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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绿桥认命点头：行吧，这么多人在这里呢，你看你看，校长也来了，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车子房子，你画室里还有七幅画，全都归我！你净身出户，现在就写合同签字！”——夫人闹了一番，终于开了条件。
谈生意的高手蓝冰心想开了条件就好，开了条件就好谈了，今天不会有人死了，他放心了，可是再转头一看，原本都快半跪在地上卑微认错的舒老师居然站起来了，之前的急切害怕荡然无存，好像瞬间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似的，脸上很平静，说话也很平静，他是这样回答那个以死相逼的夫人的：不行。
什么东西？校长刚刚赶来，听了这话简直难以置信，国字型的脸上，五官都四散开来，这都快要死人了，画家说“不行”？“舒老师呀！你先答应不行吗？不就是车子房子，几幅画吗？你先答应夫人！你就是真的都给了她又能怎么样？车子房子不能买吗？你几幅画就搞定了呀！”
不行！那个画家一扫之前的狼狈，坚决地把校长顶了回去，他抹了一把脸上，此时换成是他在控诉着：车子房子能买，画可不是说画就能画出来的！自从，他一只胳膊抬起来，颤抖地指着曾经是芭蕾舞演员如今一身汽油凶神恶煞的夫人，我喜欢小姑娘怎么了？我谈个恋爱怎么了？艺术家不谈恋爱能搞艺术吗？舒老师说着说着又哭起来，自从她跟我闹，我就画不出来像样的东西了，啊好呀，你也知道我画室里面还有七幅画，那是我保命养老的钱，我死了也不会给你的！点火吧！大不了把我跟你一起烧死！
舒绿桥有作品经他的手在香港拍卖过，蓝冰衡量着他的名气和身价，在心里给那七幅画迅速地做了一个估价，马上在心里感叹女人的胃口实在是够大，也休怪舒老师宁可她死了也不肯让步。
校长一只手扣在自己心脏上，有气无力地四处看，谁能给我叫一下救护车？哎，消防车终于来了… …
只是晚了一步，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好呀你，我现在就烧死在你跟前！我让你身败名裂！她说着就要扣下打火机——
头上梧桐树的枝丫上忽然伸下一条腿来，荡了一下，没踢到，那条腿再荡回来从后面一脚把夫人手里的打火机给踢掉了，接着那人也掉下来，胳膊朝下扣在地上，事情发生得太快，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要自焚的人自己。消防员从车上下来，谁报火警，怎么回事儿？！
现场马上乱作一团，夫人哭得五雷好疯，薅着舒绿桥的领子要跟他再去一起跳楼；校长已经躺倒了，一只手还抓着秘书的手臂，把部里的人陪好，跟他们解释好，这事儿完全是画家自己的家事，跟学校的学科建设可没有关系呀！消防员没有好气：无事生非，浪费警力，来你们谁过来签字填表？
蓝冰从地上捡起来打火机，拨了一下：跟他想的一样，是空的。
他抬头寻找那个解决问题的人，她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头发，一只手揉着摔破了的胳膊肘，蓝冰认出她来，那是关明月，傅家二少破格录进美院，头上又替他挨了一板砖的女学生。他走上去问她，我说你，要不要去一下医务室？
没事儿，女孩儿没看他，自己吹了吹胳膊上的灰就走了。
他站在原地看她背影好一会儿，厚实的头发，走路连跑带颠，在一个不合体的布褂子里逛荡，他这时候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了。
蓝冰二十九岁，在画界混迹打磨多年，游刃有余。
有两个当红画家的成名几乎是他一手造就的，一个是长居宁波画西洋景物的秦海，从前只是一所中学的美术教师，蓝冰把他的作品从一次全国比赛的弃稿中挑选出来，三次参加拍卖会，三次暗中假别人手用高价自己拍走，一番操作，秦海声名鹊起，画作价格飞升；另一位是段晓东，段画家吸烟喝大酒还好赌，来北京通过熟人找到蓝冰的时候两只皮鞋前面都开了口露脚趾头，一副落魄相，他铺了自己的画给蓝冰看，但见其落笔精致如同国画彩墨，但构图繁复，颜色绚烂又远胜西洋油画，蓝冰认出来这是市面上多年少见的皴笔画，即画家将狼毫笔尖折损以渲染色彩所做，画是极致的繁华之美，但其技法冷门，并不是时下主流，更不被大部分的藏家认可，钱从哪里赚呢？蓝冰于是一边邀请了所有自己能够动用的评论家专题讨论段晓东画家及其皴笔画，将他们包装成了艺术界遗留的珍珠，复出的传奇，另一边又利用了百生画廊所有的关系将段晓东的一副《雪山走兽》运作到国馆被收藏… …一个有了市场，一个有了声望，这两位曾经不名一文的画家的如今每平尺的画作实价六位数，当然他们的长约都在傅氏的百生画廊的手里。
傅老先生很少参与画廊的运作，主持百生画廊的长子傅显宁把蓝冰带去家宴，把他做的事情介绍给父亲，说他是“很有办法的年轻人”。
这是从来挑剔的，对什么事情都不太满意的老板能够给一个人最高的评价。
蓝冰嘴上不说，心里倒是对此颇为感激。他在工作的时候仍然是谨慎的勤勉的，可在晚上一个人多喝了两杯之后，或者早上刮胡子的片刻，或者拧上袖扣的时候，他也会有瞬间的得意，他知道自己不会拿笔画画，但是不乏作品，最成功的的一幅就是一年多以前那件事情，画面中的每一个元素都被他巧妙描绘，画在了一个理想的位置上，看上去简直是工业化的准确和美观：大画家邱妙玲的代理长约被百生拿到了手中;老对手罗丹画廊在声誉和财务方面下行一个档次，到现在都缓不过来；美院油画系一团糟，二少傅显洋被逼得远走他乡，而他那个狡猾得要命的女朋友杨珊也跟他分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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