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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作品: 我怕突然想起你 |作者:韫宁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8-19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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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萱觉得莫名的恐惧,她银行账户上有倪太太的巨款,虽然她早就推辞了,可是事实是,倪太太还是转了账给她。要是警察问起来,立萱该怎么解释,说倪太太要买下她十年的时间?多么荒谬,没有人会相信。

立萱想起倪太太给过她一张名片,是倪家的律师的名片。立萱借口回寝室放东西的间隙,颤抖着手,拨打了那个号码。电话那边,立萱听到轻微细碎的杂音、关门的声音、电梯铃响,带着一种兵荒马乱的景象。立萱说:“你好,陆律师,我是乔立萱。”

电话的主人沉默了三秒,对立萱来说真够久,久到以为自己打错了电话,直到电话里说:“你好,我是陆传从。”立萱松了一口气,陆律师说,“我以为这只是倪太太的一个玩笑。”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倪太太那份莫名其妙的合同的主人会真实存在。

陆律师赶到派出所时,民警正在对立萱进行例行问话,例如问她:“你跟倪太太是什么关系?”

“乔老师是倪家的辅导老师。”

立萱抬头,看到从门外急匆匆走进来一个四十来岁、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替她回答了。他快步走到立萱身边,脸色虽有些疲惫,但言语之间透着一种在职场中长期锻炼出来的干练。陆律师将手压在立萱肩头,示意她不要慌乱,然后对民警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倪家的律师陆传从,我来保释她。”民警不痛不痒地说:“例行问话。乔小姐,倪太太那天跟你谈了些什么?有什么异常吗?”

立萱的目光掠过陆律师的脸,他轻轻对她眨眼,是一种暗示,立萱愣住了。沉默的时间太长,直到另一个做笔录的民警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立萱才说:“她说让我回倪家继续给垨真上辅导课。”民警又问:“你跟倪太太很熟悉吗?为什么倪太太会亲自去找你?”陆律师替立萱回答:“这个问题显然多余。作为母亲,为儿子请家庭老师,有什么奇怪?”民警转向立萱:“你能回答我吗?”陆律师抢先说:“她不满十八岁,我有权替她回答。”

民警有点无奈地对陆律师说:“倪家的亲戚来立案,如果是他杀必须按刑事案件处理。我们早就查过乔立萱在学校的出勤记录,她虽没有作案的时间,但是我们希望能从她身上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希望你们能够理解配合。”

“这倒是能让人理解。倪家的那几个远房亲戚今天在事务所里也吵闹了一回,因为倪太太的遗嘱里面没有给他们半点好处,他们怀疑遗嘱有假。”陆律师的话里带着一种职业的黑色幽默。立萱从他的话里挑出关键词,倪太太立下了遗嘱。民警也问:“早就立下了遗嘱?”

陆律师说:“一个月前。”

陆律师把立萱从派出所保释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直到坐进车里,立萱拉安全带的手还颤抖不停。陆律师对立萱说:“我必须先去倪家一趟。接电话之前就打算过去,现在让倪先生等了一个小时。”立萱点头表示同意,车子开出了好几里,她才想起问:“那笔钱?”

“我的当事人要求我保密。”陆律师说,“临终托孤,乔小姐觉得倪太太很信任你吧。商人最爱做的生意是银货两讫。如果倪太太信任你,不会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收买你的心,乔小姐不是需要钱吗?”

立萱说:“我并没有签字。”陆律师不留余地地指出:“可是钱已经在你的账户上了。”立萱说:“我会还回去的。”陆律师问:“你还给谁?”两个人均沉默,陆律师把车开得飞快,也可能是立萱有心事,从市区到倪家少说也要一个小时,这天晚上好像只花了不过一杯茶的工夫。立萱还没有理清头绪,倪家就在眼前了。

别墅灯火通明,陆律师直接上了二楼书房。立萱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慢半拍,这会儿还在回想陆律师在车上对她说过的话。闭上眼,脑子里出现的是倪太太拿给她看的合同上的条款。心里的恶魔跑出来说,立萱,收下吧,反正倪太太不在了,只有陆律师知道这件事,说不定陆律师也想让你收下,他好分一杯羹呢。

乔立萱,你怎么可以贪念来历不明的财物呢?

什么来历不明?那是倪太太让你照顾她那个自闭症儿子的资费,是命运给你的礼物。

乔立萱,你难道不明白吗?命运给你的礼物,会要你加倍付出代价的。

脑子里乱哄哄的,立萱站起来,又坐下去,一会儿踱到沙发边,一会儿站在客厅尽头的壁炉前。

夜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立萱心里一个战栗,是图书室的钟发出来的整点报时。立萱抬头,看到二楼上站着许久不见的垨真。一个眼神交错,他明明看见了她,却没有打招呼,独自向图书室走去,咔嚓关上了门。

立萱上楼轻轻敲门,垨真没有理她,如果不是立萱亲眼见他进去,会以为里面根本没有人。

她跟垨真的关系,从前并没有这么生疏。

立萱敲门的时候,走廊尽头的书房被人打开,陆律师和一个男人走出来。不用猜,这人就是倪家的主人。倪先生个子不高,身体健朗,不像一般中年人发福。虽然长得不怎么帅气,但很端正,从面相上来看,垨真像倪太太更多一些。

这晚,他匆匆离去。倪先生在处理倪太太失踪这件事情上,放任其发展,派出海的人不断寻找,但都一无所获,所费资金,倪先生也不会多加干涉。立萱听陆律师说,真是祸不单行,因为垨业重病,他无暇顾及。

垨业?倪垨业,那个传闻中垨真同父异母的弟弟?

立萱后来在倪家进进出出,也听金司机说过,看倪先生的意思,现在就要把他送到国外读书,将来读商学院,是对他寄予了很大期望的。

立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牢牢地记住了。倪先生多年的心愿总算实现了,而垨真也不再是倪家唯一的继承人了。立萱有时候十分好奇,那位娇养在外面的女人,是不是长得比倪太太还美,否则倪先生不会如此厚此薄彼。

两周之后,立萱匆匆来别墅的时候,有个陌生的女人在偏厅等她。她的皮肤白皙泛着哑光,脸上看上去没有一丝皱纹,但整个人是有风霜的,因为眼睛出卖了她,看得出来有四十来岁了。她做了自我介绍:“乔老师,你好,我叫姜意珍,是我叫薛阿姨给你打的电话。”

莫名地,立萱见到她的第一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感。按理说这种好感不应当存在。她并不比倪太太漂亮,但至少比倪太太在为人处事上更通情达理。

立萱这天来倪家完全是一个意外,图书室的门被垨真反锁了,他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立萱跟着薛阿姨上了楼,薛阿姨说:“立萱,我劝不了他。”薛阿姨简直手足无措,倪太太又不在,她连商量的人也找不到一个。立萱问:“他为什么会发脾气?”旁边的帮佣说:“图书室有本书被人调换了位置,他把图书室的书柜全砸了。”帮佣觉得不可理喻。立萱一边敲门,一边叫垨真的名字,拍门拍到双手通红,也没人应她。

后来,薛阿姨想起有把备用钥匙。立萱推门进去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书桌转了方向,墙上的书架空了,能移动的书架横七竖八,书本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像小山似的。不知情的人肯定以为两个成年人曾在这里大打出手。

立萱在角落里看到垨真,窗帘半明半暗地将他盖住,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是上次立萱没有放回原处的《天体物理学》。薛阿姨和帮佣不敢进来,只在门外张望。

立萱观察着他的视线,垨真的目光虽然落在书上,但他没有看书,因为视线是固定的,没有游走。立萱对门外的薛阿姨说:“拿条毛巾来。”

垨真的手背出血了,推书的时候被铜版纸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立萱拉起他的手,一边小心地用毛巾拭擦,一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倒是很心平气和。立萱说:“垨真啊,我们坐到沙发上去,好不好?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垨真没有反对,薛阿姨这才让人进来收拾。但垨真也没有挪步,依然坐在原地。

立萱心里很着急,可是垨真不配合,好半天,他终于说了句话:“书不在原处。”图书室除了立萱少有人走动,他猜到是她,一点也不难。立萱说:“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帮佣的人对他的怪异脾气简直受不了,投给立萱一个很同情的眼神。

垨真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他不闹不嚷,仿佛立萱不存在一样。二十分钟之后,郭医生也来了,准备了镇静剂,但这一次没有派上用场。垨真伏在沙发上,早已入睡。

楼下传来车子启动的引擎声,透过图书室窗帘的缝隙,立萱看到金司机载着姜意珍离开。郭医生说:“她怎么会来这里?”

薛阿姨说:“她来看垨真。”听上去不像是无情无义的人,立萱望着庭院里渐行渐远的车,说:“倪先生会娶她过门吧。”报上不是说过,因为想要离婚,倪先生与倪太太起过争执。

郭医生笑着说:“你知道倪太太的厉害之处在哪里吗?”立萱转头以眼神询问,郭医生说,“就算是自杀,可是没有找到她的尸体,警方只能按一般的失踪备案。倪先生想要跟她离婚,至少要再等四年。法律上规定,失踪四年可以申请死亡,宣告婚姻关系解除。”立萱目瞪口呆。

郭医生说:“倪太太这一走,倒是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只是剩下垨真自己一个人,姜意珍还有一个跟垨真一样大的儿子,怎么争?就算她跟倪先生结不了婚,儿子总比垨真讨人喜欢,倪先生肯定会偏心。虽然倪太太有笔可观的遗产留给垨真,可垨真即使成年,如果没有医院出具的康复报告,是不能享有正常公民的权利的,也就是说,即使他年满十八周岁,在法律上也必须要有一位监护人,而这位监护人也就是倪先生。”郭医生一阵长吁短叹。

立萱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话语,伫立窗前,看着远去的车出了大门消失在视野中,心里也有一丝触动,垨真将来可怎么办啊?

沙发上睡着的人动了一下,搭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到地上。立萱弯腰拾起再为他盖上,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深睡。

郭医生说:“这会儿睡得倒好,前天夜里我还来为他注射过镇静剂。”怪不得立萱之前见他眼里有些红血丝,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安然入睡?郭医生突然问,“听说倪太太失踪之前去找过你?”

见垨真睡熟了,立萱轻声把当天在餐厅里的事说了一遍,略去了合同的部分,只说倪太太让她回来为垨真做特殊辅导。

郭医生感叹道:“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恨,不轻生就活不下去一样。立萱,你与垨真年纪相近,以后多与他亲近一点。我现在倒觉得自闭症也不是那么坏的事情,他身在其中,却没有强烈的感知。换了别的正常的孩子,早哭得不知道什么样子了。”立萱拍在垨真背上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哭,对啊,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哭过,甚至连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郭医生说:“十年前,我第一次上手术台。当时刚毕业,做手术台协助,病人就是你爸爸。他那个时候因公受伤,也是因为倪家的事情。你们家跟倪家真有缘。”立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清楚的,倪太太不像是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人。立萱笑了笑,说:“不是你推荐我来这里兼职?”郭医生坦言:“一开始也没有对你抱什么希望,因为倪太太找人找得急,其实我是想拿你来搪塞的。”

两个人都笑了。立萱心想,人生就是这样,有点莫测,在意想不到处一个急转弯,转过去就是天差地别。

倪太太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倪先生和倪太太也算是强强联姻。倪先生那时还是职业经理人,倪太太的父亲看上了他的才华,虽然也有一些感情以外的意图,但倪太太嫁给他完全是因为自己被这人折服,女人在这方面可能比男人更加敏感一些,以为两个人一心一意可以过美满日子,没想到他会抛弃她。

这是立萱无意间发现的秘密,她翻看了倪太太的日记本。

这本日记是在图书室的钢琴里发现的。

图书室的这架钢琴基本上废弃不用,据说是倪太太新婚时从娘家搬来的,但立萱从没听人弹奏过,垨真没有艺术天分,根本不会碰它。

钢琴盖总是盖着,但这一天,它被人打开了,琴键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天蓝色的笔记本。立萱没有想到那是倪太太的日记。

垨真在翻看她的日记?立萱猜测,也许是垨真在别墅里的某个角落无意间找到的。

笔记本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爱慕一个男人的眷眷之心。立萱一直想不明白,像倪太太那样的人,多少人羡慕,怎么会忍心自杀。

文字记录了岁月的轨迹,原来那个男人不爱她,结婚之前早已心有所系。他大抵更爱权力和金钱,所以抛弃爱情,跟她结婚。有人在外面跟他纠缠,纠缠之后,又心动。动心又能怎么样?倪先生不可能离婚,挣扎着,绝望着,心碎后又从头再来。后来倪先生常常不回家,想是有人拴住了他的心。

倪家像鸟笼一样囚禁着倪太大,她拉不下面子向别人诉苦。偶然一回,她在朋友面前倒是哭了,可惜那人说,活该。倪太太怔了半晌。她在日记里写着——我怎么活该了?我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怎么活该了?到头来,落下一句“活该”。

好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沙龙聚会的朋友在你春风得意时可以一起笑,但要为你眉头不展,对不起,不流行这样的友谊。什么都可以忍受,但倪太太没想到倪先生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心里决堤,夜里痛哭至深夜。这样的人大概有谈论人生的资本了,可是竟然选择了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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