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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见她怂了，忽然就是一阵着急，她一把抓住佳琪肩膀，咬牙切齿，低声训斥：“行了。哭有什么用？人不是还喘气吗？这不都到医院了吗？他这是急病，输液就能好！”
佳琪被她说得愣住了，再有眼泪也憋了回去。
明月和缓了声音，整理了一下佳琪的领子：“你在这儿照应着，我去交钱，有多少先交多少，之后，之后再说… …”
明月从佳琪手里夺过票子，转身去找老乐的医生，跟在人家后面低声下气地请求：“您帮我看看，处置费和输液的费用我先交上，后面用药的单子我等会儿再交，你帮我减下去几个… …”
医生还要看别的病人，哪有足够的耐心给她：“急诊的单子还要减？”
“实在是，钱没带够，我等会儿再交上… …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是美院的学生，我们把学生证给您，我等会儿借到钱就交上。”
“我要你学生证干什么呀？”医生没好气，“行了，我看看吧… …”
一只手从关明月身后伸过来把所有的单据拿走了，她回头一看，是蓝冰。
“我去吧。”
… …
急诊门口有个卖现榨橙汁的机器，蓝冰买了三杯，明月给佳琪送去一杯，发现她已经伏在老乐病床旁边睡着了。两人在急诊楼外面没找到能坐的地方，到处都是等位置的病号和疲惫的家属们，脖子下面枕着个行李包，长凳子就成了个硬板床。
明月找了个花坛边坐下来，痛饮几口橙汁，抬头看蓝冰：“多亏你了。钱我们凑一凑，这几天一定还给你。”
“那个好说，一共也没有多少。你肚子饿吗？”
“我不饿，我想再等等，我怕等会儿佳琪有事儿找我。您是不是还有事呀？去忙吧。”
“我没事。”蓝冰说，在明月旁边坐下来，“我就是跟你的事儿没说完呢。”
天色暗下来，路灯亮了，光晕落在他们身上，蓝冰有一张起伏分明的脸，鼻子高高的，在另一半的脸上遮出阴影，一个人的面孔神态声音和肢体动作都会造成氛围，有人初见面就让人心生亲切，有人不说话也暗含威严，蓝冰渐渐让这个不好摆弄的关明月发现了他是那样一种人，他有一种控制力，他说话的时候你得好好听着，他叫你做的事情你最好去做。
“我跟你说个好玩的八卦。”他的话题如是开始，“三里屯有个120个房间的酒店最近换了主人了。你知道是谁买下来的吗？这人你知道。”
明月摇头。
“邱妙玲画家… …你见过邱老师吧？”蓝冰把喝空了的果汁放在地上，身体向前，双肘支在膝盖上。
“画展上远远看见过。”明月说。
“哦对了，你们是校友，她也是国立美院毕业的。邱老师少年成名，入院考试的时候，她画的大卫像被当时的院长称为’第一大卫’，能够替换教科书上的苏式大卫素描像，这件事情你听说过吧？”
“有印象。”
“她的画由我来运作。但我经营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还有段晓东。这个赌鬼。欠了澳门赌场那么大一个数目，人家几次讨债不成，找了法院他也不怕，后来干脆寄过来一条绳子，说再不还钱就勒死他… …他终于开始好好画画了，我帮他卖出去，不仅还清了赌债，一幅画还被赌场给收藏了。现在他又去美国赌了。直接进了VIP室。”他一边说一边呵呵笑起来，直起身，看她，“你是东北人？”
“嗯。”关明月点点头。
“小的时候去过南通吗？”蓝冰问。
“南通是哪里？”把她给问住了。
“我老家。从这里向东南一千一百多公里。”
“我没去过。这里是我离开家之后向南走得最远的地方。”关明月说。
“那么那个女孩儿就不是你了。”蓝冰看着她的脸慢慢说道。
“哪一个？”
“我在少年宫的时候见过的一个小女孩儿。被她妈妈用自行车带来上课。她比我们都小，总迟到，爱吃零食，可是画得比谁都好。我原来也学过画的，”他说，“认真刻苦地学过，可是画出来的跟她一比，可真是让人灰心丧气。这个女孩儿背后有一种东西，这个东西邱妙玲有，段晓东也有，天给的东西，让平常人怎么努力都赶不上。搞艺术的人有了这个东西就都有点邪劲儿，比如那个小女孩儿，从来就不认真努力，可是就能画得那么好；放到邱老师身上，她敢大手笔地花钱买酒店；段晓东也是有了这个倚仗，一边画一边赌… …”他说到这里站起来，向上抻了抻手臂，回头看关明月，“我不会看错的，你也有这个东西。在心里自视高人一等，看不起旁人，看不起钱… …”
关明月听了这话，低头去找橙汁的吸管，深吸一口，发出骨碌碌的声音：里面早就空了。她抬起头来，看着蓝冰，忽然就笑了：“您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了。什么东西呀？”
“我看过你从前的画，你也看过你在学校最近的作业。你画得很好，但是你装作画的不好，或者干脆敷衍了事。但是我告诉你，把拥有的东西藏起来并不那么容易，你瞒不过所有的人。我拿了你给小雪的改的画让傅老先生看过，他问我这是什么，我说这是小雪的画呀，他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把小雪累死也画不出来这个… …”
关明月的笑容渐渐退去，良久良久，闷声道：“真啰嗦… …”
蓝冰没听清楚：“你说什么？你说我啰嗦?”
“对。”明月抬头看他，“说的就是你。我不知道我有什么东西。可是我想画就画，不想就是不想。你以为自己什么事情都知道是不是？你以为自己是这一行里的上帝，有金手指？谁都听你的？”
蓝冰摊开双手：“多少人想在我这里得到机会呢。”
“那我不是。可让你错看了。”关明月说着站起来，扑打一下衣服上的灰尘，“我没有您说的那个东西，我怕是也当不成什么大画家。您借的钱，我尽快还。但是别以为帮了我就能教训我。”
她说完转身就走。
蓝冰被留在原地，狠狠地松开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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