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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看蜡部:铁车左明十一右明廿一

作品: 大宗师 |作者:蛇从革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1-08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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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叶珪却没有睡意。牢房里十分安静,所有人犯都在沉睡。叶珪拿出人皮,看着上面的牡丹,想了很久后,又慢慢地将其重新贴回到自己的胸口。他看着躺在他大腿上的五通的小孩,心想,如果她不是五通的后代,所有人都能看见她,那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而已,如若那样,她便能好好地被世人接纳了吧。

叶珪没有让小女孩离开,因为他不确定,如果她离开了自己,能不能凭借一己之力生存下来。所以,他便坚持自己活一天,就照顾好她一天。

好在,叶珪虽然命运多舛,此次又经历了牢狱之灾,但总算,命还是保住了。金山寺的老和尚——得道高僧云鉴,亲自找到了县太爷,询问叶珪的下落。县太爷告诉他,叶珪已经被收监,一切都是谢师爷在处置。云鉴立即又去找了谢师爷,坚持询问叶珪到底犯了什么罪行。谢师爷用更夫的事情来搪塞。

云鉴对谢师爷说:“叶珪虽然治坏了更夫的一只眼睛,但罪不至死,更无迟迟不判的道理。”

谢师爷开始耍无赖:“更夫的眼睛不复明,叶珪就永远不能从牢狱中出来。”

云鉴对谢师爷说:“圣上巡游江南时,我曾作为金山寺住持陪同,当年圣上给过我一个手谕,如果金山寺有什么难处,可以拿着这个手谕,去找两江总督,一切便宜行事。”

谢师爷脑门开始流汗,问道:“一个小小郎中,值得大和尚这么兴师动众吗?”

云鉴说:“叶珪心地善良,不该有此劫难。”

谢师爷仍旧不依不饶:“那更夫的眼睛就白瞎了?”

云鉴慢慢地说:“如果我能把更夫的眼睛治好呢?”

“绝无可能!”谢师爷说,“如果大和尚能把更夫的眼睛治好,我立即放人。”

云鉴立即说:“一言为定。”

叶珪和黎先生站在金山寺的大雄宝殿里,看着两边庄严威武的四大金刚神像,几十个金山寺的僧人正坐在蒲团上唱诵功课。

云鉴大师坐在上首的蒲团上打坐,招呼叶珪过去。

叶珪走到云鉴大师的下首,恭恭敬敬地对云鉴大师磕了头。黎先生也恭敬地跪下。

云鉴大师等叶珪磕完头,示意叶珪坐下。叶珪不敢造次,跪在蒲团上,等着云鉴开口。

云鉴对着叶珪说:“世间都有因果。你小小年纪,命运坎坷,两次牢狱之灾,应该比常人更加明白了吧。”

叶珪想了想,“是的,无端来了这些财富,我命中福薄,有多大的福运,就合该有多大的劫难。”

云鉴看着叶珪,慢慢点头。

叶珪对云鉴说:“我回去就把钱财散尽,不留一分一文。”

云鉴说:“从今而后,你只能靠诊金度日,你舍得吗?”

“舍得。”叶珪说,“我如果贪恋财富,就该去做何暮春的门客。”

云鉴微笑,不停点头,“你要做的是一个医生,不是富足的商人。很好。”

叶珪问云鉴:“我该如何报答大师?”

“做我的弟子。”云鉴说,“我会传授你一些医工的方术。”

叶珪迟疑一会儿,“在金山寺剃度修行?”

云鉴摇头,“你不用投入佛门,你是个入世的良医,却没有参禅的资质。”

叶珪听后,立即向云鉴磕头。金山寺的钟声响起。

黎先生对叶珪道贺:“恭喜啊,云鉴大师都收你为徒。我没有算错,你必定是一代名医。”

叶珪第一次被困牢狱,解困后,受了盐运使黄筠的恩惠,突然获得了巨大的财富,还有富商何暮春的关照。

第二次从牢狱里解脱,被金山寺的云鉴住持收为关门弟子。

黎先生认为这便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的道理。也幸亏叶珪天性淳朴,与人方便,才让黄筠和云鉴两个高人另眼相看。

云鉴收了叶珪为徒,然后带着叶珪和黎先生走向后院。云鉴对叶珪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吗?”

叶珪刚刚也的确想过这个问题,论医术,薛雪医术高超,年龄与他相若,云鉴本没有理由选择自己。这时,云鉴问起理由,他突然明白了,于是紧张地对云鉴说:“如果师父要收拿那个五通的后代,我宁愿、宁愿……”

“不用了。”云鉴摆手,“那个五通的小孩,就跟着你吧。五通的善恶,都源起幼年不幸,小孩跟着你,你能安顿好。”

叶珪看着云鉴,“师父肯放过那个孩子?”

“五通身世都可怜,所以心中有戾气。”云鉴说,“我把五通收到金山寺,也是想用无边佛法化解他们心中的不平。”

叶珪对云鉴已经由心敬重,于是拉着身边的小孩,对着云鉴说:“她一直在我身边。”

云鉴朝叶珪手边看了看,然后对叶珪说:“你宅心仁厚,又性格坚韧,这个小孩,不会跟着你吃苦。长大后,也不会为非作歹。”

叶珪拉着五通的小孩一起向云鉴跪拜。

云鉴对着不远处的扫地僧说:“把你们的师弟请出来,让他们父子相见一面。”

叶珪看着两个扫地僧低着头,碎步走出后院,过了一会儿,他们带了一个扫地僧过来,三个僧人都走到了叶珪面前。叶珪看到,带过来的那个僧人,就是当初那个五通年轻人的模样。但是黎先生却惊呼起来,指着三个僧人叫道:“他们,他们都没有脸孔!”

叶珪手牵着小女孩,看着五通和两个扫地僧站在云鉴身后,突然心中电光火石一闪,对云鉴说:“师父,你,你用什么办法让他们的衣服能够让人看见?”

原来这三个扫地僧,全部是五通。只是叶珪天生能看见五通,并不以为意,而黎先生本是不能看见他们的。

五通把小女孩紧紧地抱起来,父女两人舍不得分开,五通两眼流出泪水。

云鉴对五通说:“你身体特异,不能贪恋世间的伦常,放下吧。”

五通放下小女孩,对着叶珪磕头后退了一步,和其他两个扫地僧并排而列。

叶珪仍然在思索,五通能让自己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隐没于无形,但是现在他们显露在常人眼中的僧衣又如何解释?

云鉴走到叶珪身前,对着扫地僧说:“把骨珠拿来。”

五通——也就是小女孩的父亲,伸手把脖子上的一串骨珠取下。黎先生看着这个五通在自己的面前消失,惊诧不已。然后黎先生看见了一个两岁多的小孩突然出现在叶珪的身边,但是他仍旧看不见小孩的脸部,只能看到小孩儿的衣领上多了一串骨珠。

云鉴把手慢慢伸到了小女孩的头顶,慢慢摩挲,十分慈爱,突然他摸到了小女孩的辫子,“女孩?”

叶珪点头,“是啊。”

云鉴看着扫地僧,“怎么会生女儿?”

扫地僧跪下,“请师父放我女儿回去。”

云鉴对叶珪说:“我也第一次知道五通有女身,如此看来,女身五通的后代,可能会恢复常人的身形。”

叶珪看着云鉴,问道:“如果她长大嫁人,生下的后代,会是常人?”

云鉴点头,“我想明白了,女身五通后代都是常人,女身五通相夫教子,默默无闻,当然不会被记载下来,这一节,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叶珪高兴地把小女孩抱起来,对着云鉴说:“请师父赐她一个名字吧。”

云鉴看了看女孩,对叶珪说:“这女孩今后必定能做你的帮手,让我想想,我俗名姓邓,就让她随了我的俗姓吧,既然她今后会给你辨识药材,那么叫‘药识’如何?”

“邓药识……”叶珪喃喃地说。

黎先生在一旁两手一拍,“好名字,必成大器!”

叶珪和黎先生带着邓药识回到家里,她带上了骨珠之后,身上的衣服不会被自身化为空无,所以除了看不到衣物之外的脸部和手掌,在旁人看来,就是一个正常的小孩穿戴。邓药识也亏得此前被叶珪精心照料,并未被当作妖怪对待,因此她的心智也未受蒙蔽。

两岁的小孩已经知道旁人对自己的善恶心思,叶珪和黎先生都把她当作亲人一般,所以她也更加乖巧。黎先生一生孤孑,现在突然有个小孩子陪在身边,也算是老来有了依靠。

黎先生心思比叶珪更加灵巧,买来胭脂、妆粉和黛粉,叶珪看到黎先生精心想让邓药识做一个正常人,于是用黑豆和米醋浸泡后,煮上几日,黑豆和米醋遍熬成了黑色的润膏,抹在邓药识的头发上,这样,这小女孩也有了如同寻常人一样的满头乌发。

黎先生仔仔细细地在邓药识的脸上涂抹。妆粉把邓药识的整个脸部都描画出来,黛粉用来给邓药识画出眉毛,胭脂抹在邓药识的嘴唇上。当黎先生把邓药识的脸庞用妆粉胭脂黛粉仔细描出来之后,不禁惊叹小女孩生的十分可爱,如同画中走下来的人物一样绝美,虽然年龄尚幼,但一看就是一个美人胚子。

叶珪见邓药识终于能过常人的普通生活,踏实下来,他托付黎先生将所有的钱财都还给何暮春后,安心到金山寺去拜师学艺。

云鉴大师收了叶珪为徒后,把叶珪带到了一个小佛堂。佛堂里供奉着一具金身,是个枯槁面容的老僧,不知道圆寂了多少年。

云鉴让叶珪跪拜金身后告诉他,金山寺的和尚一直在民间寻找五通,然后把五通带到寺庙里,让其在寺庙里修行,希望用无边的佛法感化他们。此处圆寂的老僧,是云鉴之上三代的住持,法号悟冲,是一代高僧,不仅佛法高深,还是一名良医,云鉴一身的医术,就源自悟冲真传。叶珪听后,立即向悟冲磕头跪拜。

云鉴收叶珪为俗家弟子,给了叶珪一个居士别号——香延,与三个五通僧人同辈,五通僧人分别是香亭、香嵩和香筑。邓药识的亲生父亲就是香筑。

叶珪与三个师兄在金山寺后院一同修行期间,看到香亭和香嵩年纪较长,做事不急不缓,举止从容,而香筑因为进入寺庙的时间不长,举止间仍旧浮躁,云鉴点拨香筑所费时间更多。

叶珪在金山寺修行,每月初一和十五会回家探视黎先生和邓药识。黎先生已经把家中的财产都还给了何暮春,何暮春开始坚持不收,但是黎先生告诉何暮春,叶珪心意已决,何暮春才勉强同意,并告诉黎先生,只是替叶珪代管钱财,把所有的财富都兑成了银两,折算共计两万一千七百二十两纹银。何暮春把银两的数目写了一个手信,告诉黎先生,如果叶珪需要,可以随时来取。黎先生不能再推辞,只好把手信收下。

叶珪在金山寺受云鉴和尚佛法点化禅机,时间过得很快,一年后,云鉴再次把叶珪带到供奉悟冲金身的佛堂,对叶珪说:“从今日始,我传授你悟冲师祖的鬼方。”

叶珪等了一年,内心已经十分平和,他慢慢向云鉴拜伏,“谢师父。”

“在传授你鬼方之前,我得把悟冲师祖的生平交代给你。”云鉴说。

叶珪跪地不起,静等着云鉴详细道来。

“悟冲大师来到金山寺前,本寺并没有收服五通的习俗。当时五通在民间肆虐,我们金山寺的和尚也无可奈何。不过悟冲大师来历不明,遁入空门时,已到中年。他在金山寺修行十年后,找到了当时的住持,对住持说,虽然民间五通肆虐,但是五通并非乡间匹夫传言所说的妖物作祟,而是常人看不到的人。他自己身世坎坷,也深受五通之害,故十年来苦行修炼,终于参悟佛法,现在他就要云游四方,寻找收服五通的方法。

“于是悟冲离开金山寺,不知所踪。十年之后,金山寺住持圆寂。又过了七年,一个老和尚回到了金山寺,在老住持舍利子面前跪拜。寺内的老僧人都不认得这个和尚,这个和尚在老住持的舍利子前念诵一百〇八遍金刚经之后,才站起来告知寺内僧人,他就是十七年前离开寺庙,云游四方的悟冲。

“悟冲告诉大家,他花了十五年的时间,在极北苦寒之地的一个巨大的湖泊之下,得到一块玄铁。把玄铁熔炼,与普通的铸铁锻造成锁链后,便能将看不见的五通紧紧吸附,而五通却看不到锁链。而为了让五通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又千方百计寻到了用人骨磨成的骨珠,据说此骨珠有降魔的灵力,虽不能让五通自身显形,但也不能再把身边的物事遁化。可以用此减弱五通的本领。

“从此金山寺的大和尚悟冲,开始在民间收服五通。不过,悟冲的目的并非是要抓住五通这么简单,他不仅要收服五通,还要让五通皈依佛门。悟冲禅机高深,又解除民间五通之厄,后来就做了金山寺的住持。从此用玄铁锁链降服五通,就成了金山寺僧人的习俗。

“而悟冲大和尚在云游的十七年里,从极北到达北京时,还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个医术鬼方。不过,鬼方的医术十分诡异,不是普通僧人能学习的。直到我皈依佛门,悟冲大和尚发现我天资秉异,终于将鬼方教授与我。

“悟冲大和尚活到了九十七岁,死前已经辟谷二十年,平日只吃松子,饮清晨的朝露,所以尸身不腐。于是僧人把他的遗体镀上金漆,供奉在这个佛堂里。”

云鉴把悟冲的生平细细地告知给了叶珪。

叶珪想了很久,对云鉴说:“不知道悟冲祖师,是不是在皈依佛法之前,家人受到了五通的荼毒,才有了这个目标。”

云鉴缓缓回答:“确实如此。”

叶珪又想了想,继续说:“骨珠能压制五通的能力、极北之处的玄铁能紧紧地吸附五通,这两点,悟冲师祖是如何得知的?”

云鉴没有回答,而是告诫叶珪:“世间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你自己多想想就明白了。”

叶珪于是告辞,回到自己的禅室,回想云鉴所说。

夜间,他慢慢拿出人皮,希望人皮能告诉他答案。人皮上的牡丹仍旧鲜艳欲滴,骷髅慢慢显露出来。

叶珪看着骷髅慢慢睡去,梦中看到了悟冲和尚,将一块玄铁放在手中。悟冲的手掌把玄铁紧紧攥住,一会儿,玄铁变化成一个骷髅,和人皮上的骷髅别无二致。悟冲和尚的僧衣在风中飘舞,身边围绕许多五通。接着悟冲脸上的皮肤变得支离破碎,卷入风中……

叶珪猛然醒悟,从床上坐起来,听见晨钟已经敲响,寺庙内的僧侣诵经的声音已经传来。

叶珪披上僧衣,匆匆跑到供奉悟冲师祖的佛堂,而云鉴已经在佛堂里等候。云鉴见叶珪过来了,对叶珪说:“你想明白了?”

叶珪回答:“弟子想明白了。”

云鉴微笑地说:“也难为你如此聪慧。”

叶珪站起身,对云鉴说:“弟子能为悟冲师祖化缘重镀金身吗?”

云鉴点头。

叶珪立即剃度下山,开始云游。

时间过了一年,叶珪化得了足够的金箔,然后回到金山寺。小佛堂里悟冲和尚的金身,脸上的金箔已经斑驳。叶珪在重镀金箔之前,小心翼翼地把悟冲和尚头上的金箔,慢慢揭下。

叶珪顿悟得完全正确,悟冲和尚头部金箔被揭下后,在其他僧人看来,空无一物,但是僧人们毫不意外。因为金山寺的僧人早就知道,悟冲法师,一生都在收服五通,感化五通,光大佛法,原因就是——他自己就是五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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