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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萱拿了个盒子把魔方装起来。在倪家,她虽然只兼职了不到一个月,但是这一年的学费已绰绰有余,所以倪太太辞退她的时候,立萱也没有太失落。很快三月开学了,立萱忙着上课,她加入了学生会,又忙着结识新朋友,组织五四活动,后来又是端午集体出游。
倪家的事情不过是她青葱岁月里的一段小小插曲,等几年可能连痕迹也找不到了。
本地晨报上突然有倪家的八卦。
原来倪先生全名叫倪肇东,大有来头,是金九集团董事。
倪先生被爆料有私生子,在一家高尔夫球场被人拍到一同进出的照片。媒体闹得沸沸扬扬,照片也登出来了,拍得很模糊,照片上大人用手将年轻人的脸遮去,却也看得出来,年轻人跟垨真年纪相仿。
有记者深挖下去,原来几个月前早有端倪,被倪太太撞见过一次。立萱看着报道上的日期,这么巧,竟是垨真失踪的那日。怪不得那日倪太太完全失去了风度,对自己大喊大叫,竟是受了这样的打击。
垨真送给立萱的魔方还放在收纳盒里,八面不同的颜色,质地通透,立萱从前不知道它是什么材质的,只当它是垨真的玩具——的确也只是垨真的玩具。但这晨报上,记者罗列多年来倪太太高调参与的活动。大前年,她出席珠宝展,拍下两件珠宝,一件金蔷薇的手链,还有一件就是这个钻石魔方。晨报摆在一边,立萱认真地对照着,果然是一模一样。
不会是真的吧?
不管真假,她的确不该收垨真的礼物。在垨真的世界里,东西按有趣没趣划分,而不是价格高低。垨真虽然不懂,但立萱心里要清楚。倪太太若是知道,不知道要怎样责怪她。
这年夏天来得早,六月的第一天,太阳一大早就开始炙烤大地。立萱坐公交车去了倪家别墅,可是去得不是时候,倪家在聚会。
薛阿姨匆匆出来,见是立萱,感到很意外。
“小乔老师。”薛阿姨手上还戴着厨房笨重的隔热手套,一边脱下来,一边说,“今天家里人多,我在烤蛋糕。”立萱原本想亲自把魔方还给垨真,但倪太太在,多有不便。薛阿姨说,“即使太太不在,你也见不到垨真,他不在家。”立萱有点意外,那个自闭症的孩子也肯出门?
薛阿姨说:“垨真前阵子一直发烧咳嗽,先生回来跟太太吵了一架,把他接到他在外面的公寓去了。”在立萱的印象里,倪先生好像一直不住在别墅,可到底是倪家的男孩,生病了接到他身边去,可见宝贝着呢。传闻中的私生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许是垨真本人。
如今儿子不住这里,这倪家庭院就是倪太太的天下了。外界的流言蜚语仿佛对她没有丝毫影响,茶会聚餐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立萱拜托薛阿姨把魔方还给垨真,薛阿姨似乎还想要跟她说什么,可是花园深处的倪太太已经注意到了立萱。明明是那么欢庆的场合,倪太太一身黑色长裙,站在比腰还要高一点的常青藤边,像丧偶的新寡。立萱打了个冷战,逃似的离开了倪家。
这天晚上,立萱翻来覆去睡不着,奇怪,总想到倪太太。垨真走失的时候,倪太太虽然失控骂了她,可是遇上这种事,谁不抓狂?结算工资给她,倪太太出手大方,说是不拖不欠,可立萱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立萱想不明白,倪太太这样的女子,虽谈不上完美无瑕,可也是普通人求而不得的佳偶,倪先生居然也会有婚外情。因为垨真的病?倪先生家大业大,将来总有一天需要有人来继承。
立萱胡思乱想了半夜,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像倪太太那样的人,沙龙聚会已经自顾不暇了,真是跟她八竿子也打不着。
但倪太太却来看立萱了。
早上第三节课下课,立萱从西二教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倪太太。不注意到她太难了,漂亮的衣服熨得那样平整,看上去永远像第一次穿,精致的妆容,颜色艳丽,却不庸俗。倪太太由一群校办的人陪同着,正在参观校园。
这样的巧遇,看上去纯属偶然。倪太太上前与立萱寒暄,校办的人问:“你们认识?”倪太太说:“朋友的女儿。”这真让立萱受宠若惊。后来,倪太太支开了校办的人,单独留下她。
立萱就跟在倪太太身后,在学校里高大的槐树下随意闲行,慢慢越走越远了,远到立萱不得不提醒倪太太:“穿过校门,就进入附属中学了。”倪太太不着痕迹地长呼一口气:“我以前想过让垨真在附属中学念书,不过他不怎么听话。”立萱乖巧,帮她圆话:“这里离倪家太远。”倪太太说:“我还没有结婚的时候,我父亲在这里捐了一座教学楼。”那样的一声感叹,仿佛青春尽去,整个人都尘埃落定了一般。立萱不知道怎么接话,谄媚奉承或是随意应答,好像都有点做作。
立萱在猜测倪太太怎么突然找上自己,说着这么挨不上边的话。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说的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快中午了,倪太太又带她去吃午餐。
餐厅里,倪太太的目光从立萱的发梢落到她握着餐刀的手上。立萱看得出来,她挑剔的眼神里尽是不满意。立萱也想要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在这样高雅的环境里做一回淑女,可是今天的牛排太不让人省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切下去的方向不对,一刀下去,切不断。
倪太太说:“女孩子还是该打扮打扮自己。”跟倪太太相处已经让立萱浑身不自在了,被评头论足更让人不快。立萱不得不放下刀叉,说:“倪太太,我下午还有课。”倪太太早就看出她的不耐烦,但依然优雅从容地用餐巾拭擦嘴角,完了才慢条斯理地说:“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垨真送给你的东西,没有还回来的道理。你可以将它变卖,得到的钱足够支持你上完大学,你父亲的医药费也得到了解决,还完银行贷款还有剩余。”
立萱脸色涨红,短短两句话,句句都有深意。倪太太怎么知道她家的事?真可怕,可见,来见她之前,倪太太做足了功课。立萱庆幸,幸好魔方由薛阿姨代还了,若是私下让倪太太知道,真不得了。立萱说:“垨真送给我的时候,我并不知道那么贵重。”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倪太太从包里拿了一张支票,推到立萱面前,“这笔钱可付清房产抵押的银行贷款。”立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心跳加速,有欣喜,也有担忧。多么好的契机,心底的恶魔对她说,抓住它,快点抓住它。天使却抑制着她无法对外人说的欢喜,告诫她,乔立萱,你要清醒。
立萱知道,倪太太必有所求。立萱用五秒钟的时间整理了自己的思绪,静待她的下文。
倪太太的目光落在那张支票上,又抬头凝视着立萱,眼神在规劝着她,若是聪明,该收下。
“倪太太,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想贿赂你。”倪太太说,“我想让你照顾垨真。”
立萱一动不动地坐在软皮椅里,看着眼前这个美丽而自信的女人,言谈举止间仿佛料定她绝不会推辞。而餐厅顶上的射灯照在桌子上方圈成椭圆,营造着天方夜谭一般的梦境,立萱好半天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今天来这里之前,我考虑了很久。”倪太太在这里停顿了两三秒,她垂下了眼眸,在立萱看不透的暗处,她说,“这些年,垨真的自闭症虽然渐渐好转,但他不会处理周围的人际关系,对人很排斥,不爱理人。坦白地说我很意外,你第一次来上完辅导课的那天晚上,垨真问我,你还会不会再来。”
立萱心想,垨真的不擅交际,一半是出于自闭症,一半也许来自倪太太的遗传。骨子里透着一种骄傲与自信,但太过就会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专制。立萱终于明白她今天来的目的,想请她回倪家继续为垨真做家庭辅导,可是又拉不下脸来,只好先甩出这张支票,以为支票可以换回颜面。
立萱问:“需要多久?”
“多久?”倪太太发出了轻微的鼻音,这让立萱精神绷紧,因为那鼻音里带着不屑与轻蔑。立萱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真真实实听到了,她觉得这样的谈话带着一点玩笑的味道。
“十年吧。”果然是商人的太太,倪太太拿出一纸合同,合同上密密麻麻的字,立萱只看到其中一行的几个字——第三,乙方(乔立萱)承诺照顾倪垨真(甲方之子)直至其……
这一行她还没有看完,就听到倪太太说:“这份合同我们一人一份,倪家的律师手上还有一份。合同一旦生效,这张支票上的钱,你可以马上兑现。”倪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在合同上签字,龙飞凤舞的字迹,像她本人一样透着不羁,最后那一捺画下去,像花式的字母,真是漂亮的字体。
但立萱并不打算签字,父亲说过,最要紧的是摸清对方的虚实。倪太太说得十分自然,但这会不会有点太过荒谬了,立萱觉得倪太太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立萱不知道倪太太在打什么主意,但趁早退出是不变的法门。她变相地委婉拒绝:“十年对我来说,太遥远了。”十几岁的时候,对立萱来说,十年的确就像是一生一世那么长久。倪太太思索了片刻,没有再坚持,也许是看到她的眼里流露出来的果断,其实就是倔强。
倪太太说:“你跟你妈妈倒是很像。”
妈妈?立萱好多年没有说过这两个字了,母亲在她六年级的时候病逝了。立萱的父母都是警校毕业,同一届,后来结了婚,有了立萱。乔家有着中规中矩的生活模式,除开母亲病逝,父亲因工伤退休,乔家平淡无奇,比不上倪家满天飞的流言八卦。
立萱这天下午去疗养院看父亲。乔永安撑着轮椅过来的时候,她还坐在花坛边,回想着与倪太太的对话,太意外,有点像做梦。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用脚刮着草坪,没发现乔永安已经走近了,他在她身后说:“交男朋友了?想得这么出神。”
立萱笑着站起来,叫了一声爸爸。推着乔永安在花园里转了几圈,后来走到树荫避风处,立萱问:“下肢又发麻了?”否则他不会坐轮椅。乔永安捏着大腿,说:“老毛病了。”立萱便在轮椅边蹲下去,为他按摩。
乔永安问:“听郭医生说,你去倪家兼职了?”立萱点了点头。乔永安又问,“倪先生在外面有个私生子?”在立萱的心中,这世界上最不具备娱乐精神、最严肃、看电视也只看新闻频道的乔永安先生,居然也关心起本市的八卦了。立萱笑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倪先生。”乔永安接着问:“那他那位红颜知己呢,立萱,你见过吗?”立萱认真地回忆,开玩笑地说:“没有见过,大致婀娜窈窕。”要不然怎么能把倪先生迷住,放着家里的人不顾,情愿被满城的人议论。
乔永安笑笑不再追问。立萱说:“爸爸,今天有人跟我提起母亲,说我跟妈妈很像。”
“女儿自然是像妈妈多一些。”
乔永安觉得立萱有心事,立萱不说,他倒也不问。他这个女儿不见得有那么沉得住气,果然,没多久,立萱问:“爸爸认识倪太太吗?”
乔永安说:“十年前,我们见过,她父亲被绑架的时候。”立萱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起案件,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一个污点。”乔永安说,“绑匪最后撕了票。倪太太那个时候太年轻了,心里着急,没有跟我们商量,独自送了钱去。虽然最后绑匪是抓到了,但受害人也不幸遇难。”
这件事情,立萱听薛阿姨说起过。她说:“爸爸,今天倪太太来找我,她说了好奇怪的话。”乔永安把女儿拉到自己面前:“发生了什么事?”立萱便把倪太太在餐厅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这样的请求,不是太奇怪了吗?所以我拒绝了。”
乔永安没有表示赞同,但也不反对,他说:“立萱,凡事随心。”又问,“倪太太的儿子跟报道上说的一样,患有自闭症吗?”
立萱说:“嗯。不怎么说话,不喜欢跟人沟通,有点洁癖。”乔永安说:“真可惜。不过立萱,还是少跟倪家接触。”
立萱点了点头,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因为事情并没有就此告一段落。
几天之后,立萱的银行账户上突然多了一笔巨款。报纸上刊登了头条,倪太太在三天前,确认失踪。
立萱紧紧拽着报纸,心跳加速,手尖泛白。
倪家的新闻又成为头条,一时沸沸扬扬。这一场恩怨愈演愈烈,一开始是私生子被人发现,现在是倪太太失踪。
托小报记者的福,立萱把倪家的事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倪家是做水泥起家的,到了倪先生这里,留学海归,又跟倪太太结了婚,生意滚雪球似的越做越大,前不久在南城刚拍下一块地,要建新地标购物中心。至于倪太太,报上的履历表也很精彩,新闻传媒系硕士。有小报记者把两人认识的经过也写了出来,原来同在英国留学,旅行时认识,两个同乡人却在异乡相识,真有一点缘分天注定的感觉。一帆风顺的人生,堪称完美,除了儿子垨真患有自闭症。
倪太太的生死一时间成了众人八卦的主题。
据说她当天坐游艇出海,但是没有回航的记录。倪太太的朋友觉得她不可能会自杀,那个笑得最灿烂,拥有无数光环的沙龙女主人,怎么可能会厌世?再说倪太太不止一次出海,肯定别有隐情。也有人分析,倪太太的失踪跟倪先生那位红颜知己的曝光有重大关系。
一时间众说纷纭。
立萱心里豁然开朗,那日倪太太来找她,是临终托孤?但又仿佛不像。立萱反反复复回忆着当天在餐厅的点点滴滴,对了,是语气,语气不像。倪太太跟她说话,总是高傲自恃中带着一种优越与轻蔑,这样的倪太太怎么可能会自杀?这让立萱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失踪新闻上了头条的这天晚上,有人拦住正准备去上自习的立萱。这人立萱认识,那天在派出所,他帮她找过垨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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