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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山剑派一如既往的安静宁和，只是这一次洛行止在秘境之中满载而归时，往日他一回来便在山门等候的小师弟黎汘却不见了人影，等待他的是一脸凝重的陆起云和师无尘。
且对方冷静地告诉他，你的师父陆萧然陨落了，死因是因为你的师弟入了魔，趁其不备将陆萧然杀害了。
洛行止下意识地反驳且拒绝接受这个事实，这话若是陆起云跟他说的，他只当是对方开玩笑罢了，可若是向来不苟言笑的七师弟师无尘……
他没必要跟自己开玩笑，那么就是说，这件事情是真的？
洛行止不会相信悉心教导自己的师尊真的陨落了，自己最关心的小师弟也入了魔。
这个事实几乎让他奔溃，这二人可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啊！
“我要回一趟青崖峰，请二位师弟莫要拦着我！”
师无尘的剑仍是横在洛行止胸前，面无表情的道：“大师兄还是先去一趟扶摇殿吧，掌门师伯想见你。”
洛行止怔了下，捏紧了手中的剑柄，微微颔首。
从扶摇殿出来后，洛行止的面色便一直不好，他独自回了青崖峰，跪在师尊尸体前七天七夜未曾有过一丝动作，仿佛石头一般，滴水不饮，不过他已然辟谷多年，不需要进食。
掌门虽然担忧他会影响修为进度，但这样的变故，掌门也说不了什么，劝了两句便走了。
门中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的还有一些往日跟黎汘玩的要好的师兄弟们，可他们也知道这就是事实。
黎汘杀陆萧然的那天他们都看到了，青崖峰上是陆萧然自己下的禁制，元婴修士所设的结界，常人岂能轻易破开？
而且黎汘入魔已经是个事实，大家也都亲眼看到了。
不过几日后，经过多日的商议，掌门对黎汘做出了决断。
长老们将在七日后诛杀魔族奸细黎汘，到那时候，陆萧然的后事早已处理完毕，洛行止也已经被掌门安排下山除妖，哪怕洛行止会心软，但他一走，任谁也无法救黎汘。
在处决的前夕，寒冰之狱偷偷潜进了一个人，他循着气息找了许久，终于在牢狱深处寻到了那抹已经很微弱的气息。
寒冰之狱，顾名思义，此地是一个极阴冷的冰洞，四处布满了阵法符篆，困在此地的皆是本门犯了重罪的弟子。
而黎汘此时正蜷缩躺在一个平地起半人高的冰台之上，双目紧闭，唇色紫黑，浑身瑟瑟发抖，似乎因为极冷的温度已经快受不住了。
他也才刚刚开始练气的修为，自然抵不过夕山山体内的千年寒冰。
怎么说也是自己带大的人，洛行止心疼不已，掐决升起一团火焰，悬在黎汘身体上空，不过半刻便见他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指尖微动了下，似是要醒过来了。
在秘境中机缘巧合得来的九转阳炎果然很好用，可这宝贵的东西本是用作炼器的，如今只用作取暖，实在是太浪费了。洛行止用了便用了，那也不是一次的消耗物，见黎汘有醒来的迹象便立即收了回去。
“唔……大师兄，是你吗？”
幽幽转醒后，黎汘一眼便看见了身前不远处站着的洛行止，自那天陆萧然死了之后，他便一直被长老们困在此地，如今已经一月有余。长老们为的正是用那千年寒冰消耗他体内与生俱来的魔气，到处决之时，他便无力反抗了。
此时此刻见到了从小疼爱着他的洛行止，黎汘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撑起虚弱的身体想要靠近他，可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圆台的范围之外时，圆台四周便升起了金光将他困在里面，那耀眼的金光中还流转着阵法的纹路。
指尖如触碰到滚烫的热水一般刺疼不已，黎汘瞬间收回手，他只好无助的看向冰冷圆台之外的洛行止。
“大师兄，你是来救我的吗？”
洛行止早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便愣住了，此时他一开口，洛行止眸子里尽是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你，你居然是魔族！”
黎汘下意识的触摸了自己的眼睑，在陆萧然那日阴差阳错的将他体内魔气激活，他的身体便开始魔化，此时他的眼睛早已变作了血红之色。
黎汘亦从洛行止清澈的眸中见到了自己的异样，他慌张地解释道：“不是的，大师兄，我也不知道啊！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在夕山剑派……”
“这个我知道！”洛行止将他的解释打断，忽然自嘲笑道：“没想到当年我恳求师尊让我带回来的竟然是一个魔族之人！”
洛行止的双亲死在魔族手中，他对魔族的滔天恨意黎汘是明白一二的，可他也不想，也不愿意自己是个魔族中人！在过去的十七年里，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着的是魔族的血脉，但他根本没得选！
一朝堕魔，非他所愿。
洛行止笑容里带着几分悔恨，不知是否是针对黎汘的，他笑得让黎汘心慌，难道多年来的感情，就只因为自己的血脉，便什么也不作数了吗？
“小黎，我相信你是不会杀师尊的，对吗？”
他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希冀，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狂热，黎汘却不敢与他对视，他心中甚是煎熬，事实上陆萧然的确也是死在他手中，黎汘沉默着垂下头。
“师兄，对不起……”
他无法对洛行止撒谎，只能默默的流泪，哽咽着对他道歉。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是师尊他逼我！”
洛行止早料到这个是事实，可他还是希望能从黎汘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黎汘到底是让他失望了，而他居然还敢……还胆敢污蔑死去的师尊！
洛行止的眸色渐渐冰冷，声音冷硬听不出情绪的问他——
“那你说，师尊如何逼你了？”
黎汘也记不清楚当时的情形，他只能胡乱的解释着：“我不知道……是师尊他想要杀我，可是后来……后来师尊他就……大师兄，你一定会信我的对不对？大师兄！”
听不到洛行止的回应，他甚至着急的扑向那金光罩，无不意外的仿佛撞到了坚壁之上一般，周身还感受到了一阵激烈的刺痛，黎汘疼得面色有些狰狞，还跪在那处求着洛行止。
“大师兄，这一次你一定要信我，师伯他们很快就要杀我了……”
“掌门师伯说你是魔族奸细，绝不可留，明日便诛杀你！”
洛行止冷冷说道，眸子里有些复杂，似乎喃喃自语一般轻语道：“你休要再胡言了，师尊他怎么可能要杀你……定是你的身份被师尊发现了，所以就对师尊下了杀手，对不对？黎汘，为何师尊都不在了，你还要污蔑他！”
“你不信我？”
黎汘怔怔的望着洛行止，眸子里很快溢蓄满了眼泪。
洛行止低着头，拳头捏得很紧，指缝甚至溢出了血滴，他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悲愤，缓缓抬起头望着黎汘，咬牙质问道：“你让我怎么信你？大家都说亲眼看到了师尊死在你手上，我拿什么信你！”
陆萧然因他而死的确是个事实，黎汘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且陆萧然已经死了，那他走火入魔的事情也死无对证了。
这下莫说是洛行止，连黎汘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黎汘垂下头，一滴滴泪水掉落在冰台上，瞬间融入冰层化作冰块，散发出浓郁的寒气。黎汘冷得打了个寒颤，声音低低的道：“大师兄，旁人可以不相信我，可是你……你怎么可以也不相信我！”
“我在夕山剑派十七年，是你说服了师尊将我带回来，是你教我牙牙学语，是你从小对我悉心教导，是你在我生病时整宿整宿的守在我身边，是你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会处处维护我……”
“这么多年的守护，我都记在心里，可是，你却不信我……”
那双泛着泪水的赤红眸子从失望，到洛行止到来时升起了一丝希望，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绝望的滋味，没有什么比绝望更令人痛苦的。
洛行止何尝不在怀念这十七年来黎汘在他身边慢慢长大，这么年来的陪伴，又怎么会轻易的忘记。
可是他为何要杀师尊？有什么事情，不能等自己回来？心里有太多问题想问，却无从出口，洛行止心想，哪怕黎汘是魔族，他不会因为这个身份而……
洛行止想不到不会如何，只是黎汘的话让他几乎奔溃的低声吼出声。
“你别再说了！”
他手中瞬间化出了一柄灵剑，剑气溢出席卷了整个冰洞。
黎汘怔了下，眼睁睁的看着洛行止将那灵剑慢慢举起，口中冷声喝道：“不会再有了，这样的仁慈却换来你杀害师尊的结果……”
“黎汘，今日这一切，都该做个了结了！”
手中的灵剑瞬间被灵气充盈的更加锋利，洛行止轻喝一声，强劲的剑气裹着剑刃砍向了黎汘。
金丹修士的修为全数倾注在灵剑之上，这样蓬勃的剑气，连在结界内的黎汘也感应到了丝丝战栗，这道结界是挡不住洛行止的。
而黎汘避不开，也却并没有避开那道直直砍来的剑气，反而缓缓闭上了赤红艳丽的眸子。
黎汘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如果能死在洛行止手里，那他也了无遗憾了。
只是可惜了，黎汘那之前还没有说出去的话。
黎汘在心中默念着——大师兄，一直忘了跟你说，谢谢你。
还有，我一直都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可黎汘并没有等待预料中的疼痛，而是——
耳边传来仿佛瓷器破碎的声音，他狐疑睁开眼，洛行止已经收剑回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但那关着他的阵法，已经完全被剑气破坏了，根本无法再困着他。
黎汘意识到这一点，蓦地瞪大了眼睛。
“师……师兄？”
洛行止撤去灵剑，冷声道：“你走吧，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我们青崖峰……也再没有黎汘这个人！”
可若让黎汘离开，他宁愿死在洛行止的剑下！
“师兄，我……”
“够了！从今往后，你已经不是我师弟了你听到了没有！”
洛行止冲着黎汘大吼道，而后慢慢垂下头，语调隐忍而冰冷。
“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就当我从来没有把你带回来，从来没有认识你！”
黎汘眸子里蓄满泪水，却无话可说，大师兄到底舍不得杀他，可是他心里却没有一丝欢喜。
洛行止捏了捏手中的灵剑，似乎纠结了良久，才缓慢的举起手中的剑，递到黎汘面前，一开口，便又叫黎汘心中升起几分悔恨，泪水充盈了赤红的眸子。
“这是之前给你准备的生辰礼……你拿走吧……”
“大师兄……”
黎汘颤抖的手接过了崭新的灵剑，指尖剑柄之上刻着小篆，仿佛每一笔都是出自洛行止的手，剑上还带着洛行止的气息。
这无疑是洛行止亲自为他锻造的灵剑，黎汘咬了咬唇瓣，忍下了喉咙口的那一丝哽咽，怔怔的看着那二字，雪尘。
见对方接了剑，洛行止苦笑一声，便转身离去。
他这一走，是不是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了？黎汘慌忙爬起了起来，却听到洛行止无情的话语，他再也不敢跟上去，只能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
“黎汘，下次再见，我定会杀了你为师尊报仇！”
洛行止不曾回头，也预料到了身后的少年一定会接受不了崩溃大哭，他怕自己会心疼，听到黎汘的细微哽咽，一声声无助地低唤着大师兄时，他更是将掌心掐出了一个个血印子。
只是他也知道绝对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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