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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饭的时候,立萱故意问他:“上周我过来吃饭的时候是用的哪一套餐具?”垨真说:“梅花粉的骨瓷。”立萱眉毛轻挑:“答错了,你明天不许去咖啡馆。”他说:“明明是对的。”立萱耸耸肩,说:“我不记得了,所以没有标准答案。”他说:“是骨瓷。”有时候记忆力太好了,也是件让人很烦恼的事情。
垨真的记忆力相当惊人,他翻书页的平均速度是八秒,几乎是过目不忘,立萱一开始简直不相信,也测试过他,还用秒表掐过时间。心情好的时候,立萱会故意跟他玩一些记忆的游戏,随意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她说上一句,要他接下一句,输了是要接受惩罚的。秋天的时候,她会让他把院子里的落叶扫得干干净净,冬天的时候,她会禁止他游泳,因为郭医生说,他运动得有点太频繁了。
这天下午,她随口念了一句,就听到有人敲图书室的门。
陆律师是从饭局上过来的:“立萱也在,垨真,有事情跟你商量。”
他坐到了两人对面的沙发上。立萱站起来,准备回避。垨真特意望了立萱一眼,陆律师说:“无妨。”立萱又坐了下去,耳朵竖了起来,听陆律师说什么。从饭局上赶过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原来是说垨真念书的事情。陆律师说:“安排了大学的课程。”
垨真已经十七岁了,虽然平时有老师辅导,但如果没有进入正规的学校,总觉得缺少点什么。陆律师盘算着,又不要他拿奖学金,也不需要门门功课优异,只是让他去历练历练,扩展一下生活圈子也好。文科对垨真来说太难了,陆律师想来想去,还是安排他去念数学系。垨真听到数学系,倒是没有拒绝,可也没有说话。
为了避免陆律师尴尬,立萱代替他问:“老师什么时候来?”这一次,陆律师却说:“四年制,去学校。”就是立萱就读的大学。立萱心里一算,路程并不算太远。垨真听到这里,说:“我不想去。”回答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陆律师与立萱交换一个眼神,立萱问他:“为什么?”垨真说:“不喜欢。”想了想又补充,“时间太长了,太远。”
要是去了,他的生活方式要被颠覆了,这种事情,垨真是绝对不会做的。
薛阿姨削了水果端上来,立萱推到垨真和陆律师面前,但谁也没有动,局面有点僵持不下。
陆律师说:“立萱也在那里上学,可以相互照顾。”垨真这一回没有说不去,但也没有说去。太远根本就不成问题,陆律师又说,“有课的时候,金司机可以送你去。立萱也在,没什么可顾虑的。”陆律师以为垨真怕学习赶不上其他的同学,可他显然没立萱了解垨真,垨真怎么会在意别的人?同学拿了诺贝尔奖估计他也不会有太大的触动。
立萱的学校垨真去过几回,他一直很好奇,学校真的有那么忙吗?她现在两周能来看他一次,他就很高兴了。
如果天天去上课,说不定可以天天见面。但垨真不知道,如果今年九月入学,立萱七月就毕业了。
垨真心里还在纠结,一边希望天天见着立萱,一边抗拒着人多的社交活动。拳头松了再握紧,紧了再松,显出一种焦虑。立萱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到他坐在沙发里有点僵硬,左手掩饰下的右手握成拳头,郭医生说过那是紧张焦虑的一种表现。
立萱向垨真那边挪了挪,伸手握住他的右手,中指从他指缝间钻进去,摊开他的手心,说:“找时间,带你去我们学校转转。”这也不是一天能决定的事情,先给他一点时间。多多接触外面的世界,对垨真来说总是一件好事,他不能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陆律师了解垨真的脾气,没有强烈地反对,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同意。
立萱这天回到学校已经很晚了。垨真送她回去,女生寝室离东门近,车子缓缓停在东门,金司机见后排没有动静,从后视镜看到立萱靠着垨真的肩头睡着了。立萱今天也累了,垨真心想,等一会儿再叫醒她。金司机下了车,说去买烟,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车子里缓缓流动的大提琴声有一种深夜岑寂的况味,立萱的头发落进垨真的衣领里,有一点痒。垨真的手向身后缩,沿着椅背搂住了立萱。拥抱仿佛是本能,并不需要练习,它会下意识找到最舒适的姿势。立萱动了一动,垨真停止了动作,但她并没有醒,睡得跟头猪似的。
垨真垂下目光,就能看到她鼻子微微翕动着。立萱身上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香气,是沐浴露的干净气息。拥抱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喇叭声惊醒了立萱,意识到车子已经停下来了,立萱嘀咕:“到了?”
“嗯。”
立萱迷离着坐起来,看到前排的时钟,已经是十点了。立萱一惊,她算过时间的,到学校肯定不到九点。
“我睡着了?”立萱懊恼,“怎么不叫醒我,我还要去操场跑步呢。”
垨真眼里透着茫然,孩子气地说:“干吗那么辛苦?”
补考体育这件事情,就显出了垨真跟傅余生的不一样,垨真虽跟她走得近,可是他们却不是一个世界的。
有些人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像垨真,不需要那么努力;有些人,像她和傅余生,必须辛苦争取才能得到所谓的优异。但立萱没有跟垨真争论这个问题,她快没时间了。她慌乱地找着背包,推门下车,简直是一气呵成,还差点撞上金司机。
金司机上了车,看到垨真目送她离开,微微皱着眉头。金司机随意地问:“怎么走这么快?”没想到垨真会回答他,他也不解吧,他说:“说是要去跑步。”
金司机没有立刻发动引擎,后视镜里垨真偏着头,一直看着立萱进了校门。真是,走得一点也不留恋呢,头也不回,下一次见面,估计又要等上几天了。等到连模糊的人影也看不到了,金司机才倒车离去。等绿灯的时候,难得垨真主动找金司机说话,问他学校的事情。金司机笑着说:“我学习成绩不好呢,也没上几年学,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那时,学校的课外活动挺多的,我们上学那时还兴野炊。”
“野炊?”
“嗯,要好的同学一起去郊外踏青,还有歌唱比赛、书法比赛。”
垨真说:“这么忙?”
金司机说:“怎么会觉得忙呢,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玩呢。”学校有学校的回忆。金司机大概也听说了陆律师要送垨真读书的事情,他这个年纪正是上学的时期,金司机又说,“学点东西也好,学不了什么,至少也有几个同学可以回忆。”
与垨真聊天,大部分时间是金司机在说话。今天晚上兴起,金司机说:“反正都出来了,要不要去吃夜宵?上次立萱说这儿附近有家不错的烧烤。”垨真有点犹豫,金司机说,“立萱爱吃这些零食,晚上正餐没吃多少,也不知道饿了没有?买点给她送过去,反正有车,一来一回也方便。”垨真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同意了。
快熄灯的时候,垨真又打电话给立萱,让她下楼。立萱见金司机拎着两包烧烤,虽然远远多于两人份,但怎么可能会嫌多。垨真身上基本不带钱的,做东的人可不是他。金司机有些不好意思了,即使是他掏的钱,花的也是倪家的钱。
立萱喜滋滋地替志琪谢了金司机,身后寝室传来一阵惊呼,熄灯了。立萱拎着烧烤摸黑回了宿舍,连再见也没有说,急匆匆地走了,太熟悉了,不怎么见外。立萱上了楼看到金司机还站在楼下,跟垨真说着话。那感觉真是有点怪异,因为是黑暗中的人影,很高挑,怎么看也不像垨真,垨真哪有那么高,记忆里是比她还小的孩子,不爱说话,爱装酷。
立萱正出神,志琪从隔壁寝室回来了,鼻子可真灵,是闻着烧烤味回来的。立萱把袋子递给她,再回头,楼下垨真和金司机都走了。
这天晚上,志琪和她搬了两张椅子到阳台上去吃烧烤,就着月亮,一地白色的光。志琪问她:“找到实习的单位没有?”一边说一边被辣得直吸气。立萱说:“等我把体育补考的事情搞定了再说。”
恍惚间听到志琪说:“已经有好几个人报名了。”
“什么?”
“寒假啊,刚才我说大半天,你走神啦?剧社的同学说春节后去沙巴群岛毕业旅行。”志琪凑近了问,“你去不去?”
啊,毕业旅行,沙巴群岛?“马来西亚?”立萱问。
志琪点了点头,比了几个手势:“九天八夜。”志琪又问立萱去不去。立萱反倒犹豫了一下。每年春节过后,她都会在倪家别墅待上一段时间,因为倪太太聘请的主治医生要来为垨真复查病情。即使倪太太不在了,这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已过去的四年,足够立萱与垨真建立一套他们独有的相处模式。九天虽然很短,但立萱认真想来,自从与垨真认识以来,好像还真没有这么长时间离开过他。
今年春节早,一月底就开始放寒假了。立萱的补考也非常圆满地结束了,体育部的老师给足了她人情分。当天晚上,志琪拉着庄学仁跟立萱一起庆祝。庄学仁也是学校剧社的社员,是傅余生的同班同学。庄学仁跟志琪是同乡,每年寒暑假两个人都相约一起回家,一来二往也就熟悉了。后来,三个人聊着聊着就说到毕业旅行上去了,时间定在二月十八号。
志琪说:“把傅余生叫上呗,人多热闹。”庄学仁插嘴说:“哪走得开啊,他要去宏泰实习。”
他说的宏泰是陆律师开的那间律师事务所。立萱虽然跟倪家关系不错,可志琪只知道她在一家倪姓人家做家教,其他的一概不知,她没有问,立萱也没有说。有时候垨真打寝室的电话找她,志琪问是谁,立萱也只说是家教那边的小孩。今天突然说到了宏泰,立萱吓了一跳。
法学系的同学们在大三就考过了国家司法考试,正常的规划是,做一两年实习律师,就可以拿到执业资格证。而实习的事务所,像宏泰这样的大事务所,自然是最为理想的。庄学仁说:“今年去宏泰实习的人,我们全系也就他一个。”
傅余生不能去毕业旅行,多多少少让立萱觉得失望,可是实习是头等大事。
后来放了寒假,腊月二十七的时候,志琪突然打了电话来,闲聊的时候,她说傅余生也要跟他们同去。志琪说:“立萱,你是不是对傅余生有好感啊?”立萱下意识地说:“哪儿有。”志琪就说:“你得了吧。”上次找人打羽毛球,叫了她三次都不下楼,后来傅余生来了,她跟人家打了一个小时。要知道对于运动神经这么不发达的一个人,打一个小时的概念,就是第二天胳膊抬都抬不起来。志琪说,“之前跟学仁吃饭的时候,听说他不来,你都失望得让我不忍目睹了。乔立萱,我可是费了半天口舌说服庄学仁去请傅余生来的啊,你可别辜负我。”立萱纳闷地说:“辜负你什么?”志琪说:“这么一大好青年搁你眼前,你不下手,等着别人捷足先登啊?我可是全为你,你必须给我澄清啊,我这么热心,庄学仁现在都快以为我暗恋傅余生呢。”立萱扑哧笑了出来。
因为那天晚上跑步错过了,第三天、第四天立萱都去操场上等傅余生,但他没有来。两个人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面,也对,哪有那么多的机会呢?他读法学系,她在教育中心。志琪说:“我初五六就回学校,等我回来,好好计划。”
每年的春节,乔永安会回家小住几日,等到初八初九再回疗养院。但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之前吃了饭还能散散步,近两年来,他坐轮椅的时候更多了一些。今年春节,才过了初二,他的身体就有些不适,只得提前回了军区的疗养院。立萱不放心,护士说,不能老这么坐着,要适量运动。所以,每天下午,她都扶他去花园里走一走。
父女俩天南海北地聊着,乔永安就提到了垨真。不知道是不是立萱多心,总觉得父亲对倪家特别关心。立萱还记得四年前他读到倪太太自杀的报道,沉默了许久,搞得立萱有一种错觉,也会好奇:“爸爸,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暗恋过倪太太?”乔永安瞪大了眼睛,严肃地说:“别瞎说!”立萱就嘻嘻地笑开了:“知道了,乔永安先生这辈子只爱过我妈妈一个人。”立萱听长辈提起过,他们是大学同学,感情很纯也很真,若不是妈妈离世得早,他们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后来,她接到了郭医生的电话,说垨真今天例行检查,闹着要见她。郭医生问了她在哪里,说金司机半个小时后来接她。
乔永安把立萱送到疗养院的大门口,等金司机来的时候,乔永安问:“能经常见到倪先生吗?”立萱摇头,四年来,她见过倪先生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清。乔永安对倪家的事情特别留心,立萱觉得是因为他想了解自己的生活。没想到乔永安一声叹息,突然拉住立萱的手,“你在倪家别受委屈。”
立萱觉得自己是了解父亲的,同学像她这么大的,都被家里视若珍宝般捧在手心,但她不但要照顾父亲,还要看顾垨真。有时候,立萱也会羡慕垨真,虽然他跟倪先生谈不上交心,可是过生日时姜意珍总会送上礼物与蛋糕。男人对这种特殊的日子总是不会留心,父亲对她再好,也会忘记。立萱心想,如果她的母亲健在,会不会也像姜意珍一样,每年她过生日的时候都会备上精美的礼物?
金司机是从前山宅子过来接立萱的,他一路上叨念着姜意珍的儿子,倪垨业之前一直在美国念书,前几天回来了。二月并不是美国的假期,金司机说:“年纪太轻了,仗着家里有钱,在外面又无人管束,被警察发现在小酒吧吸食冰毒。姜女士不安心,怕他学坏,要安排他回国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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