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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作品: 你是我的岛屿 |作者:缪娟 |分类:现代言情 |更新:07-24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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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微小的,几乎被旁人忽略掉的细节在这个作品里没有被他准确地预估或安排:那个女孩儿关明月在后来成了美院里一个再平庸不过的学生,她再也没能拿得出一幅水平线以上,可以参展的作品。要不是这天他来美院办事,撞见了画家夫人要自焚的闹剧,他都要把这个见义勇为者给忘了。

几天后他去找了她,打算谈一谈。

她那时正在水房里洗头发,穿着白色背心掖在黑色运动裤里,见有人来找就关了水龙头,头上缠着毛巾说要谈什么呀,我不认识您。

我们见过。他说。在邱妙玲的画展上。我们说过几句话。

她走过来,手在衣服上擦干,点头,有点印象,谈什么呢?

我有个兼职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陪着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学画。

是要我当老师教画画吗?我怕是干不好。她说。我说不清楚话。

不是。不需要你教。也不用你说多少话。我们请了很好的老师。你在旁边陪着就好了。帮小孩子涮笔,换纸,帮她调调色,是我老板的大女儿,一直在附中念书,打算过两年考美院。

… …为什么找我呀?她看看他,毛巾拿下来,搓干头发。

这是两人第一回好好地打了照面,蓝冰愣了一下,他油然而起的念头是,关明月肯定不知道自己好看。那小脸孔上颜色复杂的猫眼,厚嘟嘟的红嘴唇儿,狮子毛一样的头发,结实的肩膀都是天生天养的,但凡需要一个姑娘自己好好维护的地方,比如眉毛的形状,脸上和手上的皮肤,还有她擦干头发的力道,都可见她对自己的漫不精心。只是这个粗糙的劲头儿让她显得那么小。爱美的是少女,不爱美的是孩子。只有小孩子才会只顾着玩忘记打扮。谁能不心疼小孩子呢?蓝冰想象着傅显洋一边被仓库里的灰尘霉菌呛得大声咳嗽一边还是要翻找她三年的卷纸,换成是他也会这样做的。

他在片刻之后把那些念头收拢回来,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五百块一个半小时,每星期两次,你愿意吗?

这个钱可不少,她一时没答话。

他知道她心里算计着这一下每月可以多多少生活费呢,顺势把自己的名片放在她手里:“愿意就给我打电话。我不是骗人的。我为百生画廊工作。你听说过吧?那是傅氏的画廊。你们原来的主任,傅显洋老师,是我老板的弟弟。”

女孩愣了一下,手里攥着他的名片没动。

不久之后他收到她打来的电话,说她愿意试一试。

... ...

美院的女生宿舍是个六十年代建的五层小楼,墙上爬满紫藤,一年开春秋两季。从五楼通向房顶的楼梯安了铁门,栏杆不知道被谁剪折了一根,瘦子可以挤进去上楼。有的傍晚,没有课也不需要去打工的时候,她会带上去两罐啤酒,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坐很久。她在这座矮房顶上看着四周巨大的高楼组成岛屿一般的城市,浮荡在会变换颜色的烟尘中,高楼缝隙中的居民养鸽子,颇具规模的鸽群在她头顶上飞快的掠过,哨音呼啸,淹没了车声,空中气味复杂,花草,食物,蹭在衣服上的颜料,手指上的松节油,下水道… …

她喝点酒,脸拄在手上,手支在膝盖上,她回想年少时候的自己,坐在床上看窗户外面,出生的城市哪里会有这一番丰富的景象,但是一棵树一个经过的人或者一辆停下的自行车,小时候的她也会想要画出来。

现在她可不想画了。

她能上这个学不容易,让另一个人付出了必须离开的代价。他离开之后,她没有缺席任何一节课,她也没有漏交过作业,但是仅此而已——她没有再发自内心地去完成一幅自己的画。她仍然热爱美术,对线条光影颜色和一块好泥巴充满热情,她仍在这个城市的生活里,在学校的经典课程里,还有大大小小的博物馆里吸取营养,她把那些营养存在脑袋里,却把那些突然而至的灵感和想要画画的冲动在手指尖儿压抑住:画画出来总要拿给人看,可她觉得她没有一个长了一双慧眼能跟她匹配的观众,她也怕被其他人笑话,所以宁愿不画。这样又自大又自卑。

她也愈发沉默。哪怕跟要好的佳琪去参加聚会,也通常不发一言。看着同龄人们喝了酒之后高谈阔论或者搂着亲嘴儿,她自己倒是没有不自在,但就目光向前抱着手臂老老实实坐着,一副让人不敢接近更不可侵犯的庄严模样。好在她此时见到的大多也都是画画的,对怪异之人包容度较高,他们留着她在这儿,没有人愿意主动跟她说话。

可就像她脑袋里蕴藏着无数画面就是不愿意画出来一样,谁知道她其实也是个话痨呢?她对故事和八卦很感兴趣,观察细致入微,也会贯通联系,很有自己的见解和判断,但是不敢也不屑于跟人分享。

她见过舒绿桥老师出轨的对象,是美院早几届的旁听生,长着娃娃脸皮肤瓷白的女孩儿,家里肯定很有钱,明月第一次注意她是因为她穿了一条很漂亮的裙子,舒老师就是为了这个人想要离婚。但这个婚未见得离得成,夫人胃口真大,而舒老师也不肯让步把自己的几幅画给她以换取自由,这很正常,能理解,艺术家的灵感和创作的动力像一个没有水源凭空而来的水龙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边干了,无论你怎么拧,龙头里面都流不出水来了。舒老师也得给自己留后路呢。

在不久之后,这些心里话她还是跟人说出来了。

有的时候词汇不够,讲一讲会突然卡了壳,不知道怎么讲述和形容。他提示几句帮她顺下来。她说的这些让他兴趣浓厚,听得聚精会神,对她个人的看法几乎完全同意。他们围着一个咖啡厅的小圆桌子陆续叫上来好几分点心,聊整整一个下午。他们之间差了快二十岁,一个是提前长大恨不得自己快点变老的怪咖,一个是晚熟的老公子。她荡回来一脚把舒夫人手里的打火机踢飞的情节让他拍桌子叫好,仰头大笑。

说到后面,她看着他,他眉眼弯弯,目光明亮,面孔比从前胖了一点,大笑起来两侧的脸颊有对称的长涡,不是陷在里面的圆形的酒窝,也不是皮肤层的皱纹,男人这里应该叫什么呢?有个名字没有?词汇在这里不太好用,她也不可能问他,她在那一瞬间想要画下来给他看,用手指蘸着咖啡就在这个小圆桌上画给他看… …但她克制住了,同时咬着嘴巴吞下一件事情没有讲给他听:她接受了蓝冰提供的工作,去陪他的侄女儿画画,说到底,也是为了能够见到他。傅显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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