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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达罗威夫人(13)

作品: 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 |作者:美福克纳等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28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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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墙上挂着图画,摆设着贵重家具的灰色诊所里,病人们在毛玻璃反射的日光下,明白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他们缩在扶手椅里,看着他为了他们的利益,挥动着手臂,做着一系列奇怪的动作。突然间,他伸出胳膊,又一下子抽回来。这证明了(如果病人冥顽不化)威廉爵士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但病人却不能。就是在那家诊所里,有一些软弱胆小的病人经受不住折磨,大声哭着,认输了;而另外一些人,不知道他们受了什么大的刺激,竟然敢当面谩骂威廉爵士是十足的骗子,甚至怀疑生命本身。他们反复问着,人为了什么而活着?威廉爵士回答:因为活着就好。对于布雷德肖夫人来说,活着当然是很美好的,她那幅带着鸵鸟毛装饰的画像就挂在壁炉上的墙上,而他们的收入一年也差不多一万二千英镑。病人责问着,然而对于我们这种人呢?生活并没有给予恩惠。威廉爵士含含糊糊地表示同意。他们缺少平稳的观念。或许,归结到底,人间没有上帝吧?病人们又问。他耸耸肩膀。总的来说,活着还是死去不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吗?在这点上,你们都错了。威廉爵士有一位朋友住在萨里,有人在那里传授一种复杂的艺术——平稳的观念。另外,还有家庭和睦,有荣誉,勇敢和光辉的事业。威廉爵士坚决拥护这一切。如果这些都失败了,还有警察和社会力量支援他。威廉爵士平静地说,他们将在萨里压制那些不利于社会的举动。这些举动主要是由于出身低微而产生的。到那个时候,那位女神就会悄悄出来,登上宝座;她有很大的欲望,她想要压制反抗,把自己的形象牢牢地树立在人们的圣殿中。于是乎,那些光着身子、筋疲力尽、举目无亲的人们就受到威廉爵士的意志的冲击。他猛扑,吞噬,想要把人们禁闭。正是这种的决心和人道的结晶,使他的牺牲品的亲属非常尊重他吧。

但是,在哈利街上缓步走着的卢克西丽娅·沃伦·史密斯却说不喜欢这个人。

哈利街上到处钟声齐鸣,分割着六月的每一天,好像在劝告人们要维护权威,宣告平稳观念非常优越,直到繁杂的钟声越来越少,最后只留下了牛津街上一家商店的商业钟,亲切友好地敲响一点半,好像那家商店(里格比-朗兹公司)感觉能给大家免费报时而荣幸。

抬头看了看,原来那个招牌上的每个字母都代表一个钟点;人们自然而然地感谢里格比-朗兹给大家报时——格林威治标准时间;这种感激之情自然会促使他们以后去买那家店里的鞋袜。当怀特布雷德在橱窗那里游荡的时候,头脑里想着那些念头。他就是这样不停地想着。这是他的习惯。然而,他思考得不深刻。总是泛泛而谈,一会儿读着老旧的古文,一会儿又学习当代语言,还不停地向往巴黎、罗马和君士坦丁堡的生活;过去他还喜欢骑马,射击,打网球。有人笑着说:现在他在白金汉宫当警卫,身着丝绸长袜和短裤,不知道看守着些什么东西。不过话还得说回来,这个人非常干练。他在伦敦上流社会混了很久,服侍了好几任首相。据说他们感情很深。假如说他从来没有投入当代伟大的运动,或者没有担任重要官职的话,他至少参加了一些不是太重要的改革,比如说改善公共房屋,保护诺福克郡的猫头鹰,保障女佣的福利等等。他还多次给《泰晤士报》写信,鼓励人们捐助资金,呼吁人们维护公益事业,清扫垃圾,禁止不文明行为;所有信件末尾的署名都令人很尊敬。

此刻,一点半的钟声渐渐消失了,他在橱窗前面逗留了一会儿,很细致地看着那些袜子和鞋子,表面上衣冠楚楚,看起来无懈可击,就像是领导在俯视人间;他同时又意识到,这种人财两旺,满面红光的气派必须有恰当的举止,所以,即使有些场合不太需要,他也重视细节,有礼貌,为日常的生活平添了很多雅趣;这样的风度是值得我们模仿和记在心上的;比如说,每次和布鲁顿夫人吃饭的时候,他总是手捧一束康乃馨,双手递过去献给她;同时还向夫人的秘书布勒希小姐问好,问候她在南非的兄弟现状如何;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布勒希小姐虽然没有女人的风韵,但还是会愤怒,她说:“谢谢你,他在南非过得很好。”实际上,在过去的六年里,他是在朴茨茅斯混日子。

布鲁顿夫人更喜欢理查德·达罗威;他和怀特布雷德一起到达,其实他们是在门口会面的。

布鲁顿夫人当然更喜欢理查德·达罗威。他真是块好料。但是,她可不愿意让可怜的休抬不起头。她永远也忘不了他的好心,他的心地真的非常善良,非常好,她已经不记得是在什么场合,但他的确是心地太善良了。不管怎么说,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的区别不算什么。克拉瑞莎·达罗威却习惯分析人物,评头论足,解剖,分析,思考,然后再缝起来,合起来;布鲁顿夫人当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六十二岁了,对什么也看得淡了。此时,她接过康乃馨,故意堆着笑容,露着阴沉沉的棱角。她说再没有别人了。她找了个借口,让他们来,想要请他们帮忙解决难题。

布鲁顿夫人说:“我们还是先吃了再说吧。”

接着,侍女们罩着围裙,带着白帽子,轻巧地穿过转门,川流不息地行走,没有一点儿声音;这些侍女们在日常生活中都训练有素,帮梅菲尔区的主妇们,从午后一点半到两点,一直举行神秘的、梦幻般的宴会;那个时候,挥手之间,一切喧嚣都停下了,主人客人都坐下了,表现出很深的幻觉,一开始就是美食,听说是不要花钱的;一会儿,餐桌好像一下子摆满了金银餐具,精巧的垫子,盛着红红水果的碟子;涂着奶油的棕色比目鱼片,蒸锅里的鸡块,色彩鲜艳的大火燃烧着,并不是普通的家常炉火;美酒配上咖啡,大家喝得迷迷糊糊,眼前晃动着美妙的景象,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好像隐隐约约觉得生活是神秘的,到处充满了音乐声;此时此刻,她兴奋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火红的康乃馨,康乃馨真的太美了;布鲁顿夫人把鲜花放在菜篮边上;休·怀特布雷德充满美感,感觉舒爽,觉得宇宙很和谐,同时也很相信自己的地位,所以放下刀叉,轻声问道:

“那些花朵如果配着你的花边,一定很可爱吧?”

布勒希小姐非常厌恶这种突然的亲昵。她觉得他是个没有教养的人。布鲁顿夫人暗地里嘲笑她的想法。

这位老妇人手里举着康乃馨,硬硬的,很像他背后画像上那位捏着纸卷的将军;她没有动弹,没有出神。看着她的这副模样,理查德·达罗威暗地里想:这时候,她想什么呢?难道是将军的曾孙女还是玄孙呢?哦——真想罗德里克爵士,迈尔斯爵士,塔尔博特爵士。那个家族里的女人都很像祖先,真是个怪事!她本人就有资格担任龙骑兵的领导呢。理查德很愿意愉快地到他手下服役,他很崇拜她;他对于名门出身、德高望重的老妇人怀着罗曼蒂克的想法,并且以他一贯有的和善,和几个热心朋友来赴宴,结识她;像她这样的贵妇人可以由脾气温和的、爱喝茶的人来培养。他太熟悉她的故乡了。他了解她的亲人。她庄园中有一株古老的葡萄树,依然活着;听说洛夫莱斯赫里克曾经在这棵树下休息过;虽然老妇人从来没有读过一句诗,这种传说流传到现在。此时此刻,布鲁顿夫人却在思考,还是等等再和客人商量吧,等他们喝过咖啡再讨论令她烦恼的事情。老妇人就这么盘算着,是不是要向公众呼吁,如何表达。老妇人把康乃馨又放在了后门桌上的盘子那里。

她突然问了声:“克拉瑞莎还好吗?”

克拉瑞莎一直没有说话,而且布鲁顿夫人也不喜欢她。大家其实都清楚,布鲁顿夫人很冷漠,她只对政治感兴趣;她说起话来像个男子汉,曾经插手过一桩很黑暗的阴谋,在新近出版的回忆录中渐渐浮现出这件事。她客厅里有个凹进去的墙壁,其中嵌着一张书桌,上面放着已故将军塔尔伯特·摩尔的照片;也就是在那张桌子上,那是八十年代的一个夜晚了,就在布鲁顿夫人面前,通过她的许可,也许还出了些计谋,那位将军写了一份电报,命令英国军队在有意义的时刻全力挺进。她保存好那支笔,并讲述了这件事情。因此,当她轻描淡写地问了声:“克拉瑞莎还好吗?”很难相信她是真正关心妇女,男人们也很难劝说自己的妻子相信这个事实,实际上,表面上他们很忠心地听老妇人的话,背地里也偷偷怀疑呢。那些太太们经常阻碍丈夫,不允许他们到海外上任;在议院休会的时候又经常感染流感,必须要丈夫陪着到海边。但是,对女子们来讲,老妇人的这一句问候(“克拉瑞莎还好吗?”)一定是表示善意的关心;她可以算是妇女们当中不太讲话的朋友,也许一辈子只会问这么五六次好,但是这些话表现出,她承认自己和其他女性有着姐妹般的情感;虽然她常常设宴招待男人们,但内心却对女人怀有更多的诚意,这使布鲁顿夫人和达罗威太太奇妙地联合起来。尽管两个人很难见面,而且单独相处的时候,对方表现得比较冷漠,甚至还表现出敌意。

休·怀特布雷德一边把叉子快速插到锅里,急于品尝美味,一面叫喊:“今天早晨,我在公园看到了克拉瑞莎。”其实,他一旦到了伦敦,就会看到很多熟人;布勒希小姐瞧他这个样子,心里思索着:真是个馋鬼。他是她见到过的最贪吃的人;布勒希小姐一贯以固定的严肃态度观察男人,但一直很忠诚,尤其是对于女人;她自己却经历着生活的磨练,非常瘦弱,已经丝毫没有女性的风采了。

布鲁顿夫人突然想起了这个秘书,她说着:“你知道谁到了伦敦呢?我们的老朋友彼得·沃尔什。”

大家都会心地微笑着。彼得·沃尔什。布勒希小姐心里想着,达罗威先生听到这样的消息真的非常高兴,而怀特布雷德先生一直想吃鸡呢。

彼得·沃尔什!布鲁顿夫人、休·怀特布雷德、理查德·达罗威都使她产生了同样的回忆:彼得曾经那样热烈地爱过,遭到拒绝后只能流亡印度,变成了种植工人,生活境遇每况愈下;理查德·达罗威却非常喜欢他那亲爱的老朋友。布勒希小姐一眼就看了出来,通过他浅褐色的瞳孔里含有的感情,看出了他在思索、在犹豫;所有这些都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其实她对达罗威先生一直怀有情感,现在她自己心里揣摩着:他到底认为彼得·沃尔什是什么样的人呢?

达罗威先生可能是这样认为的:彼得·沃尔什曾经那么热烈地爱过克拉瑞莎;他想匆匆吃完午餐,回家找克拉瑞莎好好聊聊;他想大声说他爱她,他爱她,真的,他敢这样说。

达罗威先生一直那么可靠,而且非常文雅,使得布勒希小姐一直沉迷在胡思乱想中;现在,米莉·布勒希已经四十岁了,虽然她一直沉浸在想象中,但是只要布鲁顿夫人点一下头,或者微微转过脸来,她就明白一切了。她以脱俗的态度和心灵思考着,生活是没有办法欺骗她的,因为生活从没有给过她一丁点有价值的东西;她其貌不扬,嘴唇、脸庞和鼻子都没有一点儿风情;所以只要布鲁顿夫人点一下头,她就马上叫波金斯端来咖啡。

布鲁顿夫人说:“真好,彼得·沃尔什回来了。”在座的所有人都很得意。他受尽了磨难,没有取得功名,最后还是回到了他们中间,好像又回到了平静的海滩边上。然而,他们又思考:因为他性格中的缺陷,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帮助他;此刻,休·怀特布雷德说,当然能向某个领导人提起彼得,他说自己将给执政的官员们写信,为“我的老朋友彼得·沃尔什”疏通一下,但是他一提到这种信,就皱着眉头,露出异常关注但是又没有办法的样子。其实,这封信不会产生什么好的效果,由于彼得性格上的缺陷,它不能产生恒久的作用。

布鲁顿夫人说:“他和某个女人有一些感情纠葛吧。”在座的人都知道这话会引起一系列的麻烦。

布鲁顿夫人急着绕开这个话题,她说:“但是,我们还是得听听彼得自己的想法吧。”

(等了很长时间,咖啡还没有端上来)

休·怀特布雷德低声问着:“现在他在哪里住呢?”这一问立即引起了反响,就像在灰黑的潮水中掀起了一朵浪花;那些仆人就像流水一样,日夜不停地绕着布鲁顿夫人,为她收集着有用的信息,阻挡令人生厌的人,好像是用非常精致的纤维织成的网,保护着老夫人,替她抵挡着外界的一切风雨;布鲁克大街上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有条不紊,这张网笼罩着这条街上的房屋,满头银发的波金斯跟随布鲁顿夫人已经整整三十年了;此刻,这位老人家记下了彼得的地址,交给了怀特布雷德先生,他扬了扬眉毛,慢慢掏出本子,把那张纸片夹在最重要的文件中间,然后说,他要叫伊芙琳请彼得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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