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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何尝不知锦玉说的对呢。
郑海端那样精明的人,对危机一向十分敏锐,这件事龙颜震怒,任何一个求情的官员都不会有好下场。更何况她父亲是朝中出了名的贪官佞臣,自古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不外乎……人之常情而已。
锦玉看她纤弱的身子无力的靠在车厢上,却拧着眉,一脸凝重。
“小姐,回府吗?”
“不。”秦画晴叹了口气,极为难堪道,“转道去找舅舅。”
锦玉大惊失色:“小姐!去不得!”
秦画晴摇头:“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尚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放弃。”只要舅舅肯在皇上面前求情,或者想办法进宫疏通一下关节,了解前因后果,是不是父亲就能得救?
锦玉知道劝说无意义,撩起车帘,对车夫说了一句地址,便沉默无言。
天边一粒星也没有,黑云压顶,空气潮湿近乎粘稠,让人压抑得不能呼吸。
又是山雨欲来的天气。
张府门外两个红灯笼发出虚弱的光亮,在风中摇摇晃晃。
锦玉扣了扣门,秦画晴也大声喊道:“舅舅!舅舅你在家吗?”
过得片刻,门终于打开,却是张横亲自披着衣衫出来。
他略圆的脸上没有带着一贯的谄媚笑容,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讥嘲:“遭难就叫舅舅了?之前在秦府你那趾高气扬的劲儿呢?”
秦画晴没想到他一开口竟连假装都懒得演了,惊愕的睁着眼,没想到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她回过神,一字字质问:“不论秦家现在是否遭难,舅舅你从一介白丁,被我父亲一手提拔至京城七品官员,虽不是滔天富贵,但也荣华无忧。如今不肯帮忙且算了,忘恩负义如斯地步,到底不怀丝毫感激之情吗?”
“为何要我感激?随便打发一个闲官就算大恩大德了?”张横冷笑一声,“若真想着我好,何必之前惺惺作态?分明亲上加亲的喜事,却将我一家赶出秦府,你可知我在朝中被同僚如何看待?说我张横不要脸,背后脊梁骨都快被戳弯!秦良甫落得今天这个地步,是他自己活该,看在你母亲的份儿上,我不落井下石,他就该千恩万谢了!”
徐氏也披着衣衫出来,她颧骨很高,此时不施脂粉更显刻薄,见到秦画晴也是冷冷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来还得谢谢妹夫,不把我们赶出来,恐怕还会被牵连呢!”
秦画晴怒极反笑,强忍着不让泪流出来,她伸手一指苍天:“你们说这些话,也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
张横正欲说不怕,猛然乌黑的云层中划过一道银龙,闪亮如白昼,随即轰隆隆一声暴雷巨响,将他吓了一跳。
徐氏这时不知从哪儿端来盆脏水,朝秦画晴劈头盖脸便是一泼:“还不快滚!大半夜来寻什么晦气!”
秦画晴咬紧牙关,头上滴滴答答的淌水,握着拳,语气却格外镇定:“希望你们永远记得这天。”
骤雨瞬时而至,仿佛霹雳弦惊,豆大的雨点从天而泄,砸的屋檐叭叭作响。
张横心虚的看了眼天上,对暴雨中的秦画晴咬牙道:“你有空在此废话,不如早回去替你父亲准备后事!”话音甫落,他便“啪”的一声摔上大门。
锦玉也气蒙了,使劲砸着大门,怒骂道:“没天理的东西!猪狗不如!畜生!畜生!”
秦画晴到底是没有忍住,脚下踉跄,歪跪在台阶下。
暴雨冲刷着她满身满脸,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混合着雨水流下,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望着紧闭的大门和滂沱大雨的夜幕,不知该怎么办。
重活一世又怎样?她依旧无能为力。
“小姐,小姐,你不要这样……”锦玉看着心疼,伸手将她扶起,“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最后一句话,很快被淹没在声声暴雨里,飘忽消散。
秦画晴站在雨中,望向漆黑的夜色深处,身心俱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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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玉伸手扶起秦画晴,抹了把脸上雨水:“小姐,我们回府罢。”
秦画晴张了张苍白的嘴唇,“那父亲怎么办?”
他是秦家的顶梁柱,绝不能倒下。如果父亲出事,她可以想象到母亲有多难过,弟弟有多伤心,即便她可以支撑去安慰,可终有身心疲惫的那天……况且,父亲不能死!
锦玉哑口无言。
两人站在张府门前,各自沉默。
秦画晴看着面前蜿蜒的泥泞小路,眼眸微微闪烁。
这里,离魏府也不远了。
她挺直脊背,伸手缓缓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颤声道:“我要见魏大人。”
锦玉一怔,心想秦画晴是急糊涂了,皱眉道:“小姐,魏大人可是老爷的死对头,老爷沦为阶下囚,他不该抚掌称快吗?”
“我如何不知。”秦画晴凄然一笑,目光却坚定起来,“魏大人不帮,我就去找李大人、项大人,卢大人……朝中京官我通通求一个遍!我就不信……没一个人肯帮父亲!”
她一字字说得极为吃力,攥紧拳头,也不知眼中流下是雨是泪。
“小姐……”
锦玉眼睛一酸,扶着她纤弱的手臂,道,“不管小姐你做什么决定,奴婢都一直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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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府并不远,就在莲塘后面。
秦画晴和锦玉艰难的趟过泥泞,转过一棵白杨,便见到魏府那斑驳的朱漆大门。
主仆二人都被暴雨淋得浑身澜嗒,秦画晴抬手重重敲门,湿透的衣袖打贴在门上,拖出长长一道水渍。
此时,滂沱雨似乎已剿灭她心头焦急的火,成为冥冥期待。
不过多时,门内苍老的声音响起:“这个点儿了,谁在敲门啊?”
秦画晴攥紧腰带间的流苏,凄声道:“徐伯,我、我要见魏大人,求你通传一声。”
睡眼惺忪的徐伯撑着伞,将一盏油纸风灯往前一提,映亮秦画晴苍白可怜的容颜,顿时睡意全无:“秦姑娘?这么大雨,你怎这时来了?”徐伯忙将大门打开,将伞递给一旁的锦玉,“先在廊上坐会儿,我马上去禀报大人。”
秦画晴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想她一夜求见了郑海端、张横,唯有魏府的徐伯对她如此关照,突然觉得心中酸酸胀胀,感动莫名。
“小姐,我去给你讨杯热茶。”锦玉将伞靠墙倒放,便去寻徐伯。
冷雨夜里,秦画晴看着雨珠重重叠叠顺着屋檐流淌,双眼出神。
薄薄的浅蓝绉纱湘裙同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身上,裙边一圈脏泥,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她瑟缩着肩膀,眼睛却格外明亮,眸中染着焦虑惶恐的忧色。
魏正则看到她,便是这副楚楚可怜模样。
“为何每次来都喜欢弄得这般狼狈?”
秦画晴闻言一怔,忽而转头,就见廊下身穿浅青色直裰的魏正则,眉眼中带着倦色。
看样子是匆匆赶来的。
“魏大人……”
莫名其妙,秦画晴心中突然觉得非常委屈,憋了一夜的情绪在他面前竟无法忍耐,鼻尖一酸,眼睛眨了眨,便流下大颗大颗的泪滴。
她突然流泪,魏正则顿时无措,不自觉的放柔语气:“莫要哭了,到底发生何事?”
秦画晴胡乱擦了把眼泪,抬眸解释道:“父亲在宫中掌管修建姑射楼,却不知怎地冲撞了怀有身孕的愉贵妃,现在不知母子是否平安。我父亲为人谨慎,是绝不会冲撞愉贵妃的,这件事一定有疑点……皇上因此迁怒,倘若皇子或愉贵妃有恙,便要杀了我父亲!还有……还有姑射楼百余名无辜的工匠,全部牵涉其中!”
魏正则闻言不禁正色,沉声道:“此事郑海端怎说?”
秦画晴垂眸,眼泪又掉了下来,哽咽说:“郑海端不打算插手。”
魏正则显然猜到了,郑海端这人,要他去冒险,是万万不可能的,或许他已经得知前因后果,将秦良甫当做一颗废棋。但这话他却没有明讲,怕面前的小姑娘哭的更惨。
他微一蹙眉,思忖道:“你此时找来,无非是想让我在御前求情。但你父亲和我是正反两派,他因此落马,李大人、项大人和无数被他欺压过的官吏,皆觉此乃好事。说句难听的话……我亦是这样认为。”
秦画晴脸色微变,咬紧唇瓣道:“魏大人,我父亲的确做了许多错事,正如你曾说过的一样,选错了道,便没有退路。他也有想过不再干涉朝政风波,可深陷其中,怎能脱身?倘若大人你肯救我父亲,他此次出狱,必定再不会同你们为难……”
魏正则一摆手,打断她的诉求,缓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今次若帮忙,李大人、项大人会如何看我?而郑海端、卢思焕又如何看待你父亲?你这样,让我委实难做。”
他声音至始至终都很温润,可秦画晴的心却越来越冷。
这些她也知道,可当魏正则赤裸裸的说出来,她连最后一份希望都没有了。
她死死咬紧唇瓣,手指掐着掌心,不敢抬头,怕魏正则看见满脸泪水。
到底是自己想法太天真,竟然以为魏大人会帮她秦家!顿时脸上火烧火辣,秦画晴朝魏正则屈身,匆匆道谢:“多谢魏大人相告,小女告辞。”随即伞也不打,直直步入暴雨中,朝大门走去。
这举动让魏正则不禁颇恼,喝止道:“站住!”
秦画晴低着头,站在雨中,原地未动。
魏正则叹了口气,上前拉着她湿透的衣袖,将她牵到屋檐下,责道:“便这么喜欢淋雨?染上风寒,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秦画晴听他关切的责备,却是难以控制自己委屈的情绪,嗫嚅着苍白的唇,双手掩面,低声啜泣。
“魏大人……我何尝不知你为难,可我……实在走投无路啊!”
她带着哭腔的嗓音,柔弱无助,在雨夜里久久徘徊不散。
魏正则长叹一声,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斟酌片刻,沉声道:“你莫哭了,虽然此事棘手,但我没说不帮。”
秦画晴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抬头,泪水还挂在腮边,犹如梨花带雨。魏正则抬手抹掉她腮边泪珠,眼中带着疏淡的笑意:“这下可高兴了?”
秦画晴只觉他粗糙指腹擦过的地方有些热热的,说不清道不明,连着心也跟着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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