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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秦良甫正跪在兴建的姑射楼九十九级台阶下。
暮色四合。
酷暑的天气,弥漫着热浪,一丝风也没有,他却冷汗涔涔。
圣轩帝反反复复踱步数次,终是无法压抑怒气,抄起手边汝窑盖碗陶瓷杯,狠狠往下一砸,只听“哗啦”一声,上好的茶杯四分五裂,茶水贱了一地。
“秦良甫!倘若愉贵妃龙种有恙,朕便砍了你脑袋!”
秦良甫血流披面,温热的液体顺着沧桑的脸颊滴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血渍。
他不敢抬袖擦拭。
秦良甫呆若木鸡的跪在被炙烤滚烫的汉白玉地面,回忆起刚刚那幕,还仿若梦中一般不甚真切。
这日他按例来姑射楼监查,工匠忙忙碌碌井然有序。
恰逢愉贵妃也来观进度,她见高楼巍峨,便出言询问:“姑射楼有多高?建成后是何模样?”
秦良甫自然不敢隐瞒,事无巨细禀报:“高为二百九十尺,方三百尺,共三层。下层法四时景,各随方色;中层法十二时辰,上为圆盖;上层法二十四节气,以木为瓦,夹纻漆之,施一丈黄金铁凤,端显娘娘尊贵威仪。”
愉贵妃闻言甚为受用,当即便要登高一望。
然姑射楼尚未竣工,内间杂物、器具、木料堆积,工匠来往穿梭十分混乱,愉贵妃刚走几步便被脚下逶迤拖地锦绣宫装裙摆绊倒,登时花容失色,在地上疼得站不起来。
而这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宫女急忙传唤御医,将其送回钟粹宫,宋太医一把脉可不得了,原来愉贵妃已有了一个多月身孕,她受惊过激,恐有小产迹象。
圣轩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怒,当即便要将秦良甫治罪,幸得秉笔太监阻拦相劝,才有方才茶杯砸头的一幕。
圣轩帝年迈却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秦良甫提心吊胆,思绪翻江倒海。
此事根本和他没有关系,愉贵妃执意要去,根本拦不住;如果阻拦了,便又是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秦良甫两处为难,但圣轩帝显然不会替他着想。
那是他最最宠爱的妃子。
圣轩帝厉声喝问:“你可知罪?”
“罪臣……万死难辞其咎。”秦良甫说着违心的话,一片惶惶然。
圣轩帝因怒到极致,脸上的肌肉牵扯起下颌胡须,咬牙切齿道:“明知姑射楼还未竣工,贵妃涉险也不阻拦,你的确该死!”他一抬手,明黄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来人,将秦良甫押入大牢!若贵妃有难、皇嗣不保,无须过问,即刻赐死!”
秦良甫脑中一阵眩晕,他膝行上前,大叫道:“皇上!微臣知罪!但请圣上念及微臣为社稷江山殚精竭虑数十年,网开一面啊——”左右架起秦良甫胳膊,将他拖了下去,他求饶告罪的声音却越来越远,圣轩帝还怒气难消,拂袖而去。
钟粹宫。
愉贵妃侧卧在床榻上,神态闲适,隔着明黄轻纱帷幕,她伸出纤纤玉手,瞧着小指尾上精致的三寸护甲,护甲上镶嵌着一排粉色珍珠,宛若天成,名贵非凡。
“东西扔掉没有?”
站在一侧的宫女玉屏低声道:“娘娘放心,小顺子做事十分稳妥。”
愉贵妃勾了勾唇,声音悦耳动听:“秦良甫与本宫无冤无仇,拿他做垫脚石是否太过残忍?”
玉屏恭敬道:“只是秦良甫运气不好罢了。再说娘娘将计就计,一石二鸟,实在高明。”
愉贵妃笑容满面,颇为得意,又摆弄着手上护甲,越瞧越是喜欢。
便在此时,门外宫人宣皇上驾到,愉贵妃立刻做出一副孱弱模样,圣轩帝见她娇美的身子病虚仿佛一股青烟,心疼的不得了。
“爱妃,可有哪里不适?”
愉贵妃看着这五十多岁的男人,心中满是厌烦,但面上却愈发千娇百媚。
她眸中蕴着泪水:“皇上,你一定要替臣妾做主啊!”
圣轩帝压制着怒气,拍拍她的背,“爱妃放心。”他又问一旁的玉屏,“宋太医怎讲?”
玉屏忙躬身说道:“回禀皇上,宋太医说娘娘身子虚弱,皇嗣……可能不保。”她顿了顿,“但宋太医医术精湛,说不定能妙手回春。”
圣轩帝还未开口,却听身侧的愉贵妃低声啜泣,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皇上,你可曾记得,你说若我诞下皇儿,便给他取名昭祀,看来……皇儿命薄,无福消受了。”说到此处,愉贵妃又开始轻声哭泣,圣轩帝心都要碎了。
他忙道:“朕怎会忘?朕还记得要封你为皇贵妃。爱妃啊,你放心,不管此次皇儿能否保住,朕都会封你。若皇子无福消受,总得在你身上多多补偿才是。”
“皇上……皇上……臣妾有你足矣。”愉贵妃不停呢喃,言语充满感激和爱恋。她揽着圣轩帝略肥硕的腰,温柔靠在他身旁,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抹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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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画晴和张氏守在正堂至子时,也没见秦良甫归家。
到底是秦画晴按捺不住,差了一名小厮,前往郑海端府上询问。待小厮匆匆回来,已快四更天。
小厮脸色煞白,嗫嚅着嘴道:“夫人,小姐,老爷他……他……”
“你快说!”张氏甫然起身,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老爷今日冲撞了愉贵妃,恐致贵妃小产!皇上已经下令将老爷抓进牢里,说、说贵妃和皇嗣若有问题,便直接将老爷赐死啊!”小厮说完,也是胆战心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张氏闻言,眼前一黑,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歪歪倒在太师椅上。
秦画晴瞪大眼睛,虽也惊恐万分,但却强迫自己冷静。
她闭了闭眼,微微缓过神,低声道:“春茜,带夫人回房休息。锦玉,跟我去一趟郑大人的府上。”
锦玉看了看天色:“小姐,现下已四更天!”
秦画晴何尝不知,她咽下满嘴苦涩:“倘若愉贵妃皇嗣难保,父亲下一刻……便不在人世了。”
锦玉也知事情轻重缓急,立刻让人备马车,她给秦画晴呈上一杯热茶,问:“可是小姐,你找郑大人,准备让他如何帮你?”
“父亲跟随郑海端八年,乃他左膀右臂。郑海端位高权重,总不能见死不救?”秦画晴握紧拳头,心里只希望愉贵妃母子平安。
前往郑府路上,秦画晴却支着额头,冥思苦想。
明明上辈子愉贵妃根本不会出事,为什么今次却和父亲扯上了关系?到底是天意在改变,还是命运的轨迹出现了偏离?
她惊疑不定心中又充满恐惧,望着马车外黑漆漆的夜色,就像她未明的人生。
马车很快停在郑府门前,秦画晴让锦玉去敲门,倒是很快有下人来迎。
那人是郑府管事,秦画晴告知身份和来意,那管事让她稍等片刻,前去通传。
夜里还是有些凉,秦画晴抱紧身子,小脸苍白,锦玉看得心疼极了。
“要不把少爷叫回来吧?府中出了这般大的事情,小姐你一个女子,怎么应付的来?”锦玉一直将秦画晴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她打理铺子挣钱,四处救济扶危,讨好老爷的政敌,这本不是她一个女子该承担的!
秦画晴微微摇头:“不要告诉获灵。”她还承受得了。
本来这一世,就是要承受比旁人更多的责任。
便在此时,那传话的管事打开门,他朝秦画晴摇了摇头:“秦姑娘,你请回罢。”
秦画晴心沉入谷底:“郑大人怎么说?他难道不帮我父亲吗?”
管事倒是体谅她,叹了口气,道:“秦姑娘,不是郑大人不肯帮忙,而是这篓子捅的太大了。皇上本来子嗣单薄,好不容易最受宠的妃子怀了龙种,却因令尊疏忽导致这等大祸,莫说令尊,当日修建姑射楼一百二十八名工匠皆入狱,愉贵妃若有好歹,全部人头落地!即便郑大人去求情,只会适得其反,其中关节,希望你能仔细掂量掂量。”
秦画晴没想到圣轩帝昏聩到如斯地步,心下一酸,忍住泪说:“郑大人真的不肯帮忙吗?”
管事看她不过十四五岁,家中就遭此变故,泫然欲泣的样子格外可怜,便道:“我再帮你问问罢。”
秦画晴惊喜不已,连连向他道谢。
约莫半刻,那管事来报,却只叹息摇头,“郑大人……无能为力。”
秦画晴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可怜父亲苦心经营十多年,如今举目朝中,竟是一个肯为他说话求情的人都没有!
他一生笼络贿赂,步步为营,到有难之时,郑海端竟然选择抛弃棋子!那父亲这辈子,苦心孤诣的谄媚,到底是为了个什么?!
锦玉忍不住红了眼眶,大声道:“郑大人权倾朝野,求情不过一句话,他都不肯施以援手?什么无能为力,什么适得其反,不过是明哲保身的借口罢了——”
“锦玉,不得无礼!”
秦画晴深吸一口气,朝那管事欠身,道了谢,步履虚浮的转身,狼狈爬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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