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垨真默默喝着汤,不接话了。姜意珍帮他把手套收进小抽屉里。倪先生对立萱道了谢,说了些客套的话,觉得立萱对垨真真的是大小事都照顾到了,还说中午要一起出去吃饭,垨真也闷在病房里好几天了。可是不巧傅余生的电话来了,是跟立萱准备出国的事情,饭没有吃成,立萱就走了。
第二天,姜意珍例行去送汤,看到立萱送的那一双手套被垨真丢进了垃圾桶里,只露出了一个灰白色毛茸茸的指头。等到垨真从康复训练处回来,姜意珍问他:“想不想把她留下来?”垨真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姜意珍笑着说:“乔小姐走了不是不习惯吗?那就把她留下来。”垨真呆住了,却问:“怎么留?”
他到底是沉不住气,姜意珍笑着说:“如果我把乔小姐留下来了,那你要怎么感谢我呢?”垨真问:“你想要什么?”
姜意珍大学是学建筑的,在她这个年纪,上过大学的人屈指可数。她去过建筑工地,但跟着倪先生这些年,一双手伸出来,春葱似的,连指甲都绘了花样,护理周到。她的儿子垨业现在也大了,在国外上大学。平常,她下午没事就约一帮朋友找乐子,朋友们也都是家庭殷实的,光鲜亮丽,还有故意来找她磨嘴皮子办事的,因为她是倪先生的枕边人。二十多年前信息还没有这么便利,她那时跟着倪先生做事,并不知道他结了婚,总见他一人来来去去。这些话说给别人听,大抵也没有人相信,但姜意珍明白自己的心。事已至此,其实她想要的无非也就一样,倪太太既然已经不在了,她要做倪家的女主人。
姜意珍从病房出来,笑容爬上了嘴角。她给阿闯打了个电话,阿闯是跟了她许多年的助理,姜意珍信得过。她对阿闯说:“你帮我去调查一下乔立萱这个人。”这名字阿闯第一次听,问她要来做什么,姜意珍笑着说,“她跟她男朋友要去西班牙,把她留下来。”领事馆那边有熟人,只需要打个招呼,找个借口。
姜意珍说:“垨真好像喜欢她。”阿闯吃惊:“啊,这样帮他有什么好处?说不定将来会跟垨业争家产。”
当然有更好的交换条件。姜意珍嘱咐阿闯:“你不要找从前那些狐朋狗友,不要闹得太大,我也不是想让你拆散他们,只是留她几年,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垨真就看不上眼了呢。”这一次里里外外她都打点妥当了,只欠东风。嫁入倪家若能得到垨真的默认,胜算自然更大一些。
阿闯笑了,说托人去查。阿闯做事效率高,到了下午,姜意珍还没有回家,还在下午茶会,他就有消息了。乔家如今只有乔父在本市,住在军区的疗养院。姜意珍原本还没有想好怎么说服立萱呢,这会儿听到阿闯说,只有一个病重的父亲,她想了一想,计上心头。说服乔父大约比说服立萱来得容易,那丫头现在跟傅余生好得是蜜里调油,会同意留下来才怪。
但姜意珍并没有亲自去,而是叫阿闯去,两个男人也好说话。再说乔父一把年纪,还有病,也不忍见着女儿远走他乡。阿闯收拾了一下,买了水果,当天晚上就去了疗养院。阿闯晚上九点半就回来了,给姜意珍打电话,说事办成了。
姜意珍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就办成了,你怎么说的?”阿闯也觉得这事办得太容易,但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只是乔父多问了几句,阿闯说:“他一再问我是不是你的意思。”
阿闯去疗养院的时候,乔父正在跟人下象棋。阿闯说是代倪家那边过来的,乔父就让人替了他下棋,移位在一边的竹椅上专心跟他说话。阿闯对乔父说:“倪先生和倪太太的意思是,让乔小姐再陪着一阵子,垨真舍不得她走。再说,她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您也不放心啊。”
乔永安听到“倪太太”三个字的时候,愣了愣神。他今天才知道立萱要跟傅余生出国的事情呢。他也猜到她这个年纪肯定交了男朋友,没想到是这么出色的一个人,两个商量着要一起留学。乔永安沉默了一会儿,问:“是倪先生和倪太太的意思?”阿闯说:“可不是,倪太太说她太小,跟那个男孩子虽然是同学,可是到底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这会儿迷了眼,将来后悔可来不及了。如果留在身边,好歹还有大人给她撑腰。”
漂亮话先说尽了,阿闯可没想着一次就把事情给办成了,还想着这几天天天来走动一下,没想到乔永安让他回去,说自己劝立萱。他见阿闯欲言又止,心里也透亮。乔永安说:“你先回去吧,我来说服她。今天的事我什么也不说,跟倪家没有什么关系。”
阿闯出来混了三十几年,觉得最上道的就是乔永安了。他对姜意珍说:“果然是警校出来的,察言观色真是厉害。好在我也没撒什么谎,不然一准在他面前泄底。”
这事就这么成了,简直是太容易了。姜意珍虽然也有点奇怪,但到底没有起疑,因为没有什么好让人疑惑的。乔父能安什么心,大约父母总是为儿女着想的,这下子就等着看乔永安怎么劝立萱。
垨真私下里也知道立萱不会走了,可没到最后的那一刻,心里总还是有一点担心。倪先生的误会也解除了,立萱常常抽空来看他。
立萱来看他时,跟他聊的也是准备留学的事情。她心里很忐忑,但也很兴奋。垨真看她那么高兴,心里就更难受了。他该高兴来着,可是想着她终有一日要美梦破灭,怎么高兴得起来?
垨真情绪不高,立萱坐在床头低着头看他:“是不是不舒服?”立萱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还没有碰到呢,垨真一下子偏过头去,不让她碰他。立萱觉得肯定有问题,“怎么了?”他平常可喜欢缠着她了,这阵子怎么疏远了?
垨真说:“我还生着病呢,有细菌。”立萱想要逗他,非要碰一碰不可。垨真说,“这样不好。”立萱哈哈大笑,他还“男女授受不亲”起来了。垨真一直谨记着陆锦一的话呢,立萱是不可以亲近的人。他舍不得她走得太远,所以必须遵循所有人的劝解。
后来,乔永安突然病重了,先是莫名其妙休克了一次,后来半身麻痹,只能坐轮椅。立萱接到消息后赶到医院时,医生正在给他打点滴。看到他平安无事,她紧张的心才放下来,但医生的话又让她紧张起来。因为休克的原因并不知道,可大可小,医生让家属二十四小时监护,并告诉立萱,乔永安决定要做手术了。
这手术是好几年前就该做了的,可是那时医生说成功率不高,就一直拖着。立萱心想,只怕是父亲觉得身体实在不行,才主动开口要求做手术,她没有想到这里面另有猫腻。
姜意珍陪着垨真去疗养院探望乔永安,金司机开车,后排只有他们两个人。姜意珍说:“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乔警官这办法还真不错。”太自然了,一点破绽也没有。姜意珍又说,“这才刚开始呢,好戏还在后头呢。”垨真只是盯着膝盖,默不作声。
车到了疗养院,还没有下车,姜意珍的电话突然响了。垨业在学校跟人打架了,这可不得了,只听到姜意珍说:“怎么又是许家?”她匆匆挂了电话就离去了。垨真突然有了一点自觉,这个女人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是人们口中的“家人”,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少年跟他同年,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垨真向着姜意珍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其实她也并不是太让人讨厌,她把金司机留下给他,情愿自己打车去学校。
垨真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金司机陪着他慢慢走到三楼,看到坐在走廊上的立萱,她在抹眼泪。她也看到了他们,快速擦干了眼泪,又笑盈盈地招呼他。乔父午休还没有起来,金司机把水果送了进去,垨真和立萱站在门外。他比她还高一头呢,垨真伸手去擦她的眼角,什么话也没有说。立萱不知道,他在心里对着她说了千万次对不起,她的伤心难过,他会千万倍地补偿她。
姜意珍说得没有错,不希望她走,那就留下她。垨真对于姜意珍还有心结,因为母亲的离去跟她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此时此刻,他们达成了默契。那些恨和悲伤,都敌不过现实的无助,唯有立萱不能离开。垨真微微弯下了腰,抱住了立萱,颤抖着声音,在她耳边说:“你别哭了。”
金司机从病房出来,三个人就在楼下花园的藤椅上闲聊,金司机问起签证的事情。其实乔父完全没有提出要让立萱留下,但是立萱一向是乖巧听话的孩子,她说要留下来照顾父亲,医生说后天要为乔永安做手术。这一次倪先生帮了大忙,要将乔父转到郭医生所在的信义医院,立萱还给垨真道了谢。金司机笑呵呵地说,明天来接他们过去。
垨真心里一惊,来的时候他以为是乔永安装病来着,这时方知,乔永安的腿早就不行了。医生早就建议他做手术了,但这手术风险大,有可能会使双腿瘫痪,乔永安一直犹豫不决,这一次是下了决心。
其实立萱还愁一件事情,就是医疗费。手术费倒是没有问题,可是后期康复的时候,她打算用进口的药,上午去问过医生了,费用不低。她不好意思对外人开口,只打电话到郭医生那里问她有没有护理的兼职,郭医生说帮她留意一下。
垨真完全想不到这些事情,但他们离开的时候,傅余生来了。他坐公交车过来,进医院的大门的时候,立萱正送垨真上车。疗养院离市区远,他坐的公交车是最后一班,立萱没想到他会来。立萱让金司机等一会儿,也顺路载傅余生一程。
垨真坐在车里,侧着头看着他们说话。傅余生塞了一张银行卡到立萱的手里,立萱略显惊讶:“什么啊?”傅余生说:“我刚才赶了一个稿子,所以才晚来了,这些钱你先拿着用。”立萱推辞不要,傅余生要出国,也有要用钱的地方。傅余生抱了抱她,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我有计划的。”立萱就不再拒绝了,她当他是自己人。后面他们小声说话,垨真听不到了。
一个人的情绪仿佛也有气场,回程的时候,垨真坐在车里,没有任何表情,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可是气氛却很冰冷。但傅余生是一个健谈的人,人际关系处理起来游刃有余,要不然也无法蝉联学生会主席了。金司机跟他闲聊,天南地北地胡侃。
金司机上周出了一场交通意外,载倪先生去外地谈生意走高速时,与一辆驶入高速的面包车发生了追尾。既然是金司机追了尾,倪先生为求效率,草草私了。金司机把细节讲给傅余生听,傅余生从专业角度说:“驶入高速的车有义务让行,直行车有行驶优先权。”金司机因为追尾很过意不去,这时听到傅余生这样一说,也很高兴,留了他的电话,说要咨询他。金司机还很感慨地说:“可惜你下周就要去西班牙了,要不然还能帮我打一场官司。”
连一向不细心的垨真也觉得,傅余生的人缘很好。他比自己心细,心细这种事情有时候也要靠天分,垨真根本细心不起来,他连别人的细微情绪都察觉不出来,怎么可能像傅余生一样对他人嘘寒问暖,这使他情绪相当低落。垨真回到家,给陆锦一打了个电话,他问:“做手术是要花钱的吗?”说完也觉得自己言不达意,他当然知道做手术要花钱,他是想问乔父的手术要花多少钱。
陆锦一蒙了一秒,明白了他的问话,说:“乔家的手术?估计要几万吧。”垨真从来没有在钱上有过计较,倪家的吃穿用度,都是薛阿姨在操持。他出门少,还是金司机接接送送。虽然偶尔也去滑水会,但早几年倪太太还没有过世的时候,他就是VIP,根本没有他花钱的地方。
晚上,垨真看了一会儿书,思绪却飘得很远。想着立萱睡了没有,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打了一个电话给她,还是关机。垨真这时突然爆发了似的,把手机从窗口扔了出去。窗子是关上的,玻璃清脆的裂痕声在安静的别墅里十分清晰。
薛阿姨上楼来看他,图书室的门半掩着,垨真坐在沙发前面的地上,将头埋在臂膀中,呼吸急促,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薛阿姨推门进来,吓了一跳,一动也不敢动。垨真说:“我没事。”垨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正常,他不敢问任何人,他为什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呢?从前他喜欢一个人待着,这是第一次,他对自闭症产生了厌恶的情绪,现在他受不了立萱不理他。
薛阿姨去楼下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垨真问起倪家别墅的日常开销。倪先生是不会管这么细碎的事情的,全是姜意珍在料理。她为薛阿姨办了一张卡,每月初的时候,会计会把钱打入卡内。
垨真没有再多问,他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让金司机送他到金九大厦去。金九大厦,金司机多熟悉啊,那是倪先生办公的地方,可是送垨真去,这还是第一次。倪先生生意做得大,在外人看来,该以为他享了多少福,可是倪先生本人却是严于律己的,他每天早上五点钟就起床,简单的晨间锻炼之后,八点之前,他会准时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垨真去的时候,倪先生也才到,两个人在楼下碰了面。倪先生也是吃了一惊,前台小妹还是第一次见到垨真本人,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来头,但他搭倪先生的电梯直接上了十九楼。秘书处送上咖啡之后,垨真才说明来意。他问倪先生要钱,倪先生问:“多少?”然后从抽屉里拿了支票就要填写。
钱很容易就拿到了,垨真捏着支票想了想说:“我会还你的。”倪先生倒是笑了,一家人有什么还不还的,但垨真很坚持地说,“我会还钱的。”他长大了,自然不能总是衣来伸手,傅余生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而且能比他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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