了?”

“我也不知道。”黄溪摇头,“也许摇光太显眼,或者是张元天认为摇光是弱点吧。”

“我师父怎么可能是弱点?”黄坤说,“一定是王师伯故意安排的,让最强的星位看起来是最弱的一个。”

“也只能这么想了。”黄溪赞同黄坤的推测。

何重黎的尸体都摆放好了,现在他正在挖掘坟墓。石林里的煞气太重,尸体并不安分。突然何重黎停止工作,茫然地看着长阳的方向,然后又警惕地看着四周,喃喃地说:“摇光到底怎么了?连战两场,不合规矩啊。一定是王前辈的安排。”

宋银花站在水库边,水库的水面,长满了莲花。现在并非夏天,莲花却已经含苞欲放,几十只金色的青蛙,刚刚从蝌蚪化作指甲大小的青蛙,尾巴都还没有收回去。

青蛙在荷叶上跳动,发出呱咕的叫声。现在水库已经没人来钓鱼了。宋银花有的是办法让钓鱼人不敢靠近水库。

摇光又在动手了,宋银花十分奇怪,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也察觉到,摇光星位的杀意,不应该现在就出现。而且宋银花能够察觉到,摇光星位的对手,是道教的顶尖高手,宗师级的人物。现在对方已经开始动真格的,宋银花也开始紧张起来。

只有申德旭知道发生了什么,姜家庙和牛扎坪分列峡口的两端,距离很近。他在烟囱顶上,甚至能看见牛扎坪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有一个术士到了牛扎坪,他也看见这个术士离开。现在那个本领高强的术士到了摇光,正在和徐云风玩命。

申德旭知道那个术士是谁——开山道士马接舆,差点就成为道教协会会长的人。当年他听说马接舆不守清规,于是道教协会转而支持马接舆的竞争者,能力稍弱的黎禺杭。

马接舆手里的开山斧向徐云风劈斩下来。

徐云风没有避让,十二地支的牛属,顶到了马接舆的小腹。马接舆用隔空的力量把牛属扔到一边,但是手中的斧头力气减弱。人傀走上前,把马接舆的胳膊推了一下,开山斧劈斩到了徐云风脚旁一尺。

地面瞬间裂开,这就是开山道士霸蛮的法术。

开山道士发源于西域,早期与中原道家并没有多大的渊源,只是到了唐朝之后,慢慢吸收道家的方术。但是开山道士的法术还是秉承了最初的刚勇。

当年马接舆对付北方的萨满,就是用这种无坚不摧的破坏力,用近乎毫无道理的法术,把萨满巫师镇住。现在他对付徐云风,已经全力以赴,开山斧立即收起,马接舆的腹部被牛角顶了一下,力量减弱。

其他的地支瞬间都扑到马接舆的身上,然后又都被马接舆无穷的力量弹开,空气中到处飞舞着稻草,但是落到地上,又恢复为十一个地支。

马接舆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刚勇的法术,从来都是让对方防守戒备,现在竟然第一次束手束脚,自己反而处在守势。

马接舆不再用手抓着斧头,斧头在空中飞旋,在他的控制下,极力寻找破绽砍向徐云风。但是这刚好是徐云风的目的,他把马接舆的力量引到自己身上,这样,人傀和地支便有机会吞噬马接舆。

马接舆的力气远超过徐云风,但是徐云风的地支和人傀,在数量上占了绝对的优势。

马接舆要对付徐云风,就没有力气抵挡地支和人傀,把力气放到地支和人傀身上,徐云风的蛇属移动迅速,徐夫人剑就会刺向他的大椎穴和咽喉。

如此胶着了很久。马接舆和徐云风都无法真正伤到对方,这样打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突然,方浊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她察觉到了,马接舆的力量在减弱。原来徐云风真的不会输,他就是在用地支消耗马接舆的力气。这样僵持下去,马接舆终有力气耗尽的时候,也许还等不到他力气耗尽,当他只能扔开十个地支的时候,龙属与蛇属就会同时把他缠住……

这个道理,马接舆当然明白,但是他已经无法扭转这个局面。

马接舆不打算再这样耗费力气,他驱动在空中旋转的斧头,飞舞得越来越快。斧头破空的声音发出隆隆的声音,进而变得越来越尖锐。斧头和空气开始摩擦,表面迸出火焰。火焰从绿色变成蓝色,蓝色变成橘色,然后无数的火焰把地支都点燃了,连徐云风的蛇属都不能幸免。

方浊一直正在紧张地看着马接舆和徐云风缠斗,却没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动到井水里。马接舆开始大声念起祝融咒,火焰将整个小岛笼罩在一片赤红色中。这时,江水中升起一个巨大的水浪,足有十几米高,所有树木纷纷被折断。

地面到处开裂。

马接舆开始拼命了。

徐云风身上的衣服着了火,却一点都不惊慌,他只是看着马接舆,然后说:“你输了。”

马接舆一愣,徐云风向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马接舆用身体的力量去阻拦徐云风,可是力量瞬间变得空荡荡的,马接舆的力量源源不断,在徐云风的身上却消失无形。

不仅如此,徐云风身体上的火焰越来越旺盛。此消彼长,徐云风的力量竟然变得比马接舆更加强大!

“火!”马接舆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命格炎火,根本就不怕火烧。而自己反助长了他的能力。这种命格,在道教历史上有一个人曾经拥有过——北宋的黄裳,诡道挂名!

徐云风把徐夫人剑扔到水面,水面立即冻成冰墙。而地支和人傀马上把地面的裂缝填补上了。

徐云风走到了马接舆身前,冷冷地说:“其实第一招你就输了。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而已。”

“什么?”马接舆心中一片茫然。现在徐云风已稳操胜券,没必要欺骗他。

“你摸摸你背后的大椎穴。”徐云风走到了马接舆身前两步,停下来。

马接舆作为一代宗师,当然不会真的慌慌张张地用手摸后背,不过,他已经发现自己的大椎穴开始痛痒难耐。不仅如此,他的整个督脉都已经麻木,这个麻木感,已经遍布了整个后背,顺着带脉走到了腹部,又从腹部走到了手少阳三焦经,而且还在游走,马上就要遍布全身。

马接舆意识到,自己这些经脉里面游走的,是细小的虫子。

“你连蛊毒都会?”马接舆简直不敢相信,“你才多大年纪?”

“我刚才没有告诉你。”徐云风招招手,人傀把徐夫人剑递回到徐云风的手上,“这柄宝剑,是带毒的。”

马接舆立即回想起他和徐云风交手的第二个回合,变幻身体的徐云风用这柄短剑,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大椎穴……

其实在那一刻,两人胜负已分。马接舆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隔了很久,马接舆苦笑起来,问徐云风:“你今年到底多大?”

“三十一岁。”徐云风说,“比方浊大五岁。”

“三十一岁……”马接舆喃喃地说,“三十一岁,你不是王鲲鹏,王鲲鹏今年三十二岁。”

“是啊。”徐云风还是露出了口风,但心中并不介意,终于回答,“我不是王鲲鹏。”

马接舆又愣了很久,才问:“那你是谁?”

徐云风黯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方浊走到马接舆的身边,拿出一根折断的树枝,放在马接舆的面前,瞬间无数细小的虫子爬满了树枝。

马接舆看着方浊,脸色尴尬,但又很欣慰,嘴里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本事,才是王鲲鹏擅长的。”徐云风向马接舆解释,“你是玄门正宗,当然是不屑于学的。”

马接舆知道方浊为什么这么做,此时,她内心已经认了自己这个父亲。马接舆抓过方浊的手,轻轻地握住,抿着嘴巴,脸上写满了愧疚,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隔了很久,马接舆对方浊说:“我本来以为你会帮他,对付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我心里还为这件事情一直担忧。”

方浊把手抽回来,看着徐云风,嘴里说:“他不需要我帮。”

马接舆终于明白,方浊从一开始就旁边袖手旁观的原因。他从开始就在纠结如果方浊和这个年轻人联手,自己该怎么办。没想到的是,从自己带着方浊从牛扎坪赶到龙舟坪来,方浊就知道自己必败了。不仅会败,而且会败得彻彻底底。

马接舆问:“我明明一开始就输了,你为什么还继续跟我过招?你只是单纯为了试探我的能力吗?”

“你认为你的本事如何?”徐云风问。

“我老了。”马接舆突然觉得不管自己怎么说,都像是在给自己掩饰,于是又摇头,“就算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比不上你。”

徐云风又问:“那你觉得我跟张元天呢?”

马接舆默然很久,心里在不停地衡量,然后老实地说:“你和他一样,我看不到你们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但是,我还是说实话吧,你比张元天少了八十年的修行。你在他面前,没有机会。”

“谢谢。”徐云风又问,“还有比你更厉害的术士吗?”

马接舆又低头仔细地想了一下,“养尸的有个魏如喜,听说是外道最厉害的,也许和我不相上下,或者比我略高明一点,但是你们外道联合了,他是不是在开阳星位?”

“是的。”徐云风回答,“是王鲲鹏的布置。”

“王鲲鹏看来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马接舆已经完全服气,“他有这个见识,看来我遇到他,也赢不了。”

方浊脸上忍不住露出骄傲,“严师叔说过,王师兄的本领已经超过他很多了。”

“诡道……”马接舆看着徐云风,“你和诡道挂名黄裳有很大渊源。你一定也是诡道挂名了。”

徐云风点头,知道已经没必要隐瞒,“我叫徐云风,诡道挂名。”

马接舆继续说:“老严的法术和我在伯仲之间,他授意了王鲲鹏布下阵法。所以他也不会与你为难。”

徐云风哼了一声。

马接舆继续说:“宇文发陈在我之上,但是他死了。”

徐云风说:“我看着他死的。就死在我和王鲲鹏的面前。就算他不死,他也不会跟着张元天来对付我。”

马接舆不断地点头,又说:“孙拂尘的能力在我之上,但是他已经跟你见过面了,既然你见过他,而且活了下来,那么他也不会再来找你。”

徐云风长叹一口气,“是的。”

“也许还会有比我更厉害的术士,不过比我高明不了多少,都不在你和王鲲鹏的话下。但是你和王鲲鹏就算是联手,也比不上张元天。”

“你能指点我这么多,我很感激了。”徐云风说。

方浊对马接舆说:“你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多嘴,把这个诡道挂名的徐云风告诉其他人?”马接舆笑了笑,“我看见过宇文蝠,宇文蝠这人还算是硬气,怎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就好奇了,是谁把他折腾到如惊弓之鸟一样。你们也一定交代过他。”

方浊犹豫着说:“徐大哥一开始就手下留情了……”

“我虽然老了,但是并不糊涂。”马接舆说,“别说我欠的人情,就算是我不欠他的,你都开口了,我会拒绝吗?我马接舆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还轮不到张元天说了算。”

徐云风早就明白马接舆根本就不想介入这件事情中来,他和自己一样,从一开始都没想把对方置于死地。

而方浊毕竟对王鲲鹏和徐云风非常惦记,仍旧担心,“我这辈子没有什么亲人,师父应该是死了,师兄也嫁人了,把我当亲人的只有王师兄和徐大哥了。”

马接舆听方浊这么说,不免惨然,“我对不起你妈,更对不起你。看来你是铁了心要镇守七星玉衡星位了。我不拦你了,人这辈子总要有自己坚持要做的事情。不然后悔莫及……就跟我一样。”

方浊的眼圈又红了,徐云风摸了摸方浊的脑袋,“你爹都找来了,很不错啦。比我强得多。我连……”

马接舆听到徐云风这么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然后仔细看着徐云风。徐云风知道马接舆有话要说,于是指着已经回到小女孩模样的秦晓敏对方浊说:“你去陪晓敏玩一会儿,刚才她累坏了。”

方浊把秦晓敏领到小亭子里,拿着秦晓敏的布偶逗弄她。

马接舆生怕两人说话会被方浊听到,走到了距离亭子最远的水边。徐云风也跟着走过去。

“孙拂尘把你给抹了?”马接舆开门见山。

“是的。”徐云风说,“我跟你说过,我没答应他。”

“你和王鲲鹏如果最后不能全身而退。”马接舆说,“我女儿的话我听得很明白,你们是他的亲人,我先谢谢你们。可是你们为什么非要与张元天为难?”

“张元天的手下弄死了王鲲鹏的师父赵一二。”徐云风回答。

“这个不是理由。”马接舆说,“赵一二的本事比不上你,也应该比不上王鲲鹏。他这种术士,张元天没必要对付他。”

“也是,张元天要对付的是王鲲鹏,赵先生的死,的确是个意外。”徐云风恨恨地说,“但是这笔账,要记在张元天的头上。”

“我绝不相信你们的这个理由。”马接舆反驳,“我也是跟你这么大过来的,以你的臭德行,你如果真的要替赵一二报仇,一定是找到张元天,私下来个了断,绝不会兴师动众,启动七星阵法。”

徐云风无言以对,因为马接舆说的是对的,与张元天来个了断,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上次道教大阵,已经过了一千年了。”马接舆说,“截教全军覆没,天下的道家折损了十之七八,我不相信你们不知道这件事情。可是你们还是坚持要开启七星阵法,你们把西南的外道都拉进来了,张元天也拉拢了所有的北方道教宗师。这是要拼命的架势,别说你们认识不到后果有多严重。”

“张元天要强行进入三峡古道。”徐云风终于不再绕弯子了。

“进入古道就可以面对孙拂尘。”马接舆说,“这个我明白,但是你们为什么要阻拦他?”

“孙拂尘离开了。”徐云风说,“现在守住古道的是他的女儿孙六壬。”

“孙六壬的年龄应该不大。”马接舆分析,“为什么不把位置让给张元天?”

“因为张元天不合适。”徐云风说,“我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觉得他不合适。”

马接舆说:“你是凭感觉判断,但是王鲲鹏,他的行事作风与老严如出一辙,都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的人。他们一定有别的理由。”

徐云风犹豫很久,终于说:“老严跟我说,处在孙拂尘的位置,就会把天下人都看成刍狗。而张元天则想,给天下的万物洗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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