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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画晴看他神色凝重,不禁竖起耳朵,更专注的听着。
魏正则淡淡道:“郑海端等人妄图慢剪羽翼,心思忒恶毒了些。”
秦画晴坐在小矮凳上,随手拿过旁边一支新鲜的莲蓬,剥着莲子,问:“此事无转圜余地的了吗?”说着便将剥好的莲子塞进嘴里,刚嚼了两下,苦的秦画晴五官皱成一团。
碍于魏正则的面儿,她硬是咽下去了。
秦画晴悄悄将剩下的几颗莲子放在旁边,心道真苦真难吃。偷瞥魏正则,他正盯着船外雨幕,暗想应该没被看见。
也不知这莲子怎么回事,平日里吃着并不苦啊。
“项思德必死无疑。”魏正则说。
秦画晴皱眉:“要说魏大人你们没有对策,我是不信的。”
魏正则看她稚气未脱的脸色十分凝重,觉得好笑:“太常丞丁正前段时日府中失窃,唯独先帝御赐的九龙杯不见了。前不久圣上做梦,梦见先帝托梦言九龙杯饮酒可长命百岁,当日便让丁正拿出来瞧瞧,丁正无法隐瞒,主动告罪。”
秦画晴不知他说起丁正是什么意思,托腮道:“据我所知,丁正深谙中庸之道,是朝中难得的圆滑人物。为官十几年,一直保持中立,两边都不得罪,这事和他也有关系?”
“丁正也没想到会有这天,好在他不是愚笨之人,告罪后便恳请圣上彻查此事,捉拿盗贼。此案先交由刑部,但刑部对此案不甚在意,未查出蛛丝马迹;后此案便落到大理寺,由我鞫谳。”
秦画晴来了兴趣,问:“魏大人,你知道是谁偷了九龙杯?”
魏正则微微一笑:“也不是什么复杂案子。九龙杯丢失,正是丁家长女与人合谋,她心中爱慕卢思焕次子卢青,恰好又听卢青好奇那九龙杯,便想借此物博对方好感,趁家中人少,邀那卢青进家门观赏,临走时卢青却将九龙杯顺走。丁家长女怕心上人不喜,便没有戳破,却未料摆在祠堂十几年的东西,圣上突然问起,才牵扯出这样一桩事来。”
他说得轻松,秦画晴却知这案子应是棘手。
接下来她也猜到了,定然李赞、项启轩等人借此大肆打压卢思焕,再说先帝御赐的九龙杯被人说偷就偷,有辱皇家颜面,圣上定不会轻易放过卢青才是。
“那……卢青怎样了?”
魏正则伸手随意捡起脚边一支莲蓬,淡淡道:“郑海端等人为他求情无济于事,圣上将他定为死罪。卢思焕爱子心切,昨日头撞御阶,血溅宣政殿,惹得一众朝臣惊骇,出言保全。圣上体谅卢思焕乃老臣,没再执意死罪,但卢青一生不得考恩科入仕,卢思焕也被罚禁足,至于何时圣上准他上朝,便不得而知了。”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顺着莲蓬边缘一滑,便将带有凹点的一面全部揭下,只剩莲米。指尖一碾,绿色的外壳便被除去,露出白凌凌、嫩生生的莲子。
秦画晴光看他剥莲了,至于说了什么没怎听清。
她实在想象不出面前的魏正则,怎么就深得靖王看重。思及此,她不禁抬眼,轻声说道:“魏大人,我能斗胆询个问题吗?”
魏正则含笑道:“你胆子这般大,有什么不敢问的?在我面前,想说便说罢。”
秦画晴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斟酌着说:“圣上子嗣单薄,四位皇子夭折两位,如今只有楚王和靖王各守淮南道、陇右道。这两处封地虽差不多大,但淮南富庶京城也近,陇右却位处边疆,眼下郑海端等人和楚王交好,明眼人都看得出圣上心思已有决断,可李大人、项大人,以及魏大人你,何不随大流投靠楚王?”
魏正则没想到她真是什么都敢说。
片刻功夫他便剥了一捧莲子,将发苦的莲芯取出,递到秦画晴面前,秦画晴愣了一下,也不推辞,摊开洁白的手心接过,笑道:“多谢魏大人。”
“楚王性格优柔寡断且纵声色,与其说是郑海端投靠他,不如说是他求郑海端辅佐。”
他嗓音低沉,轻言慢语的讲出来,差些被雨打莲塘声音的淹没。
魏正则知跟秦画晴讲这些不妥,但看她吃着莲子听得认真,语气一顿,便继续道:“光禄七年,我还在汴州任判佐,同靖王有几面之缘。时值汴州虫害,靖王亲自督查此事,却不备车舆马匹,节省下一文一钱,用之于民。这样的人,才是社稷苍生福祉。”
有句话,魏正则却没说。圣上年迈,决断容易被扰,不辨忠奸,但他年轻时也是一代明君,绝非昏聩。楚王乃按封地作称号,而靖王却是圣上亲赐,‘靖’之一字,有靖绥治国安邦的意思。兵部尚书詹绍奇在朝中明哲保身,同丁正算一路子,魏正则在大理寺查看旧案卷宗,通过几个案子,无意猜到詹绍奇是靖王手下,陇右、剑南两地各都司所率卫所隶属都五军督府,听令于兵部,楚王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傀儡。
而圣上的用意是什么,谁又能妄加揣摩。
秦画晴若有所思的点头:“社稷安危至重,到底不能让郑海端一手遮天。”
魏正则微微一笑,突觉和面前少年老成的小姑娘闲谈,颇有意思。
靠船长坐,满目雨空濛。
一阵风裹挟着莲香吹来,秦画晴顿时觉得有些发冷,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她搓搓湿漉漉的衣袖,红着脸看向魏正则:“魏大人,今日多有叨扰,还望见谅。天色不早,我……该告辞了。”
“我送你过去。”说着,魏正则躬身走出船篷,“哗啦”一声撑开油纸伞。
他先上岸,朝秦画晴招手,秦画晴立刻跳下船,钻到伞下,和他挨在一起。
她这才想起,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可抬头一看魏大人脸上挂着闲适的笑容,眼角泛起淡淡的细纹,这话转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秦画晴低下头,心中暗想:魏大人这样亲切谦和的人,真是非常容易相处。即便说错话,也不担心会被为难,而且整个大元朝,谁肯和她一女子长谈政事?
握着手心里未吃完的莲子,秦画晴又忍不住看他一眼。
雨势渐小,斜风簌簌,因为魏正则比她高一个头,不停有雨飘进她眼中,秦画晴伸手揉眼睛,右脚不小心踩进泥坑,她低呼一声,忙提着裙子抬脚,苏绣缎面的鞋子却陷进泥里,飞快的拿起来,黏糊糊的泥水顺着鞋底淌下。
秦画晴顿时大为尴尬,脸“腾”的红到脖子根儿,都不敢去看魏正则脸色。
她一咬牙,便准备凑合着穿了,却听魏正则突然温声责道:“你也不嫌硌。”
秦画晴红着脸看他,咬着唇瓣,却不知怎么回答,这样尴尬,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拿着。”魏正则将伞柄递到她手中,秦画晴傻傻的接过,正要问做什么,突然身子一轻,却是被他打横抱起,惊吓之间手心里的莲子全撒了一地。
“魏大人!”
魏正则看她满脸羞窘惊慌失措,不禁叹气:“秦良甫也不好好管教你么?如此不让人省心。”
秦画晴听他他语气完全就是教训小孩子,想到父亲,顿时便不怎么尴尬了,或许魏大人就是把她当世侄女看待吧?秦画晴觑他,儒雅的脸上满是无奈。
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脏兮兮的鞋子,靠在魏正则臂弯,鼻尖嗅得一股书卷和徽墨交织的香气。
心念一动,突然问:“魏大人,我父亲做了许许多多错事,你讨厌他吗?”
魏正则步履一滞,否道:“政见不同罢了。”
“那……我父亲年轻时候,是什么样的人呢?”
魏正则似乎也想到十多年前往事,眼眸中染上一丝怀念:“现下忆起来倒有些模糊了。你父亲比我早拜师半年,我入学的时正值寒冬。那年冬天特别严寒,院里积雪有三尺深,我和另外两名同窗便未曾前去。而你父亲非常好学,天还未亮,便揣着一个暖手炉,冒着漫天风雪去寻老师解问。等他到了,手中暖炉都被冻成冰疙瘩。后来老师经常提起这件事,说他这辈子教出七名学生,唯有你父亲,他最欣赏。”
他声音非常温厚,秦画晴不禁联想到自己父亲恭恭敬敬的等候在门前求见老师。再想起他现在面对郑海端那谨言慎行的样子,秦画晴心中酸涩极了。
即便父亲谨小慎微一辈子,认认真真的辅佐郑海端,可他根本没有想到多年后的结局并不是郑海端得势。
世事如棋,世事难料。
秦家落得那个下场,估计谁也没有想到。包括父亲自己。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反之谁又不是呢。郑海端一党做事不容于天下,被剿灭也是情理之中,不会落个好名声。
只有真正以日月为心,以天地为骨,清正廉明高风亮节的好官,才能名垂青史。
思及此,秦画晴不由转动眸光,凝视着面前的男子,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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